卑鄙的圣人:曹操.第10部,大结局_第三章 老骥伏枥,强撑病体征江东(2 / 2)
曹丕确实就这三招,用完就瞎比划了;要真的比武较量莫说他,就是史阿亲自动手,能与邓展战平就不错了。好在邓展已知其底细,也不与他计较,只守不攻搪塞着;曹丕翻过来掉过去还是这三下,转眼已攻十余次,邓展应对自如,两人驾轻就熟,都快打出套路来了。邓展觉得没意思正想罢斗,却见曹丕突然跃起,甘蔗当头劈来——这就叫耍赖。剑是刺的,这么劈不成刀了?剑走的是偏锋,神出鬼没;刀永远是霸道地占着正中,即便寻常切菜刀用起来也得摆在身前正中位置。这路数根本不对了,只不过因为是甘蔗不甚明显。
邓展只顾着窃笑,可就忘了曹丕没实招,自重身份又不屑躲闪,便下意识横“剑”招架。曹丕早把史阿告诉他的取巧办法牢记在心,私下演练多遍,一见邓展的甘蔗横着使,心下狂喜——成啦!说时迟那时快,他把甘蔗又收回,落地之际横扫一招,又变棍子了。邓展更觉好笑,招式不变身子一转,欲侧封其“棍”;怎料曹丕根本不真打这一棍,急速后跳半步,甘蔗刺出又变剑招。这一变当真猝不及防,邓展根本来不及转过身来,甘蔗正中臂弯。
“好!五官将厉害!”曹真、曹休带头喊嚷。
邓展大为恼火——可恶!这叫比剑吗?世人尽知我是此道高手,今日糊里糊涂栽在他手上,我这脸往哪儿搁?不禁嚷道:“末将不服,再来!”
依旧是曹丕先进招,还是那三下,但这次三招使完邓展抢攻了。曹丕左躲右闪,立时招架不住;邓展连刺两剑,眼见曹丕手足无措已乱章法,浑身上下都是破绽,正要一剑制胜,忽然心念一动——哎哟不好!他是王子,八成还是日后的主子,我岂能真赢他?《汉书》真白读了,不见雷被剑刺刘迁之事乎?不可因此种祸坏了前程啊……想至此他悬崖勒马,立刻放缓招式。
比试又回到上次那状态,曹丕再度跃起,剑改刀,刀改棍,最后刺出一剑。邓展依旧落败,这次却是故意装的,所不同者只是上次中左臂,这次中右臂。外行人看不出子丑卯酉,众文官真以为曹丕剑术非凡,都看呆了。曹真、曹休憋着让他露脸,喊好一声比一声高。
两人盛情难却再比第三次。这次三招未过,邓展一“剑”封个结实,两只甘蔗交锋一绕。曹丕已觉不支,却听邓展大叫:“不好!”喊罢就松了手,他的甘蔗竟被曹丕就势带走,飞出两丈多远。曹丕乘胜抢步,一招直刺,正抵邓展额头。
“噫!”众文官一声惊呼,将领却心中有数——邓展膂力出众,兵刃岂能轻易被人击飞?这甘蔗是纵着出去的,连个弯都没打,分明是自己抛的,真会做戏啊!虽然看出来,但依旧跟着喊好,反正有人愿打,有人愿挨,跟着起哄呗!
邓展抱拳施礼:“将军剑法高妙,出神入化,末将心服口服。”
曹丕放下甘蔗回归座位,摆足了派头道:“剑术之道奥妙精深,愿将军捐弃故伎,更悟要道也。”嘴上虽这么说,心下却道——多谢多谢,您可真给面子啊!
“蒙将军赐教,获益良深。”邓展这才恭恭敬敬回转座位。世间的事见怪不怪,往往是没能耐的教训有能耐的,外行人大模大样领导一帮内行。
其他人也不免赞颂一番,无非“天资英武”“雄睿果敢”“父子雄杰”这类话。曹丕连连谦辞:“不敢当,不敢当。”又见长史邴原呆坐东边首席,无精打采,忙询问,“邴公,您老怎么了?菜色不合口吗?”
“哦。”邴原回过神来一笑,“没什么,老朽年岁大了,天色渐晚有些不支。”
曹丕比斗方止满头汗水,坐了这会儿也渐渐感到秋风阵阵,忙把大氅围上,又命从人另取一件也给邴原添一层御寒。客随主意,大家见曹丕尊敬邴原,也跟着称颂:“五官将文武双全,是邴公教诲辅佐之功,我等敬邴公。”
其实这等奉承话跟笑话无甚分别。邴原虽是五官将长史,但仅仅是道德标榜,从未真起过教诲、辅佐的作品,他受任以来闭门自居,对争储之事更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曹丕所做之事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看得透,仪仗之马不过是为了看着漂亮,曹家的孩子岂能真轮得到他教育?充充样子、讲讲大道理还行,真管起来恐怕老曹就不高兴了。不过大伙既这么称赞,他也只能笑而领受,年岁大了酒量不大,轻轻抿了一口。
曹丕接过话茬:“在下多年来确实受邴公教诲甚多,老人家劳苦功高令人敬畏……对啦,前几日听人问起个难题,正不知如何作答,还请邴公与在座诸位替我想想。”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用意。
曹丕漫不经心加一筷子菜,咀嚼两下才道:“这问题甚是刁难。假设天子与父亲同时染疾,恰有良药一丸,却只能救一人,那到底是救天子还是该救父亲?”
霎时间,建章台上鸦雀无声——这哪里是一丸药,分明就是汉室江山!若曹操大业未成不幸宾天,曹丕作为继承者该还政天子,还是该继承父志篡夺江山呢?
方才热热闹闹的宴会这会儿静得落根针都听得见,群臣都低着头、紧紧攥着手中的酒盏,只盼他把这敏感的问题收回去。但已是不可能,没有曹操默许他敢在宫中摆宴吗?没有曹操默许他能遍邀群臣吗?同样,没有曹操默许他敢提出这么尖锐的问题吗?
沉默许久,曹真笑呵呵打破沉默:“这有何难?君乃天也,人之共主,当献药于君。”没人附和,曹真是曹操义子,又与曹丕相厚,他怎么说都没关系,别人未必行。
朱铄高声驳斥:“非也!有救命之药当然给父亲,父子至亲嘛!”同样没人敢附和。
“也对。”曹真点点头,“忠孝不能两全,当真刁难。”
曹丕见除他俩无人作答,目光扫向陈群。陈群会意,立刻开口:“汉家以孝治天下,懵懂之童尚读《孝经》,其文有云,‘夫孝,始于事亲,
忠于事君,终于立身。’不能奉亲,何能忠君?这药自然是该给父亲。”他把问题上升至经义高度,予以辨析作答,名正言顺无懈可击。他学识和身份都不低,此言出口,沉默的众人渐渐动容,有几人表示赞同;尤其孔桂,又是附和又是点头,扯着脖子要让曹丕听清。
曹丕却不理他,转而问邴原:“邴公,您老是在下的师长,您说长文所言对不对?这丸药究竟是该贡献天子,还是进献父亲?”
邴原手扶桌案,雪白的胡须不住颤抖——躲不开,既在这朝廷就无法回避,终于到这一天!杨彪有下狱之辱,赵温有罢官之羞,郗虑有诋毁孔融之耻,华歆有戕害皇后之污,现在又轮到我了。老曹不逼我,小曹也不罢休,他们父子都是权欲熏天之人……
清清白白一辈子的老名士被自己学生问住了,该如何作答?其实陈群不多这句嘴答案也明摆着,曹氏篡汉已成事实,一句回答能改变什么?暗室之事就心照不宣好了,曹家却偏偏要拐弯抹角把话点透,要让德高望重之人阐述魏室代汉的合理性。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邴原身上,只见他清癯的脸颊轻轻抽动几下,双眉微蹙,似是心头无比痛苦,以幽幽咽咽几不可闻的声音咕哝道:“还是给父亲吧……”
“嗯。”曹丕满面微笑,似是赞同,又似满意,“想来邴公乃德高望重之人,您老之言万万错不了。诸位以为如何?”
群臣的附和声骤起,震得建章台上回音缭绕——道德权威尚如此作答,他们还在乎什么?
曹丕再度满酒:“蒙邴公与诸位赐教,我敬大家。”
“不敢,当敬五官将。”群臣尽数起身,恭恭敬敬。
曹丕一仰脖把酒喝干,这是他出生以来三十春秋中喝得最甜的一盏酒——文臣顺服了,武将顺服了,德高老臣也顺服了。
繁花将尽
为了巩固合肥之战的威慑,使孙权不敢轻易北窥,曹操筹划发动第四次南征。此番出征比以往任何一次规模都大,共调集中军及冀、豫、兖、青、徐、扬各部兵将,并征调曾在江东任会稽太守的尚书令华歆担任军师,厉兵秣马择日启程。
曹操首度南征在建安十三年,被孙刘联军挫败于乌林;二次南征在建安十七年,虽夺下孙权江北大营,却因水军败绩无力南渡;第三次是在建安十九年,因刘备入蜀、马超作乱局势突变,主力未开战就草草收兵。屈指算来南征无一次占到便宜,又因赤壁之败教训惨痛,将士普遍有畏难情绪。但这次士气却格外高涨,一者是秋末冬初避开雨季,二是前番合肥之战已挫孙权,大长军威;更重要的是如今曹操可自主册封六等军功侯,将士们只要肯卖力就能赚个侯位,所以三军士气高涨跃跃欲试。不过半个月光景辎重粮草就准备齐了,眼看将至启程吉日,却传出噩耗——魏国郎中令、领御史大夫袁涣病逝。
袁涣不但是重臣,还是魏廷最善处理民政之人,他虽然出身陈郡袁氏名门望族,却一生清廉节俭,为官所得赏赐尽皆散于乡民,曹操对其青睐有加,当年还让他担任过自己家乡的父母官。袁涣之死对魏国是一大损失,曹操哀伤而泣,赐袁家粮谷二千斛以事丧葬,又亲书两道教令,一曰“以太仓谷千斛赐郎中令之家”,一曰“以垣下谷千斛与曜卿家”。太仓之谷,官仓也;垣下谷者,私储也。曹操从官仓、私廪中各取千斛赐予袁家,便是从公私两面都肯定了袁涣。袁涣三个兄弟袁霸、袁徽、袁敏皆在魏廷任要职,其子袁侃、袁寓也小有名气,如今又得魏王厚赐,丧礼想省事都省事不得。诸王子、卿侯尽皆为之举哀,出征之期也因此推延半月。
哪知半月之期未到又有噩耗,太仆国渊薨了。国渊乃东土名士,又是经学泰斗郑玄高足,此人不但处事干练,而且是曹操招揽贤才的一面旗帜。曹营君臣愈加悲怆,再延出征之期,不想没过几日,少府万潜也年老病卒。昔日在兖州何等凶险,此人忠心不二辅保曹操,乃创业老臣,如今也撒手人寰。短短一月连丧三大重臣,整个朝廷沉浸在悲痛之中。
曹操的病本有加剧之势,眼瞅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去,情何以堪?但除了强撑又有什么办法,为了震慑江东、扫灭刘备,他只能硬生生撑下去。时至建安二十一年十月,眼看已入冬,实在不能拖了,曹操终于传令起兵。
魏公国自本年四月晋为王国,所以这次用兵也是曹操称王后首次用武,意义非凡不可简慢。邺城南郊临时搭建演武台,中军各部选拔精锐操练兵戈,布孙子、吴子阵法,行演武之礼;魏王曹操以六十二岁高龄亲自登台,击鼓激励三军。
演武已毕先锋军率先启程,水旱两路大军携辎重粮草在后,曹操及其亲卫虎豹士反而拉开距离走在最后面。众人皆以为是卞氏等女眷从军不便,却极少有人察觉另一个原因——曹操腿脚不便,骑马已经很吃力了!
留守众臣及诸王子送至十里都亭。曹操并没穿铠甲,只一身便衣外罩大氅,坐于鞍韂之上,死死扣住缰绳。曹丕煞有介事披挂整齐,紧随父亲马后;多年如履薄冰的他早历练出察言观色的本事了,早觉察老爷子这会儿心气不顺,片刻不敢离其左右。
曹操确实不悦,一者登台击鼓已过半个时辰,可这口气怎么都喘不匀,昔日披星戴月征战沙场,如今敲几下鼓都喘,当真老不中用了吗?再者送行之臣有人迟到,而且是相国钟繇。身为宰辅要紧至极,送国君出征竟然迟到,来晚了还脸色阴郁,似乎心不在焉。曹操自然生气,但李珰之和郄俭都告诫他要控制情绪,因而隐忍不发。
诸王子过来向父亲跪拜,曹彰、曹植都无精打采。曹彰不快只是因为无缘上战场,他自幼喜爱骑射,立志当个将军,先前随父亲打了几仗越发沉迷武事,时时憋着打仗,这次偏偏没他的份,岂能心甘?曹植因何闷闷不乐却是尽人皆知,虽然他已不用闭门思过了,但声望一落千丈;他又是性情直率之人,喜怒哀乐挂脸上,越发显得颓唐。众王子中唯有饶阳侯曹林兴致高,伏在父亲马前说了一大套预祝成功的话。杜氏夫人容貌极美,曹林是子以母贵,昔年与曹植一同封侯,曹冲死后诸幼子中就数他与环氏之子曹宇最得宠,单论日常的赏赐,曹丕兄弟远远不及。曹林如今也已弱冠,得其母之貌不逊秦朗,俨然一翩翩美男,嘴巴又甜,几句话就把曹操心头阴霾一扫而光。
“吾儿近前,为父有赏。”曹操说着话从腰间解下随身兵刃。
“谢父王。”曹林双手接过,低头一看就愣了——百辟宝刀!
霎时间,曹丕、曹彰、曹植、曹彪、曹均、曹峻、曹衮、曹据、曹宇……所有王子目光都凝聚到这把刀上,大家心中同时一震。百辟刀共五口,昔年曹操有言,诸儿之中谁可堪造就便赐一口。曹丕受任五官中郎将得赐一口;后来曹植受宠,作《铜雀台赋》得一口,储位之争自此而起。为了百辟刀和它背后的玄机兄弟间明争暗斗,多少臣僚牵扯其中或罪或死,如今曹操凭几句顺耳话就把它赏给了曹林,好像它就是件不要紧的东西。自此而始由此而终,看来百辟刀已无意义,储位之争真的要终结了。
曹植失落已极,愣了半晌才觉众兄弟纷纷辞去,也只得随着施礼退后,又不甘心地瞥了父亲一眼,却见他目不斜视,根本不看自己。王子施礼之后是众大臣,由相国钟繇引领依次给魏王行礼,然后不免还要与随军的同僚寒暄几句。
应玚久病不愈,越发瘦骨嶙峋。他身为临淄侯属官自然不在出征之列,不过他弟弟应璩却刚辟入幕府为吏,故而不顾病体也来相送。应玚嘱咐了兄弟几句,又遥遥望见王粲站在行伍间发愣,便慢悠悠走上前:“仲宣兄,随师远征一路珍……你的眉毛?”
自这年开春起,王粲的眉毛开始脱落,现在几乎全掉光了。外人想来兴许只是难看,可王粲自己晓得问题严重,早年他在荆州遇长沙太守、名医张仲景,张仲景为他把脉,说将来他眉毛会脱落,待眉毛落尽之时就是他将死之日。如今眉毛就快落光了,虽说王粲并未感觉有何异样,可神医张仲景岂有虚言?
性命有忧本不该出征,但王粲身为曹操最倚重的笔杆子,总不能以掉了几根眉毛为托词拒不从军吧?他身在军中却满怀忧虑,提不起兴致,叹道:“唉!借德琏兄吉言。我有一事想……”王粲不惧死,却惦念着刚成丁的两个儿子,想托孤于应玚,却见应玚形销骨立,额头渗满虚汗,似也非长久之人,把话吞了回去,转而问:“刘公幹呢?”
应玚听他问刘祯,苦笑道:“也病得卧床不起,恐怕……唉!”
王粲哀涌心头,回想昔日邺城众才子与曹丕、曹植兄弟吟诗作赋品评文章,何等惬意。如今阮瑀、路粹已不在,自己和刘祯、应玚、徐幹皆染病,陈琳、繁钦年近古稀油尽灯枯,连临淄侯都风采不再,韶光易逝繁花将尽!
应玚微微叹口气,强笑道:“我为仲宣践行,送你首诗吧。”说罢将目光投向远方,缓缓吟诵:
浩浩长河水,九折东北流。
晨夜赴沧海,海流亦何抽。
远适万里道,归来未有由。
临河累太息,五内怀伤忧。
人生如大河奔流直入沧海,一去不回头,最后不过是一声叹息、一场忧伤……其实他俩年纪都不甚大,两人同庚,刚好四十不惑,却不禁生出来日无多之叹,这首诗简直就是生死永诀。
不单是王粲、应玚,所有曹魏老臣都被悲怆之气笼罩着,大家都刻意不谈反常的天气,不谈刚过世的几位重臣,却人人皆有来日无多的感慨。曹操自然察觉到,大战之前作此哀伤之态实在有碍士气,他狠了狠心,回头对曹丕道:“别耽搁,传令前队速速启程。”
“诺。”曹丕领命,到队前向曹真、曹休传令,又凑到一架青帐马车前——母亲卞氏和他女儿(甄氏所出)坐在里面,由寺人严峻伺候。
“启禀母亲,要启程了,您坐稳。”曹丕隔着车帘道。
卞氏应道:“不碍事,伺候你父去吧……领叡儿一起去。”
曹叡就守在祖母车前,年方十二,大眼溜精的,骑了匹小马驹,拆开总角之发戴了顶小小武冠,跟个小大人似的。曹丕见了喜欢——当年他初次随军征宛城时就这么大,一辈传一辈,又轮到他儿子了,有这小宝贝一起陪着,还愁老爷子不高兴?
“走!随为父一起陪王伴驾。”曹丕拨马欲去,又见奔来一骑,马上之人满面堆笑:“五官将,伺候夫人车马之事就交与小的吧。您若有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来者正是孔桂。
孔桂升任驸马都尉,掌车马仪仗,每逢魏王出行在前开道。这官倒是挺荣耀,却不能时时守在曹操身边了。此番出征只带曹丕一子,孔桂更慌了——这一路走出千里,曹家爷们亲亲近近无话不谈,他远在前面督仪仗,曹丕还能说他什么好听的。
曹丕早看透孔桂嘴脸,阿谀拍马见风使舵,还特别贪财,这种人有何用?如今知道上错船又想回来抱粗腿,想得美!曹丕恨他入骨,脸上却未带出半分,只道:“仪仗之事责任甚重,怎敢再劳孔都尉的大驾?家眷自有任福、陈祎他们保护,您还是回前面去吧。”
“这、这……”孔桂一着急下马了,抱拳行礼,“将军是不是对小的有什么误会啊?小的给您请……”
“这是哪里话?”曹丕根本不容他说下去,“你我同殿称臣皆为公事,谈何误会?”
“小的……”
“孔都尉,我可得说您两句。”曹丕满面笑靥,“您如今身居高官要职,可不能一口一个‘小的’,如此称呼实在有碍您的官威,倒叫本官不敢领受。”说着话马上抱拳,竟给孔桂作个揖。
“不敢不敢!”孔桂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等再起身,却见曹丕早带着儿子打马而去。孔桂欲哭无泪——他若破口大骂还好说,越这么客气越不好办,心里指不定藏着什么主意呢!进不成退不成,曹丕比曹操难伺候得多,是炖不透、煮不烂、三捆柴禾蒸不熟的这么一块滚刀肉啊!怎么办呀……
人马已经开拔,曹丕领着儿子穿阵而过,又遇中军将佐段昭带着个二十出头的布衣公子:“五官将,这位是相国之子,寻您有事。”
那公子下拜:“在下钟毓,奉父命拜见五官将。”
人马一队队过,这哪是说闲话的地方,曹丕也不客套了:“请起请起,相国有何嘱托?”
钟毓道:“今日为大王送行,我父迟至还望见谅。”
“公子无需客套,大王不会加罪。”
钟毓接着道:“我父并非无故迟来,只因……只因……”
“有话请快说!”曹丕这会儿根本没心思跟他讲话,眺望着父亲麾盖。
“昨夜本府长史赵公薨了。”
“什么?!赵戬也……前些日子还好好的。”
钟毓甚是为难:“今岁时气不佳,老病之人多有亡故。我父已将赵公成殓,却恐有碍军心不敢上奏。还请五官将……”
“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诉相国,赵公的丧事先操办着,我一路上慢慢跟父王说。”
钟毓施礼辞去,曹丕望着远处无边无沿的军队,心中甚忧——这确实不是好年头,未曾出兵先丧四名老臣,抛开两军厮杀勿论,一路上不知还要病死多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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