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命2_第五十六章 诡异来客(1 / 2)
一连七八天的工夫,清乐县境内各村前往县城领取粮食的大车络绎不绝,而日军也用火车不断朝货场运输粮食。虽说后期运来的粮食大多是些杂粮,甚至还掺杂着不少喂牲口用的豆渣、麦麸,可歉收的年景,能有口吃的下肚就能活命,谁还顾得了那吃食到底是人吃还是马嚼的玩意儿?
或许是为了体现一碗水端平的公道态度,但凡是赶上了运来的粮食里掺杂了麦麸和豆渣的时候,负责发放粮食的日军士兵都会在发放粮食的分量上放宽一二。有时候还会给那些带着乡亲前来领取粮食的各村主事人物发上几张日本票子,殷勤告之可以用这些日本票子在清乐县城里日军宪兵司令部旁边新开的铺面中买洋火、洋油、细布、精盐!
除了给各村乡亲分发粮食之外,日军倒也当真把在各村建立维持会的事情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各村的主事人物在带着乡亲领到了粮食之后,一块新做出来的大木牌立马就会被白癞子带着皇协军士兵搭在粮车上。木牌子上墨迹未干地写着某某村维持会的字样,显而易见是那些被日军强抓来应差的商铺掌柜的手笔。
领了牌子的村寨,不出两天之内,必定会有皇协军士兵带路,引领着三五十个日军进村。而在进村之后,从来都是杀人放火抢粮食的日军士兵,却全都变了个模样。非但没有像各村主事人物担心的那样查验人口,反倒是四散开来在村子里胡乱闲逛起来。除了带队的军官之外,那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日本兵,不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一把包着花花绿绿糖纸的糖果强塞进孩子们的手里,就是抢着帮村中的乡亲担水劈柴。虽说言语不通,可见人就深深一鞠躬的模样,倒是很叫那些极少出远门的庄户人家下意识地打躬作揖还礼……
无独有偶,率队进村的雪隐次郎与岩里正男也全都是一脸和气地微笑着。在寻着了村寨中的主事人物之后,客套寒暄应对自如,捎带手的还亲手帮着把各村领回去的维持会招牌挂到了各村祠堂门口,再拉着不敢躲闪、也不能躲闪的各村主事人物照上一张相,这才在好一阵鞠躬客套之后打道回府。
除此之外,各村也全都从闯进村来的岩里正男手中领到了两面铜锣和七八个写着维持会字样的白布袖箍。虽说岩里正男是带着笑容交代了各村维持会要在见到八路军之后鸣锣示警,再派遣那些戴着白色袖箍的维持会成员前往离各自村寨最近的炮楼报信,可各村的主事人物却全都从岩里正男那带着微笑的脸上,看出了笑脸背后隐藏的深深杀意……
领取粮食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瞧见了用高高的木杆子挑起来的七八具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尸体。按照日本人的话来说,当了顺民自然就能领粮食,可要敢背着日本人耍心眼、玩花活儿,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要是不信,这些偷偷从沙土里筛粮食的力工家眷就是例子!
虽说谁都明白,日本人耍的这手段就是先给一棒子、再给俩甜枣的路数,可瞧着那些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尸体,再摸摸用大车运回自己家的那些鼓鼓囊囊的粮食口袋,稗子窑村主事的方老瘪心里却还是犯起了嘀咕……
仔细计较起来,稗子窑压根儿就算不得是村子。拢共七八户、不到三十人,就靠着村寨外面那些巴掌大的石砬子地种些庄稼求活。一年到头在地里辛苦下来,得着的正经粮食都没傍生的稗子多。全村人能住上草房的都不多,一多半人都只能住在靠山挖出来的浅浅窑洞里生活,所以才得了稗子窑这么个地名。
在领取粮食的时候,平日里就胆小懦弱的方老瘪足足咬了十好几回牙关,这才寒着胆子报了个二十户的户籍、六十几人的数目,用全村仅有的一辆大车跑了好几趟拉回了粮食。全村上下三十人按着人头一分,方老瘪压根儿都没顾得上村里乡亲,只顾着把分到自个儿名下的粮食搬运回了自家那间有些破败的草房之中。
搭眼瞧着方老瘪搬运回来的粮食,方老瘪的媳妇顿时从炕上脏兮兮的被窝筒子里钻了出来,两眼放光地朝方老瘪低声叫道:“粮食都拿回来啦?咱家得了些啥样的粮食?”
方老瘪重重地喘了口粗气
,伸手从缺了沿的水缸里抓起了个葫芦瓢,舀了满满一瓢凉水灌进了肚子,这才朝自家媳妇低声应道:“我就没要粮食,全都跟人换的麦麸!”
方老瘪的媳妇讶然张大了嘴巴,顿时尖细着嗓门叫嚷起来:“啥?麦麸?平日里你三杠子打不出个闷屁,这节骨眼上你也犯糊涂!你说你还能干点啥!凭啥人家都能分着粮食,咱家就只能得着麦麸?不成,你给我把粮食换回来!你还不给我快去……”
方老瘪一把将扑过来撕扯自己的媳妇推搡到一边,伸手又舀了一瓢水送到嘴边:“你懂个屁!照着人头数算下来,一人最多二十斤粮食,哪怕是天天熬稀汤,又能吃几天?可换成了麦麸,哪怕是掺上点儿正经粮食做麦麸干粮,那也够咱家吃好长日子了!娘们儿当家过日子,这点小账你都算不过来,你倒是能比吹火筒多口气,旁的啥用都没有!”
叫方老瘪狠狠奚落了几句,被推搡到一边的方老瘪的媳妇有些不服地低叫起来:“不是你说的,日本人随后还能发粮食吗?再说了,咱家门前这维持会的牌子是白挂的呀?给他们日本人扛活儿,不兴给工钱的?那日本人来咱村的时候不是还说了,只要是见着了八路就敲锣,再戴上那袖箍去一趟附近炮楼,他们就给大把的赏钱呐!”
方老瘪鄙夷地撇了撇嘴,一口气将手中端着的半瓢水喝了个干净,这才拿脏兮兮的袖管一抹嘴:“日本人说了你就信?人家手里有枪把子,今儿说给你发粮食,明儿人家翻脸不认账,你还能把人咬了去?!还见着了八路就敲锣、上炮楼报信……你当人家八路手里没枪是怎么的?去涂家村开百村大会的时候,我可是亲眼见着了,人家八路手里可也有机关枪、盒子炮!”
“那咱可咋办?要不……我把那维持会的牌子给摘了去,也免得叫八路瞧见了,又生出事儿来?”
“摘什么摘呀!这维持会的事儿,八路一早就知道。虽说明里啥话都没说,可暗地里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儿。只要不是当真帮着日本人办差,八路才懒得搭理呐……”
似乎是觉着自己话说得太多,方老瘪随手将葫芦瓢儿扔进了身边半空着的水缸里:“我跟你个老娘们家的掰扯这些干吗?赶紧烧锅做饭去!这一整天的工夫下来,我可是水米没打牙,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眼看着自家媳妇顺从地蹲到了灶台后烧火,累了一天的方老瘪随手把炕上脏兮兮的被窝筒子推到了炕角,这才懒洋洋地靠了上去:“这世道……谁手里有枪谁就是大爷,谁都得罪不起啊!反正咱见谁都赔笑脸,任谁都不得罪,这日子才能过得稍微清净点……一会儿吃罢了饭,拿上干活儿的家伙什跟我出门!”
方老瘪的媳妇眯着被烟气熏得直流眼泪的眼睛,诧异地抬起了头:“吃罢饭出门干啥呀?这大冷的天儿、大黑的晚上,地里也没啥活儿了?”
“你那脑袋瓜子里就没别的,全是麦麸!有粮食也别搁在家里,藏在外头才稳当!要不然……就算是鬼子不抢、八路不征,那村里人上门要借粮食,你还能咋说?不借说不过去,借了心尖子疼,倒还不如家里啥都没有,任谁也剐不出一滴油水……”
话没说完,门外已经响起了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还没等听见脚步声的方老瘪从炕上支起身子,门外已经传来了压低了嗓门的声音:“老乡,开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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