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药浴(1 / 1)
北山之巅,冰雪初融。
雪水沿着山谷潺潺而下,在一个略微宽阔的山涧,冲出一片小小的滩涂。河岸上,伫立着一座孤零零的木屋,依山傍水,远离喧嚣,除了采买不太方便之外,倒也不乏为一处好居所。
厅堂内陈设简单,朴素无华。纤尘不染的卧室尽头,却摆放着一张做工考究的花梨木大床,与这栋小木屋整体的质朴显得格格不入。
大床中央,一个玉雕般的素衣男子正在安睡。
只见他肌肤如瓷、唇乏血色,但浓眉挺鼻、丰额削颌,即便闭着眼,也看得出长相极其出尘俊逸。
与其说他在“安睡”,不如说是“长眠”更为准确,因为他已经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沉睡了整整九年。如果不是他仍有呼吸与心跳,真真与死人没什么分别了。
然而十几前,此人的威名在江湖上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是年仅十八岁便打遍天下无敌手的
——林阙。
木屋的柴扉被人推开,一个身量高大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师父,我回来了。”明知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年轻人还是像往日一样“出必告,返必面”。
年轻人名唤闵无依,束发劲装、步履沉稳,一看就是习得扎实的内家功夫。
闵无依放下后背上的弓箭,将刚打来的野鸡野兔放入后厨,又用皂角洗净双手,连十个指甲缝都仔细清理了一遍,才快步走进卧室。
“师父,我今天打了好多野味,”闵无依凑近床上的男人,轻轻朝他耳边低语,“又到镇上换了两斤水酒,今晚与你共饮,可好?”
林阙纹丝不动。
闵无依却仍旧认认真真地盯着林阙说话:“师父,你以前最贪酒了,每日都抱着酒葫芦不撒手。”
说着说着,闵无依的指尖轻轻落在了林阙的唇上。
“如今张不了嘴了吧?没关系,我渡给你,像这样。”
闵无依轻轻俯下身体,竟是将自己的嘴唇印在了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唇上。
虽然没有血色,但却依旧柔软弹润,这让闵无依原本只想轻啄一下的吻,越来越深。
他用自己的唇瓣摩挲林阙的唇瓣,用舌尖轻扫他的唇缝,又忍不住捏住对方的下颌,轻轻撬开他的齿关,将舌头探进对方温热的口腔里,一下一下触碰那根柔润湿滑的舌头。
随着闵无依的吮吸,林阙的唇渐渐透出红来,唇周变得湿漉漉的,泛起旖旎的光。
但林阙依旧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节奏都不曾有丝毫的改变。
闵无依吻了好一阵,才缓缓停了下来,用指腹轻轻蹭了蹭亮晶晶的津液痕迹,失笑。
“都怪师父太甜了。”
随后,闵无依直起身子,缓缓解开林阙那根整整齐齐绑在腰上的绸带,又轻轻揭开对方的衣襟。
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轻缓,仿佛带着无上虔诚。最后,闵无依将赤身裸体的林阙横抱了起来,说道:“师父,徒儿为您药浴。”
木屋的后院里,架着一堆火。火上生着一个巨大的炉子,炉子里煨着的,正是林阙每日泡澡用的药汤。
也正是因为闵无依每日坚持为他药浴,林阙沉睡这九年才能器官不败、肌肉不萎,就连身上原有的大小伤疤,都在长期药浴的作用下得到修复。
只见闵无依手掌一翻,掌风隔空击中巨型火炉,炉子突然掉了个儿,药水悉数倒入一旁的浴桶里。闵无依试了试水温,将林阙放入浴桶。
淡淡的草药味在氤氲的雾气中飘散开来。
瓷白无暇的身体被放入浴桶,药水刚好浸没至清晰修长的锁骨。在褐色药水的映衬下,这身体显得更加细腻如玉。
闵无依高高地挽起袖口,站在一旁耐心地替林阙擦洗。手掌游走在绸缎般的肌肤上,越过性感的锁骨、滑向单薄的胸腹,又折返回来,在那两颗淡粉色的乳粒上逡巡。
“师父,你太瘦了,让人看着心疼。”
闵无依一边擦拭,一边低喃。其实闵无依打小是个不爱说话的,与其他人的交流很难超过三句,但偏偏对着林阙,就有说不尽道不完的话语。
这身体仿佛有无形的磁力,闵无依的手一旦粘上去便拔不下来。擦净了上半身,自然还要洗净下半身。闵无依宽阔的、略带剥茧的手掌,掠过平实的小腹,停留在一簇矮丛中。
他用指尖轻轻搔弄矮丛,如同主人一般沉睡着的性器,软绵绵地耷拉着脑袋,在水中来回摇曳。
闵无依娴熟而轻柔地搓洗着,这柔软却充实的手感,他已经体会了无数次,但每一次都让他心情愉悦。
尽管三千多个日夜里,闵无依都在虔诚地盼望着林阙的苏醒,但眼下这种掌控感,偶尔会让闵无依产生一种“这样也挺好”的念头。
这样也挺好——不用记起他的凉薄与绝情,不用记起他的兴盛与覆灭,不用记起他坠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的可怜模样……
这样也挺好——可以尽情地抚摸他、摆弄他、亲吻他、占有他,不用担心他逃跑,不用担心他再一次狠心抛弃。
念及于此,闵无依又忍不住俯下身去,一边揉搓水里那根柔软的性器,一边亲吻对方的嘴唇。
“师父,当初为什么丢下我?”闵无依在亲吻的间隙里质问,带着恨意,“你与人为善、悲悯天下,偏偏对我这么狠心……打我、骂我、抛弃我……为什么,嗯?”
恨意翻涌,闵无依不自觉在唇齿上加了力道,舌尖渐渐触到一丝腥甜。他停下动作,盯着林阙被自己咬破的嘴唇,心疼地不行。
闵无依轻轻叹气:“你看看你现在,跟个纸糊的人偶一样,当年的嚣张跋扈哪儿去了。”
闵无依收敛了适才那股冲动,将未完成的药浴继续下去。
“不可白日宣淫,”闵无依喃喃道:“待到晚上,徒儿再加倍小心地伺候您。”
是夜,沐浴更衣后的林阙重新回到了花梨木大床上。
靠近床头的圆木几上,闵无依照例摆了两副碗筷、两只酒杯,和他亲手烹饪的三道菜肴。
“师父,该吃饭了。”
闵无依将,义兄你说,我这二堂主可还有半点威严吗?”
闵无依黑沉沉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盯着裘青龙,直盯得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脊背发麻凉。
“贤弟说的是,说的是。”他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一定不会有下次了!”又可怜兮兮道:“今日就原谅我一次,不予追究,如何?”
哪有那么容易?
闵无依淡淡道:“那些舞姬,义兄打算如何处置?”
裘青龙就怕闵无依拿那些舞姬说事,皱着眉思索找什么借口留下一两个。
“要么,义兄让她们哪里来哪里去,要么,我杀了她们,以儆效尤,义兄以为如何?”
裘青龙愕然地看着那张英俊的脸,真不知道这样俊秀的男人是如何做到比自己这土匪还心狠手辣的!
他咬着牙愤愤然:“罢了罢了,我即刻遣散她们,你满意了吧?”
闵无依微微颔首,“满意。”
裘青龙憋屈地小声嘀咕:“不肯做我的山寨夫人,又要像夫人一样指手画脚。”
闵无依:“我不好龙阳。”说罢,甩手往堂外走去。
裘青龙只好屁颠颠地跟了上来:“贤弟啊,此番归来,是否打算在寨子里长住啊?”
“不住。”
“那小住一两日总是要的吧?你看我们兄弟俩许久未曾把酒言欢了。”
“不饮酒。”
裘青龙碰壁惯了,厚着脸皮继续纠缠:“那中午留下来吃顿饭总可以吧?”
“不了。”
裘青龙顿住了脚,脸色霎时阴沉下来,原来此人不腆脸赔笑的时候,还是颇具悍匪恶霸的气势。
闵无依也顿住脚,回头看他。
必要的时候,这个义兄还是要哄一哄的,毕竟还指望这群山豹子帮他做事呢。
“喝杯茶叙个旧的时间,总还是有的。”闵无依道。
裘青龙瞬间笑逐颜开,乐颠颠地追上去,揽着他义弟的肩膀就往廊下去了。
途经一片开阔的演武场,裘青龙便显摆似的:“贤弟啊,自从你给大家伙儿制定了轮值轮训的章程,现在演武场上时时刻刻有人训练。你看,小的们练得还不错吧?”
“嗯。”闵无依点点头,以示赞许。
“大堂主好!”“二堂主好!”
偶尔有一两个胆大的,主动向两人问好,裘青龙便瞪他们一眼,示意他们专心训练。
其实,裘青龙此人虽然表面上粗枝大叶、又喜好声色犬马,却不是个一无是处的酒囊饭袋,否则也不能建立起一个偌大的帮派,还在江湖上享有一席之地。
两年前,闵无依偶遇了裘青龙,后者见色起意,想把人绑回寨子里当压寨夫人。孰知闵无依真人不露相,功夫那般了得,凭一己之力撂倒了一寨子的山豹子。
既然硬碰硬打不过,裘青龙便来软的,想出与闵无依结拜兄弟这一招。彼时,闵无依初入江湖,亟需有个靠山,又见裘青龙此人秉性不坏,便索性与他拜了把子。
有了岩崖寨这个根基,闵无依很快在武林中站稳了脚跟,也正是依靠岩崖寨弟兄们的四处打探,顺利找到了九年前将林阙打落悬崖的对手,杀之而后快。
自此,岩崖寨于闵无依而言,多少有了点恩情。闵无依便答应了裘青龙升他为二堂主的提议,有模有样地管理起这帮小弟。
闵无依陪裘青龙饮了两盏茶,扯了几番兄弟情深的闲话,又大大方方跟义兄要了一袋银钱和一袋有钱也买不来的山珍补品,便打马上路,往集镇赶去。
尽管一路上马不停蹄,回到北山山脚时也已是傍晚时分。山里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加之冰雪消融,十分寒冷。闵无依牵挂林阙,快马加鞭,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小木屋前。
然而,木屋四周张开的机关却不见了。
有人或野兽触发了机关!
闵无依登时心跳大乱,裹着寒风冲进了小木屋。
“师父!师父!”
闵无依一边喊一边往卧室里冲,直到看见榻上侧卧着的身影,狂乱的心跳才稍稍安定一些。
“五一回来了?”
林阙半睁着眼,缓缓撑起身子。闵无依连氅衣都来不及解开,便一把托住了林阙的后背,急切地问:
“师父,你没事吧?可曾遇到危险?”
“我没事啊,整日都精神不济、昏昏欲睡的,多半时间都躺着呢。”林阙缓缓道。
闵无依上下审视了几番,确定林阙周身无碍,方才放下心来。
“那屋外的机关……”
“哦,那个机关啊……”林阙眼神躲闪,透露出些许心虚,“我这一睡就是九年,醒来之后又一直关在屋里,今日午时喝过粥之后,顿觉胸闷气胀,便想在附近走动走动,哪曾想……”
林阙不敢说下去了,因为他看见自己那乖徒儿的脸色沉了下去,有点骇人。
“师父,”果然,声音也明显比平日阴沉,“弟子是否叮嘱过屋外寒冷、不要出门?且不说您眼下筋骨单薄、精神不济,就算您已然痊愈,就凭您现在的功夫底子,怕是普通贩夫走卒都打不过吧?”
林阙揉了揉耳根,心说这徒弟怎么比老妈子还能唠叨?他哪里知道闵无依对外人有多么惜字如金。
“好了好了,为师知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吧!”林阙软言道。
闵无依愣了愣,怎么又是这句话,敢情自己这一日净忙于教训人了。但林阙这张服软撒娇的脸,可比裘青龙那糙汉赏心悦目多了。
闵无依忍不住抬手快速摸了一把那洁白如玉的面颊,“下不为例。”
林阙僵住了:“你……”
你这逆徒。
闵无依好似知道林阙心里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剜了他一眼。
师父啊,您还不知道您这逆徒有多么大逆不道呢。
……
接下来的数月,闵无依对林阙的照料可谓寸步不离。
汲取了上次林阙不听话乱走的教训,闵无依日常采买也不出门了,而是由一个挑夫,每日将生鲜果蔬挑进山来,送到小木屋前。闵无依对林阙只说是自己花钱在镇子上请来的挑夫。实则,是在岩崖寨里找了个听话的小弟假扮的。
林阙的身体也在闵无依细致入微的照料下,肉眼可见地康复起来。起初每日仅有一两个时辰是醒着的,渐渐地精神也足了、腿脚也有力了,还时不时会赖着闵无依带他到周边林子走动。
待到北山上的雪线退尽,山腰上冒出新绿,家门前的涓涓细流变成了汩汩山泉,林阙总算恢复得七七八八、与常人无异了。
只是,这记忆与功夫,仍是一片荒芜。
闵无依虽然惋惜林阙失了一身绝顶武艺,但只要一想到如今的林阙再也无法高高在上,而只能仰仗自己的保护,闵无依便觉得塞翁失马、福祸相依。
哦,对了,还有一件令闵无依百爪挠心的祸事——他已经数月不曾“疼爱”过自己的师父了。
起初,林阙嗜睡,闵无依还能在深夜爱抚一下师父的身体。后来,林阙的睡眠状态与常人相差无几,半夜里多翻两个身都有可能吵醒,闵无依便再也找不到对师父下手的机会了。
每日眼巴巴看着林阙隔着一张屏风沐浴,裹着一床被子入睡,闵无依却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他的内心就好似被千万只销魂蚁啃噬。
瘙痒难耐、欲壑难填。
终于在某一日,闵无依从送菜的挑夫手里接过一个小瓷瓶,偷偷揣进了自己怀里。
是日傍晚,心情上佳的林阙在院子里撒米粒儿,引来一群群小鸟在跟前争食。闵无依从后厨端上热菜,摆在院中的木桌上,然后解了围裙,喊林阙用晚饭。
林阙逗鸟正逗得来劲儿,嘴上答应了,脚下却不挪步。闵无依索性走上前去,抓着林阙的手腕把米粒儿全撒了,又耐着性子拍掉掌心粘着的几粒,训道:
“鸟儿都知道找食,师父不知道要吃饭吗?”
经过小半年的相处,林阙已经把闵无依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他也就面上装得严肃,实则温柔似水。
林阙微笑着任由闵无依把他拖到水缸边净手,又乖乖上桌,伸长脖子夸赞:“哎呀,我家五一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闵无依严肃的伪装便土崩瓦解,抿着笑给林阙夹菜,又盛上一碗热汤搁在林阙手边。
“您最爱喝的龙骨汤,快趁热喝。”
林阙便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好不痛快。闵无依则又是夹菜又是打汤的,吃得慢条斯理,眼神几乎全停留在林阙脸上。
总是在这种时候,闵无依心里便会升起丝丝缕缕的飘渺感,幸福得不真实。因为换做从前,哪怕是这样简单地与师父围桌而食,都是闵无依不敢奢想的恩赐。
真好啊,眼前这个胸无大志开心快活的林阙,真好啊!如果有一天,林阙忽然恢复记忆,他还会是眼前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吗?
闵无依扼杀了这个可怕的设想,不管林阙会不会恢复记忆,他都绝不会放走这只乖巧的雀儿。
食至七八分饱,林阙眨巴着眼睛喊:“五一啊。”
“嗯?”闵无依抬眼望他。
“近来这山外面可有什么趣闻趣事,说与我听听?”
“我也好久没出去走动了,不知。”
林阙眼神黯淡了些许,垂首扒拉米饭,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闵无依察言观色:“师父又打那下山的鬼主意了吧?”
林阙快速扫了闵无依一眼,不说话。
“唔……那不如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陪师父去集市走走?”
“真的?”林阙兴奋地抬起头,双眼熠熠生辉。
“真的。”闵无依真诚地笑着,“现在先把这汤喝了。”
林阙二话不说,端起碗便咕咚咕咚地喝汤。
晚间,林阙照例药浴。现如今他身体大好,闵无依已将药材缩减了不少。
屏风上瘦削的人形影影绰绰,耳边传来水流淋在身上、滴落浴桶的声音。
闵无依指尖掐着小茶杯,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耐心等待着媚药起效。
不多时,他就听见屏风后传来一声闷响,似是双手重重搭在桶缘的声音,紧接着,是林阙有点气虚的喊声:
“五一……”
“怎么了师父?”
“我……我怎么觉得有点头晕?”
是媚药发作了。
闵无依嘴角扬起,但声音却显得十分焦急:“头晕?是不是水过热,或者泡太久了?要不师父您起身出来吧?”
屏风后果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巨大响动,然后又是身体重重跌回水里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林阙紊乱的喘息。
“我晕……有点站不住,你……”林阙耻于开口求助,奈何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实在爬不出这浴桶,“……你过来扶我一把行么?”
闵无依就等着这句话,听罢便挽起袖口绕到屏风后面。
白到晃眼的赤裸肌肤就这样硬生生闯入闵无依视野,湿漉漉的发梢,莹润的下巴,泛着水光的肩膀与锁骨,以及水下隐约可见的耻毛与分身。
闵无依浑身的血液像忽然引爆的火油,熊熊燃烧;亵裤内的凶器已然昂首挺立,仿佛随时做好穿刺的准备。
闵无依双手沉入水里,站在林阙身后轻轻一捞,便把林阙上半身捞出水面,却又不像是要把人彻底解救出来的样子。
闵无依的袖子卷得很高,修长结实的手臂就这么紧紧贴着林阙的前胸,激得林阙的身子微微一抖,喘息更促。
“怎么好端端的就头晕了呢?”
“我也不知……”林阙嘴上说着不知,心里却在嫌恶自己如今这副弱柳扶风般的身子骨。
“唉……是弟子疏于照料。”闵无依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当心些,我扶您起身。”
林阙借着闵无依的力道,可算从浴桶里站了起来。然而下一瞬,他便立刻跌回桶里去了。
与其说是跌,不如说是躲。
因为林阙窘迫地发现,那根平日里像摆设似的性器,正直挺挺地翘着。红晕迅速从脖子蔓延到双颊,舌头也跟着打起结来。
“要……要不……你还是先把浴巾递……递给我。”
闵无依却大大方方地笑道:“师父,你我都是成年男子,被温水一泡起了反应,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常吗?
林阙困惑了。
可是他从前泡澡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
林阙拿出了本就不存在的师父的威严:“休、休得胡说,把浴巾拿来。”
“好好。”闵无依从衣架上摘下浴巾,双臂一展,挡在自己面前,“师父,起来吧。”
林阙抓着桶壁,艰难地撑起身子,脚底一滑便跌入了展开的浴巾,跌入了闵无依宽厚的怀里。
林阙头一次零距离地观察闵无依,青年剑眉星目,五官生得英挺俊朗,更遑论宽肩长腿、身姿挺拔,是个地地道道的美男子。
林阙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尽然在闵无依怀里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他想要挣脱对方的怀抱,却反被对方揽住了腰身,恍惚间双脚陡然被拔出水面,就这么滴滴答答的,将水渍一路洒向卧室的花梨木大床。
后背一挨着床板,林阙便回过神来,揪住浴巾的角,把自己裹紧了些。
“我自己来就好。”
闵无依既不答话,也不撤手,隔着浴巾一搓一搓地替林阙擦水。挪到硬邦邦的性器上时,还恶作剧似的上下搓动了一把,直搓得林阙呼吸大乱。
紧接着,闵无依的双手又沿着大腿一路擦到了脚趾,仿佛刚才那几下,纯粹是林阙少见多怪。
从头到脚擦净,闵无依要抽走半湿的浴巾,林阙却攥得更紧了,一脸誓死扞卫最后一片遮羞布的坚决表情。
闵无依也不跟他犟,轻笑了一下,转身去取干净衣裳。回到床边,继续默默无语地替林阙穿衣。
“我来……我来好了……五一……”
林阙不满地轻声抗议,闵无依全然不顾,继续不容置疑地代劳。
林阙就这么羞耻地用手挡住裆部,眼睁睁地看着闵无依分开自己两条腿,将一个裤管套上去,又将另一个裤管套上去,然后上提,越过从指缝里露出来的耻毛与性器,落在平坦的小腹上。
“再不把手拿出来,我就一起扎进裤腰带里咯?”
林阙窘迫地抬眸,看见一张戏谑的笑脸。
“不许笑。”
“好好。”闵无依答应着,嘴角压了下去,眼底的笑意却溢了出来。
全部收拾妥当,闵无依把人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规规矩矩地立在床边。
“师父先睡,我再拾掇拾掇。”
平素也都是这样的——闵无依伺候师父先睡,他自己则洗碗洗衣,把家里打扫一遍,又把自己清洗干净,方才蹑手蹑脚地回房睡觉。往往此时,林阙已然陷入梦乡了。
“好吧,”林阙的声音有点喑哑,看着闵无依转身时,又叮嘱了一句:“你快点回来睡觉。”
走出卧室,笑容终于再也无法抑制了。
你快点回来睡觉……师父说,你快点回来睡觉,他这是——寂寞了,渴望我陪着他,挨着他。
沐浴完毕,闵无依垂下了一贯束于颅顶的发,用根木簪挽住两鬓的青丝,只着了素白色的中衣,随意而慵懒。
床榻上,林阙果然睡得很不踏实。
媚药的药效正在逐渐渗透向四肢百骸,他的脑子越来越混沌,四肢的触感越来越弱,眼神也愈加涣散,唯独身下那根玉柱格外清醒,突兀地撑在股间,不知疲倦。
闵无依步入卧室时,林阙正侧卧在榻,单薄的后背露在被子外面,节节脊骨隐约可见。
他隐忍地发着抖,脊骨也跟着微微晃动,仿佛这便是他最后的理智与倔强,已然摇摇欲坠。
“师父……”闵无依轻唤着,将手掌轻轻贴上发着抖的后背。
“呵……”林阙的呼吸明显凝滞了一下,他轻轻转动上半身,尽量减少下体与衣被的摩擦。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闵无依用衣袖轻轻沾走林阙额上的汗珠,明知故问:“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许是晚上贪嘴,多喝了两碗汤,有点发热罢了。”林阙弓了弓后背,将那羞耻的命根子藏得更隐蔽一些。
“哦,无事便好。”
闵无依也不揭穿他,默默除去靴子,躺了上去。沐浴后的皂香,就这么温柔地钻进林阙鼻子里。如果说平日里这皂香是林阙的安神香,此时,便成了要命的催情剂。
床很大,三个成年人都躺得下。林阙睡在床内侧,闵无依便规规矩矩地躺在外侧,中间还隔了三尺有余。
林阙没来由地渴望与身边人靠近一点,于是偷偷摸摸往床中央挪了一点。皂角香气更浓郁了,林阙体内的野兽如同得到安抚,瞬间不那么躁动了。
林阙就着这股熟悉的味道,渐渐合上沉重的双眼。
闵无依自然全无睡意,听见隔壁的呼吸渐渐放缓,便缓缓侧过脸来偷看。这个极其细微的动静,立刻又令林阙躁动不安起来,皱着眉扭动着身体。
“怎么了?是我吵醒你了吗?”闵无依试探地问。
林阙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眼睛闭着,嘴里喃喃有词:“好热……我好热……”
闵无依借着月光仔细观察林阙的脸,他睡着了,双颊却泛着异样的潮红,脖子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粘住了几缕乌青发丝,形成黑白分明的对比。
“热就把衣领松一松。”
闵无依轻声说着,伸手将林阙的领口扒开一些,性感诱人的锁骨便大剌剌地露了出来。
林阙显然是陷入了混沌的意识,浑然不似清醒时那么保守羞涩,又动手将自己的衣领扯开了一些,凉意沁入皮肤,他舒爽地叹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皱起眉头来。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闵无依低声追问。
林阙眼睫颤动,但就是掀不开这沉重的眼皮,他抿紧了嘴唇,摆出一个难以启齿拒绝回答的神情。
闵无依用手指轻触了一下倔强的唇,林阙便猛地从被子里抽出手,一把握住了闵无依的手掌,凑到鼻子下,上瘾似的嗅着指尖若有似无的皂香。
闵无依将头压低一些,堪堪悬于林阙上方一寸之距,呼吸肆无忌惮地与对方勾缠,引诱。
林阙像见了阿芙蓉的瘾君子,丢了闵无依的手,一把搂住了闵无依的后颈,将鼻尖凑到闵无依颈窝里,贪婪地深深地吸气。
闵无依何曾见过这样饥渴的林阙,早就昂首而立的下官,在这样的视觉冲击下瞬间暴涨,胀成一杆锃亮笔挺的枪,恨不能立刻冲锋陷阵。
他捏住林阙的下巴,把那巴掌脸从自己颈窝里挖出来,粗暴地用嘴封住了那张诱人的薄唇。牙关轻易便被灵巧的舌头撬开,闵无依封印多时的欲望喷薄而出,全部涌向交缠的唇舌。
他才是那个中毒已深的瘾君子,手心里捧着续命的毒药,一下一下,疯狂地吸食。
这个吻太凶了,林阙终于在这个堪称残暴的吻里,撑开了睡眼,立马被吓得不轻。
“唔!”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发出一声闷在喉咙里的呜鸣。
幻觉,一定是幻觉!林阙用力闭了闭眼,可再次睁开时,依旧是那副熟悉的眉眼。
“唔……唔……”他用力拧过头,终于得以发声:“五一,你……”
却发现自己脑海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说什么。
“是师父勾住我的脖子不放的。”闵无依的眸子在夜色亮得异常,闪着危险又澄澈的光。
“我不过是帮师父散散热、败败火而已。”
闵无依将身子压低一些,眼见着又要将唇覆上来,林阙身子一缩,慌乱地用膝盖顶住了闵无依的腰。
“我不需要败什么火,我,我没火……你起来。”
闵无依并不辩驳,真就听话地坐直了身子,跪在林阙两腿之间,两手分别掌控住林阙的两个膝盖,用力分开。
“你……啊——”
林阙的狡辩变为一声惊叫,鼓胀的裆部被闵无依宽大的手掌罩住了。
“师父真虚伪,这袋囊里面不是藏了好大一团火么?”说着,闵无依化掌为拳,隔着薄如蝉翼的亵裤,上下套弄起那截硬物。
“嗯呃……放手,五一你放手!”
林阙徒劳地抓着闵无依的手腕,试图阻止对方的套弄,但他立刻便意识到两人力量上的悬殊。
说来荒谬,林阙二十九岁的人了,对男女性事从来没生出过一丝一毫的兴趣。
十八九岁横行江湖的时候,林阙不是没被狐朋狗友们拉入过青楼,也不是没被窑姐儿们搂抱过,甭管是娇艳欲滴的美人,还是淡雅脱俗的仙子,林阙统统提不起兴趣。
久而久之,林阙自己都误以为自己没那方面需求,晃悠到了二十岁也没个相好的姑娘。此后坠崖,一躺就是九年,以至于二十九岁的年纪,对内房密事是一窍不通。
他自己都不曾抚弄过那截命根子,此时在欲火焚身之时,又怎会经得起闵无依那样娴熟的挑逗爱抚。
“别……别弄了……”
林阙声音发颤,握住闵无依腕子的掌心里全是汗水,滑溜溜地早就使不上力了,却依旧执拗得试图阻止对方的动作。
“嗯~~”闵无依语调打了个弯,用顽童的方式表示了反对,然后将自己膝盖一左一右压住林阙的腿,以便于腾出两只手来尽情地抚弄。
隔着裤子总归是隔了层阻碍,闵无依将手掏了进去,那根秀气的肉棒便晃着脑袋跑出来,顶部湿漉漉的,吐着亮晶晶的黏液。
闵无依身手敏捷地替师父除去衣裤。林阙藏了一晚上的羞耻,就这么被剥掉了伪装。
他瞬间恼羞成怒,吼道:“你干什么!”双腿也随之剧烈挣扎起来。
可惜闵无依太强壮了,轻而易举便压制了林阙来势汹汹的反抗。
“师父,你看看它,皮肤都要撑破了一样,不让它释放出来,它会一直这样肿胀的,你以后要一直挺着它吗?”
“胡说……胡说……”林阙反驳道:“过一会儿就退了,你别碰它。”
“是吗?你忍耐一晚上了,它退了吗?”
林阙:“……”
“听我的,师父,我有经验,我可以帮你。”
“你……你有经验?”
林阙将信将疑,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向闵无依胯下,果然,那里也赫然撑着一个大帐篷。
闵无依见林阙已经动摇,便不再赘言,认认真真地干起了手活,他一手握住性器,一手托住下面两个子孙袋,双手严丝合缝地配合着抚弄。
“呃嗯……”
林阙一时不察,溢出一声带着惬意的呻吟,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咬紧了下唇。
但这快感来得太诡异太迅猛,无论多么努力地憋忍,他都无法自控地急促呼吸起来,最后不得不放开下唇,张着嘴无声地喘息。
闵无依看见林阙的小腹越崩越紧,掌中之物也随之越来越硬,知道林阙要到顶峰了,便加快了速率,用力撸动了几下。
“呃啊——”
林阙还是压抑地吟了出来,浓稠的乳浆喷得满腹都是。他陷入了前未有过的奇妙幻觉,眼前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只能失神地瞪着房梁。
他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梦魇住了。
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是梦吗?
是淫梦吧。
他的胸脯起起伏伏,尚未从高潮的余韵中清醒过来,又被重新压下来的闵无依吻住了。
“师父……”闵无依贴着林阙的唇说:“人都有淫欲,有淫欲不可怕,也不可耻。”
“唔……”林阙仍在失神,忘记了抵抗,任由闵无依温柔地吻着。
“它来的时候,就要及时疏导出来,否则就会把身子压垮……尤其是像师父这样单薄的身子。”闵无依一边低语,一边将不安分的手滑向林阙的胸脯,拨弄起两颗小豆子。
林阙猛的一抖,眼神缓缓聚焦,疑惑地在心里重复闵无依的话:“淫欲来了,要及时疏导……”
所以刚才那汹涌而来的情绪,便是世人口中的淫欲?那么劈头盖脸、卷天漫地、让人彻底丧失理智的情绪……太可怕了……淫欲太可怕了。
林阙试探着把手放下去,指尖刚碰到自己的命根,便受惊似的缩了手。
它还那么硬,那么烫,一点都没有消退的迹象!
怎么办?
林阙突然觉得很委屈,明明……明明已经毫无廉耻地让徒弟帮他做了那种事,可这不争气的东西为什么还这样不知满足?
闵无依察觉到怀里林阙的动静,立刻便明白了林阙的心思。他依依不舍地收了吻,翻到林阙身后,将那具比自己小一圈的身躯笼罩在怀里。
“师父,我刚刚怎么教你的?”蛊惑人心的声音贴着耳廓传了进来,“你又不是神仙,你是正常人,正常人就会有七情六欲,明白么?”
不对……不对……林阙轻轻摇头,他和正常人不是一样的,他都快而立了也不曾对谁动过心,更从未对谁生出过一星半点淫念,他一直是清心寡欲、纤尘不染的,他不是今晚这样的林阙,他不认识这个欲壑难填的自己!
但闵无依正与自己相拥而卧,他的前胸正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腰际,他灼热壮硕极具存在感的阳具正卡在自己臀缝里……
林阙几度要挣脱这个怀抱,但他又贪恋这个桎梏,舍不得把他推开。
就在林阙愁肠百结的当口,闵无依覆住了林阙的手,以不容置疑的力量,压着他的手再一次握住了那根灼人的玉柱。
“师父,你来,按照我刚才的方法。”
林阙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挣扎着要甩开这根昭示淫欲的罪证,但手被紧紧握住,根本挣不开。
见林阙拒绝配合,闵无依便主动握着林阙的手上下套弄,还不忘继续涤荡林阙的思想:
“这是美好的事情,是成年人都会做的事情,我也经常这么做的,师父不要害羞。”
林阙又被震撼了,闵无依他……也会这么做吗?是了是了,他手法这么娴熟,每一下动作都瘙在身体的最痒处,应是十分了解这种事的……
心理的抗拒感又减弱一分,以至于闵无依偷偷松了手,林阙仍在不停地套弄自己的柱身。
闵无依欣慰地荡开笑容,瞧啊,他的心头肉,他的小处子,正循循走上淫靡的道路。这种成就感与满足感,竟丝毫不比狠狠地凿穿蜜洞来得差。
他吻着林阙的后颈,从床垫下摸出丁香油,倒了几滴抹在掌心与手指,上下其手地爱抚起师父的乳粒和子孙袋。
“嗯……呃……”在三处敏感点的刺激下,林阙压抑的喘息终于变成低低的呻吟。
“别这样……五一……嗯呵……别这样。”
“师父不喜欢吗?可是师父明明很享受啊。”
闵无依哪能听他的,揉着袋囊的手向深处的会阴穴探去。
“啊……别碰!”林阙陡然提高了音调,颤抖得更厉害了。
原来师父喜欢被抚摸那里。
闵无依对这具肉身不可谓不了解,多少个夜晚他将它扒光了一寸一寸地精心探索,但那时的林阙不过比一个玉雕多了些温度,不反抗不娇喘,让闵无依无从得知哪里才是他最敏感的地带。
但眼下不同了,随着闵无依做出不同的爱抚动作,林阙会给出不同的反馈,时而咬唇,时而皱眉,时而崩紧腰腹,时而勾起脚趾……闵无依便一一将这些反馈记下来,认认真真在脑海里登记一笔,以便于更轻易地掌控林阙的情潮。
闵无依又添了几滴丁香油,一手在前爱抚会阴,一手在后抚摸林阙紧翘的臀瓣,手指滑动着,忽然没入在臀缝里。
如此隐秘的地带被突然入侵,林阙猛地夹紧臀部,抗拒地向前挺腰。
“不可以……别碰。”底气不足的声音,听起来尤似欲拒还迎。
闵无依轻笑一声,索性放弃了对会阴的搔弄,转而抓握起绷紧的臀瓣,轻轻往外掰。
“乖,放松,相信我,我可以让你更舒服。”
林阙固执地夹着闵无依的手指,摇头,“我不要了……你,你把手拿开。”
沾满丁香油的臀缝根本阻止不了手指的活动,闵无依决定不费口舌,直接探到了紧闭的穴口边缘,用指腹转着圈摩擦。
“呃啊……”林阙的呻吟声都抖了起来,“别碰那里啊……把手拿开,啊——!”
闵无依直接将中指插入了花穴。
“五一你干什么!”
林阙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花穴痉挛着夹握住入侵的手指。林阙的双手也顾不上爱抚自己的分身了,转而抓紧了闵无依的小臂。
“拿出来,快拿出来!”
“乖一点师父,配合我,我保证你会喜欢。”
“不喜欢,我不喜欢!你快把手拿走!”
闵无依非但不拿走,还又塞进了法的套弄而隐隐露出颓势。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套弄,手指愈圈愈紧,额角都逼出汗来,但就是不能像闵无依那样轻而易举地将下头套出白精来。
“师父……何苦为难自己?”闵无依拖着意味深长的尾音,道:“弄不出来就算了,我又不怪罪师父。”
林阙慌乱地抬起头,对上闵无依若有似无的笑。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就像是猜测得到了印证似的——罪证昭然若揭,其意不言而喻。
“不对……不是的……”林阙羞愧难当,声音哽咽,“我真的没有……”
“可师父拿不出证据怎么办?”闵无依重新坐回床上,用指背刮了刮林阙额角的汗。
“要不然……”修长的手指勾开一侧衣襟,轻易便捏住了可爱的乳粒,开始恶意地揉弄,“……我帮帮你。”
“呵……”林阙颤栗了一下,前胸荡起一层鸡皮疙瘩,掌心的阴茎立马涨大一圈。
闵无依蹬掉鞋子,长腿一迈,跨坐在林阙上方,撑着床头,伏首含住又红又烫的耳垂,呵着气说:
“师父,你就是个假正经,承不承认?”
“不是……”林阙撑住闵无依的胸口,抗拒地将头躲向一边,“……我不是……”
“都这时候了,还在嘴硬。”闵无依掀开林阙腿上的被子,将林阙的阴茎和手一起握在了干燥的掌心。
“不过我喜欢,”闵无依开始带着林阙一起套弄,“师父,我喜欢你这个样子,怪可爱的。”
林阙就不明白了,同样是手,同样是做着上下规律地撸动,为什么那截长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一落入闵无依的掌心,就变得乖顺起来,让起立就起立,让胀大就胀大。
十几个来回,秀气的阴茎已经从蔫头搭脑涨到最大尺寸,密密麻麻的舒爽感觉渐渐爬满每一寸皮肉,驱赶着林阙的理智,逼得他从齿缝里漏出一声声急喘与低吟。
恍恍惚惚间,他听见闵无依在耳边说了好多话:
“师父,我喜欢你……”
“好喜欢你……”
“你看看它,吐水了,好可爱……爱不释手怎么办?”
“你看它多听我的话,所以师父不许自渎哦,知道吗?以后都让我帮你……”
“来吧,师父,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你的精液到底是稀的还是稠的?”
就这样,一步步的,主导权彻底落入了闵无依手中。
他按着林阙的后脑勺,舌尖划开紧闭的唇线,压着林阙柔软的红舌,肆意往深处的喉口探。
林阙承受不住这么霸道的吻,亮晶晶的津水自嘴角往下滑,他哀鸣着、推拒着,就是无法阻止闵无依的攻城略地。
唇舌一路游走,来到薄薄的胸肉上,卷住乳尖,痴迷地勾缠嘬吸。
林阙上下失守,无助极了,抽身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又一次沦为闵无依手底下的淫邪玩偶——情欲,便是恣意掌控他的丝线。
快感不断堆叠,欲望不断推高,林阙不自觉地用腿勾住闵无依的腰背,微微扬起头叹息。
要到了……要到了……
闵无依却突然用拇指堵住了茎头的小孔。欲望被生生卡在了孔道里,无处发泄。
林阙白净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双目含露,似泣非泣。
“放开……”林阙难耐地挺了挺腰。
“这就受不了了?”
闵无依仍在缓缓地上下套弄,好让林阙的欲望始终维持在高点,但该死的拇指就是不从马眼上挪开,就是不让他痛快地射出来。
“放开……混蛋……放开……嗯额……”林阙目光散乱,压抑地呢喃。
脖颈处浅白的皮肤下,青色的经脉比平时更加清晰,兀自狂乱地跳动着。堵在马眼的拇指好似扼住了他的喉管,令他难受得犹如窒息,他想畅快地呼吸,他想大口大口地攫取新鲜空气,他想射……
闵无依却异常冷静:“求我。”
林阙本能地摇了摇头,双腿从闵无依后背滑了下来,砸在床上。
闵无依察觉出对方的抗拒犹豫,报复性地揉捻起被吃肿的乳粒,逼得林阙双脚难耐地在床单上蹭动起来。
“求我。”闵无依不容置疑地重复。
林阙皱紧了眉,仿佛下来好大的决心,方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嗯额……求你……求求你……”
“求我什么?”
“求你……放开……嗯嗯……让我射……”
闵无依满意地笑开了,下头的手加快了套弄的速度,同时挪开了要命的拇指,张嘴含住了漂亮的浅色龟头。
浓稠腥臊的白精尽数射入了闵无依嘴里,一滴不漏。
林阙抽搐着喷了许久,直到彻底脱力、软软地躺倒在床上,理智才终于回归大脑,渐渐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的是什么。
他碰了碰已经软下去的阴茎,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疯病,愈来愈荒淫的那种。
闵无依喉结滑动,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趴到林阙耳边说:
“师父,真多啊,又浓又骚。”
林阙闻言,失焦的双眸抖了抖,猛地抓起手边的枕头,用力砸向闵无依。
闵无依单手拦下了毫无杀伤力的棉絮炸弹,眷恋地望着林阙。他脸上的潮红未退,眼眶红润得像刚刚哭过,俨然是一头战败的小兽,愤怒地瞪着愚弄自己的对手,却也只能干瞪着。
“骗子,你又骗我!作践为师好玩吗?”
闵无依道:“怎么是作践?师父,我爱你敬你还来不及!”
“胡说!”林阙斥道:“有这样敬重人的吗?你分明就是蓄意作弄!……你这……淫……逆……你这混账东西!”
林阙怒极攻心,舌头都打起结来,最终只是翻了个身,留给闵无依一个沉默的后背。
他气闵无依,更气自己。因为他察觉自己似乎并非全然抗拒闵无依的胡作非为,反而在逐步习惯与对方的亲近,甚至渐渐生出一丝欢喜。
他内心欢喜,而他的身体似乎比他内心更欢喜。
他欢喜和自己徒弟乱伦?这太可怕了……太荒唐了……为长不尊的淫棍,是该下无间地狱的!
不能这样下去了……绝不可以!
闵无依并不知道林阙心里的百转千回,只道是他害羞难当,本想继续哄慰一番,突然院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呼声:“闵大哥、林公子?”
是萧怜伊。
——虽说萧怜伊承袭了母亲的某些臭毛病,但胡百霞却并不像自己女儿那么莽撞无知。昨夜,胡百霞派出密探仔细调查了闵、林二人的身份,已然得知闵无依在北地是个帮派二堂主,算是初出茅庐、小有名声,但林无双却名不见经传。
胡百霞在宴会上观察过林无双,此人生了一张好皮囊,内里却是一包糠,全无内功根基,恐怕与她的宝贝闺女都过不了三招,想来此人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也就默许了萧怜伊与林、闵二人的交往。
——萧怜伊见两间客房皆房门紧闭,她虽跋扈,但对心悦之人还是守礼的,没去破门,而是立在院中又喊了一声:“闵大哥?你们起了吗?”
闵无依兴致被扰,自然心情好不到哪去,皱了皱眉,没有回应。
林阙却紧张不已,连忙从床上坐起,慌手慌脚地穿裤子,一副偷奸被抓的样子。
闵无依笑道:“师父怕什么?”
林阙压低声道:“你有没有廉耻?被人瞧去可怎么办?”
“落着锁呢,一个小丫头还能闯进来不成。”
林阙顾不上与闵无依置气,连忙跳下床穿鞋。闵无依不爽萧怜伊坏他好事,有意把人晾在院子里,于是不慌不忙地帮林阙正好衣冠,又把自己的一身行头理了理,方才懒洋洋地回答:
“哦,起了,这就来。”
又过了一柱香,闵无依才吱呀一声打开门,朝院中百无聊赖踢石头的萧怜伊投去歉意的一笑。
“让郡主久等,请郡主赎罪。”
萧怜伊步履轻盈地朝屋内走去,脸上绽出花来:“闵大哥说的哪里话。”
进了门,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人,林阙施礼道:“见过丹阳郡主。”
萧怜伊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勉强笑道:“两位大哥感情这么好?昨夜睡在一处了?”
林阙:“没有。”
闵无依:“是啊。”
——毫无默契。
闵无依瞧了林阙一眼,笑道:“嗨,不就是喝吐了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转头对萧怜伊道:“我这兄弟面皮薄,郡主勿怪。”
萧怜伊若有所思:“知己难求,两位大哥情同手足,让怜伊好生羡慕……”顿了顿,又朗声道:“来人——!”
小院外头走来一队婢女,每人捧上一笼精致的冒着热气儿的茶点,依次放在房中的几案上。
萧怜伊挥退了婢女,道:“二位大哥远到而来,一定要尝尝到丹城特色,这是我今早特地命厨子烹制的,请两位大哥品鉴。”
林阙一闻着味儿就饿了,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小步挪到桌旁,瞧着一笼笼晶莹剔透的点心,咽了咽口水。
闵无依笑赞:“想不到丹城的早点,如丹城的女儿一般精巧耐看。”
萧怜伊又得了心上人的夸奖,面露娇羞,掩嘴而笑,登时将适才对闵林二人关系的狐疑,和对林阙的妒意忘到九霄云外。
“闵大哥快尝尝。”她道。
闵无依执箸夹起一个小笼包,用小碟托到林阙面前,道:“林兄尝尝。”
林阙却不领情,自己另夹了一块糕点,轻轻咬掉一半,外酥里嫩,满口留香,吃得他频频点头。
闵无依知道林阙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丝毫不着恼,将小笼包送进自己嘴里,目光却落在林阙嘴角的碎屑上,直到林阙察觉到他的眼神,拂袖擦去。
萧怜伊满心期待地看向闵无依,“闵大哥,味道如何?”
闵无依:“嗯!好吃!郡主用过早膳了吗?一起吃吧。”
于是三人围着桌子,吃起了早茶。
萧怜伊:“二位大哥,此行可有其他要事?打算在丹城停留几日?”
闵无依:“我与林兄不过闲散游人,往哪儿走、停几日全看心情,没有目的、信马由缰。”
萧怜伊:“既如此,二位大哥必得在丹城多住几日。这里有许多好吃好玩的地方,一时半刻可走不完呢。”
林阙吃饱喝足,谈兴渐佳,道:“丹城钟灵毓秀,城主仁政爱民,郡主热情好客,我等此番南下着实不虚此行。”
萧怜伊:“林公子谬赞,我可不是对谁都这么热情。”她瞟了瞟闵无依,“我也是头一回把朋友请到家里来坐客呢。”
闵无依多少明白萧怜伊话里话外的意思,故意佯装不察,只是笑着抿茶,心说,这小郡主骄纵跋扈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我闵无依可不想招惹。
萧怜伊见闵无依无动于衷,也不气馁:“闵大哥,您别看丹城百姓安居乐业,出了丹城再往南行,可就不太平了。”
“哦?”闵无依放下茶盅,稍稍来了兴致。
萧怜伊好不容易抓住了闵无依的注意力,自然知无不言:“我听我娘说,南方一带连年饥荒,百姓这几年很不好过日子。然则当朝皇帝软弱无能,朋党林立,皇帝的龙椅都快坐不稳了,自是不管南方百姓死活。如此一来,南方起义频发,自立为王者众。”
南方战乱已有数年,萧怜伊所述于闵无依而言并不陌生,但林阙深居简出,对时局的了解甚少,于是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萧怜伊轻嗤一声,道:“自然是战火纷飞,起义的、镇压的、趁火打劫的,各方势力打作一团,百姓流离失所。”
林阙一听,不由得黯然神伤。
萧怜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在丹城有我娘坐镇,南边那些乱党不敢来犯。”
闵无依:“想必也正是因为城主大人稳住了丹城乃至江南一带,战火才暂时没有蔓延到北地。”
萧怜伊面露得意之色:“正是。”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丹城的屏障作用,因此即便胡百霞在江南拥兵自重,皇帝也没有干预、默许了丹城势力的壮大。近些年,胡百霞更是不断做大,几乎成为江南一带的土皇帝。
林阙:“如此说来,城主大人实乃造福百姓的巾帼英雄,可钦,可敬。”
萧怜伊高兴地眨眨眼:“今时今日的天下,也就丹城固若金汤,安全无虞,我劝二位大哥也别往南去了,就在丹城住下好了!我知道丹城有许多好玩的地方……”
萧怜伊到底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孩子,于天下大事没什么实质性的概念,滔滔不绝地聊起吃喝玩乐来。闵无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林阙却心不在焉地摩挲着茶杯。
朋党林立……战火纷飞……流离失所……
这些字眼对于林阙来说,似乎很陌生,又似乎很熟悉。寥寥数字的描述,他却仿佛能看见一幅幅逼真的众生卷,在眼前徐徐拉开。
怎么会这样?
林阙记不起自己何时见过凄苦无依的流民,何时经历过血肉横飞的战争,但那些画面就是无比真切。若非亲身经历,绝不可能凭空想象出来。
闵无依享受二人世界的美梦又一次破灭了——用过早膳,林、闵二人便在萧怜伊的生拉硬拽下,被强行“请”出府游玩去了。
虽是乱世,但丹城作为南北枢纽,繁华依旧。街道两旁开着各式各样的铺子,有卖糕点的,采杂货的,扯布裁衣的,打铁的,瓷器鞍鞯、胭脂水粉,应有尽有。目之所及,尽是繁盛祥和之景。只有路边时不时出现的流民,提醒着人们——这是乱世。
除了十一个暗卫,萧怜伊只带了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名叫晓芸,她打小跟在郡主身边,算是萧怜伊跟前最体己的下人。她看得出来,今日她主子的心情格外的好,她还看得出来,自家主子对这两位北地而来公子十分不一般。
四人在街上走走逛逛,边吃边玩,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晓云见前头不远处便是丹城最大的茶楼,忙道:“郡主,咱们逛一天了,要不要上前头的莛华楼坐坐?”
萧怜伊仰起头问:“二位大哥以为如何?”话是问的两位,目光却是投向闵无依的。
闵无依笑了笑:“客随主便,悉听郡主安排。”
一行人进了莛华楼,店家自然识得丹阳郡主,毕恭毕敬地就要将四人往二楼雅间带。
丫鬟晓芸却道:“我家郡主今日不坐二楼,快腾出一楼最好的位置,叫上你这儿最好的角儿,我家郡主是来你楼里看戏的。”
店家得了吩咐,立马颠颠儿地派手下把一楼正中的那张台腾出来。原本坐在那张台上的客人酒菜吃到一半,突然被要求换桌,脸色很不好看,但一看萧怜伊的打扮与派头,还是怏怏地走了。
林阙原本兴致盎然,见了萧怜伊当众撵人这种事儿,登时兴致降了一半。但萧怜伊似乎浑不在意,好像别人给自己让座是理所当然。
不一会儿功夫,戏台上热闹起来,桌上也摆满了各色菜肴,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七八道。林阙见晓芸一直垂手立在一旁,心里过意不去,便道:“郡主,咱们三个人吃这许多菜,着实浪费了,不如让晓芸姑娘一起坐下来吃吧?”
晓芸一听,慌道:“使不得使不得,婢子怎能和主子们一起吃饭,林公子,使不得的。”
林阙不以为意道:“江湖儿女,不论什么主仆,都是朋友,一起吃吧。”
萧怜伊转了转眼珠子,笑道:“既然是林公子相邀,晓芸啊,还不赶紧坐下,陪好林公子。”
晓芸瞧着主子的神情,隐约明白了她主子的意思,挨着林阙坐下来。
闵无依虽没说什么,但却深深地瞧了林阙一眼。
半个时辰过去,林阙在被晓芸灌了好几大碗水酒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徒弟为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原来这丹阳郡主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曲解了林阙的意思,派自己丫鬟一个劲儿地劝酒。林阙酒量差,根本喝不了几个来回,不一会儿就烧红了脸,他的脸还一直笼在面纱下,酒气散不出去,愈加头晕脑胀。
林阙被晓芸缠住了,萧怜伊自然就有了和闵无依说话喝酒的机会,她笑盈盈地碰了碰闵无依的酒杯,甜甜地叫“闵大哥”。
“闵大哥,我与你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我们喝一杯吧?”
闵无依托起酒杯:“谢郡主。”
萧怜伊小嘴一撅,“闵大哥,我不喜欢听你叫我郡主,我们已经这么熟悉了,你叫我怜伊就好。”说着,还暧昧地拉了拉闵无依的袖子角。
闵无依默默抽出衣袖:“在在下心中,郡主如皎皎明月,尊贵高洁,在下不过江湖游侠尔尔,岂敢直呼郡主名讳。”
萧怜伊人小鬼大,怎会不明白闵无依的拒绝之意,在她面前还没有谁敢如此不识抬举,脸色登时阴沉了几分。
一旁的林阙忽然歪了歪身子,握住了闵无依的手臂,醉醺醺道:“五一,我醉了……喝不了了,帮我挡挡……”
闵无依垂眸看了看林阙,心说,是真醉了,胡乱喊人不说,连赌气摆架子都忘了。
其实闵无依早就看出来晓芸故意灌林阙酒,他是故意视而不见,故意要把林阙晾上一晾的——谁让他不自量力乱惹桃花?
不过林阙真露了醉态,闵无依又于心不忍,将林阙扶正,又取了他指间的酒杯,对晓芸道:“晓芸姑娘,我替林兄喝吧。”
萧怜伊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早晨见二人共处一室时冒出过的大胆念头,这时候又一次冒了头。
如若那是真的……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个瘦巴巴的男人?萧怜伊妒火中烧,想要亲近闵无依的念头愈加强烈。长这么大,还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众人都没了酒兴,不久便起身打道回府。
萧怜伊将林、闵二人送到小院门前,闵无依搀着醉醺醺的林阙,向萧怜伊客客气气地道谢:“多谢郡主今日的招待,耽误了郡主一整日,真是不好意思。”
萧怜伊抬头望着闵无依,目光天真又依恋:“闵大哥,我是真的不喜欢听你叫我郡主,你就不能唤我一声怜伊吗?”
闵无依淡淡笑着,语气柔和眼神却异常冷硬:“郡主,你我云泥有别。在下不能僭越。”
萧怜伊冷笑了一声,“哼,连林公子都知道我们是江湖儿女,根本不论什么身份地位,闵大哥为何总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闵无依偏头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肩上不省人事的林阙,扶了扶歪向一边的薄纱斗笠,声音冷沉了几分:“林兄生性烂漫,不通人情事故,今日多有冒犯,郡主——不是已经给他长教训了吗?”
说罢,两人都沉默了,四目相对,各怀心思,互不相让。
“好吧,时候不早了。”萧怜伊收起不属于少女的锋芒毕露的目光,天真地说:“今日跟闵大哥玩得十分尽兴,早点休息。”
“郡主慢走。”
闵无依目送萧怜伊的身影消失在花园曲径的尽头,横抱起早就站立不稳的林阙,往房中而去。
暗夜的树影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闵无依怀里的人,炯炯有神,如有实质,似要穿透薄薄的面纱,将那白衣公子看个清楚明白。
丹阳郡主的闺房中,晓芸一边伺候萧怜伊梳洗,一边与主子闲聊。
“郡主,婢子见您对这二位北地来的公子很不一般呢。”
萧怜伊闻言忆起白日与闵无依的种种,不自觉地挂上少女的娇笑。
晓芸仗着主子心情好,大胆地追问:“郡主,您中意的是闵少侠,还是林公子啊?”
萧怜伊白了她一眼:“你瞎呀,瞧不出来吗?”
晓芸实则多少猜得出主子的心思,却不敢在主子面前表现得心思过于通透,笑道:“婢子愚钝,猜不透主子心思。”
“笨死了!”萧怜伊也不生气,带着笑说:“林公子美则美矣,但是柔弱,酒量差、功夫也不行。而且,我可不想跟一个比自己还美的人成亲。”
“那郡主的意思不就是……?”
萧怜伊指尖挽着发梢,脸上泛起薄红:“还是无依哥哥好,长得好,身手想必也不差,一看就很厉害。”
晓芸笑眯眯地偏过头,追着自家主子的眼睛问:“什么叫……一看就很厉害?哪方面厉害?啊?”
萧怜伊脸更红了,美目含笑又含怒,掐了掐晓芸的圆脸,嗔道:“死丫头,敢取笑你主子,找打是不是?”
……
时值盛夏,入夜后方才暑气渐消。闵无依不轻不重地连打三个喷嚏,心里犯起嘀咕:“难不成是义兄在骂我?”
他地将睡迷糊了的林阙轻轻放在榻上,打了一盆温水,像以往无数次照料沉睡中的人那样,极尽温柔地抽去腰带、掀开衣帘。
林阙瘦弱,比一般人耐热,因而着了两层丝质薄衫。闵无依揭开双层衣料,方看见因饮酒而透出浅粉的细嫩肌肤。他拧干毛巾,抖了抖热气,开始一下一下地耐心擦拭。
闵无依对于眼前这件事堪称痴迷,他记不得自己重复了多少遍,但每一遍都让他心动不已。
林阙在轻柔的触碰下,动了动身子,长长的眼睫如羽翼般扇了扇,依旧沉沉地闭合着。被酒精熏红了的薄唇微微开合,漏出一声指意不明的呢喃。
闵无依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薄唇吸引,它们比往常更饱满水润一些,透着诱人的惹火的红,勾着闵无依的意志,勾弯了他的脖子,低头轻轻吻了下去。
毛巾被随手掷开,哐当一声落入脸盆里,水花沾湿了靴面也浑不在意。
一旦吻上了林阙,闵无依便一刻也舍不得分开,舌尖轻轻舔舐着湿漉漉的红唇,像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心爱的糖,不肯囫囵吞下,只舍得一点一点地舔舐。
舔吻的间隙,情不能自已地呢喃着“师父……师父……”
他单手撑在林阙身侧,腾出另一只手来抚摸犹带着湿度的裸露肌肤,过水后的阻滞感,让抚摸变得青涩又艳情,下身粗大的阴茎几乎立马就昂了头,轻轻蹭着另一根尚在睡梦中的柔软玉柱。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响动。
闵无依虽然情动,洞察力却丝毫不减,立刻察觉到这声异响。
他快速扯了被子盖住林阙的身体,眨眼的功夫便翻出了窗外,落在发出异响的屋顶上。
整齐码放的墨绿色琉璃瓦,在月光下静静泛着幽光。
闵无依轻盈地落在瓦片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响动。需得达到他这样的功夫修为,才能轻松做到足踏松动的瓦片而不发出任何声音。
闵无依举目四望,视野内空无一人。他刚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过敏,忽然发现瓦缝里卡着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他弯腰拾起,定睛一看——竟是一粒磨圆了的佛珠。
……
城主府北苑,墙角低矮的草木随风而动,青衣僧人足尖轻点墙头,轻且稳地落在墙垣下。
他轻轻吐纳,稳了稳急促的心跳,快步回到自己开辟的禅房,将袖袋里藏着的断线佛珠一一抖落到盘子里。
萧方楚太过迫切地想要确认林阙的身份,才使出暗中偷窥的下策。岂料,他在客房外窥见了不得了的秘密——衣冠楚楚、有名有姓的江湖少侠,竟然趁人熟睡之机、行非礼之举!而这对扭曲关系的主人公,似乎还是师徒关系!
萧方楚想到了往事,想到了自己,顿时不寒而栗。世人都以为萧方楚落发是因被胡百霞所逼,实则,他遁入空门是为林阙,久久不得法门亦是因为林阙。
“阙儿……”萧方楚动了动干枯的嘴唇,失神地念道:“阙儿……为什么是你?”
枯坐了许久,萧方楚陡然想起一事,走到桌边,捧着托盘人认认真真地数了一边佛珠——一百单七颗,少了一颗!
他心下一凉,当即又数了一遍,一百零八子少一子。不消多想,他立马意识到,必是适才偷窥时佛珠被自己不留神扯断,掉了一子。
此时折回去找,说不定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回来。
萧方楚定了定神,思量到:若闵无依没有发觉屋外动静,便不会有人察觉房顶上遗落了佛珠;坏就坏在,闵无依已然发觉了有人窥伺,并追到了房顶上。
有一半的可能是,闵无依已经发现了佛珠,但还有另一半的可能是,他没有追到人,也没有发现佛珠。
萧方楚思忖片刻,还是决定为这一半的可能行一遭。他足尖蓄力,一步跃入院中,再一步跨上了房顶,继而飞速掠向林、闵客房的方向。
……
离客房屋顶尚有两个起落,萧方楚便清楚看见月光下立着的一人。夜风翻动他的袖袍,青年人颀长的身姿被白森森的月光一照,竟显出几分清雅脱俗。
萧方楚冷笑了一声,暗骂一句表里不一的淫徒。
“萧郡王好雅兴,半夜三更在自家房顶上闲庭信步。”
闵无依声音极低,但在万籁俱寂的夜空里,清晰无比地传送到萧方楚耳朵里。萧方楚心中警觉,此人不过弱冠之年,内功竟如此了得。
知道佛珠必已落入对方之手,萧方楚不愿再生事端,道:“贫僧了无,打扰了少施主清净,罪过罪过。”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了无大师请留步。”闵无依淡淡道:“大师是来寻此物的吧?”
萧方楚回眸扫了一眼,但见闵无依摊开的掌心中,赫然躺着他遗落的佛珠。
整座城主府内再无第二个僧人,这个佛珠的主人是谁早已不言而喻。
萧方楚也不避讳,施了一礼,口中说着“多谢少施主”,人影已经跃至面前,同时伸手去取珠。
身手之敏捷,世所罕见。
闵无依当下也变了脸色,他知道此人功夫必定不弱,但没想到是这样的绝世高手,如若过招,饶是他闵无依也未必能从对方手里讨到便宜。
闵无依手心一翻,后纵一步,萧方楚没有取回佛珠,两人暗中角力,过了第一招,俱对彼此刮目相看。
闵无依到底年轻一些,沉不住,笑着问道:“了无大师,我们应该没有冤仇,你屡屡窥伺视我与林兄,究竟为何?”
萧方楚也笑了:“林兄?哈哈哈哈,少施主,贫僧斗胆问一句——你与林阙真是朋友关系?”
此话一出,闵无依登时绷紧了每一寸肌肉,眼神阴沉得可怕,露着罕有的杀人凶光——他道破了林阙的身份,此人绝不能留。
眨眼之间,闵无依身形化为闪电,化掌为刃,以破竹之势直戳萧方楚面门。
后者闪身避开锋芒,立刻回以一掌,须臾之间,两人已经缠斗起来,以常人不敢想象的速度,过了三十几招。
但两人均顾忌着屋内的林阙,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过到第九十九招时,两人同时向后方跃开,停下了打斗,默默调气理息。
萧方楚毕竟年长两轮,率先稳定内府,若无其事地叹道:“少施主,你年纪轻轻为何杀伐之气如此深重?”
闵无依冷冷道:“但凡对林无双安慰有一丝威胁,我必除之。”
萧方楚皱了皱眉,心想:此人虽然悖谬,但观其言行,对林阙的确格外紧张,如私藏的珍宝一般。
“少施主,贫僧虽认出林阙,却绝无害他之心,我与林阙……”萧方楚斟酌了一下用词:“……乃是挚交。”
挚交?
闵无依轻蔑地笑了。
与一个曾经问鼎武林的人沾亲带故,应该是很多人的愿望吧?
闵无依毫不怀疑林阙被尊称为“林盟主”之时,定是广交天下好友。然则,林阙遭人暗算的时候,这些故友去了哪里?林阙跌落悬崖生死未卜的时候,这些挚交又去哪里?
在闵无依看来,今时今日的林阙不需要什么挚交,有他一个人相伴左右,足矣。
若非一时半刻杀不掉面前这秃驴,动了杀心的闵无依是断不可能让萧方楚见到明日的太阳。但是,这秃驴深藏不露,竟是个隐士高人。
既除不掉,只能假意与之周旋。
闵无依问:“了无大师,武林人皆知,林阙早在九年前坠崖而亡,在下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口口声声称我这友人为林阙?了无大师功夫如此了得,不可能看不出他内里全无吧?”
内里全无——这也是萧方楚疑惑的地方,十三岁的林阙已经锋芒毕露,堪称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眼前这林阙又怎会内里全无?
但他笃定自己的直觉,武功可以被废、容貌可以变换,但眼睛骗不了人。但凭林阙那双眼睛,他也不可能错认。
更何况“林出双”的容貌不过是少年林阙的成人版,且都姓一个林字,天下岂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再进一步计较,林阙“亡故”九年,而林出双的容貌正值弱冠之年。江湖上曾有冻龄秘术的传闻,莫非林阙就是被类似的秘术封印,九年之后再以“林出双”的名字重出江湖?
萧方楚深知这些秘密只能从“林出双”身上找到答案,今夜已然因为求证心切弄丢佛珠,万不可再露破绽。
他叹了口气,把所有狐疑计较藏进端方的单手佛礼,“阿弥陀佛,适才确是贫僧唐突了。贫僧见林施主与故人容貌有几分相近,情急之下错认,还望闵施主见谅。”
闵无依眯缝着眼,冷冷地看着萧方楚胡诌。
“少施主,贫僧那颗珠子……”萧方楚欲言又止。
闵无依把负于身后的手举到面前,修长的指尖夹着佛珠盘了盘,“怎么?一粒普普通通的珠子而已,对大师而言这般重要?”
确实重要。
萧方楚诵经念佛十余载,只为涤荡内心对林阙的愧疚、求林阙今生来世的福报。
佛珠断了好比自己的虔诚祈祷、潜心修行被迫中断一样,他怕自己的妄念随着佛珠断线,一并喷薄而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闵无依却是有心与萧方楚作对,他指尖蓄力,缓缓转动,竟然用柔软的指腹将菩提子碾得粉碎。
“大师,您是修行之人,本轮不到我这俗人对您指手画脚。不过今夜既与出双兄弟扯上关系,我就多言一句。不论您与林阙之间有何过节,勿要执着不忘,更不要找到林出双头上。否则……”
闵无依对着指尖吹了口气,将残留的菩提子粉末吹散在空中。
萧方楚垂下眼睑,将眼底的肃杀之气悉数掩盖,敌意如此明显,多说已然无益。他低诵佛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闵无依纵身一跃,落回院中,悄无声息地步入卧房。
刚才事发突然,闵无依连林阙的衣襟都来不及扣上,便上房捉贼去了。托那老秃驴之女的福,榻上的林阙浑然不知屋顶上发生的一切,还保持着被闵无依摆弄过的姿势,在酒精作用下睡熟了。
闵无依走到床边,掀开薄被的一角,耐心地脱去外袍,整理好内衫,重新把人安顿进丝被里。
为洗浴而准备的温水早就摊凉了,闵无依也懒得再烧热水,脱了外袍,光着膀子步入后院,打了桶凉水便往自己身上浇,动作粗鲁,一勺接着一勺,像在自我惩罚。
入夜之后的晚风,在淋了冷水的肌肤上吹过,夹着丝丝凉意。闵无依就着这股凉意,给自己心头的邪火强行降温。
萧方楚认识林阙,还以林阙挚交自居——这让闵无依深感嫉妒愤怒、焦躁不安。不论是故人、故物还是故地,都有可能成为林阙恢复记忆的契机,而林阙一旦恢复记忆……
闵无依又猛地往胸前舀了一瓢冷水,他对自己说,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无能小儿了,难道我还怕林阙甩下我不成?
但年少时的伤痛往往最难治愈,哪怕闵无依不愿意承认,他也还是怕的,害怕恢复记忆的林阙会重新变回当年那个绝情的人。
一桶冷水见了底,闵无依在夜风中伫立良久,浑身冰凉,隐约听见房内的动静,方才拖着湿漉漉的步子快步回房。
床上的林阙不知何时醒了,摸摸索索地擦亮火折子,正坐在床沿上穿靴。
闵无依一面走向林阙,一面说:“师父有什么吩咐,唤我一声就是了。”
“我有点口渴。”林阙说。
闵无依走到近前,接过火折子,点亮桌上的油灯,又忙不迭地替林阙温茶。
两人的手指在交接火折的时候轻碰了一下,林阙讶异地问:“你做什么去了?手怎么这么凉?”
闵无依把茶盅在茶炉上烫热,递到林阙面前,笑道:“刚冲完一个凉水澡。”
林阙望向闵无依敞露的尤带水渍的上半身,眼神下移,又看见洇湿透明的亵裤下格外明显的突起物,登时就变了脸。
靴子也不及穿,林阙起身扯过床头悬挂的外袍披在闵无依肩上,又握住他冰凉的手,把茶盅推到他面前。
“快喝口热茶暖暖。”
闵无依被这猝不及防的关心弄得有点愣怔,杯沿抵在唇边,忘记了吞咽,只是痴痴地瞧着灯下的林阙。
灯芯摇曳,光影在林阙隽雅的面庞上变换几遭,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眼前的林阙,温柔纯净、不染世俗、如天仙一般,怎么能变回以前那个狠心决绝的人。
闵无依猛地丢开茶盅,捧着林阙的脸就吻了下去。
“唔!五一……唔!”
林阙试图挣扎,奈何酒劲未退,把两人本就悬殊的体力差距拉得更大。
推搡间,又倒回了床上。
闵无依失控地狂吻着,嘴里含混地说,“师父……别离开我……”
林阙隐隐察觉今晚的闵无依不太正常,他向来沉稳,鲜少慌乱,但眼前的闵无依呼吸急促,音调也急促,像在隐忍着内心的恐惧。
“五……放……呜呜……”
林阙被堵得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嘴唇都被粗暴的吻搓磨到发麻发痛,双手抵在闵无依胸前推拒,很快又被对方扣住手腕,压在了头顶。
娇嫩的口腔被闵无依的唇舌残暴地扫荡一边,隐隐尝到腥甜,闵无依才渐渐恢复神志似的,动作放柔放缓,最后轻啄了几下红肿的唇,松开林阙的双手,直起身来。
林阙用手背挡住滚烫的唇,濡湿的双眼含着怒意瞪视着闵无依,他本想训斥几句的,但闵无依背光垂首,表情晦暗,全无往日欺师后奸计得逞的张扬表情,林阙忽的没了训斥的念头。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闵无依缓缓抬头,眼尾有些许莹润,他带着歉意笑了笑,“师父,还口渴吗?弟子重新给您温茶。”
林阙一把拉住闵无依的袖子,眼神关切,“你……有心事?”
闵无依无言,只是默默抽出衣袖,倒茶、温茶、再把茶盏送到林阙手边,“没有,我能有什么心事,”半晌后又接了一句更像是在自我安慰的话:“只要一直陪在师父身边,我就知足了。”
……
尽管与林阙同榻,但闵无依前半夜睡得并不踏实,辗转许久,到寅时才稍稍闭眼。
林阙在晨曦中苏醒时,闵无依刚入睡没多久,林阙轻手轻脚地爬到床尾,翻过闵无依的小腿下了榻。
梳洗完毕,见闵无依仍在酣睡,林阙不忍吵醒对方,独自出了屋门,打算趁日头不算太烈,在院落里随意走走,舒活舒活筋骨。
城主府与北地巍峨高大、气派硬朗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缓缓前行,压根儿猜不到粉墙黛瓦之后,是一处脊角飞翘的亭子,还是一座玲珑别致的假山。
一路走来,只觉沿途处处是风景,处处有巧思。
晨风拂面,林阙沿着小径信步而行,不多时便已全然看不见自己借住的偏院了。
他穿过一扇狭窄的门洞,甫一抬头,竟然撞见个青衣背影。对方循声回头,林阙主动行礼问安,“了无大师。”
萧方楚拨动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施礼低诵佛号。
不知为什么,林阙没来由地与萧方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奇怪的是,一对上那张清冷的脸,心头便涌起千万种复杂的情绪,亲切的、依赖的、伤怀的、惆怅的,难以名状。
这条路是偏院出行的必经之路,萧方楚是刻意等在此处的。皈依佛门多年,他虽然没有得到自我救赎,但多少沾染了佛门一切随缘的心性。
经过一夜的思考,他决定今早候在这段廊下,听凭命数的安排——如果遇不见林阙,就当是两人缘分已尽;如果遇见了……
如果遇见了,那无疑说明二人前尘未了,自己尚有获得救赎的机缘。
然萧方楚这些思量,林阙是不知的,相反,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认识到,自己这废物身子实不宜与陌生的武林中人产生瓜葛——即便对方似曾相识、看起来像个得道高僧。
“打扰大师清修,抱歉。”林阙如是说着,转身便欲离去。
“林施主请留步,”萧方楚叫住了对方,“贫僧对林施主绝无恶意。”
林阙顿住脚,在几步之外警惕地觑着萧方楚。
“林施主,此处是丹城城主府,当今天下,恐怕除了皇城之外,再没有哪里比城主府更为安全,贫僧若真是恶人,又怎会愚蠢到选在这种地方加害于你呢。”
萧方楚为表无害,把两只手都从宽大僧袍中露了出来,在身前一并握住佛珠,轻轻转动。
林阙觉得对方言之有理,遂稍稍放松戒备,“大师寻我何事?”
想说的话太多,尽管萧方楚已事先在心里预演了千百遍,但林阙反复提及“大师”这个称呼,竟让萧方楚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林阙耐心地等着,眼神滑过对面那方寂寥的表情,又落在始终匀速捻动佛珠、陡然间停下的手指。紧接着,林阙听见萧方楚轻声开口:
“阙儿,你真的不记得为师了吗?”
萧方楚对林阙诧异的表情毫不意外,从林阙在晚宴上与自己交错的陌生眼神,萧方楚就已经料到林阙失忆的事实。
非但失忆,还功力尽废。
不过跌落万丈深渊仍能安然无虞地活到今日,并且生龙活虎地出站在萧方楚面前,这对萧方楚而言,已经是叩天谢地的莫大恩赐。
微风吹皱一池涟漪,拂动林阙的青丝,也拂开萧方楚尘封已久的记忆。
萧方楚道:“阙儿,此地人多眼杂,不便叙旧,你可愿与为师去一处清净之所,听我细细道来?”
“那就不必了吧!”
游廊上方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爽朗话音,林、萧二人循声望去,便见闵无依足见轻点,从树梢上飞降而下。
“老秃驴,大清早的不在禅房里诵经打坐,跑到这里来拐骗我心思单纯的小兄弟,传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闵无依落在二人之间,堪堪阻断萧方楚望向林阙的视线。
林阙差点被“老秃驴”三个字惊掉下巴,对方好歹是城主的丈夫、郡主的父亲,这偌大的城主府,萧方楚怎么说也算半个主人家,张口就骂人家老秃驴真的好吗?
“出双,我一睁眼便不见你身影,可把我急坏了。城主府鱼龙混杂,怎可独自乱走?”闵无依一面柔声苛责,一面轻拉住林阙手腕。
萧方楚低眉顺目,实则将眼神落在闵无依扣住的那截细白腕子上,暗忖道:此人心思缜密、善于伪装、敌友难辨,林阙如今又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让这样难测的人常伴阙儿左右,属实太过危险。
林阙全然没有注意到萧方楚的打量,还拍了拍闵无依的手背,带着歉意道:“我看你昨晚挺累的,今早不忍心吵醒你,想让你多睡会儿。”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林阙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闵无依余光瞥见萧方楚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索性越描越黑,“我不累,只要能把你伺候得属舒舒服服的,这点累算得什么。”
林阙不明就里地眨了眨眼,萧方楚的脸色却冷若凝霜,缓缓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打扰两位施主,先行告辞。”
林阙还了个合十礼,闵无依只是冷哼一声,拉着林阙不疾不徐地地往回走。
林阙暗自狐疑:我好像不曾告诉那了无和尚真名,缘何他要唤我阙儿?难道他真的是我师父?林阙脑海深处隐约有关于师父的琐碎记忆,只记得那是一个高大伟岸的青年,但他的相貌……
师父的相貌林阙想不起来了。
“在想什么?”闵无依观察了林阙一路,踏进房间、合上房门后,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在想……”林阙用疑惑的眼神望向闵无依,“九年前,我可曾向你提及过师祖?”
闵无依心中微动,反问道:“那和尚跟你说了什么?”
林阙如今最信任的人只有闵无依一人而已,他直言道:“听他的意思,似乎他是我师父。”
哈?
闵无依挑起半边眉毛,本能反应便是不屑且不信。
但转念一想,自己与林阙初识的那个风雪天,两人相交甚短;再见面时,林阙已经是问鼎江湖的少年英侠。十八岁之前的林阙经历了什么、拜入过谁的门下,闵无依不得而知,在林阙成名之前是否与萧方楚有过交集也未可知。
顺着这个思路深究,闵无依忽然觉得后脊生凉——昨夜与萧方楚屋顶交手,从功夫路数来看,确与坠崖前的林阙有几分相似。
林阙见闵无依若有所思,迫切追问,“五一,我究竟有没有向你提及过师门?”
“没有。”闵无依眸色深沉,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我从未听说自己有什么师祖。”
林阙听罢,怅然若失地垂下头去。
……
萧方楚回到自己开辟的禅院,对着自己挥毫在墙壁写下的“无”字,伫立良久。
原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凡尘俗事再无牵挂,孰知林阙会以这种方式回到自己身边。
故人归来,念珠线断,一切都像是冥冥中的安排,既如此,我又何必作茧自缚?
萧方楚聚气于掌心,将宽大的手掌缓缓扫过墙上的“无”字,掌心擦过之处,墙土扑朔而落。不多时,墙面被均匀地刮去一层,“无”字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百霞今日没有公事,用过早膳后,本欲去女儿闺房叙叙母女闲话,正要出门时差点被急匆匆进屋的婢女撞上。
“何事惊慌?”胡百霞问。
“主子赎罪,”婢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禀主子,王爷到了,此刻在正殿等候。”
“什么?”胡百霞登时比婢女更加慌乱,她折回房中,紧张地对着铜镜瞧了瞧,又拔下发髻上素色的簪子,换了一把更艳丽抢眼的,问身后的婢女:“快帮我看看,好看吗?”
“回主子,好看得紧。”
胡百霞对镜沉吟,“不对,萧郎喜欢淡雅多一些,还是这个吧。”她取下艳色发簪,插了把素雅精巧的白玉簪,把凌乱的发丝抚平,整了整衣襟,方才带着微笑朝正殿快步而去。
“萧郎。”胡百霞跨入正殿,温柔地唤道。
萧方楚今日非但没有刻意更正对方的称谓,反倒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微笑,起身拘礼道:“城主大人。”
胡百霞平日里的豪迈姿态一扫而空,罕见地露出几分女子娇羞,“萧郎快请坐。”
她亲自替萧方楚斟了茶,又含情脉脉地问:“不知萧郎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问完她就觉得自己何其蠢笨,丈夫来探妻子,妻子哪有问所为何事的?难道言下之意是无事便不可来探?
萧方楚道:“无甚要事。城主大人可知,明日便是七巧节了。”
胡百霞心中默算,还真是,难道萧方楚有意邀请自己过节?她殷切地看向丈夫,一颗心砰砰狂跳。
萧方楚又道:“丹城七巧灯会闻名遐迩,听说怜伊请到府里小住的朋友来自北地,何不让她带两位朋友逛逛灯会,增进情谊?”
胡百霞那颗脑子早就被丈夫意外露面的喜悦冲昏了,全然没有察觉,不问世事的萧方楚竟主动关心起灯会和儿女私事有何反常。
她点头赞许:“萧郎所言甚是,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这丫头对谁如此上心,也不知她是对哪个公子动了芳心。”
萧方楚:“城主看不出来吗?”
胡百霞奇道:“萧郎看出来了?”
萧方楚垂眸道:“阿弥陀佛,贫僧本不该妄议外人之事。”
“怜伊怎是外人,怜伊是你我的……”胡百霞顿了顿,担心提及前尘往事又要惹对方不悦,忙换了个说辞,“佛渡有缘人,还请萧郎指点一二。”
萧方楚等的就是胡百霞有此一问,“怜伊相中的,自然是那位闵少侠。”
胡百霞若有所觉,回想女儿谈论闵无依的神情,还真像那么回事,“多亏萧郎仔细,否则我这个当妈的,差点误了咱们女儿大事,你放心,我明天定给二人多多制造独处的机会。”
萧方楚垂眉敛目,把心里的算计悉数藏好。
萧方楚的出现就像是某种预兆,无声地嘲笑着闵无依这么多年不过在自欺欺人,时刻提醒着闵无依——林阙终归不是一只笼中雀,雄鹰终究要翱于九天。
这个想法,折磨了闵无依一整天,在萧怜伊手舞足蹈地邀请林、萧二人逛上元灯会时,痛苦值达到了顶峰。
直觉告诉他,今晚的灯会必不太平。但面对林阙期待的眼神,闵无依实在吐不出扫兴的话。
丹城不愧为江南富庶之地,城外战火四起、民不聊生,城内依旧一派祥和、歌舞升平。
热闹的夜市上,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杂耍声、吆喝声、叫好声,还有孩童们的欢笑声、长辈们的斥责声,交织成一片。
花灯装点着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年轻男女们打着游园的名义,一边猜灯谜赏灯会,一边互送秋波。
胆小的偷摸牵个手,大胆一点的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表达爱意。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没有人会指责他们有违世俗,反而会为他们助威助兴,慷慨地送上祝福。
江南民风开放至此,饶是走南闯北的闵无依看了,都不免暗自咋舌,更别提沉睡了九年、已然有点“落伍”的林阙,好几次被男女们当街的亲昵动作惹得满面飞红。
闵无依起初那点没来由的担忧,在见了林阙的可爱反应后,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当然,如果没有旁边那个多余的萧怜伊,以及萧怜伊身边的胡百霞,今晚的灯会也许会更美好一些。
“闵大哥你瞧!那边有人放孔明灯!”萧怜伊兴奋地咋咋唬唬,全然不顾什么郡主风度。
她晃了晃闵无依的袖子,嚷道:“闵大哥,我们也去湖边放孔明灯吧?好不好?”
闵无依没立即答话,而是偏头征询林阙的意思:“无双兄,有没有兴趣放孔明灯?”
林阙仰头望了望天边一盏盏徐徐上升的红灯笼,正欲回答,被一旁的胡百霞抢了先:
“林小友啊,咱们丹城有一家特别出名的糖水铺子,我看你平日喜食甜食,这家糖水铺子一定要去尝尝!”
一边说着,一边大喇喇扣住了林阙的手腕。胡百霞是长辈,又是女中豪杰,被盛情邀请的林阙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但他自打出山没离开过闵无依半步,不由地看向后者。
谁知,闵无依正被箫怜伊挽住臂弯,连拖带拽地往湖边走。
“郡主……郡主得罪了。”闵无依撇下箫怜伊,跟上林阙的步伐。
胡百霞见状,佯装不虞:“闵少侠,我胡百霞的女儿邀你放灯,莫非你觉得受了委屈?”
闵无依微怔:“城主误会,我岂敢有这个意思。”
胡百霞又道:“那莫非是闵少侠觉得,林公子在我丹城、由我这个城主亲自护卫,会遭遇什么不测?”
闵无依:“……”
这是摆明了要为女儿制造与心上人独处的机会,就连林阙都看出来了。
他的表情藏在面纱下,声音听起来淡淡的:“无依,郡主盛情难却,你就陪陪郡主吧,刚好我对城主大人说的糖水铺子更感兴趣。城主大人,有劳您带路了。”
话已至此,闵无依只好与林阙短暂分路。
林阙与闵无依背道而行,在人流中穿行了几百米,果真见到一个生意很好的糖水铺子。
老板认识胡百霞,用袖子擦了擦桌椅,请二人入座。胡百霞也不嫌弃,笑眯眯地坐了。
林阙跟着入座,由衷赞叹:“城主大人与民同乐,难怪丹城百姓能在这乱世中安居乐业。”
糖水端上桌,林阙舀了一勺送到嘴里,频频颔首。适才那点儿莫名其妙的酸涩心情,很快被甜丝丝的糖水冲淡了。
谈笑间,一个随侍俯身在胡百霞耳边低语:“主子,王爷遣人送来口信,说是邀您月下泛舟,此刻正在望月渡口等您。”
“真的?”胡百霞的惊喜溢于言表,连对男女之事最是迟钝的林阙,都猜出随侍刚才耳语的内容了。
胡百霞看向林阙,内心犹豫:就这么撇下客人跑去情郎相会,未免太没礼貌,但她盼了十几年才盼来箫方楚主动发出一次邀约,又怎么可能白白放弃赴约的机会?
林阙放下汤匙,善解人意地笑道:“胡城主若有急事,就请自便吧,这丹城夜市有趣得紧,我独自逛逛,瞧个新鲜。”
胡百霞忙道:“林公子不通拳脚功夫,独自一人行走怎么可以,我适才亲口允诺了闵少侠,定是要全须全尾地把你送还给闵少侠的。”
她顿了顿,又道:“林公子,你看这样可否,我留自己的随侍陪你,别看他年轻,身手却极其强悍。”
林阙看向侍卫,后者朝他拱手行李。林阙忙起身回礼:“那就有劳这位少侠,陪一陪我这个无趣的人了。”
望月渡口与糖水铺子相距约五里地,胡百霞若使出轻身功法,不过是几个起落的事情。但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急切,又不忍心让心上人等得太久,于是强忍着心切、压着步子朝望月渡口而去。
林阙身旁少了个胡百霞,多了个站得笔挺的侍卫,他也不好意思吃独食了,起身离开了糖水铺子。
街上的行人要么成双成对,要么成群,只有林阙身后坠个不苟言笑的侍卫,一个人寂寥地走在街上。
林阙有意驻足等一等侍卫,本想与他闲聊几句缓解尴尬,谁知林阙走侍卫走、林阙停侍卫停,后者始终与前者保持半丈距离——恪尽职守地扮演一个“影子”。
好吧,林阙放弃找他解闷的念头,鼻尖嗅到一股煎炸烤串的香气,索性寻着香味拐进一条人满为患的小吃街。
小吃街并不宽敞,摊档琳琅满目,行人摩肩接踵,林阙瞧见一个做工精致的点心铺子,馋虫又被勾出来了,正打算跟老板要份点心,发现自己压根没有银钱!
下山以来,始终没离开过闵无依,平日里的开销也都是好徒儿包干,林阙压根没有揣钱袋子出门的习惯。
“这位公子,要不要尝尝我家糕点?香酥可口,包您吃了还想吃!”摊档老板热情吆喝。
林阙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向侍卫借点银钱,旋身一看,哪里还有侍卫的身影!
难道是被行人挤散了?不应该呀……
寻人无果,林阙又看了两眼诱人的糕点,偷偷把馋虫撵回肚子里。
“老板,这几样,各包一份。”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畔响起,林阙蓦地扭头,看见一个青衣和尚——箫方楚?
林阙面露惊愕:“了无大师,您不是……”他收住话头,心说胡百霞并没有明说自己去见箫方楚,许是自己猜错了呢。
箫方楚付了钱,将包好的糕点递到林阙面前,嘴角挂着淡笑:“阙儿,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食甜口。”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