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被狂疯狂的爱慕着的蘑菇爱过他的人都疯了(1 / 1)
“蘑菇,我在看着你。”
“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
缓缓念出纸条上的两行字,蘑菇脸上的白色圆点蓦地同时睁开了。
十几只眼睛同频眨了眨,暗红色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动,接着重新闭合,只剩下一双近似人类的眼长在口罩上方。
蘑菇摸了摸脸上的白口罩,手指一松,将纸条扔进了垃圾桶。
他穿着一身黑色日式高领校服,双手被白色的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颗红底白点的蘑菇头。
蘑菇生来不喜见光,黑暗才是最适合他的环境,因此他从不进行任何没必要的社交。
虽然偷窥狂先生每天不厌其烦的在他家的门口塞纸条,蘑菇也每次都会仔细看一遍,但他从来没有对偷窥狂先生产生过任何好奇。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
隔壁屋子里,电视机的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像素点,先是凝成一个巨大的笑脸,下一秒又溃散开,变成失落的哭脸。
电视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双手捂着脸弯下腰,屏幕上的图案也变成了落泪的符号。
蘑菇又把他送的纸条扔了。
蘑菇、蘑菇…
电视机直起身,趴在墙壁上通过一个拇指大的小孔偷窥里面的少年。
蘑菇脱下了黑色的校服,赤裸的脊背暴露在空气中,薄薄的一层肌肉上有着四个大小一致的白色圆点,分别分布在肩胛骨和后腰左右两侧的位置。
他身形高挑清瘦,比起肉食类异头来说不具备任何威胁性,但电视机很清楚,蘑菇是一颗毒蘑菇。
只要一点点毒液,就算是凶残的大白鲨也扛不住。
蘑菇——
蘑菇——
电视机兴奋的像素乱飞,绿色转变成了鲜艳的红色,一会儿拼成爱心一会儿拼成一只弯成月牙形的眼睛。
“蘑菇…”电视机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
蘑菇毫无所觉似的,披上了一件黑色的长外套,一直垂到小腿处,高高竖起的领子遮住了他颀长白皙的脖颈。
“咔哒。”
蘑菇出门了。
**
异头城西边的警察署接到了本月第四起报案。
又有一名居民失踪了。
穿着深蓝色警服的蝴蝶头青年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往桌上一架,手里捏着一张照片。
第四位失踪者——兔子。
同事捧着茶杯慢悠悠的啜了一口,“蝴蝶,你看这张照片一下午了,看出问题了吗?”
蝴蝶警官的头只剩下半边的翅膀,另外一半不知所踪。
纯白的蝴蝶翅膀扑扇了两下,本该是花纹的地方有一只湖蓝色的眼珠,他晃了晃照片说:“暂时没有发现任何规律。”
第一个失踪案件发生在上个月的月中,失踪者是居住在城南的苹果先生,第二个是苹果的邻居南瓜女士。
第三个是与前两位毫无任何关联的窝瓜先生,最后一位则是在异头高中任教的兔子老师。
每个失踪者之间正好相差七天。
蝴蝶查案多年,他确信要么就是这四人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联系,要么——凶手是随机作案。
没有规律的罪犯往往是最难抓的。
**
蘑菇双手插兜走在城北的街上。
异头城的区域划分十分直白,城东是富人聚集地,繁华程度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城南多是些普通居民,生活和谐,每日只用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忧心。
城西靠近城门口,被政府牢牢把控在手里,没有居民房,只有政府人员的专属宿舍和基地。
城北是出了名的贫民落后,同样也是罪犯聚集地,这里没有法律和秩序,只有拳头大的才有话语权。
至于中心区,那里只有一座数百米高的塔形大楼,外界称呼那里为异头高中。
所有居民都是从异头高中出来的,异头高中会根据种类的不同制定不同的教育计划,以保证所有居民茁壮成长。
穿过长而窄的小巷,蘑菇走到了一家酒吧的后门,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靠着铁门抽着烟,时不时开两个黄色玩笑。
“当啷!”
蘑菇一脚踢开堆在地上的易拉罐,金属撞击声惊动了守在门口的两人。
高个男人猛地回过头,看到了路灯下被拉得极长的影子。
少年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戴着白口罩的脸被光影斜斜的切割成两半,一半隐没于黑暗之中,一半是渗血的红。
暗红色的瞳孔幽幽的注视着阴影中的两人。
顶着橘红色枫叶头的男人霎时间放松了下来,自来熟的上前两步,笑道:“东西呢?”
蘑菇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食指长度的玻璃试管,里面缓缓流动着透明的黏液。
枫叶笑弯了眼,小心翼翼接过试管,左右看了看,低声问:“我们老板说你这玩意儿有成瘾性,喝多少能上瘾啊?”
蘑菇口罩下的唇弯了弯,瞳孔深处像是凝固的血浆,上下眼皮逐渐靠拢,缓缓弯成月牙形。
“一滴。”少年的声音轻而缓慢。
他从枫叶手里拿回试管,手腕微微倾斜,一滴黏液缓缓坠落,尾部连着细丝,几秒后,终于不堪重负似得断开。
“啪嗒。”
黏液落在了蘑菇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上,他猛地抬起手,几乎要将手指戳进枫叶的眼珠一样,将那滴黏液送到枫叶面前。
“呃啊啊啊——”
枫叶瞳孔骤缩,惊得后退一步,踩到了地上的易拉罐,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高大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脆弱不堪。
蘑菇愉悦的晃了晃手,“这么多,就足以毁掉一个人了。”
矮个的石榴男人蹲在地上,将手里的烟头在水泥地上按灭,拍了拍手站起身。
“别吓他了,蘑菇,那小子新来的,没见识。”
蘑菇歪了歪头,声音低落,似乎有些委屈:“我没吓他。”
石榴知道蘑菇的秉性,熟练的点头附和:“是他胆子小,你没吓他,东西给我吧,钱一会儿打你账上。”
蘑菇低笑一声,随手将试管抛了过去。
石榴从容的姿态瞬间被打破,他屈膝向前一扑,双手捧住试管在地上滚了一圈。
“操!”
石榴低低的骂了一声,没管手肘处沾上的灰尘,坐在地上捏着试管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老板要的东西没出事就好。
蘑菇丝毫不觉得自己耍着人玩的举动有多过分,踩着马丁靴走到石榴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少年的影子把石榴完全笼罩在里面,风吹起了衣摆,影子也跟着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中扭动挣扎一样。
蘑菇垂下暗红的眸:“给我一根。”
石榴一怔,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诧异的问:“你还抽烟?”
蘑菇没回答,摘下被菌丝勾住一边的口罩绳子,俯身从石榴手里的烟盒中咬住一根烟,缓缓抽了出来。
石榴像是被烫伤了似的猛地收回手,红色的面颊即使再覆盖几层红色也看不出来。
蘑菇撇了他一眼,没理会。
石榴呼吸一口气抚平心绪,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蘑菇口罩下的模样。
烟蒂压在舌面上,牙齿在黄白交界处留下一圈齿痕,他没有点烟,就这么咬着。
“你要火吗?”鬼使神差的,石榴没忍住问了出来,不等蘑菇回答就自顾自摸起了打火机。
摸来摸去没摸到,石榴烦躁的炸开了头顶的果皮,几颗石榴籽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该死的,明明刚刚还在!
蘑菇好笑的俯视着地上越爆越多的石榴籽,抬脚踩住了石榴的膝盖。
男人身体颤了颤,忍不住试着换个姿势挡住勃起的下体。
蘑菇将右手举到石榴面前,缓缓摊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安安稳稳的躺在掌心。
石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的打火机刚刚被蘑菇顺走了。
“咔擦”一声点起了火光。
“嗤——”
火舌舔过烟头,吞下了少许烟丝,浅蓝色的烟柱升腾,模糊了那双暗红色的眸子。
他捏住烟身,脸上的白色圆点同时睁开又闭合,最后虚虚的半眯着。
“呼——”
蘑菇仰起脸吐出一口烟圈,唇角始终保持上扬的弧度。
直到这时,石榴才看到他隐藏在高领下的脖颈,苍白、颀长,有种常年不见光的病态。
“你…”
石榴语塞,对上蘑菇暗红色的瞳,又急忙垂下眼。
老板交代过很多次,蘑菇的眼睛不能多看,那比他的毒液还可怕,能在人的心中种下无法抵挡的疯狂,向墨水一样肆意蔓延,涂抹思绪。
所有和蘑菇接触过密的人都疯了。
蘑菇双手插兜,咬着烟靠在墙上,他并不是很缺钱,将毒液卖给这些不法分子也只是因为有趣而已。
被毒液折磨到上瘾的老板如果有一天不能再从他这里买到毒液,会做什么呢?
绑架?胁迫?甚至是杀了他?
蘑菇由衷地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看看礼貌的跟踪狂先生和没礼貌的老板谁先动手吧。
石榴从地上爬了起来,鞋底踩爆了大把的石榴籽,渗出浅红色的液体。
他不甚在意的掸了掸裤子上的灰,没话找话的问:“蘑菇,我记得你还是高中生?”
蘑菇偏过脸,暗红色的眸子眨了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异头高中现役在读生。
石榴抓了抓衣领,声音有些低:“你早点回去吧,最近城里不太平,失踪了不少人,而且,上周我们的人在附近看见了……”
枫叶从地上爬起来,厉声打断了石榴的话,“石榴,你别坏了规矩!”
蘑菇和他们只是交易关系,内部消息禁止外传。
蘑菇低声笑出了气音,他看着表情严肃的枫叶和因被人打断话语丢了脸而面色阴沉的石榴,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还说他是新来的。”
蘑菇捏着烟走近了些,反手将烟塞进了石榴手里。
少年嗓音很轻,像是条蜿蜒爬行的细蛇,在石榴的耳道里一寸寸深入。
他笑道:“你怎么也不懂规矩?”
石榴碰到了他的手套,面料柔软,在夜风中微凉,隔绝了蘑菇的体温。
他捏着手里的烟,触感有些湿润,指腹细细的摩挲,还能摸到蘑菇留下的齿痕。
规矩——
石榴抬眼,突然对上了那双暗红色的瞳,弯弯的月牙里像是藏匿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他吞噬了进去。
不!
不要看!
不要看蘑菇的眼睛!
五感被剥夺,意识抽离身体,石榴不受控制的与他对视。
男人咬紧了牙关,手里的烟被他硬生生掐断了。
毛骨悚然。
他的大脑拼命拉响警报,可双眼却像是在蘑菇的身上扎了根,眼球转动都变得艰涩。
像是满意于石榴的表现,蘑菇低眸轻笑,瞳孔中央一抹狭长的暗红色似乎在不断的向两边扩张。
当那红色扩张到一定程度时,石榴的防线彻底被击溃了。
男人眼球充血,一条条红血丝占据了干净的眼白。
手上的烟像是断了头似的分成两截摔在地上,和破碎的石榴籽、血一样的石榴汁液混杂在一起。
杀了枫叶。
石榴想,只要杀了枫叶,就不必遵守规矩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男人猛地拔出了别在后腰的枪,从上膛到开枪甚至用不了两秒。
“砰砰砰!”
接连三声枪响,子弹分别穿透了枫叶的眉心、胸口、小腹,每一处都称得上致命要害。
“呃、石榴……”
枫叶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面色惊愕中混杂着不解,高大的身躯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中晃了晃,轰然倒地,发出闷响。
枫叶的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溢了出来,大片大片的在水泥地上蔓延。
血迹一直流到蘑菇的脚下,咕噜噜的冒出血泡。
蘑菇后退一步避开,看向开枪后就直愣愣的杵在那的石榴,轻声问:“所以,你们的人看到了什么?”
“枪…”石榴的声音艰涩而沙哑。
他说:“我们的人看到枪在附近出没。”
**
走出昏暗的巷子,蘑菇将带有他唾液的香烟扔进了有害垃圾桶。
他的一切体液都带毒,从石榴摸到烟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毒液缠上了。
回家的路上,蘑菇特意避开了老旧的摄像头。
城北的破败和混乱让这些摄像头毫无存在的意义,但谨慎并不是一件坏事。
蝴蝶警官总是喜欢做些不合规,甚至不合法的调察方式。
蘑菇必须再小心点才行。
第二天一早,城北酒吧后的巷子里发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初步判断为他杀,另一具则是自杀。
蘑菇捏着手里的试管晃了晃,电视里不断的播放着打满马赛克的新闻,透过厚重的马赛克,隐约能看出石榴的身形。
“叮!”
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条条信息不断的弹出,将之前的消息顶了上去。
【未知号码:发生什么了,药呢?】
【未知号码:那两个蠢货惹你不痛快了?】
【未知号码:今晚把药送到鸣东路9号公寓】
蘑菇扯了扯脸上的口罩,食指在手机上敲了几下。
【角落里的阴暗小蘑菇:石榴对着我勃起了】
狂轰乱炸的消息突然停了片刻。
就在蘑菇准备起身给自己倒杯水的时候,对面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黑色的问号图案在屏幕上不断弹跳,提醒手机的主人来电者是个身份不明的危险存在。
蘑菇按下了接听键。
静默。
对面不开口,蘑菇也不催,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喝下一杯水后,蘑菇愉快的眯起眼。
一根拇指大小的小蘑菇“噗”的一声从他的头顶长了出来,红艳艳的十分可爱。
还没招摇半分钟,小蘑菇就被蘑菇“咔嚓”拔了下来,当做今天的早餐。
自己长的纯天然无污染有机菌菇,健康又省钱。
“咳。”手机里传来了一点动响。
男人用了变声器,声音低沉还带着混响:“吃点有营养的,别老吃蘑菇。”
蘑菇眨了眨眼,略有些委屈的反驳道:“蘑菇很有营养。”
就你那破毒蘑菇有营养个屁!
男人在手机对面翻了个白眼,他当初就是想尝个鲜才买了蘑菇新长出来的小蘑菇,一口下去差点没见到死去的太奶。
“石榴和枫叶的尸体我会派人处理掉,新闻也会撤掉,你注意点。”
“要是被蝴蝶抓到了,你就等着蹲去监狱里长蘑菇吧。”
蘑菇没吭声,垂下眼睫,轻轻拉开左手的手套。
手套下露出苍白的手背,淡淡的青色纹路匍匐在皮肤下方,手背的正中央有一个白色的圆点。
他将小蘑菇放在手背上,白色的圆点突然裂开,像是一张嘴,嗷呜一下把小蘑菇整个吞下了去,接着重新闭合。
光滑的皮肤看不出半点撕裂的痕迹。
蘑菇真正的嘴长在左手手背上,脸上那个是他的假嘴。
这一点谁也不知道。
重新拉上手套,蘑菇不再理会喋喋不休试图让他安分点的男人,无情的挂断了电话。
穿好黑色日式校服,他低低的打了个哈欠,将口罩重新固定在菌丝上。
该去学校了。
**
异头高中一共分为十个年级,十三岁到十八岁读一到五年级,学习文学等书本上的知识。
成年后,他们才能接触真正有助于生存的技能。
蘑菇六年级时被分进了由兔子老师负责的a班,如今已经是九年级了。
自从前几天兔子老师失踪后,a班迎来了新的班主任——玫瑰。
玫瑰班主任很受欢迎,他性格温柔又有责任心,从来不会对苛责学生。
“咚”
门板被轻轻叩响。
玫瑰等了两秒,迟迟没有等到第二声,他有些狐疑的眯起墨绿色的眸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术刀塞进衣袖。
青年披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外套,内里搭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他放轻脚步,在门板后站定。
冷白的手指按住了门把手。
“咔哒。”
办公室门被推开,玫瑰轻轻弯起唇,露出温柔的浅笑,手指却捏紧了刀柄。
出乎意料的,门外站着一名学生。
少年身形高挑,校服扣子整齐的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脸上戴着白口罩,看上去有些孤僻。
玫瑰记得他,似乎是a班的学生,平日里不怎么起眼。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柔声问:“蘑菇,有什么事吗?”
蘑菇仰起脸,十几个白色的圆点同时睁开,暗红色的眼珠齐齐转了过来,充满压迫力的视线钝刀子一眼刺向玫瑰。
时间只过了两秒,久到玫瑰手都捏的发疼,蘑菇终于闭上了多余的眼。
“金鱼老师让我转告您,下个月校方将邀请几位毕业有成的学长们回来参观,届时您将代表九年级全体师生出席。”
“我明白了,”玫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麻烦你跑一趟了。”
蘑菇刚闭上的眼睛又一次齐刷刷睁开了,他接过糖闻了闻,口罩下传出冷淡的声音。
“老师,校内禁止抽烟。”
把烟和糖放在同一侧的口袋可不是好习惯。
玫瑰笑容凝滞了一瞬,他不动声色的收起刀,略有歉意的笑了笑:“这样啊。”
“抱歉,老师下次不会了。”
蘑菇点点头,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身轻声说:“老师,校内也禁止杀人。”
弯弯的月牙眼中似有恶意流露,但仔细一看又古井无波,只有沉沉的郁气。
待蘑菇走后,玫瑰幽幽的盯着他的背影,墨绿色的瞳孔缩了一圈,只剩下一个怪异的圆点。
他无声的动了动嘴型:“老师记住了。”
九年级a班
由于异头城的居民并不热衷于交配,每年的生育率不高,城北又黑道猖獗,治安混乱,许多新生儿未必能活到长大,因此一个班级里仅有十五名学生。
窗户上蒙着厚重的窗帘,将日光隔绝在外,只有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投下惨白的光。
教室最中心的位置属于红桃扑克。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桌面上,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大面积的锁骨和肩颈线条,一只桃粉色的眸子长在卡牌桃心的正中央。
少年单手撑在腰后,眼皮掀起,穿过层层包围的人群落在了蘑菇的身上,桃粉色的瞳轻轻弯起,模样轻佻。
蘑菇目不斜视的越过围在红桃身边的同学们,径直走向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红桃的笑容蓦地阴冷了几分,与瞳孔同色系的睫毛上下翻了翻,狭长的眼尾勾出一条上挑的弧度。
不知好歹的家伙。
和一路从一年级升到九年级,相识多年的其他学生不同,红桃扑克是六年级时突然插入的。
三年前,一名学生在开学不久后意外死亡,空出的位置由红桃接替。
红桃热衷于被追捧,出色的外貌和明媚的性格让他无论何时都能成为全场焦点。
典型的交际花。
与之相反,蘑菇从不进行任何不必要的社交。
无意义的活动不能为他枯燥的生活带来任何趣味。
箱水母端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空位上,一丝不苟扣到顶端的校服包裹住冷白的颈,唇角压平,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深蓝色的水母头隐隐发出光亮,再仔细一看又像是错觉。
蘑菇从他的身侧经过时,一根细细的半透明深蓝色触须从校服下方探了出来。
触须在空气喝醉了似的晃了晃,突然顿住,接着人性化的卷出一个小爱心。
两秒后,触须重新把自己捋直,小心翼翼的卷上了蘑菇的小指,一圈圈的缠绕着向手背爬去。
“噗叽——”
蘑菇反手折断了触须,发出黏糊的水声,透明的液体在纯白的手套上洇开。
触须抽动了两下,“啪嗒”一声砸在了瓷砖地面上。
箱水母毫无反应,捏着书页的手指轻轻翻动,小指上环着一圈金色的尾戒,幽蓝色的眸子低垂着。
蘑菇挑起眉,踩过还在不断摆动的触须,将那根可怜的断肢彻底碾成了一滩晶莹的透明肉沫。
箱水母的腰身似乎挺得更直了些,他依然没有向蘑菇投去任何目光,手里的书页却被揉得发皱。
“啪叽——”
又是一脚。
箱水母猛地抬起眼。
红桃扑克毫无所觉的从箱水母的断肢上踩了过去,大腿侧倚在蘑菇的桌边,桃红色的眼眨了眨。
“蘑菇,放学之后我们一起去城北新开的酒吧玩玩吧。”
他轻笑着弯下腰逼近,精致的眉眼近在咫尺。
红桃的呼吸很轻,烟似的落在蘑菇的口罩上。
这动作过于暧昧,不是两个三年都没搭过几句话的人该做的。
蘑菇口罩下的唇玩味的勾起。
红桃扑克和箱水母常年居住在城东的繁华富人区,从来没有踏足过城北的混乱地界。
来者不善啊。
数十道目光隐晦的投了过来。
穿着黑色校服的少年们装模作样的重复着无用的动作,注意力全然偏到了角落里。
蘑菇抬起眼,藏在白点下的数十颗暗红色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对着他笑。
不等蘑菇开口,箱水母突然屈指敲了敲桌子,声音冷淡且带着点命令的口吻:“红桃,该上课了。”
红桃恍若未闻,笑盈盈的看着蘑菇,等待回答。
蘑菇抬起脸,细细的月牙眼里是一片透不进光的腥色漩涡。
“好啊,”少年轻声笑了起来,“放学我等你。”
红桃这才满意的直起腰,两指抵唇对着蘑菇抛了个飞吻,嗓音刻意压低了些。
“我很期待今晚。”
蘑菇歪了歪头,毫无反应。
愉悦的情绪瞬间碎成一地的碎玻璃,能够穿透橡胶鞋底,扎出一地的鲜血。
红桃厌烦的垂下眼睑,转身背对着蘑菇扯了扯唇角,脸色阴沉的能和他的双胞胎哥哥黑桃媲美。
不知好歹。
**
玫瑰不喜欢孩子。
惹人厌的学生们精力充沛,充满活力,而那股生机恰恰是他最为厌恶的东西,光是闻到味道就令人作呕。
“同学们,请把书翻到第97页,今天我们来学习如何应对蛇类的神经毒素……”
玫瑰一边说一边隐秘的观察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蘑菇。
他的伞盖颜色是如此鲜艳,一个照面就能不讲道理的闯进视网膜,霸道的占据全部视野。
然而再明亮的色泽都淡化不了蘑菇周身萦绕不去的阴郁感。
古怪、孤僻、不起眼……
玫瑰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这么定义蘑菇。
显而易见的,他错了。
玫瑰喜欢死气沉沉的玩意儿。
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和包装漂亮的糖果,他面上的笑容愈发温柔了些,墨绿色的瞳孔中映出了蘑菇的身影。
放学后,蘑菇和红桃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室。
箱水母撇了眼二人的背影,“刺啦”一声撕开了书页的下缘。
那些红桃的拥趸们聚在一起,低声的交流着,眸光流转间透露出些许复杂的情绪。
“他怎么敢邀请…那可是蘑菇…”
“我就说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操,居然被红桃抢先了…”
“我也想和蘑菇一起…嗷!别打我,你难道不想吗?嗷嗷——!!”
箱水母“啪”的一声合上书,无视突然静默的人们和针刺般怪异的目光,臂弯里夹着书走出了教室。
深蓝色的触须在他从他的颈侧伸了出来,安抚似的蹭了蹭箱水母的脸。
“别再自作主张了。”箱水母瞳孔正视前方,话却是对触须说的。
他语调冷淡,没有一丝起伏:“我不想和那个阴暗的家伙扯上任何关系。”
触须委屈的缩了回去,藏在衣领下方盘成一团。
张扬的红色跑车停在校门口,红桃外套一脱扔到后座上,上身只留下一件领口敞开的白衬衫。
蘑菇坐在副驾,默默放出了两根菌丝充当备用安全带将自己固定住。
没别的,单纯不信任红桃的开车技术罢了。
从繁华的中心区前往城北的路上,建筑越来越有年代感,平整的马路也变得坑坑洼洼。
闪烁的彩色霓虹灯和倒在地上的垃圾箱都让红桃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他试图转移注意力,主动和蘑菇搭话:“蘑菇,我记得你是住在城北吧,那里真的和传闻里一样混乱吗?”
不是。
比传闻里可怕多了。
蘑菇偏头看着窗外,斑斓的灯光从他的脸上飞快划过。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大概吧,我每天都小心谨慎,没遇到什么危险的事,说不定只是夸大其词。”
红桃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你的话,确实该小心点。”
啊?
我吗?
蘑菇不解的眨了眨眼,十几只暗红色的眼球同步传递出了些许疑惑,一道道视线定格在少年的身上,几乎要把红桃分尸。
红桃抿了抿唇,“我是指,你太弱了。”
“去年期末考核的时候,你只拿到了d等吧,差点就被淘汰了。”
说到这,他得意的弯起唇,桃粉色的眸子眨了眨:“我是a等,箱水母那家伙运气好,勉强和我一个档次。”
哦。
你的自信在城北说不定能卖出高价。
蘑菇敷衍的应了一声,懒洋洋的夸赞道:“挺好的。”
短短三个字瞬间刺激到了红桃扑克,他狠狠的踩下油门,车速陡然加快了不少,闪电般直冲城北而去。
背后传来强烈的推背感,蘑菇差点被甩到挡风玻璃上,幸好有菌丝兜底,将他稳稳的锁在座位里。
蘑菇拍了拍自己的伞盖,眼神复杂的看向眉眼间染着得意的红桃。
这么赶着去死吗?
城北可不是什么能让你释放魅力的交际舞台。
“呲——”
轮胎和地面发出剧烈的摩擦声,红桃脚下一个急刹,车身往前冲了两米远,堪堪停住。
又一次差点因为惯性被甩出去的蘑菇:“……”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听到我在心里骂你了。
红桃眉头微微挑起,透过挡风玻璃看向不远处堵在马路上的几人。
四个体型差异极大的男人从道路中央走过,手里拖着一个十分沉重的尿素袋。
顶着金枪鱼头的肌肉男看见红桃的跑车,耍流氓似的吹了个口哨。
另外三人互相看看,发出尖利的怪笑,其中两个男人笑着笑着靠在一起,又触电一样分开,反手互相给了对方一刀,表情嫌弃的大叫起来。
金枪鱼肌肉男推开被割开气管,浑身颤抖着涌血的男人,招呼活着的两人继续干活。
红桃睫毛翻了翻,桃粉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几人,“他们在做什么?”
蘑菇低头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回答:“抛尸。”
“刚才抛一个,现在抛两个。”
红桃蓦地兴奋的睁大了眸子,踩下油门缓缓靠近。
三人立刻警惕了起来。
金枪鱼一脚将地上的尸体往前踢得滚了几米远,恶声恶气的吼道:“城东的给老子滚远点!当心老子连你一块儿埋了!”
捅死同伴的珊瑚笑了一声,用肩膀撞了一下金枪鱼的背:“大哥,咱们抢了这车吧,我还没坐过这么气派的车!”
“抢什么抢!”金枪鱼反手给珊瑚脑袋上抽了一巴掌。
这里还没进入城北的地界,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放肆的,威胁两句就算了,真对城东人下手,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红桃却被勾起了兴趣,他本就是张扬的性格,手臂屈起往车窗上一架,“里面装的什么?”
金枪鱼不理他,踹了脚杵在一边一动不动的瘦矮男人:“别愣着了,去把鲱鱼的尸体拖走。”
瘦矮的热带鱼惊了一下,差点应激的一口咬在金枪鱼肩上,被金枪鱼一拳锤倒在地。
“你他吗的发什么癫?”金枪鱼对着热带鱼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把对方踹得干呕,转身瞪了眼看热闹的珊瑚,“笑个屁,过来帮忙!”
热带鱼一手捂着肚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跑车:“大哥,那、那里面…”
金枪鱼不耐烦的斜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给老子闭嘴!”
热带鱼痛苦的拍了拍胸口,哇的一声吐出卡在胸腔的血水,高声叫道:“蘑菇在车里!”
话音未落,红桃一脚踩实了油门,对准三人直直的撞了过来。
金枪鱼一个躲闪不及,直接被车头撞得飞出去两米远,背后“砰”的一声砸在树上,震下了大片的落叶。
红桃得意的扬起唇,眼底阴沉沉的,无视他的家伙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蘑菇拔下伞盖上长出的小蘑菇,掀起口罩的一角,一口一个往嘴里扔,淡声道:“你惹怒他了。”
红桃满不在乎的挑起眉:“他的肋骨被撞断了,爬都爬不起来。”
这种自信还真是让人意外。
蘑菇“咔擦”一声咬碎里嘴里脆生生的小蘑菇,流淌的汁液顺着舌面滑进食道。
他弯起眼问:“你格斗课赢过箱水母吗?”
红桃笑容凝滞,看向蘑菇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恼怒。
蘑菇却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身侧少年的情绪,继续说:“金枪鱼的身体强度比箱水母强多了。”
红桃的唇角向下一撇,提起了热带鱼刚才的表现,笃定的说:“你认识他们。”
“不熟,可能以前被他们追着打过吧,你知道的,城北不安定。”
蘑菇撒谎时眼皮都不眨一下,语气淡淡的,能和八年级的菊花主任媲美。
红桃没说信还是不信,只问:“你确定他被撞成这样还能爬的起来?”
蘑菇眨了眨眼笑起来:“哦,我胡说的,你别信。”
红桃被他气笑了,以往没和蘑菇打过交道,他还以为蘑菇是个内向的性子。
没想到比箱水母的触须还扎手。
果不其然,就在珊瑚和热带鱼向金枪鱼奔去的时候,趴在地上的金枪鱼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额头渗出的血涂满了他半张脸,金枪鱼屈起手臂抹了一把,发出低低的冷笑。
红桃心中沉了沉,目前他见识过的人里,金枪鱼的身体素质也就比大白鲨弱。
就在金枪鱼准备一个冲刺把车里的大少爷拽下来好好教训一顿的时候,热带鱼和珊瑚齐齐扑上去紧紧的搂住他的腰。
“大哥,大哥你冷静啊!”热带鱼压低了嗓子说:“蘑菇也在车里!”
“是啊大哥,”珊瑚笑嘻嘻的帮腔道:“石榴昨晚刚死,你也不想这么早去见他吧?”
“老子怕他个屁,石榴那样的废物才会死在蘑菇手上!”
蘑菇:“……”
你们密谈能不能小点声?
红桃猛地扭过头,“你…”
第二个字还没吐出来,纯白的菌丝悄无声息的勒住了他的脖颈,一圈一圈的缠了上去,像是条细长的白蛇,“嘶嘶”的在红桃耳边吐气。
红桃错愕的瞪圆了眸子,双手试图扯断脖子上的菌丝,却在下一刻被菌丝捆住了手腕。
“蘑菇!放开我!”
红桃罕见的慌了神,而蘑菇密密麻麻的眼珠却快乐的眯成了月牙状。
“稍微等我一会儿,有事处理。”
红桃眼睁睁看着蘑菇下了车,向着金枪鱼走去。
金枪鱼轻蔑的看着相比起他而言堪称清瘦的少年,突然心脏一痛,像是被一只手死死的握住,四面八方传来剧烈的挤压感。
“呃、”金枪鱼弯腰捂住胸口,血液的流动似乎都放缓了。
怎么回事?
抱住金枪鱼的两人在蘑菇靠近时就连连后退,此刻见金枪鱼状态不对,又是一个大跨步。
蘑菇站在高大健壮的金枪鱼面前,仰起脸注视那张越来越扭曲的面容,周身漂浮的细小孢子都欢快的舞动起来。
金枪鱼咬紧牙关,一把揪住了蘑菇的领口,几乎要将少年提起来似的,粗重的吐息喷洒在蘑菇的脸上,面部肌肉止不住的抽搐。
“你他吗的对老子做了什么?!”
蘑菇扫了眼他被红桃撞出来的伤口和干涸的血,轻描淡写的说:“只是一颗孢子而已。”
蘑菇的孢子会钻进伤口之中,依靠血肉孵化。
一颗暗红色的孢子滚进了男人的喉咙,它没有顺着食道继续下滑,而是在胸腔处破开了一个血洞,无视血肉的阻碍,钻进了金枪鱼的心脏。
“唔啊啊啊!!”
金枪鱼身体一晃,松开了蘑菇的衣领痛苦的跪在地上。
孵化。
扎根。
细细的白色菌丝将心脏一寸寸包裹。
金枪鱼的眼神变得恍惚,扭曲的面容平静了下来,额头的伤口在几秒内愈合如初。
唯一的变化就是心脏中央多了一颗转动的暗红色眼珠。
他跪在地上,自下而上的仰视蘑菇,脖子越伸越长,像是要摆脱这具累赘的身体,投入蘑菇的怀抱。
蘑菇踩住他的膝盖,屈膝俯身问:“袋子里装的是谁?”
两条血线从眼角滑了下来,金枪鱼高扬起头,突起的眼珠一眨不眨的注视蘑菇暗红的瞳,颈侧的肉越来越薄,几乎要和身体分家。
“是,是海星…”
最后一个字节落下,他的脖子彻底断开了,金枪鱼头“啪哒”一声砸在了地上,血液从撕裂的皮肉中涌了出来。
金枪鱼健壮的上半身前后晃了晃,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似得轰然倒地。
蘑菇兴致缺缺的收回脚,扫了眼另外两人,“珊瑚,过来开车。”
珊瑚惊醒了似的,立刻扔开手里的刀,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短暂的慌张过后,红桃重新安静了下来,心里盘算着什么,唇角拉成了一条直线。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不忘保持交际花的形象,伸长了脖子借助椅背梳理头发。
蘑菇低眸轻笑了一声,将红桃的台词还给了他:“我很期待今晚。”
红桃牵起唇,暧昧的眨了眨眼:“我也很期待。”
垂下眼却是一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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