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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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六年二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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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四天后

无尽欢笑之中,皎洁的清辉穿过落地窗,渺渺然如远处阁楼上传来的悠长歌声,安详地洒在美人如瀑的长发上,恍若那诗中的谪仙人。

有风起,挽起几缕青丝,殷红的发带在空中灵动。

她笑着,侧目认真听司仪念誓词,眉目温柔。

给人以《卫风》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感。

室内素淡的灯光,洒落在她的肩上。在众人屏息凝神下,她目光微错,似是在人群中寻着什么,但很快转回,美目弯起,自然得在场所有人都没能发现她的微动作。

她浅笑,说,我愿意。

全场沸腾。

当然,有人注意到了那个动作。

谢醺那时正混在下面酒席里难得畅快痛饮,兴致正高,被他前妻突然投来的目光惊得差点拿不住酒杯。

他自然看到了那眼中的灼灼情深,只觉深深无奈。

——真是一点也没变。

他只能叹息。

与之相应的,几乎是在那目光转向他的那一刻,一道炽热的目光终于不再遮遮掩掩,直直地钉在了他的后背。

有如实质,烫得他一缩。

于是他更无奈了。

一名年轻侍者匆匆路过他身侧,酒水毫不意外地洒在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停下,神情慌乱,不住道歉。

拙劣的把戏。

他轻笑,说,无事。

转身走进洗手间。

噔、噔、噔——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突兀。

仔细听,那脚步声顿挫,带着独特的节奏。

一步一步地,像是要走进你的心里。

让人感到无由的不安与紧张。

但用个准确的说法,

——更像是猎人在逗弄着他穷途末路的猎物。

然而身为猎物的谢醺并不自觉,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

用水浸湿刚刚被洒到的地方,他顺手掬把水洗脸。

洗手池微暗的灯光下,他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水珠从脸上滑落。

滴答——

不知什么时候起脚步声消失了。

啪嗒——

灯灭了。

正常人此时本应恐慌。

谢醺却笑了。

上钩了。

外面的婚礼不知道进行到了哪一步。

但距离这么远,那热烈的掌声仍闷闷地传来。

然而显然谢醺已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份热闹。

——砰!

他被人从后敲了一棍。

意识开始陷入混沌。

……

没有光。

谢醺百无聊赖地拨动着饭菜。

尽管他不知道筷子下的东西长什么样。

时间在无边的黑暗里藏起了尾巴。

不显露一丝痕迹。

被困在这里,白天和黑夜的概念,彻底消失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目的。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时机。

他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想。

一个无意窥见的猜想。

这事的起因得从三天前说起。

当意外摔碎顾九给他的佩玉,看到里面掉出来的微型装置时,他才知道事情并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

八年并不只是一个数字。

他的孩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长大成人。

伪装到他也无法发现的地步。

无奈下,他决定演一出戏。

逼顾九在他面前露出最真实的那一面。

他只能这么做。

他的孩子太谨慎了,不露声色的样子令他叹服。

他知道这事不能掩盖下去,

总有一天,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因隐瞒而出现裂缝。

随着时间的推移,误会会越积越多,裂缝会越来越大。

就算后来澄清了,最后剩下的,也只有疲惫。

等待他们的只有离别。

这样的结局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自然也很好奇顾九的那一面。

但在此之前,必须得明晰的是,

不管那是什么样的,不管有多么不堪入目,那是他的孩子,他都能接受。

——他心甘情愿。

……

三天前。

顾九从今早谢醺出门时就意识到不对。

平时穿着随意的人走前特地对镜子正了正衣冠,直到离开前也没看他一眼。

这很难不使他想起昨晚的事。

身旁的人已经睡着了,床头突然有荧光亮起。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楚:

好久不见,出来聚聚?

他收回目光,心却滞留在那个“楚”字。

他知道,谢醺前妻姓楚。

……

兴许只是巧合?

他还是跟了上去。

他藏在阴影处,隔着窗,遥遥望向对面的咖啡馆里。

人影绰绰,他一眼就看到那两个人。

理由却令他生厌。

事实上,咖啡馆里其他的人也在偷偷留意二人。

倒不是为别的,只是——

正如关崆所说的,

这两人在一起时,所有人都会不自觉以目光追随这对,

——天作之合。

他默默地摸出一支烟,点燃。

微弱的火星摇摇欲坠。

他目光游离,但没离开过那两人身上。

思绪飘飞。

第一次见到真人。

比照片上的更好看。

他静默地看着对方,注意到她一直盯着谢醺冷淡又迷人的侧脸,眼神痴迷,总是长久地停留。

她眼里的情感太浓烈了。

这个人是真的很爱谢醺。

对于这两人的事,他仅知道的一些,还都是关崆告诉他的。

他们从小订了亲事,一起长大,别人眼里的神仙眷侣,后来结婚了,五年后才离。

至于他们为什么离婚,关崆说,我也不知道,那时大家都挺可惜的,但那两个当事人就是什么也不说。

接着对方说,放心,据说他们两个连手都没牵过。

而他从来只敢把这当安慰。

周身全是谢醺平时抽的烟的味道,他突然有些厌烦。

这不是他想要的。

至于他想要的是什么?

从来都只是里面坐着的那位罢了。

他曾自以为很迷恋这个味道,直到在得知对方从军的那个晚上忍无可忍地去买了来抽,希望缓解内心几乎溢出来的压抑。

但没有任何效果。

那时他才意识到,他喜欢的并不是这东西本身。

离了那个人,这东西什么也不是。

他只是痴迷于那个人。

那个夺了他心魄的人。

如果此时有人路过,一定会被这个浑身低气压,不停抽着烟,一看心情就很不好的男人给冷不丁地吓到。

里面两人侃侃而谈了很久,在他几乎忍不住闯进去时,终于有了要结束的样子。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令他措不及防,手里的烟直接掉落在地。

橘黄色的火光陨落。

他眨了眨眼。

一滴泪就那么直愣愣地落下。

却是无声地。

可他没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里面的场景。

隔着远,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大致的动作。

女人还坐着,谢醺起身,手不知何时放在女人脸侧,像是在捧着她的脸,他睫毛低垂,低着头与对方贴的很近。

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是,

——他们像在接吻。

他被这一幕刺痛双眼。

他失鸣了。

耳边的浪潮一声高过一声。

近乎将他淹没。

他感到窒息。

此后,他漠然地藏起一切情绪。

他没有等到那个机会,那个伺机咬住他猎物的机会。

他的猎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但与此同时,一个不可告人的计划在他心里疯长。

那是他之前觉得一定会让他做了事后后悔的事。

可就在那女人婚礼前一天,

再一次看到谢醺收到的短信时,

他突然想通了,他从来就没有退路。

后不后悔已经不重要了。

他需要留下那个人。

心也好,身也罢。

他不能接受他的离开。

他没有办法。

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那条短信是:

楚:

明天黄昏前,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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