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梦中之梦(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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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画面在挤压碰撞,黄沙滚滚而来,向着这个缺乏色彩的世界施压。

“梦境?真实?”阿尔瓦跪在地上,抱着头拼命地粗喘。“不!大人,不!”

“你想起来我了?”提摩西半跪在他身边,搂住他不断颤抖的单薄肩膀,“你记起来了吗?阿尔瓦,快醒来!”

“你不能那样做!”女性提摩西喊道,“梦境快要崩塌了!我们都会……”

世界失去了一切声音,无边无际的黑暗朝着他们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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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瓦从梦中惊醒。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面是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现在感觉很不好,朦朦胧胧之间,他记得他似乎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他梦见自己和一位女士接吻。不管是她的金发,还是她的浅灰色双眼,还是脸上的刀疤甚至是大胸,都让阿尔瓦想起来提摩西。

动了动身体,他发现自己在床上,陷入了柔软的羽绒被和枕头之中。

这里应该是贝肖格街,如果阿尔瓦没记错的话,和以往的情况一样,现在他应该是躺在提摩西的臂弯里才对。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上面还残留着提摩西的味道,阿尔瓦刚刚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现在醒来了,一切都好。

枕边没人,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提摩西回来。黑夜似乎无穷无尽,漫长无边。他等了又等,不要说提摩西归来了,甚至连时间流逝的迹象都不曾看到。

他打开窗户,对着窗外喊了一声:“喂——!”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城市中传出去很快,过了很久,回音撞上墙壁反弹回来。

提摩西现在感觉很糟糕,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他的身体被困在一个小花盆里,褐色的土壤中,冒出一个有两片叶子的新芽。

诡异的是,他不是花盆中的泥土,而是花盆本身。

“为什么我会变成花盆?”没有办法伸手,提摩西也发不出来声音,但是他的话还是传达到了头上的嫩叶中。“而且还放在阳台上,很容易掉下去的。”

“上一层梦境崩塌的时候,损失了一点能量。”嫩叶说,“我能够保证联系不中断,已经尽了很大努力。别抱怨了,现在重要的是,让阿尔瓦快点从梦境中醒来。”

“你不能对着一个花盆指指点点,要求花盆做这做那。”提摩西没好气地说,当然,任何人摊上这种情况,都不会有好气,“你还指望我怎么办?跳下去砸阿尔瓦的头还是发芽给他看?”

“你可以选择发芽。”嫩芽中传来杜尔登变调的尖细声音。

“说我没有办法发芽,大德鲁伊。”如果花盆可以翻白眼的话,提摩西现在绝对要给杜尔登一个白眼,“你不是正在我头上发芽吗?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让我想想……嗯……”一阵冷风吹过,嫩芽摇晃着柔嫩的枝干,迎着风摇曳,“还是先努力发芽吧,其他的事情再看看。我们刚刚从第五层随心所欲的梦境当中脱出,这里是第四层的恐惧具现化梦境,让阿尔瓦战胜他心中的恐惧,就可以让他醒来。”

“得了吧。我现在只是一个花盆,怎么帮他战胜心中的恐惧。”提摩西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干脆地放弃了和杜尔登的交流。

城市太过于安静,天空中连星星都没有一颗。或许现在是阴天,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远处渡鸦嘶哑的哀嚎传来,似乎又近在耳边。阿尔瓦在房间内上上下下地找了一遍,哪儿都没有提摩西的影子。被困在窗边花盆中的提摩西,看着他慌慌张张忙忙碌碌嘴里喊着“大人”的样子,却没有办法和他开口说话。

没有找到提摩西的阿尔瓦最终还是回到了卧室,捂着胸口静静地坐在床上。

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在这里瞬间就是永恒。无边无际的孤寂侵蚀着阿尔瓦的灵魂,让他看上去状态越来越糟糕。

“我们就不能做点什么吗?”花盆提摩西焦躁地说,“你就打算在这里发芽到结束?”

“不,芬勒萨斯,我们现在是在被阿尔瓦的恐惧给控制住了。”嫩芽说,“现在我无法帮你恢复到人体的样子,不过可以想办法引起他的注意。”

“有什么用?”提摩西问。

“如果他就这样坐着,我们永远别想离开。”嫩芽说着急速生长,变粗变大的藤蔓轻轻地敲击着窗棱,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个万籁寂静的世界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直将脑袋埋在膝盖当中的阿尔瓦被这声音给引起来注意,他抬起头,略微带点湿润的猫眼疑惑地看向窗边。

就在阿尔瓦抬头的那一瞬间,嫩叶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提摩西不得不感叹,原来植物的动作竟然也可以如此迅速。

拽着悉嗦作响的长袍走到窗户边,阿尔瓦双手捧住花盆,盯着那翠绿的嫩芽开了口:“是你觉得寂寞,想要我陪你吗?”

嫩芽迎风摇曳,好像是在点头。

阿尔瓦温柔地微笑,把花盆抱进了屋里:“我也很寂寞,你陪陪我吧。”

在过去的一千种一万种可能性当中,提摩西从未想过还有当花盆的这种可能。阿尔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和他说话,还用洒水壶往他身上浇。在这个地方,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分,天空始终都是一片灰蒙蒙,昏黄的路灯照着灰白地面砖块,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变成花盆的提摩西都快要厌烦这种景色,但是他没有办法逃走。杜尔登的联系也开始断断续续的,总是说着关于现实世界当中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在房间里呆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的阿尔瓦,终于想起来要带他上街了。

这一刻,提摩西才终于理解到被溜的狗是什么滋味。关闭压抑太久,能够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是奢侈。然而,这里并没有空气,只有寂寞。阿尔瓦抱着花盆,沿着运河大道一路走。

他们到了老史蒂文茶餐厅。一向生意兴隆的老史蒂文餐厅看上去是开着门,所有的餐具都在厨房摆放整齐,桌椅上的茶杯还未收走,里面的茶甚至都是热的。好像喝茶的人刚刚离开不久。茶杯里的茶水因被放下时,产生的冲击而轻轻晃动。

但是这里空无一人,别说顾客了,连史蒂文都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们到了哈里大饭店。饭店的大门开着,每一间客房都没人。厨房的烤炉还在燃烧,木柴在壁炉里面噼啪作响。烤架上还放着金枪鱼,但是厨子不知道在哪儿。本应该在餐厅的侍应生,也不见踪影。海风吹动着雪白的桌布,看上去如同可怖的一般幽灵。

他们来到集市上,往日里喧闹的集市也一片冷清。空气特别的沉重,压抑在他们脑袋上散不开来。草丛中连虫鸣都没有一声。

他们又去了圣光明大教堂,去了神殿花园,去了暗巷,去了军情处,去了运河上的糖果店、裁缝店、面包店、书店……所有的地方,都空无一人。

太安静了,钟塔的齿轮停止了转动,路灯周围连扑火的飞虫都没有。他们出门时,时针指的方向是二点,现在阿尔瓦再抬头去看,还是二点。

阿尔瓦眨了眨眼睛,坐在馅饼店前的长椅上。昏黄的灯光在他头顶摇曳,这灯油快要燃烧完毕了,却没有点灯人来更换它。火焰摇动了两下,很快熄灭了下来。灰蒙蒙的加圣斯通城内,一盏路灯熄灭了。紧接着,又是一盏。一盏一盏接一盏,路灯如同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样灭掉。

没有星光和月光的照耀下,更不要说太阳,加圣斯通城笼罩进一片无边的黑暗当中。黑暗古老而又强大的力量统治了这片土地,它用它强大的威压,压垮了阿尔瓦的心智。

怀中抱着花盆和小嫩芽,阿尔瓦在长椅上蜷缩成一团,眼神空洞得宛如虚空深渊。

“糟了,他害怕孤独,现在他已经被孤独侵蚀入骨。”嫩芽说,“如果这样僵持下去,我们真的要一起完蛋。”

“你不想点办法吗?”提摩西不耐烦地催促道。

“那要看你,芬勒萨斯。”嫩芽说,“我找到了新的种子,大自然会给你新的力量,不过你要配合他,消除他心中对孤独的恐惧。并且让他醒来。”

嫩芽轻轻摇曳着,嫩叶轻抚过阿尔瓦的水色嘴唇。这样轻柔的触抚,让阿尔瓦空洞的双眼恢复了一点色彩。他坐起来把花盆放在膝盖上,轻声说:“对不起,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嫩芽摇动着藤蔓,似乎是在回应他。“你是说,你会陪着我吗?”阿尔瓦嘴角那温和的笑容,仿佛能够融化一切冰雪。“真好。你还在这里,真好。”他凑过脸来,似乎是想要亲吻那柔弱的嫩芽。或许怕把嫩芽给亲坏了,阿尔瓦柔软的嘴唇贴上花盆的边缘,轻轻地吻了一下冰冷粗粝的花盆。

“就是现在!”嫩芽说。

梦境守护者发挥了他的力量,魔法的光芒笼罩住花盆全身。阿尔瓦惊讶地捧着光芒大作的花盆,绿色的射线从他的指缝中泄露出来,照亮了整座阴沉黑暗的加圣斯通城。

当荧绿的光芒褪却,一名陌生的男人出现在阿尔瓦腿上。

“你是谁?”惊诧莫名的阿尔瓦一把推开他,看他的目光十分警觉,“这是什么魔法,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阿尔瓦,你不会又忘记我了?”突如其来的的变故让提摩西头痛,明明好不容易从花盆变回人类,阿尔瓦又记不起来自己。“真是让人头痛,你就不能好好地醒过来吗?”

“你在说什么?”阿尔瓦说,“我不是很明白。我刚刚……抱着花盆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你,太奇怪了。这已经超出我的认知,我没办法处理这事情,还是你来告诉我吧,你是谁?”

“提摩西·崔德威是我的名字。”提摩西无奈地说,“我是芬勒萨斯的附身者,是军情处的统领,是无冕者也是……”他吞了一口口水,一字一顿地说,“你的情人。”

“崔德威大人?不,不可能。”阿尔瓦摇着头,慢慢地后退,“虽然大人很久没出现了,但是,但是……大人不会是黑头发,也不是精灵。”

“什么?”阿尔瓦的话让提摩西有些懵,“我是一名人类,除非瞎得像蝙蝠,否则很容易看出来吧,你看不出来吗?”

“正好相反,先生,我视力好的很。”阿尔瓦说,“你是一名精灵,我不知道为什么亲一下花盆会变成精灵,这太古怪了。”

“古怪?好吧,确实古怪。”提摩西走过去拉住阿尔瓦的胳膊,“你看看周围,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们,这不古怪吗?加圣斯通城是一座繁荣的城市,把它弄成这样的人是你,是你的孤独感在作祟。你在做梦,这些都不是真实的,当然不合常理并且十分古怪。”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你也没办法证明。”梦境中的阿尔瓦十分强大,他的身影虚晃了两下,如同一阵烟雾般挣脱了提摩西的束缚,“我想我会相信一个花盆变成的精灵的话,如果我是在做梦的话。”

“别管花盆的事情了好吗?”提摩西的无奈感简直都要冲上云霄,“你现在就过我醒过来,马上!”

“我醒着呢,先生。而且你头上有一株植物,就像是——在花盆里面的那一株。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就是那株植物。”阿尔瓦说,“花盆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很奇怪,我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我都说了我是提摩西·崔德威。”提摩西不耐烦地说,“还有,别管我脑袋上的植物的问题,你现在正在做噩梦,快点醒过来。”

“不……很像……海英斯的画像。”阿尔瓦咬着指甲,反复打量着提摩西的脸,“没错,就是他,海英斯的画像!你是海英斯?”

这样说下去简直无法沟通,而且提摩西不明白,为什么他在上第五层梦境里面好好的,到了第四层梦境里,竟然一开始变成花盆不说,恢复身体的时候还变成了精灵。

还是什么海英斯?

在提摩西的记忆里,海英斯这个名字十分耳熟,朱诺斯的镜像城市的名字。在传说中,朱诺斯就是海英斯,海英斯就是朱诺斯。一名精灵的双重人格,一具躯体的两个灵魂。

朱诺斯名为光明之力,海英斯则为黑暗之名。一手光明,一手黑暗,三千年钱最为强大的法师之一,“双子星”朱诺斯海英斯。

然而阿尔瓦判断出他不是朱诺斯,而是海英斯,说明阿尔瓦现在的头脑还算清醒。越是头脑清醒的人,越是固执,越是难以说服。

在这个梦境里,阿尔瓦已经认定的事情,提摩西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反驳他,才显得十分有说服力,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好吧,好吧,你就当我是海英斯吧。”他说,“我无法证明你是在做梦,而且我还是在你的梦境当中。但是,你也无法证明你是醒着的吧?”

“当然有办法,如果我能睡着,我就是醒着的。”阿尔瓦说,“海英斯不应该已经死了三千多年,为什么会出现花盆里,这是德鲁伊的魔法吗?”

“没错,是德鲁伊的魔法。”提摩西说,“那么你现在去睡着,回去睡。我在你身边观察了很久,这里的时间停滞了……”

“或许是因为时空魔法导致的停滞。”不肯承认自己是在做梦的阿尔瓦倔强地说,“整座城市都停摆了,更糟的情况是——我们进入了一个内里空间。表面上的世界,时间还在流动,而在内里的世界,时间是停滞的,只有我们的时间在流动。”

“你能说点容易听懂的话吗?”提摩西不悦地轻皱眉头。

“不能。”阿尔瓦的态度十分倨傲,“如果你听不懂,我们也就没有再谈论的必要。那么我敢肯定,你这个海英斯的外貌也只是某种魔法幻像。”

“确实是魔法幻像,我不是海英斯,我说过了。”提摩西说,“总归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被困在某个奇怪的空间里,而这个空间是由魔法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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