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儿第8部_第十二章 宁远,决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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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八日,皇太极抵达宁远。

一年前,他的父亲在这里倒下,现在,他将在这里再次站立起来——反正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当他靠近宁远城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幕奇特的场景。

按照惯例,进攻是这样开始的:明军守在城头,架设大炮,后金军架好营帐,准备云梯、弓箭,然后开始攻城。

但这一次,他看到的,是整齐的明军——站在城外。

总兵孙祖寿率军驻守西门,满桂、祖大寿率军驻守东门,其余兵力驻守南、北方向。宁远守军共三万五千余人,位列城外,准备迎战。

现在的袁崇焕,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袁大人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可以击败纵横天下的后金骑兵,不用龟缩城内,不用固守城池,击败他们,就在他们的面前,用他们自己的方式!

皇太极的神经被彻底搞乱了,这个阵势已经超越了他的理解能力,于是他下达命令,暂停进攻,等等看先。

看了半天,他明白了——这是挑衅,随即发出了怒吼:

“当年皇考太祖(努尔哈赤)攻击宁远,没有攻克,今天我打锦州,又没攻克,现在敌人在外布阵,如果还不能胜,我国威何存?!”

皇太极认为,不打太没面子,必须且一定要打。但有人认为,不能打。

所谓有人,是指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换句话说,四大贝勒里,三个都不同意。

虽说皇太极是拍板的,但毕竟是少数派,双方陷入僵持。

于是皇太极说,你们都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三个人撤了。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听见了进攻的号角。

对这三位大哥级人物,皇太极还是给面子的:至少把他们忽悠走了再动手。

一向只敢躲在城里打炮的明军,竟然站出来单干,实在太嚣张了,他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率全军发动了总攻。

很多时候,愤怒者往往是弱者。

三位贝勒毫无提防,事已至此,只能跟着冲了。

但当他们冲到城边时,才终于发现,明军敢来单干,是有原因的。

皇太极发动进攻,是打过算盘的。骑兵作战,明军不是后金军的对手,放弃拿手的大炮,偏要打马战,不占这个便宜实在不好意思。

袁崇焕之所以摆这个阵势,是因为他认定,关宁铁骑的战斗力,足以与后金骑兵抗衡,但更重要的是,他也没说不用大炮。

皇太极认为,当双方骑兵交战时,城头的大炮是无法发射的,因为那样可能误伤自己的军队。

袁崇焕也知道这一点,但他认为,大炮是可以发射的,具体使用方法是:双方骑兵展开厮杀时,用大炮轰后金的后续部队。

换句话说,就是引诱皇太极的骑兵进攻,等上钩的人差不多了,就用大炮攻击他们的后队,截断增援,始终保持人多打人少。

在大炮的轰鸣声中,满桂率领骑兵,向蜂拥前来的后金军发动了冲锋。

长期以来,在后金军的眼里,明军骑兵很好欺负,一打就散,一散就跑,一跑就死,很明显,眼前的这帮对手也是如此。

但自第一次交锋开始时起,自信就变成了绝望。

首先,这帮人使用的不是马刀,而是铁制大棒,抡起来呼呼作响,撞上就皮开肉绽,更可怕的是,这种大棒还能发射火器,打着打着冷不丁就开枪,实在太过缺德。

而且这帮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点不害怕,且战斗力极强,见人就往死里打,身中数箭数刀,依然死战不退。

在这群恐怖的对手面前,战无不胜的后金军终于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崩溃。

当后金军如潮水般涌来的时候,满桂知道,胜利的时刻到了。

关宁铁骑是一群不太正常的人,他们和以往的明军骑兵不同,不仅是因为他们经过长期训练,且装备先进武器三眼火铳(既当枪打,又当棒使),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根据袁崇焕的原则“以辽人守辽土”,关宁铁骑的主要成员都是辽东人。因为根据以往长期实践,外地人到辽东打仗,一般都没什么积极性,爱打不打,反正丢了就丢了,正好回老家。

而对于关宁铁骑来说,他们已经无家可归,这里就是他们唯一的家。

但最终决定他们拼命精神的,是袁崇焕的第二条原则:“以辽土养辽人。”

和当年的李成梁一样,袁崇焕很明白,要人卖命,就要给人好处。在这一点上,他毫不含糊,只要打仗就给军饷,此外还分地,打回来的地都能分,反正是抢来的,也没谁去管,爱怎么分怎么分。更有甚者,据说每次打仗抢回来的战利品,他都敢分,没给朝廷报账。

这么一算就明白了。拼死打仗,往光明了说,是保卫家园,保卫大明江山,往黑了说,打仗有工资拿,有土地分,还能分战利品。

国仇家恨外加工资外快,要不拼命,实在没有天理。

因此每次打仗的时候,关宁铁骑都格外激动。所谓保家卫国,对他们而言,绝不是一个空洞的口号,因为踩在脚底下的那块土,没准儿就是他自己的家和地(地契为证)。

所以这场战斗的结局也就不难预料了。关宁铁骑如同疯子一般冲入后金骑兵队,大砍大杀,时不时还射两枪,威慑力极大,后金军损失惨重,只能收缩等待后续部队。

而与此同时,城头的大炮开始怒吼,伴随着后金军后队的惨叫声,宣告着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的攻击已经失败。

皇太极并没有气馁,死人嘛,很正常的事情,死光拉倒,把城攻下来就行。

在他的指挥下,后金军略加整顿,向宁远城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战斗持续到中午,在关宁铁骑的强大冲击力下,后金军损失极大,却依然没有退却。

然而就在此时,皇太极得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锦州出事了

自五月十三日进攻开始,就一直待在城里不露头的赵率教终于出现了。他没有出来喊话,而是带着一群人,冲进了锦州城边的后金大营,一阵乱砍乱杀之后,又冲了出来,回到了城中。

宁远古城

这招实在太狠,城下的后金军做梦都想不到,城里这帮人竟然还敢冲出来。以至于人家砍完、杀完、跑完了,看着眼前的尸体,还以为是在做梦。

当赵率教看见城下的后金军绕开锦州,前往宁远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战役的结局已经注定。

宁远的骑兵和大炮,将彻底打碎皇太极的梦想,这是毫无疑问的。而对城下的这些留守人员,是可以趁机打几下的,当然,要等他们的主力走远点。

这次进攻导致后金军伤亡近五百人,更重要的是,它让皇太极认识到,锦州不是安全的后方,那个死不出头的赵率教可能随时出头,将自己置于死地。

他打算放弃了,但按照以往的习惯,临走前,他还要再试一把。

后金军对宁远发动了最猛烈、也是最后一次进攻,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尽管未能攻破关宁铁骑,部分后金军依然冲到了宁远城边。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道沟,很深的沟。

挖这条沟的,是袁崇焕手下的一支特殊部队——车营。

车营,是为应对后金的骑兵冲击组建的战斗团体,由步兵和战车组成,作战时推出战车,挖掘战壕,阻挡骑兵冲击,并使用火枪和弓箭反击。攻击说不上,防守是没问题的。

没戏了,毕竟马不是坦克,开不过去,在被赶过来的关宁铁骑一顿猛打后,后金军彻底放弃,退出了战斗。

五月二十九日,皇太极离开宁远,向锦州撤退。

宁远之战,明军方面,出城迎战的满桂身中数箭(没死),他和将领尤世威的坐骑被射死。

但在后金方面,死的就不只是马了,其伤亡极为惨重:贝勒济尔哈朗重伤,大贝勒代善的两个儿子萨哈廉和瓦克达重伤,将领觉罗拜山、备御巴希战死,仅仅一天,后金损失高达四千余人。

皇太极走了,他原本以为能超越他的父亲,攻克这座不起眼的城市,然而事实是,上一次,他爹还在墙上刨了几个洞,这一次,他连城墙都没摸着。

回去吧,皇太极同志,宁远是无法攻克的,回家消停几年再来。

偏不消停

皇太极并不较真儿,但这次例外,因为他刚刚上任,面子实在是丢大了,没点业绩,将来如何服众呢?

所以在回家的路上,他又有了一个想法,攻击锦州。

这是一个将大败变成惨败的想法。

五月三十日,皇太极到达锦州,再次合围。

他整肃队伍,派出骑兵,击鼓、鸣号、呐喊示威,可就是不打。

非但不打,他还把大营设在离城五里外的地方。五里,是明军大炮的最远射程。

就这样,白天派人去城边吼,晚上躲在营帐发抖,一连五天,天天如此。

六月四日,皇太极决定,发动进攻。

进攻的重点是锦州南城,后金军动用大量云梯,冒死攻城。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大想讲了,因为皇太极是个很烦人的家伙,啥新意儿都没有。攻城的程序,从他爹开始,一直到他,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后金军一批批上,一批批死,又一批批火化,毫无进展。

赵率教这边也差不多,他虽然进攻不大行,打防守还是不成问题的。守着城池,用大炮,看准人多的地方就轰,按照程序操作,十分轻松。

而且趁着后金军撤走的这几天,赵率教还在城边修了几条壕沟,以保证后金军在进攻时,能在这里停上一会儿,为大炮提供固定的打击地点。

战斗继续着。确切地说,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后金军根本没法靠近城墙,每到沟边,就有定点爆破,不是被轰上天,就是被打下沟,尸横遍野。不过客观地讲,赵率教挖这几条沟也方便了后金军,人打死就直接进了沟,管杀,也管埋。

就这样,高效率的定点爆破进行了半日,后金军伤亡极大,按赵率教的报告,打死不下三千,打伤不计其数。

明军的伤亡人数不明,但很有可能是零。因为在整个战斗中,后金军最远才到壕沟(包括沟里),以弓箭的射程,要打死城头明军,似乎可能性不大。

打仗也是要计算成本的,这次战役,皇太极带上了全部家当,而他的全部家当,也就七万多人,按一天损失三千人的打法,他还能打二十多天。

这生意不能再做了。

六月五日,皇太极撤军,算是彻底撤了。

第二天,他率军路过大凌河城,此处空无一人,于是皇太极下令——拆了。

泄愤需要,可以理解。

战役至此结束,五月十一日至六月五日,在长达二十余天的时间中,后金与大明在锦州、宁远一线展开大战,最终以后金惨败告终,史称“宁锦大捷”。

在这场战役中,后金军伤亡极大,据保守估计,应该在一万人左右,多名牛录战死,部队退回沈阳。

该结果充分说明,明朝只要自己不折腾自己,后金是没戏的。

六月六日,就在皇太极撤退的第二天,袁崇焕向朝廷报捷:

“十年来尽天下之兵,未尝敢与奴战,合马交锋,今始一刀一枪拼命,不知有夷之凶狠剽悍……诸军愤恨此贼,一战挫之。”

天启皇帝回应:

“十年之积弱,今日一旦挫其狂锋!”

皇帝很高兴,大臣很高兴,整个朝廷,包括魏忠贤在内,都很高兴。

现在是天启七年六月,很明显,形势还是一片大好。

天启七年七月初一,兵部侍郎、辽东巡抚袁崇焕提出,身体有病,辞职。

一般说来,辞职的原因只有一个:如果不辞职,会遇到比辞职更倒霉的事。

袁崇焕的情况更复杂一点,首先是有人告他,且告得比较狠。

宁锦大捷后几天,御史李应荐上疏,弹劾袁崇焕,说他在战役中,不援助锦州,是作战不积极的表现,还用了个专用名词——暮气。

“暮气”大致就是晚上的气,跟没气也差不了多少。用这个词损人,足见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

如果你觉得这个弹劾太扯淡,那说明你还没见过世面。明代的言官,从没有想不到的,也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想做的,啥理由都能找,啥人物都敢碰,相比以往的张居正、李如松等,袁崇焕只是小儿科。

此外,不服气应该也是他辞职的原因之一。

宁锦大战后,论功行赏,最大的功劳自然是魏忠贤的,头功,其次是监军太监,再其次是太监(什么都没干的),再再其次是阉党大臣,如顾秉谦、崔呈秀,等等。再再再其次,是魏忠贤的从孙(时年四岁,学龄前儿童),封侯爵。

袁崇焕的奖励是:升一级,赏银三十两。

如果是个老实人,也就罢了,但以袁崇焕的性格,要让他服气,那是个梦想。

而最重要、也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再干下去,就没意思了。

说到底,要想干出点成绩,自己努力是不够的,还得有人罩着,按此标准,袁崇焕只能算个体户。

许多书上说,袁崇焕之所以离职,是因为他是东林党,所以阉党容不下他,把他赶走了。

这个说法有部分不是胡扯,也就是说,有部分是胡扯。袁崇焕虽然职务不低,但在东林党里,实在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也没什么影响力,既不是首犯,也不算从犯。你要明白,阉党也是人,事情也多,也没工夫见人就灭,像袁崇焕这类人物,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

但干不下去也是实情,袁崇焕的档案实在太黑。比如,他中进士时,录取他的人是韩爌(东林党大学士),提拔他的人是侯恂(东林党御史),培养他的人是孙承宗(模范东林党),如此背景,没抓起来就算是奇迹了。虽说他本人比较乖巧,但要魏公公买他的账,也不太现实。

参考消息

魏公公的好人好事

辽东战事吃紧,急需马匹支持。作为一名“忧国忧民”的杰出太监,魏忠贤感觉责无旁贷。按照宫中旧例,太监中有点资历的,皇帝可以加恩,赏赐他们在宫中骑马的特权。不过作为代价,逢年过节就得向皇帝进献好马一匹。于是魏公公一不小心就露出了自己的无赖本色:他代表皇帝,一次赏了几百名太监在宫中骑马的特权,然后,还是他代表皇上,不断地降旨要求献马。这帮“被加恩”的太监恨得牙根痒痒,就用老弱病残的马匹充数。等这些马被送到辽东后,有不少

没过几天就见上帝了,将士们为此吃了好一阵子马肉。

基于以上原因,他提出辞职,基于同样原因,他的辞职被批准。

死了上万人,折腾几十天,连块砖头都没挖到的皇太极永远不会想到,袁崇焕就这么失败了,败在一个连大字都不识的人妖手里。

妖风

魏忠贤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人妖了,不是人,而是妖。

解决了东林党,没有敌人了,就开始四处闹腾刮妖风了。

最先刮出来的,是那个妇孺皆知的称号——九千岁。但事实上,这只是个简称,全称是“九千九百岁爷爷”。

阉党的龟孙们尽力了,由于天生缺少部件和职位的稀缺性,魏人妖当不上万岁,所以只能九千九百岁了。从数学的角度讲,应该算无限接近。

除称号外,魏公公丝毫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还有个很牛的官衔,就不列出来了,因为我算了一下,总计两百多字,全部写出来比较累。

光有称号和官衔是不够的,人也得实在点,吃穿住行,还得买房子。

简单点说,除了不穿龙袍,魏公公的待遇和皇帝基本是一样的。至于房子,魏公公也不怎么挑,只是比较执著——看中了就要。

而且他还有个不好的习惯:只要,不怎么买。

比如参政米万钟,在北京郊区有套房子(园林别墅),魏忠贤看中了,象征性地出了个价,要买。米万钟不卖。

魏忠贤同意了,然后,他免了米万钟的官职,直接占了他的房子,一分钱都没花。

在强买强卖这个问题上,魏忠贤是讲究平等的,无论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全都一视同仁。如某位权贵有座大院子,魏忠贤想要,人家没给,魏忠贤随即编了个罪名,把他绕了进去,还打了几十棍。

除了自己住的地方外,魏忠贤也没忘了家乡。他的老家河北肃宁,一向很穷,以出太监闻名,现在终于也露了脸。为了让肃宁人民时刻感受到魏公公的光辉,他专门拨款(朝廷出),重新整修了肃宁城。一个小县城,挖了几条护城河,还修了三十座敌楼,十二栋城楼,大炮就安了上百门,实在够夸张。

问题在于,魏公公不忘家乡,却忘了老乡,肃宁的穷光蛋们还是穷光蛋,除了隔三差五被拉去砌墙,生活质量没啥改善。

肃宁是个县城,且战略地位极其不重要,修得跟碉堡似的。这么穷的地方,请人来抢人家都未必来,搞得南来北往的强盗们哭笑不得。

搞笑的是,十几年后,后金军入侵河北,经过这里,本来没打算抢肃宁,但这城墙修得实在太好,忍不住好奇心,就攻了一下,想打进去看看里面有多少钱。而更搞笑的是,肃宁太过坚固,任他们死攻活攻,竟然没能够攻进去(进了也白进)。

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人,即使是魏公公这样的人,如果下定决心要做点事,也是可以做成的。

吃喝不愁了,有房子了,光宗耀祖了,官位称号都有了,还缺吗?

还缺。

自古以来,人类追求的东西不外乎以下几种:金钱、权力、地位,这些魏忠贤全都有了。

但最重要的那件东西,他并没有得到。

那是无数帝王将相梦寐以求,却终究梦断的奢望——入圣。

参考消息

祥瑞出没请注意

魏忠贤想当圣人,这并不丢人,毕竟这是一个很崇高的理想。但奇怪的是,貌似很多禽兽也很欣赏他的追求。于是在他当政期间,很多标志着圣人降临的“祥瑞”跟约好了似地扎堆出现:先是山东有一头牛下了个犊子,遍身麟甲,一看居然是麒麟!接着,有人在河南禹州的大隗山中见到一只大鸟,浑身绿毛,头上还有一撮竖毛,随即便有无数鸟群相随,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百鸟朝凤……随着祥瑞越来越多,魏忠贤头上的光环越来越大,他逐渐超越了圣人,成了一位天仙,因为当时有传说他是天上的蟒蛇精下凡变来的。

魏忠贤的“圣贤”路

成为圣贤,成为像老子、孔子、孟子一样的人,为万民景仰,为青史称颂!

问题是,魏公公不识字,也写不出《论语》《道德经》之类的玩意儿。现在还镇得住,再过个几十年就没辙了。

为保证长治久安,数百年如一日地当圣人,魏忠贤干了这样几件事:

第一件是修书。虽然他不识字,但他的龟孙还是比较在行的,经过仔细钻研,一本专著随即出版发行,名为《三朝要典》。

这是一本很有趣的书,在这本书里,讲了三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叫“梃击”,讲述疯子张差误闯宫廷,被王之寀诱供,以达到东林党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二个故事叫“红丸”,说的是明光宗体弱多病,服用营养品“红丸”,后因体弱死去,无辜的医生李可灼被诬陷。

第三个故事叫“移宫”,是最让人气愤的。一群以杨涟为首的东林党恶霸,趁皇帝死去,闯入宫中,欺负弱小,赶走了善良的寡妇李选侍。

为弘扬正义,澄清事实,特作本书,由于瞎编时间短,作者水平有限,如有错漏之处,敬请指正。

从这本书里,我看到了愤怒,很多人的愤怒。浙党、楚党、方从哲,以及所有政治斗争的失败者,还有那个拉住轿子,被杨涟呵斥的小人物李进忠。

为圆满完成对东林党人的总清算,除此书外,魏忠贤还弄出了一份别出心裁的名单——《东林点将录》。

几年前,为了抓住伊拉克的头头们,美军特制了一副扑克牌,把人都印在上面,抓人之余还能打牌,创意备受称赞。

但和几百年前的魏公公比起来,美军就差得太远了。魏公公将敌人们统统按照《水浒传》一百单八将归类编印成册,每个人都有对应外号,读来朗朗上口。而且按牌数算,美军只有一副扑克,只能打“斗地主”,魏公公能做两副,打“拖拉机”。

这份《东林点将录》的内容相当精彩,排第一的“托塔天王”,是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第二男主角“及时雨宋江”,由大学士叶向高扮演。

戏中其余主角,以排名为序,不分姓氏笔画:

玉麒麟卢俊义——吏部尚书赵南星饰演。

入云龙公孙胜——左都御史高攀龙饰演。

智多星吴用——左谕德缪昌期饰演。

鉴于以下一百余人中没有路人甲、宋兵乙之流,全部有名有姓有外号有官职,篇幅太长,故省略。

值得一提的是,在之前斗争中给魏人妖留下深刻印象的杨涟和左光斗,都得到了重要的角色,其中杨涟扮演的是大刀关胜,而左光斗是豹子头林冲。

当然了,创意并不是魏公公首创的,灵感爆发的撰写者是王绍徽,时任吏部尚书。这位王尚书并非等闲之辈,据说他虽然唯命是从、毫无道德、人品低劣,但相当女性化,长相柔美,还特别喜欢给人起外号。所以江湖上的朋友给他也取了个响亮的外号——王媳妇。

王媳妇向来尊重长辈,特别是对魏公公。他知道自己的公公不识字,写得太复杂看不懂,但《水浒传》还是听过的,所以想了这么个招。

魏公公很高兴,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一本自己能够看懂的书,兴奋之余,他跑去找皇帝,展示这个文化成果。

可是当皇帝拿到这份《东林点将录》的时候,却问出了一个足以让魏公公跳河的问题:

“什么是《水浒传》?”

魏公公热泪盈眶了,他终于遇到了知音:在这世上,要找到一个文化程度比他还低的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本着扫除文盲的决心和责任,魏文盲对朱文盲详细解说了《水浒传》的意义和内容。

皇帝满意了,他翻开首页,看到了托塔天王李三才,随即问了第二个让魏公公崩溃的问题:

“谁是托塔天王?”

如此朋友实在难寻,有生以来,魏公公第一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学问。他马上将自己听来的托塔天王晁盖的故事和盘托出,从生平、入行当强盗、智取生辰纲、梁山结义等,娓娓道来。

然而,他还没有讲完,皇帝大人就用一声大喝打断了他:

“好!托塔天王,有勇有谋!”

讲坏话竟然讲出这个效果,那一刻,魏忠贤觉得自己的人生非常失败。

他闭上了嘴,收回了这本书,再也没有提过。至于他回去后有没有找王媳妇算账,就不知道了。

除著书立言外,魏公公成为圣贤的另一个标志,是修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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