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3章高台之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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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者,法也。

庶人者,黔首也。

大夫者,中上官吏也。

固有『刑不上大夫』之语。

太兴六年,元月十五。

点天灯。

要点天灯,需要几个步骤呢?

第一拿出灯来,第二点火,第三立起来点上,让所有人都看到……

而现在,斐潜就在做着这个事情。

斐潜在青龙寺,举办了大汉首届的『贪腐之吏』的公审大会。

『刑』现在到了『大夫』头上……

一群小朋友瑟瑟发抖。

其实在华夏当中,『刑不上大夫』这一句话,就像是『民可使由之』一样,是存在一定误解的。很多人说『刑不上大夫』是对于封建王朝的贪官污吏的庇护,是表示『大夫』犯罪也不受到惩罚和制裁,但是实际上这些人对于这句话的理解并不完整。

完整的这句话,应该是『刑不上大夫,刑人不在君侧』。

原文出于《礼记》,而《礼记》成于战国中晚期,然后在秦汉之时,很多大儒对于『刑不上大夫』这句话,表示是对当时社会执法现状的一种概括和总结。

但是实际上么……

先说『刑』这个方面。

从春秋到战国,一直到大汉当下,并不是大夫犯罪就免于责罚。

《周礼》中有这样的规定:『士尸肆诸市,大夫尸肆诸朝。』

在古代王朝之中,行刑多在街市,让民众进行围观,行刑后曝尸三天,其本意在震慑犯罪,警示天下,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而大夫犯罪行刑则不在街市,而在朝廷内,这是一种区别对待,但仍极为明确地表示出了『大夫』这一级的官员,依旧是有刑法处置的,而且规定了处罚的地点,绝不是后世之人所理解的『刑不上大夫』,免于制裁。

可以这样说,在华夏封建社会一两千年的历程里,从没有哪个王朝是按着后世之人所误读『刑不上大夫』的观点去治理国家的。

无论从古老的历史文献中,还是从几千年中国古代社会进程中,都十分清晰地表达出了『刑不上大夫』绝不能误解为『大夫犯了罪不受刑罚制裁』,至于这句话为什么会产生出了『不受惩罚』的意思,那就只能说是有些人被忽悠瘸了。

刑不上大夫,并非象一些望文生义者讲的那样,说是官员可以不守法,或法不可治官,而是说官员是为受过教育的人,本应知书识礼,而这个『礼』,便是『自我约束』,而『刑』是强制执行,故官员不能象庶民那样,除了强制执行的『刑』之外,其余的『礼』就不作为了……

简单来说,『刑』就是及格线,面对所有普通的黔首百姓,『礼』就是优秀线,是在『刑』的基础上的拔高要求,如果仅仅是用『刑』来规范『大夫』,让『大夫』只做『刑』的那一部分,那就真的太失『礼』了。

在古代社会之中,庶民因没接受过正规教育而不知礼,故不能象要求官员那样的要求他们自觉约束自己行为。

庶民面对的是生存与发展,接触的是具体的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因此,他们必须在法律的监督下,解决彼此之间的各种矛盾与冲突,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对者是之,错者非之,丝毫不能含乎。

而『大夫』们面对的却是整个社会、整个民族、整个国家的生存与发展,彼此之间的各种矛盾与冲突,就不能以其『个人』态度对待,因为很多问题的看法,由于各自学养、经历等因素而不可能完全相同,甚至常常完全相反,任何人都无法在一时之间判断谁对谁错。

这就要求有『礼』。

所以『大夫』就必须要懂得并遵守『求大同,存小异』的原则,在彼此尊重对方意见的基础上,尊重管理层做出的各种决定,并全力执行。

对则共荣,错则共辱。

『刑』,告诉的是『不该这样做』,所以它是强制的手段,让人与人之间保持彼此应有安全的距离;『礼』,告诉的是『应该这样做』,因此它是自觉的行为,让人与人之间保持彼此相互合作的尊重。

这是斐潜想要告诫给当下高台周边的这些小朋友的第一层意思……

斐潜微微示意,冲着庞统点了点头。

庞统沉着一张黑脸,严肃无比的颔首回应,然后阔步向前,走上了高台,用眼皮底下环视了一圈,等到周边都是鸦雀无声,只剩下旌旗在风中噼啪作响才算是满意的收回了目光。

『嗯咳!』

庞统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卷诏令,缓缓的展开,然后再次环视一圈,才将目光落在了诏令之上,开始抑扬顿挫的诵读起来……

『世之万物,皆有本源。木之所长,乃固其本,川流之远,乃浚其源。黎民之安,乃足衣食,朝堂之靖,乃治清明。所谓本不固而求其木所长,源不清而望川之远,治不明而思国之平,虽愚之辈,亦知不可,何况于明哲乎?』

『天下之士,享社稷之重,居田域之大,崇位高之峻,保子嗣之荣,然不念居安思危,不戒奢以俭,不德处其厚,不情胜其欲,则必尤木无本,如水无源,虽有善始,然无善终!』

『严刑振之威怒,怀仁以济后人。怨不在多寡,可畏惟民,舟不在风浪,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刑不上大夫,乃大夫以礼为矩也,岂可以无刑之论,上欺君王,下瞒百姓?大夫者,见可欲,当足以自戒,将有作,当止以安人,惧满溢,当海以纳川,忧懈怠,当始以敬终,绝谗邪,当身以黜恶,非言未得刑而自喜,当行尊礼而自省!』

『刑人不立朝,乃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如此方可为百姓之长,社稷之辅,天下之礼也!』

『……』

庞统还在继续。

斐潜则是已经将心思从诏令上抽离了出来,看向了在周边的这些人。

距离,往往带来的是『对立』,而尊重,则是可以带来『凝聚』。

面对同样一件事情,选择『对立』还是选择『凝聚』,往往就会有不同的结果。就比如当年大汉面对西羌叛乱的威胁,王朝的皇帝急得寝食不安,而朝堂之内的这些『士大夫』们,却觉得这是一个逼迫皇帝让步的好机会。

西羌叛乱啊,侵占的不是大汉领土么?受害的不是大汉百姓么?皇帝难道不是大汉的皇帝,士族难道不是大汉的士族了?当国家整体受到了侵害,面临着威胁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合力向外?

即便是下里巴人都清楚的道理,父子兄弟之间打架斗殴了,甚至打得鸡飞狗跳头破血流,但是外敌来袭的时候,不应该先放下内部矛盾,去面对外部的威胁么?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哦,只是『匹夫』的责任是吧?

『士大夫』就没责任了?

当一个社会,一个国家的中上的管理层,在国家面临威胁,在民族危亡的关头,内部竟还要闹得生死对立,又究竟是对谁有利呢?还想着怎么作秀,怎么给自己捞点政治资本更上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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