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袅袅春腰 第8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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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贵妃气得涨红了白腻的颊,忍着火,沉声辩驳道:“圣人!您忘了,您的太子素日里百步穿杨!隔了十来丈都能飞箭猎鹿,早不是十几年病病歪歪的吴下阿蒙了!”

圣人拂了拂手掌,露出淡淡斥责之色:“贵妃,你当注意措辞。”

“……”

郑贵妃被圣人一句话堵回来,气得胸脯连连起伏,拉着郑勰上前来,让郑勰说说当时情景。

郑勰捂着红肿发疼的脸,因贵妃姑母定要拉着他上太极宫中告状来,所以为了脸上的伤势更可怖一些,他到现在还没上过药,疼得厉害。

郑勰把脸捂在手心,一五一十说来:“臣只不过是在席间,向齐宣大长公主引荐了翠屏县君,替县君与太子牵线,殿下不答应就算,还打伤了臣的脸,圣人,臣是出于一片好意,岂料遭遇此等横祸。”

圣人又听明白了:“你要替太子与翠屏县君做媒?”

翠屏县君他还颇有印象,去岁曾在翠屏县拯救了十多条人命,不仅如此,这个侠义小娘子还慷慨解囊,帮助县官重建,县官上报州官,后来奏报到了太极宫,圣人听闻之后,也以为此女义薄云天、忠勇可嘉,便封其为翠屏县君。

再后来,他又得知,原来这翠屏县君正巧也是当年被驱出长安的幼女,圣人便又提拔了顾家,任命为皇商,稍作补偿。

关于此事,郑勰有自己的解释,抱拳道:“臣是想,殿下一心要娶开国侯之女,大抵是因十七年前一场大病连累了师家嫡女,如今与师家联姻,也能因此弥补歉疚,圣人钦封的翠屏县君,也在当年七名婴孩之列,如何不能也让殿下纳入后宫,补偿终身呢?再者县君虽生就女流,却通大义,晓世情,知民生之艰,堪为妇人表率,如此良女,入殿下后宫,岂非一举两得?臣心想翠屏县君出身于商贾,或许是身份上低了一些,比不得侯门贵女,便考虑到齐宣大长公主善于做媒,不妨令公主引荐。谁知,谁知太子殿下……”

郑勰演得颇为逼真,仿佛立刻就要泪洒当场。

圣人掌中攥着朱笔,一时未动,也未出声。

太子同他阿耶一般,,他既仰慕于师氏,眼底便再容不下旁人,纵然还有如花美眷、天赐良缘,于他眼中,也不过如秋后之叶,倦怠赐予一眼。

且不提这郑勰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太子的反应却让圣人更加明白了,太子对师氏早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知子莫若父,既是如此,只要他们恩爱,他自不会让闲杂之人搅扰了他们相好。

圣人皱眉道:“翠屏县君固然是节烈女子,你既如此中意,不妨自纳为妾,逼着太子纳妾,是何道理?他尚未大婚,便先娶妾室,这是要宠妾灭妻,教天下人看了皇家的笑话?”

郑勰惊呆了,圣人居然能偏心到这份上,亏欠了人家翠屏县君的,是宁恪,又非他郑勰。

情绪一激动,脸上再度感到火辣辣的疼。

着急上火,连牙也开始作祟起来,牙龈开始干燥起泡。

他捂着肿痛的牙龈,悲哀地道:“圣人……”

“好了,”圣人自鎏金椅上起身,抻抻筋骨,皱起眉道,“须为十七年前妖道谶语负责的是朕,太子当年不过幼童稚子,多年以来被蒙在鼓中,他能知晓何事,又要为此弥补什么愧疚?朕已经为此降下了罪己诏,贵妃步步紧逼,倒不像是为太子好,反而像不遗余力地提醒着朕的过失,这是不放过朕呐。”

郑贵妃心里直翻了一百八十个白眼儿,嘴头上却道着“臣妾不敢”,柔弱地匍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这老皇帝,真是昏聩得没有救了,他现在的身子也一日比一日不中用,一旦太子顺理成章地继任大统,往后焉能留有郑氏一席之地在?

看来她须得在那日之前,先发动兵乱,借汉王之手杀了宁庶安父子,好顺顺当当扶植宁怿登基。

郑贵妃的眼眸划过一抹戾色,掌心始终贴向地面,花容垂地,仿佛受了不小的惊吓。

待郑贵妃领着郑勰回去之后,王石前来为圣人沏茶,圣人既要深夜批阅奏折,还要应付郑贵妃姑侄,是该醒醒神了。

王石见陛下也无心再阅览折章,斗胆道:“汉王勾结宫中势力,陛下早已心知肚明,为何还纵容郑氏?”

圣人道:“朕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太子即位是迟早的事,但他才二十岁,纵然天赋异禀,可经验不足,料理一个国家绝不能只是纸上谈兵,要托付这偌大江山,朕也有些不放心。有些泥鳅在此兴风作浪,是朕给太子即位前的最后一道考验。”

王石佝偻着腰,眯着一双老眼,道:“圣人您真是良苦用心。”

圣人望向跳跃的烛火,灯影幽邃,他的思绪恍若回到了那个长安城中草长鸢飞的春日,风吹起少女的幂篱,眼前浮现出檐纱下清隽倾国的芳容。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朕惟愿,待朕百年后,你来朕坟前,告诉朕一声,朕教子有方,天下安定。朕,死而不枉。”

王石如受了一道惊雷,雷电劈在他的背上,吓得他脸孔发白,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圣人跟前:“陛下千秋万岁,切不可提这个字。”

宫人惶恐,只是溜须拍马,其实再没有人比王石更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了。

近来,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在清醒的状态下,看见了皇后。

他想,大抵用不了太久,他便能去见与他分别了多年的爱妻了。

这让他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时,似乎也多了些许期待。

天光放亮,宿醉一夜的太子殿下,终于软红帐中苏醒。

甫一睁开眼,便见到身旁睡得正熟的,他的太子妃师般般。

少女呼吸轻而匀,好似有一层桃花粉的雾光笼罩在她瓷白清莹的面颊上,肌肤剔透,绿鬓淳浓染春烟。

她睡得很熟,他醒过来了,手掌大着胆子贴向她的脸颊,她都没有发现。

就着晨曦的光泽,宁烟屿把上身稍稍倾开一些弧度,凝视着身下少女的倩影,只见她长长的上翘的眼睫之下,挂了两团淡淡的乌青。

像是昨夜未能睡好,才刚刚歇下。

宁烟屿揉了一下自己还有些酸胀的头,回忆起了昨夜的一些事。

姑母千秋宴上发生的一切,他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但出了千秋宴,上马车之后,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却偏偏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若定要强行深想,便感到无比头痛。这便是饮酒的坏处。

昨夜的确不该贪杯。

宁烟屿见到她眼下的乌青色,便不敢再打扰了她难得的好眠,起身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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