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要你的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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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独带进宴会,又有一定武力值的人,也就只有刚刚买回家的恶魔了。

计划沟通完毕,开始实施。

众人只看见角落里的恶魔红着脸,抱住主人的腰,十分讨好地去轻咬了一口主人的下巴,轻轻晃着被西装束缚的饱满臀部,蹭着主人的腿间,其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而主人虽然面色冷淡,但对这一切举动是相当纵容,垂眼看向恶魔的时候居然有几分宠溺,没多大一会儿,就招架不住地抱着恶魔往包厢里去了。

这场宴会带着自家恶魔来参加的宾客不在少数,噩梦之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了解所谓恶魔的习性,贴心地准备了不少包间,方便办事。

一进包间,晏年霜就半点不温柔地撒开了赛独,赛独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主人好无情。”赛独做作地抱怨着。

晏年霜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是抬手蹭了蹭刚刚被轻咬的下巴,有点痒。

赛独大度地没同他计较,站稳后环顾四周。噩梦之渊准备房间里的装修很豪华,却并没有窗。

观察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门道,赛独问:“我怎么过去啊?”

晏年霜坐在床榻上,指了指天花板。

赛独抬头看了看那用铁纱网框住的排气口,一噎:“主人,我觉得我进不去。”

晏年霜似乎也在思考,看向他,询问似的:“没有办法吗?”

赛独对上他色彩偏浅的眼睛,歪歪头,勾起一抹笑:“有是有,不过不知道主人愿不愿意?”

晏年霜的手撑在身后:“愿闻其详。”

赛独走近床边,金红色的眼睛弯起。这一次,他没有用“主人”这一称呼,语气里带着蛊惑的压迫感:“我要,你的血。”

晏年霜漠然地看着他,眼里泛起了一些危险。

赛独扬扬眉,面不改色的胡诌:“别着急啊,主人,你也知道,我的魔法只有一级,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但主人的魔法很强,你的血能让我短暂地提升一点能力,那我就有办法进去了。”

床上的男人眯了眯眼,似乎在思考恶魔话语里的真实性。赛独任他打量,反正他也没说假话。

至少大部分不是。

记载中恶魔狡诈、冷漠、善长玩弄人心,不可轻信。但晏年霜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根本不觉得恶魔能翻出什么水花来。他拇指指尖划过食指指腹,一道伤口出现在上面,血液缓缓渗出,随后冲恶魔抬起手。

恶魔却是摇了摇头,缓缓凑近他,两人呼吸交融:“主人,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进来做什么的,”说着,赛独眼神暧昧地落在他的脖颈,启唇,露出一点点尖牙:“你真的要就这样出去吗?”

晏年霜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至他殷红的嘴唇上,没说话。

恶魔:“怎么?怕我撕碎你的脖子吗?”

晏年霜轻嗤一声,歪歪脑袋,露出脖颈,意思不言而喻。

赛独满意地笑了,他大胆地跨坐到男人的大腿上,手扶着他的肩膀,在男人冷淡的眼神一口咬在他的颈侧。

牙齿很尖锐,以至于晏年霜没有感受到过多的疼痛。恶魔刚刚跨上来时动作大胆,现在又只是乖乖地趴伏在他的怀里,头埋在他肩窝,让他奇异地生出来一种交颈相拥的感觉。

他下意识揽住了赛独的腰。

恶魔看起来熟练,动作间却是全然的青涩,刚开始吸得有些着急,在晏年霜不满地啧了一声之后又有些委屈似得立马放慢了速度。

吸了得有一会儿,晏年霜忍无可忍地拍了拍恶魔的腰:“适可而止。”

赛独哼唧一声,这才缓缓松口,有些不舍似得舔舔嘴下的肌肤,抬起头,有些跃跃欲试地盯着晏年霜的唇。

晏年霜皱起眉,手微抬。

赛独立马从他身上跳下来,小声嘀咕着:“真小气。”

说着,不等晏年霜反应,恶魔化作一团黑雾,钻进了通风口。

晏年霜直到宴会中场才从包间里出来。

人们看了看他身后没再有动静的门,又悄悄地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咬痕,眼神微妙。

想不到这位看起来冷清,实际上也是受不了恶魔的美色勾引的,不若哪天带点“礼物”……

有心思活络的人已经开始打着些不为人知的主意了。

晏年霜这边半点没在意其他人的视线,他看了一眼时间。

会客厅的正前方有一座更高的、类似于舞台的平台,想来是用于发言、展示之类的,今天却用了些色彩质感同宴会厅相宜的帘子隔了起来,这场景倒是让晏年霜想起了他卖下赛独那天。

也不知道恶魔找到电力室没有。

晏年霜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帘子上,不知道是哪里吹来一阵风,掀起了帘子一角。

他眼神微凝,迅速朝暗处打了个手势。

计划可能要提前了。

宴会厅内的灯光骤然大亮。

“各位,晚上好。”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传遍宴会厅,众人纷纷抬头,却找不到发声的主人。

这道声音是直接由宴会厅两边的扬声器中传出来的,丝毫没有在意宾客的议论,晃晃悠悠,回忆似地叙述起来。

晏年霜微微抬手,暗地里准备动作的人停住。

“承蒙各位爱戴,噩梦之渊在这个广袤、薄凉的城市存活至今,如今的繁华,一度让我忘记了那些荒凉、不堪回首的过往,这一切,感谢各位,更感谢神明为我们送来的礼物——”

“恶魔。”

低低的窸窣声骤起,宾客的脸上显示出或谨慎,或兴奋,或好奇的声音。

这道声音主人的身份不难猜。

噩梦之渊背后那个神秘的、从未露过面的、真正的主人。

除去僵硬的电流声,语调缓慢正式,能听出声音的主人年轻的时候大概是个教养不错的绅士,像是有魔力一般地让人感到心安,众人对于声音主人没有出现这一略显冒昧的举动十分宽容。

扬声器里的人侃侃而谈,他把这些年来噩梦之渊对恶魔这一种族的掠夺行为必做挖掘宝藏,噩梦之渊在他的话语之中俨然成为了一个勇敢的探险者,无私的奉献者。

最可怕的是,不知道哪家的戏精居然还动容地抹起了眼泪。

虚伪的,令人作呕的。

“故而在今天,噩梦之渊将为诸位献上一份礼物。”

混乱的、兴奋的尖叫声响起,舞台上的幕布坠落,露出一座巨大的金属囚笼,其中关着的赫然是数十只裸体的恶魔。

他们中有雌有雄,脸上皆翻着潮红,一副被情欲折磨的样子。

有一只红发的雄性恶魔忍受不住,抓过身边的另一只漂亮雌性,粗长红肿的性器一下子捅入那处幽暗的潮湿软穴,雌性恶魔似乎是尖叫了一声,下巴高高昂起,雄性恶魔则是不管不顾地开始了粗暴的抽插,两只恶魔都露出了痛苦又快乐的表情。

可没等人细看,那只红发恶魔蝠翼一张,沉沉地盖住这两道光裸的身体,可拿不断晃动的幅度相当地引人遐想。

若非是笼子设了隔音,这厅内大概会充满放浪的呻吟。

噩梦之渊似乎是不满于笼中的恶魔敢于阻碍他们观察属于他们的天赐礼物,一只巨大的机械臂从笼顶伸出,对着那只红发恶魔释放了一道电弧。

红发恶魔的身躯在电流的作用下颤抖不停,蝠翼痛苦的缩了起来,露出他身下尚且与他相连着的、同样在不停颤抖的雌性恶魔。可笼子是金属的,这一道电弧带来的痛苦不止降临与他们两个身上。

笼子里的恶魔几乎都倒下了,那只机械手臂下降,抓住晕过去的红发恶魔,无情地拉开,那瘫软的性器也就此从雌性恶魔的体内抽离,拉扯出一道细细的银丝。

晏年霜站在角落里,厌恶地垂下眼。

那道声音里含了些满意的笑意:“今天的恶魔无需竞价,噩梦之渊将他们作为奖品送予幸运的诸位。”

一位侍者抱着一只古老的抽奖箱微笑着走到舞台前。

“日暮之瞳降落世间,予人类新生。此刻,它将落于纸上。”

有人迫切地想要前去抽奖,却被扬声器里的声音传递的内容惊得止住脚步。

“最后,还有一份大礼。”

笼子之上的机械臂缓缓落下,钳制住一只仍旧站立着的黑发恶魔,将他带到高处,那道声音缓慢道。

“我赠予你们——”

“恶魔之主。”

晏年霜赫然抬眼看去。

笼子里,黑发恶魔被机械臂抓住手臂和肩膀,一道妖冶的黑色花纹落在他的侧腰,纹路并不复杂,只是极为抽象的寥寥数笔,有些像一个简笔的小人举着一根火把。

晏年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到花纹,呼吸极为罕见地急促起来。

疯狂地,炽热的喊叫声从人群里传来,这是属于人类的,彻彻底底的狂欢。

没有人在意传说中强大到无可匹敌的恶魔之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人们只看到了他们一直以来渴求的强大力量。

就算不是恶魔之主,那赤金色的眼睛也说明了这起码是一只恶魔不是吗?

晏年霜眼里泛起令人胆寒的凉意,暗处注意着他的下属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如此鲜明的怒意。

他动了。

可就在此时,噩梦之渊的灯光骤然暗下。

迷路的恶魔总算找到了正确的电力室并拉下的闸。

噩梦之渊没有窗,失去电力便如同进入永夜,人类完全无法视物,可他们的脑中大致有厅内布局。黑暗中响起宾客的惊呼声,紧接着,奔跑声涌向舞台,没有人想把这样的好事交给命运的随机安排,他们要自己去抢。

噩梦之渊怎么会容许这样粗鲁失礼的掠夺行为?电力的中断使他丧失了人类的防御手段,可噩梦之渊从来不止依靠人类立足。

魔法搭建而成的防护罩拦住了轰然而至的人群,失去了屏蔽仪,人类纷纷使出了他们拙劣的魔法打在防护罩上,试图以孱弱的力量获取宝藏。

这道防护罩拦得住人群,拦得住虚弱的恶魔们,却无法阻拦晏年霜,他犹过无人之境一般奔向牢笼,准确地接住从半空中坠落的黑发恶魔。

也许晏年霜自己也没有发觉,他在发抖。

他摸着黑,有些踌躇地想要去触碰黑发恶魔的脸,却几度踌躇。他开口,语气很轻:“你……”

“累死我了!你知道在该死的噩梦之渊有多少个电力室、多少个电闸、多少个备用电源吗!通风管道也修得奇怪八绕的,如果进去的是个人类……你在干嘛?”

简单地失去光线是不会影响到恶魔的视力的,赛独刚刚干完活,赶过来落到舞台上,就看见自家主人抱着别的恶魔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的模样。

他微微眯起眼睛,环顾四周的狼藉,眼底微寒:“你的目的,是他们?”

无尽黑暗中,人类抱着昏睡过去的恶魔,略微失神地跪在地上,而他的正前方,银发金瞳的冷着脸垂下眼睛,一字一句地质问。

就像一个审判罪恶的神明。

“你要豢养他们?”

赛独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差,但幸好,眼前的人类没有让他失望。

晏年霜好像终于回了神,明明应该什么都看不清,他的目光却精准落在怀里的恶魔脸上,像是回忆,像是遗憾,像是承诺。

“我想……救他们。”

“哦,”赛独的神色立马恢复了正常,好像刚才的压迫全是幻象:“所以主人看上别的恶魔了吗?”

他语气里满是控诉。

晏年霜:……

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又恢复了全然冷漠的样子,语气却温柔:“这是你们的王。”

赛独的表情变得古怪:“王?”

他看着晏年霜怀里那只恶魔:“他不是。”

晏年霜抬头看向声音来处,略微茫然:“不是?”

可分明,这花纹……

这个时候的晏年霜才让赛独有了一些这个人类其实比他小很多的实感,人类眼中的失落让他有些心软,但他顿了顿,也只是叹息一声,道:“这只是一个纹身,我们对王有感知,他不是。”

晏年霜垂下头,声音极轻:“不是……”

也对,倘若这真是恶魔之主,噩梦之渊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地将他作为赠礼送出,如此鲁莽地放出,只有一个原因。

噩梦之渊发现了什么。

黑发恶魔在此刻苏醒,看到近在咫尺的人类骤然警觉,窜起来对着人类凶恶地龇牙。

“主人,他不喜欢你哎。”赛独的声音幸灾乐祸地响起。

“……你处理。”晏年霜起身准备离开。

“主人小心别撞到东西哦。”望着人类离去的身影,赛独甜甜地嘱咐。

一边的黑发恶魔早在赛独出声地时候就呆呆地看过来了,人类离开后,他呆呆地道:“吾……”

黑暗中,银发恶魔抬起手,白皙的指尖立起,竖在唇前,金红眼眸微眨。

“嘘。”

在晏年霜带来的人的有意控制下,噩梦之渊的电力迟迟未恢复,黑暗中,在恶魔之主的帮助下,恶魔们很快就恢复了意识。

没有电力,人类根本就无法奈何恶魔,那对于人们来说坚不可摧的防御罩顷刻间崩塌,人类的喧哗声传了进来,噩梦之渊的墙体被一道强劲的魔法击出一道大洞。

倾斜进来的月光里,人类看见恶魔们的蝠翼在张开的过程中变得越发巨大,在黑夜里反着微光,他们带着极其厌恶的眼神看了一眼混乱不堪的人群。强风忽起,恶魔们振翅远去。

人群发出阵阵惋惜的、愤怒的喊叫。

“怎么让他们给跑了!”

“噩梦之渊怎么回事?连几只恶魔都看不住吗!”

昔日的体面在宝藏面前一文不值,他们哄抢,他们辱骂,毫无人类贵族的样子。

电力在这之后总算是得到了抢修,技术人员崩溃地抱怨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拉了闸还把开关拔了,留下一堆裸露的、被打乱的电线,叫人几乎无从下手。

暗地里的人退下去扫清逃走的恶魔留下的痕迹,宴会厅里又只剩了晏年霜,他大概是灯光亮起后场内唯一还体面的人了,其余的人全都挤在舞台边缘。

但没有人觉得他多奇怪,这位魔法强大又掌握科技力量的人类对恶魔这一种族好像一直都没有那么向往,更何况他家里已经有一只恶魔了。

不过也不知道那包间里的恶魔有没有趁乱跑掉。

这样想着,人们的眼神里不由流露出几分同情。

恶魔可真是无情、薄凉的生物。

高大的人远远看着这一幕,发出了一声轻嗤。

人们好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似的,立马远离了舞台,整理了衣物,用词讲究地质问噩梦之渊是否在戏耍他们。

扬声器里传出了一整杂乱的电流声,随后老人沉稳的声音响起。

他好像对于噩梦之渊损失了十几只恶魔这件谁看来都痛心疾首的事情半点不在意,只是不疾不徐地道:“今天的事情,噩梦之渊会仔细调查。”

声音慈祥,在场各位却感觉好像有一只眼睛落在了宴会厅中,死死盯着每一个人。

“人类,出了叛徒。”

晏年霜回到住所,看见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的恶魔,微微挑了挑眉。

“以为我跑了?”赛独听到动静,翻了个身。他脱了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衫解了上面几乎一半的口子,动作间露出半个胸膛,粉色的乳头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晏年霜一开视线,神色淡淡地将外套递给开开心心滚上来的管家:“为什么?”

“舍不得主人呀。”赛独的语调软软的,和他华丽磁性的声音倒是格格不入。

晏年霜已经有点习惯这只恶魔常年披在身上的不正经了,接了杯水,等待恶魔的下文。

“我挺意外的,主人。”赛独撑着脑袋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水杯,下巴微微抬起,喉结微滚,水液湿润了两瓣形状漂亮的唇。

真是好看的人类呢。

“我原先以为那是你的临时计划,可我在离开的时候,看见了队伍里不只一只的恶魔,似乎还都受过训练似的井然有序,显然不是朝夕间安排好的。”

赛独轻轻笑了一声:“主人,你的人类阵营好像不纯粹呢。”

晏年霜走过来,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用终端看下属给他发来的信息,漫不经心地道:“人类从来不止一个阵营。”

未被抓捕的恶魔想来远离人类,故而他们并不清楚,在人类内部,对于恶魔的态度有很多纷争,有很多出于“人道主义”的人觉得应该给予恶魔同普通人一样平等的对待,为此还成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组织。

不过都很混乱,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因为目前的人类并没有研究出恶魔这一突然出现的种族的灭绝对于人类会造成什么影响。

想要获取力量的人还是占了绝对。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不少,赛独坐了起来,看向晏年霜。

不过晏年霜也不打算对这只恶魔再说什么了。

赛独很聪明,这句话的信息足够他思考了,他眨眨眼,岔开了话题:“我要是真的跑了,主人难道不会伤心吗?”

晏年霜:“你要听实话?”

表情上明明白白写着不会。

赛独:……

冷静下来的晏年霜一点都不可爱。

他撇撇嘴,站起来准备回房间。

“赛独,”晏年霜突然开口,叫了恶魔的名字:“你们……的王?”

他的神情踌躇,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表露出不全然冷漠的事情了,皆是因为他们的王,恶魔之主。

赛独看他,眼神略微有些意味不明:“你想知道什么?”

“他还……”

晏年霜有些不知道怎么描述,还好?还在?怎么问都不合适。

多年前那场潮湿的雨好像又落到他身上了。他分明早就放弃,可今天发生的种种又勾起了他的希望。

“王很好,只是这些年没有谁见过他。”赛独低声道,说完,他上了楼。

赛独的生活变得非常平静。

不知道晏年霜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大的事,噩梦之渊居然没怀疑到在场最强的晏年霜身上。

也许是因为他也是受害者?毕竟他的恶魔也“趁乱逃跑”了嘛。

但即使不用应付噩梦之渊,身为集团掌权人的晏年霜还是非常忙的,这几个月赛独只能贪玩熬夜的时候才能见到这个人类。

那道金属黑环又扣回他手上了,他又变成了那只孱弱的恶魔。

这感觉真不好受。

他又一次在管家尖锐的叫喊声中狼狈地离开了厨房,洗了点葡萄,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思考。

该怎么从晏年霜那里再搞一些血呢?

他撇了眼手腕上的黑环。

晏年霜给他带的是比较低级的魔法抑制环,再来一点这玩意就框不住他了。

那天之后,晏年霜心情似乎变得不错,偶尔半夜起来喝水,他能看见晏年霜坐在客厅里,跟逗小狗狗的一样逗得管家原地转圈圈。

赛独:……

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干嘛?

他贴心地走过去问晏年霜是不是睡不着,需不需要陪睡服务。

晏年霜让他睡不着就把家里的地拖了。

……

无情的人类!

赛独想不出来方法,决定利用一下强大的人类科技。

他连上网,在终端上输入:怎么从主人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跳出来的信息五花八门,赛独艰难地过滤掉乱七八糟的广告和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被一篇帖子吸引了目光。

bds?这什么东西。

赛独点开那篇帖子。

半个小时后,他露出了一脸震撼的表情。

人类玩得好花!

通篇的“我是主人的泄欲玩具”、“主人会奖励乖巧的孩子”、“好想要主人的精液”等等露骨直白的话语刷新了赛独对于人类的认知。

不愧是充满创造力的人类!

他撑着下巴思考,晏年霜会喜欢这样的吗?可自己叫他主人的时候,也没见他多开心。

难道,他是那种文里说的sub?

赛独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之前自己每一次在他面前示弱讨好,他不仅半点不接受,还老是使坏,极可能是自己使劲方向错了!

恶魔恍然大悟,手指一转,搜索的方向变成:如何成为一个do。

……

深夜,晏年霜霜一进客厅,就看见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脸漠然地坐在沙发上的赛独。

他的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时间。

这是在抽什么风?

沙发上的恶魔端着一张冷艳的脸,语气冰冷:“还知道回来?”

晏年霜:?

这下他是彻底疑惑了,他皱起眉,问在一边转圈圈的管家:“他生病了?”

管家:oo

赛独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后、后面该说什么来着?

他轻咳一声,稳住声线,冷冷道:“不乖的孩子,是要接受惩罚的。”

啊啊啊啊啊什么羞耻的台词啊,他要演不下去了。

晏年霜嗤笑一声,抱起手,就站在玄关处,扬着下巴看恶魔表演。

人类看起来分明更像一个do。

赛独装不下去了,事实证明他好像没有这个天赋。他泄了气,倒在沙发上痛苦地看着天花板:“你就当我在发疯吧。”

晏年霜走过去,在咸鱼瘫的恶魔身边捡起一截红绳,挑眉:“这个是?”

赛独一把把绳子夺了过来,压在身下,仰着头看他,假笑:“我在和管家玩翻花绳。”

“这么粗的绳?”

“比较有挑战性。”

恶魔面不改色地胡扯,但晏年霜不是这么好骗的,他知道的东西也不少,这个恶魔想干什么几乎一目了然,于是他问:“你也喜欢这个?”

什么叫也啊?你又给我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喜好!

赛独心里骂人,只觉得人类的弯弯绕绕把他的脑子也给干扰坏了,他干脆直言:“我以为你喜欢。”

晏年霜:……

“我喜欢?”

赛独露出微妙的笑容:“网上都说,表面上看起来越清冷禁欲的人,其实私底下都越放浪。”

“……你访问的哪些网站?”

赛独张嘴吐出一堆网站名。

很好,都是一堆十八禁的。

晏年霜开始思考要不要给这只恶魔禁网了。

赛独有种不祥的预感,立马开口止住他的思绪:“我有事求你。”

“什么事?”

“可以给我一点你的血吗?”

“理由?”

晏年霜站在沙发边,眼神浅淡的眼眸落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赛独。恶魔的脸迎着灯光,照得瞳色发亮,中间的一抹猩红给他增上了点魅惑与压迫,偏偏他说的话正直又可爱。

“上次我也算帮了你大忙吧?我们也能算是合作伙伴吧?你一直锁着我是个什么事?”

晏年霜看着恶魔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腕,黑环衬得手腕越发白皙。

“那难道我要放任一只有魔法的恶魔在我家里待着?”

恶魔眨眨眼睛,撒娇似的:“我们又不是别的关系。”

“所以跟血有什么关系?”

“我上次不是说了嘛,你的血液对我有一点点增强效果,”赛独的语气可怜兮兮地:“你也知道,我的魔法很弱,动不动就被抓,好可怜的。就当是补偿?”

晏年霜不知道在这个恶魔嘴里怎么自己就需要补偿他了,冷酷地道:“那就别出去。”

赛独抓狂:“我在家里面真的很无聊啊!”

晏年霜面无表情,赛独眼睛眨啊眨,眨啊眨,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人类终于松了口,暗含警告。

“没有下次。”

血液在指尖汇聚,滴落。

恶魔启唇,指尖被口腔包裹,柔软的舌尖轻轻缠上溢血的伤口。

有些烫。

尖牙下意识地磨着指节,不疼,只是有些痒。晏年霜眼睫垂下,安静地看着神情专注的恶魔,也许自己的血对于这只恶魔来说确实有极大的作用。

他们还是一站一坐的姿势,他向下伸手,恶魔把自己的身体撑高,金红色的日暮之瞳掩盖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下。

很奇怪,分明是他在喂食恶魔,可此刻他居然产生了颠倒的献祭感。

指尖能够流出的血液太少,恶魔不甚满足地皱了皱眉,轻轻吸了吸。

轻微的刺痛从手指传来,晏年霜的另一只手屈起,弹了弹恶魔的额头。

赛独捂住额头,瞪他。

做完这个动作的晏年霜自己也是一愣,这完全出于下意识的举动,有些暧昧了。

他皱起眉,淡声道:“松口。”

再嗦也嗦不出什么来了,赛独只好依言松口:“小气……”

话语未完,他的脸突然被掐住。

赛独:?

“你干什么?”

赛独一脸懵地被迫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不就松口得晚了一点吗?总不能要揍他吧?!!

晏年霜的眼神死死落在赛独的唇瓣上,看得赛独下意识抿了抿嘴。

“张嘴。”

赛独的眉心跳了跳,装傻:“嗯?有什么吗?”

晏年霜的眼神上移,盯着那双眼睛:“我说,张嘴。”

“你不会是想亲……”

“别让我说第三遍。”

不能吧。

赛独心里想着,他想糊弄过去,但晏年霜明显是不会罢休,他咬了咬舌尖,下一秒脸又被掐着往上抬了抬。

恶魔好像是顺从了,他张开嘴,露出一点舌尖。

还没等晏年霜看清楚,他眼前一花,恶魔揪住他的衣领猛地一拉,天旋地转,他的眼前变成了天花板。晏年霜的手指微动,就要使用禁锢魔法,可是下一秒,柔软温暖的东西碰上了他的唇,他怔住。

赛独的吻生疏、莽撞,他的睫毛实在是很长,以至于在这样近的距离能扫过晏年霜的脸颊,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他的视线里只有天花板投下的刺目的光、自恶魔银白色发间探出的犄角、以及那双半阖的日暮之瞳。

吐息交融,恶魔笨拙地撬开人类的唇关,舌尖轻触,就好像被电了一般地一缩,下一秒又犹犹豫豫地缠了上去。

亲吻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这个吻起源于恶魔的遮掩,不带情欲,可在一次次的深入中慢慢失控。

唇齿交缠,人类忘了反抗,恶魔忘了停止。

赛独只觉得有些烫,唇间的温度也是、身下的人类也是。

他跨坐在人类的小腹上,手撑在手感颇好胸膛上,他能感受到手心下失衡的心跳。

“扑通——扑通——”

尖锐的牙磕上舌尖,血腥味惊醒了人类与恶魔。

晏年霜的虎口卡住赛独的下巴,震惊的眉眼对上恶魔慌张的神情。

“我说我的嘴有自己的想法,你信吗?”

这是实话,赛独觉得自己的嘴后面真的有点不受控制。

晏年霜却还记挂着那道印记,他什么也没说,手指碾过恶魔略微红肿的唇,探了进去。

恶魔被迫张开了嘴,粉红的舌尖微缩,却让人能很清楚地看到,上面什么也没有。

赛独悬着的心在看到晏年霜失落的表情时总算落了下去。

嘶,还有点心疼。

“什么都没有吧,我就说不能熬太晚,眼花了吧。”

他偷偷瞟了瞟人类唇间的血液,喉结微滚,有些馋,秉持着说不定能顺便逗人类开心的想法,道:“要不我们再……”

赛独身体一沉,身下的人忽然消失不见,楼上传来“嘭——”的关门声,空气中残留的魔法波动告诉赛独,这人使用空间魔法跑了。

赛独:……

这是生气了?

生气没生气不知道,反正人类在躲着他。

赛独现在连熬夜都见不到晏年霜了,要不是问过管家,他都以为人直接没回来过。

不过他也算是收获颇丰,可能是摄入了一点舌尖血的缘故,他的魔法恢复了大半,在人类城市中不说来去自如,起码一般人是看不破他的伪装的。

以人类身份在城市中逛了好几天,他大概了解一些事情。

大部分的普通人完全不知道现世中还有恶魔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恶魔大多是存在于古老历史上的,他们觉得恶魔早就与古人完成了融合,创造了如今能够使用魔法的“新人类”。

他们认为,恶魔就是存在于人类性格的暗面。

公园里,赛独坐在长椅上,嗦着奶茶,嘁了一声。

事实上,现世的恶魔,比较强的大多隐藏在人类社会,小心翼翼地不敢叫人发现。而那先伪装能力不足的,要么被豢养在那些高层人类手里,要么——

几乎都在噩梦之渊。

赛独抬头望着城市上空漂浮着的热气球,他的目力极远,能看到角落里印着的“暮启科技”的字样。

能力提升后,他最近与不少躲在人群中的恶魔取得了联系,获得了不少信息,想不到人类与恶魔在暗地里的合作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

暮启,联盟。

晏年霜明面上是一心研究人类科技的集团老总,暗地里居然在联盟里的地位那么高。

这小孩不得了,怪不得忙成这个样子,但还是有些局限。

今天晚上还是得想办法搞点晏年霜的血,最好是舌尖血。

赛独起身,把喝完的奶茶杯丢进垃圾桶里。

一个小男孩踩着悬浮的滑板,尖叫着冲过来,显然他还是新手,不太会玩这个。

赛独微微抬手,滑板止在他身前半米的位置。小男孩惊魂未定,一脸煞白地抬头看他:“谢……”

恶魔毫不留情地嘲笑:“蠢兮兮的。”

小男孩:……

惊吓加上嘲笑,小男孩立马就绷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慢慢蓄起。

赛独:……

这么不经逗啊。

他摸摸鼻子,赶在小孩父母来之前溜了。

另一边,暮启集团总部。

玻璃门被叩响,晏年霜坐在办公桌前头也没抬:“进。”

助理抱着一堆文件,说得却不是与之相关的事:“晏先生,之前救到的那批恶魔已经基本适应人类形态了,有一部分表示愿意了解联盟。”

恶魔被救助后,联盟会帮助他们进行比较长期的稳定伪装,以帮助他们提高在人类社会的安全性。但伪装之后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之前就有恶魔忘了自己的翅膀收起来从楼上失足坠下的事故。

而了解联盟,那多半就是有意向加入的意思了。

“嗯。”

助理顿了顿,继续道:“其中有一位,就是当时被宣称的那位恶魔之主。”

晏年霜微微抬眸。

当时救下这一批恶魔之后,联盟花了一段时间才把在城市中四处流窜的恶魔们找齐,派了好几只恶魔去安抚,才让这批恶魔对人类有了一点点信任,而那只被噩梦之渊说是恶魔之主的黑发恶魔也被重点调查了一下,可惜除了侧腰上的纹身和高出一些的魔法等级,这只恶魔并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

助理汇报完其他的一些情况,等着晏年霜开口。

“我等一下去看看。”

助理点点头,调整了一下手中抱着的文件顺序,离开了办公室。

晏年霜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清冷俊逸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疲惫。

最近他是真的在忙,那天宴会结束之后,噩梦之渊不是真的没有怀疑到他这边来,只是手段都放在了暗处。那场事故让本就谨慎的噩梦之渊越发严防死守,许多联盟的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噩梦之渊,恶魔之主的印记,以及……

以及那天晚上那个失控的吻。

晏年霜脑子有点乱。

再这么聪明,再怎么能力强悍,他终究还是有些年轻,应对很多事情都有些生涩,若非是这些年似乎一直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完全做不到这个地步。

他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浊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

地下车库。

晏年霜和助理走到一处墙边,他眼眸微抬,落在墙上某个似装饰花纹的小点上,一道细微的光芒闪过,洁白的墙壁顿时露出一道裂缝,慢慢显露出一道门。

走进去,居然是一座电梯。电梯缓缓下沉,片刻后停止,电梯门打开。

这里看下去同暮启科技办公楼一楼的大厅没什么差别,只是来往的除了人类,还有少量长着犄角翅膀的恶魔。

晏年霜来到某处训练室,那里的恶魔正在练习使用人类的枪械。

助理将那只黑发恶魔叫了过来。

黑发恶魔对于这个人类有印象,刚开始他以为这些人同噩梦之渊的人没什么差别,但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对这些人类的感官还行,没有那么厌恶了,但仍旧没什么好脸色。

晏年霜不在乎这个,他的视线在黑发恶魔的头发和眼眸上停了一瞬。

他低头看了一眼助理递给他的资料,不着痕迹地落在那个“警惕性高,但好像智商不高,反应慢,好套话”的小标注上,语气冷淡:“沙玄?”

名叫沙玄的恶魔高傲的颔首。

“要加入联盟?”

“对,但我不同人类一起行动。”

“尽量。”晏年霜不置可否。

沙玄不满意这个态度,皱起眉,助理见状开口劝:“联盟中恶魔数量不多,且多个恶魔一起行动暴露的风险也大。”

沙玄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基本情况他们会同你介绍,我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毕竟以后是合作方,沙玄勉强道:“说。”

“你身上的王印?”

“王印?”

助理道:“就是侧腰上那个印记。”

沙玄恍然大悟,倒也没隐瞒,颇有几分光荣似得:“吾主诞生后纹的,不止我有。”

“诞生?”晏年霜。

“嗯,”这只恶魔提起恶魔之主就侃侃而谈了:“多年前你们人类不知从哪得知了吾主诞生的消息,为了保护吾主,我同其他几个恶魔去纹了这个印记,用于分散人类的注意力。”

“都是在侧腰上?”

“当然不是,为了更好地遮掩吾主,我们都随便纹了。更何况,吾主如此高大伟岸,我们做冒牌货的要有冒牌货的觉悟,当年,吾主……”

助理微笑着聆听沙玄的讲述,时不时赞同两句,让沙玄讲得很起劲。

晏年霜压下眼,沉思起来。

“十几年前感应到吾主陨落,恶魔内部大乱,我就这个时候被抓到的。”

“恶魔之主陨落了?”

“原本我以为是的,但上次这个人和吾主不是一起——”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呆呆的沙玄,总算想起来那天夜里的那一声“嘘”了。

坏了,王是不是不让他讲来着?

晏年霜倏然抬眸:“你说什么?”

沙玄看着眼前神情好像要吃魔的人类,警惕地呲起牙。

这个人类打探吾主的消息干什么!难不成其实是坏人类吗?!

助理赶紧上前安抚:“晏先生同恶魔之主是旧识,只是对于相关的信息比较激动。”

沙玄不信,依旧不肯暴露。

“既然是旧识,那吾主为什么潜伏在他身边不肯说出身份?”

助理:……

这其实和暴露了也没差别吧?

可惜沙玄豪无察觉,闭口不肯说话,完全不知道自己前面的三言两语就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事讲完了。

晏年霜的呼吸急促起来。

“被抓去拍卖场之前,我在你们人类社会还是……待过一阵子的。”

“你的血能让我短暂地提升一点能力。”

“这只是一个纹身,我们对王有感知,他不是。”

“王很好,只是这些年没有谁见过他。”

晏年霜几乎都忘记了所有的伪装,想要直接闪身回到家里,还是助理将他劝住。

他深呼吸几下,冷静下来,交代助理处理接下来的事,快步离开了。

沙玄有些不放心地想跟上去,被助理拦下。

“你干什么?我怀疑这个人类要对吾主做坏事!”

助理魔法没他强,死力扒着他,差点没拉住:“不会的!恶魔之主对晏先生有救命之恩的!”

沙玄用了魔法:“我不信!”

助理:“谁来帮帮我啊!!!”

晏年霜很快到了家,他走近客厅,却没见到恶魔,只有管家在原地骨碌碌地转圈圈玩。

“赛……独呢?”晏年霜极少喊恶魔的名字,此时出口居然有几分涩意。

管家类似于赛独的声音响起:“房间里!^▽^”

晏年霜摸摸管家的显示屏,管家高兴地又原地转了两圈。

他快步上楼,走到房间门口时又有些踌躇,他的手按在门上,却迟迟不敢打开。

他心里有太多疑惑,太多失落,太多求而不得的绝望,以至于有些不敢相信,恍然觉得这应该是一场梦。

恶魔之主一旦陨落,便是百年再生,所以倘若沙玄没有认错,那赛独就是那个人无疑,可当年他亲眼看着恶魔之主在自己的面前死去,那样惨烈的一幕,他怎么会忘记呢?

他的眼前好像又浮现了遍地的血红色,漫天雨水落在他身上,裹挟着他周围的空气,让他几乎窒息,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那声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别哭”让年幼的他意识到自己原来在落泪。

痛苦往往来得更加真实。

晏年霜打开门,手绷出了青筋,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忐忑。

万一是假的。

假的。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想着。

恶魔可能已经离开,自己或许是又冲动了,这些年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看样子并没有让自己长记性。

他自嘲地笑了笑。

“叮铃铃——”的清脆声音响起。

“管家帮我拿……我靠你怎么在这里!”

隔壁房间,赛独从门口伸出一个脑袋喊了一声,转头就和一脸灰败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晏年霜对上视线,吓了他一跳。

“回来得这么早……加班加累了?”

晏年霜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那双浅色眼眸晦暗、阴沉、翻涌着死海一样的危险,让恶魔有点慌,他在脑内快速思考,自己这两天似乎是没有惹到晏年霜,难不成不让自己进他房间吗?

这没办法啊,东西有点多他得提前搬一点过来。

这样想着,他被人类的眼神逼得下意识后退两步。

晏年霜大力推开门,抓住了赛独的手腕,一低头就对上了恶魔只穿着情趣内衣的身体。

赛独:……完了我还没准备好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来着?

晏年霜沉着脸,反手关上门,把被赛独喊来的管家隔在了外面。

管家:……干什么呀!

房间内,赛独银白的头发被关门带出来的风吹得晃了晃,现在是早秋,他身上就几根丝带,这让他觉得有些冷。

晏年霜回来得出乎他意料的早,他原本计划在床上凹好姿势等人回来好好勾引一番,甚至考虑到人类可能拥有的喜好,他还拖了一箱小玩具过来。

这打得他措手不及了。

赛独思考着怎么解释现在这一局面,人类却捻起了他的一缕头发。

“白发……”

赛独眨巴眨巴眼,决定先缓和一下气氛,他艰难喊道:“……主人?”

这个称呼在上次发现新大陆之后他就没喊过了,多少有点ptsd,鬼知道他现在克服了多少膈应。

这一声主人让晏年霜有了一点点反应,他抬眸看了赛独一眼,又垂下眼,一寸一寸地巡视起恶魔的身体。

这件情趣内衣非常清凉,甚至都不好说是一件衣服。几根半透的黑色蕾丝缠住恶魔的胸膛,让胸肉勒出几道色气的凹痕,偏偏绕过了正中的粉红乳头,在冷空气的丝带的作用下硬硬地凸起;往下是纤细有力的腰肢,晏年霜这才发现恶魔是有一对腰窝的,暧昧地凹下去,与饱满浑圆的臀相得益彰。

恶魔的下身就用一小片蕾丝布兜了起来,再用两根细绳挂在胯骨上,半透明的布料让人能够大概看到性器的轮廓,晏年霜依稀记得那里似乎跟恶魔的乳头是一样的粉色。除此之外,还有一根细细的带子坠了两颗铃铛,绑在了恶魔有些肉感的大腿上。

刚才听到的声音估计就出自这里。

许是被这么看得不自在,赛独身后细长的尾巴缩了缩,他在脑袋里搜罗了半天,憋出一句:“主人,你满意吗?”

恶魔的身体无疑是相当美丽的,白皙又匀称性感,再配上那张迤逦魅惑的脸,单看外表,没有人会不为之倾倒。

可晏年霜皱起了眉,他在这具躯体上没有找到任何印记,随后他抬头,落在了赛独的唇上。

“主人唔……”

修长有力的手指伸进了恶魔殷红的唇,拨弄起了他柔软温热的舌头。

舌头很滑,两指有点夹不住,反而有点逗弄的意味,口腔被刺激出了涎水,顺着嘴角滑下,这一幕简直是十足的香艳。

恶魔有些不堪忍受地眯起眼睛,晏年霜的动作称不上温柔,赛独眼尾有些泛红,他抓住人类的手腕,想用舌头将手指顶出去,于是人类也就看清了舌尖——。

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晏年霜动作微滞,他似乎是不解地歪歪头。

赛独总算得以喘息,他有些疑惑今天的人类为什么这么热情——是的,在他这段时间的学习经验来看,刚才那一系列的探究动作就是在调情。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他拿到舌尖血会更容易。

下一秒,赛独的瞳孔微微放大。

人类吻了下来。

带着试探,带着期盼,带着虔诚。

这些意味赛独来不及考虑,这是相逢以来人类第一次表示出的亲昵,让他有些久违的恍惚,潮湿的指尖按了按唇角,他轻轻颤抖一下,尖牙再次磕破的尚未愈合的伤口。

但是这一次,没有人清醒了。

赛独在黏腻的、带着血腥味的亲吻中软了腰腿,回过神来的时候腿弯已经碰到了床。

恶魔是不需要呼吸的的,可他觉得有些缺氧,唇瓣分离,他在大口的喘息。

晏年霜显然的恶魔自如得多,他的呼吸只是微重,浅淡的眼眸垂下,落在恶魔微张的唇间。

出现了。

颜色很淡,但就是出现了。

这是他的……

哥哥。

在恶魔喘息之际,人类用眼神静静地描摹过他的脸,当初如墨一般漆黑的发已经被银白色取代,眼型变得狭长而妖艳,眼尾那颗小痣没有了,唇比当初薄,只有瞳孔的颜色没变。

恶魔之主的瞳孔色泽要比其他恶魔更加透亮一些,像傍晚时的晚霞,只需对视一眼,就会坠入无边暮色。

昔日的恶魔之主高傲、冷艳,带着些对万物不屑一顾的顽劣性子,比起恶魔,更像一位神明。

但是赛独不一样,他更擅长曲意逢迎,笑意温软,眼角眉梢总是勾人讨好的。

他不像他,但他是他。

为什么不和自己相认呢?是……不记得了吗?

那么。

晏年霜的视线掠过恶魔身体。

对谁都可以这样吗?

赛独刚刚回过劲来,嘴里的血腥味让他有些慌。

这次这么多量,不会突然出现吧?

他瞄了眼人类平静的脸色。

嗯,应该是没有。

他刚放下心来,就听见人类问他:“穿成这样,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啊。

赛独想溜了,晏年霜眼神却始终在他身上,神色淡淡,但让赛独心里直打鼓。

“我想……讨好主人。”

晏年霜微微挑眉:“怎么讨好?”

“就是……”

“做给我看。”

被遗弃的委屈、被欺骗的愤怒以及暗藏在心底的占有欲在迸发,人类的顽劣性格在此时显露无疑。

旁边的椅子自动滑到人类身后,晏年霜施施然坐下,冲恶魔扬眉。

做吧。

赛独抿了抿唇,暗暗思忖着逃跑,却发现这个房间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被人类封锁起来了,他现在没有晏年霜强,根本跑不掉!

他就说吧!

赛独想要获得晏年霜的舌尖血,想来想去就是靠接吻最可行,但之前的晏年霜对他相当冷淡,唯一能更接吻挂钩的行为就是隔三差五送过来的小玩具了,加上之前的种种试探,抛开人类对他喜好的误解不谈,他怀疑人类就是不行且有点变态的癖好。

道不如换上衣服,拿上道具,好好勾引人类一番,趁人意乱情迷之时一口咬上去,然后溜之大吉……

回肯定要回来,先溜一段时间。

谁知道计划完全天翻地覆,舌尖血是得到了,但他没跑掉啊。

没有办法,赛独只能按照原计划去做了。

他开始对着人类玩弄自己的身体。

这场景和几个月前那一天何其类似。

恶魔的手自下巴一路下滑,来到自己的胸前,他的指尖落在未被勒住的乳首,双手以前按揉起来,他有些敏感,因此玩得自己低低地“嗯”了几声。

赛独敞着腿,晏年霜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双腿之间的性器在这样的刺激下慢慢硬了起来,顶着那块蕾丝布料,高高地,叫人担心旁边束缚的丝带会不会断掉。

恶魔的尾尖绕到了身前,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小腹,却止不了痒。被蕾丝裤勒得难受了,他伸手一搏,秀气粉嫩的性器弹了出来,在他的动作间微微晃动着。

赛独偷偷去瞄人类的神情,讨好好像没有特别成功——人类的神情还是冷淡的。

他当然没有注意到晏年霜沉下来的眸色。

于是他神色纠结了一下,翻了个身,背对人类,腰塌下。

晏年霜的眼神闪了好几下。

可惜恶魔没看见,他只是回想着自己参考过的那些学习资料,里面的人都特别喜欢这个视角,想来对于人类来说背面应该相当戳中他们。

赛独的手探向身后,他拨开那根卡在股间的细绳,露出了粉嫩肉穴。今天没有药物刺激,那处穴肉干涩、紧闭,恶魔的指尖在穴口磨了磨,怎么都进不去,他有些恼了,忽而想到了什么,俯身在自己拿过来的小箱子里翻了翻,找到了一瓶润滑油。

晏年霜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小箱子里的一堆东西,额角跳了跳。

恶魔的动作不甚熟练,润滑油落在细白的指尖,又顺着指节滑下,弄脏了几乎满手,他将泛着光泽的手指抵在肉穴上,没入一个指节。

“嗯……”

这一次的扩张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快感,自己插入自己的行为让清醒的恶魔觉得奇怪,异物的侵入感不太好受,可人类爱看,他就做了下去。

手指抽插的动作从一开始的艰涩转为顺利,数量也从一根慢慢加到了三根,肠道慢慢热起来,开始自发分泌出粘液。

恶魔开始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吟叫,黑色的蝠翼在动作间轻轻扇动着,尾巴难耐地蜷缩——快感慢慢上涌了。

赛独从始至终都背对着晏年霜,这一淫靡的场景完完整整地展露在人类面前。

气氛灼热。

恶魔扩张地差不多了,他在箱子里找了找,拿出了一根中等粗度的按摩棒就要塞进后穴,一只手却伸过来牢牢钳制住了他的手腕,他茫然地转过头,对上一双暗沉的浅色眸子。

后穴空虚地翕张着,赛独皱了皱眉:“干什……唔!”

更为修长、粗粝、冰凉的东西取代了他自己的手指,进入了他的后穴。

是人类的手。

晏年霜可不像他自己那样循序渐进,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扩张着,人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他带来巨大的快感。

手指在后穴极快的抽插着,每一下都又重又深,狠狠地去戳弄他的敏感点。

“呃……不,等等……嗯哈……够了。”

人类离他很近,声音就在耳边,带着微沉的喑哑:“不够。”

晏年霜猝然又加入了一根手指。

赛独低叫了一声,这一下他有些疼,可很快又被快感淹没,他的腰往上挺起,又被人类的另一只手按下,牢牢地钳制在他怀里。

敏感点被反复按压,赛独完全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他剧烈的一颤,乳白色的精液射出,落在浅灰色的床单上,留下黑色的印记。

恶魔在剧烈的喘息,他听见人类低笑一声,清朗却迫人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讨好?你成功了,但还差一点。”

衣物的摩擦声响在身后,他回头去看,眼神下落,对上了粗长的、坚硬的、泛着青筋的狰狞性器。

赛独:!

这并不像不行的样子!!!

情况有变!

跑!

恶魔扇扇翅膀,想溜,却被人类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晏年霜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恶魔的翅膀,惹起恶魔的一阵战栗,他的语气幽怨:“又要走?”

赛独没思考出其中隐含的深意,挣扎着去够按摩棒:“我觉得还是……”

人类却抓住了恶魔的手背,手指并入恶魔的指间,轻轻吻了吻恶魔的后颈,声音很轻:“我不会再让别的东西亵渎你的身体了。”

赛独微怔。

下一刻,粗长的性器猛地撞进他的身体。

“啊!”

赛独高高叫了一声,强烈的饱胀感席卷了他的后穴,有些疼,还有一些酸。

可那可怕的性器还有几乎一半在外面,晏年霜用空余的那只手一下一下地按摩着恶魔的腰肢:“还差一些,放松点。”

赛独眼前都泛起了模糊的影子,他摇头:“不行的……”

晏年霜细密的吻落在他肩头:“可以的。”

说着,他又往上重重一挺。

连细长都尾巴都颤抖起来,赛独高高昂着头,大口喘息。

“全部进去了,你看,我说可以的。”

晏年霜的手环过赛独的腰,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他的下巴搭在赛独的肩头,眼神幽暗,这是个极眷恋的姿势,可赛独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太深了,这对于第一次的赛独来说完全无法承受。

可身体的反应与主人的心情完全不同。

“你射了,就在我插进去的时候,你喜欢,是不是?”

赛独崩溃地想着人类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可没等他骂出口,疾风暴雨一般的抽插迅速开始。

肉体撞击的声音响彻房间,伴随着赛独一声声无力招架的吟叫。

“啊……啊哈……别……慢点……”

人类在他身后恶劣地笑:“说清楚一些,我不懂。”

酸麻的感觉从他身体里炸开来,几乎要撞坏赛独的脑子,人类是青涩的,只知道发了狠地深入、撞击,可这已经够磨人了。

快感让赛独脱力,人类也不在扶着他,上身无力的滑下,最终趴扶在了床上。恶魔以为这样能够轻松一些,可是这个姿势却让人类更好发力了。

手掌覆在腰窝,一下撞得比一下狠,一下撞得比一下急,赛独失神地呢喃:“烫……”

“不烫。”

身体里的器物太粗,偏偏还布着狰狞的青筋,和那张还算嫩的脸实在是违和,但就是这个人,在用这样可怖的性器狠狠地肏他。

这是多年前、乃至于今晚前的赛独都没设想过的场景。

那狠狠抽插的性器突然停下了,他听见晏年霜喃喃道:“这样不行……”

终于累了吗?!

赛独期待着。

性器从体内拔出,激得他一阵急喘,随后他听见了翻身上床的声音,随即他被翻转过来,滚烫的性器再次无情地捅入。

“呃!”

他眼前闪过一阵白光,精液斑斑点点地落在两人小腹上,这是赛独今晚第三次射精。

可抽插没有停,这让赛独很痛苦,他抓住晏年霜的胳膊想要喊停,睁开眼却对上了那双人类的眼。

无望的、委屈的、痛苦的、悲伤的情绪翻涌,复杂得他几乎看不懂,泛着血色,眼下是红的。

人类在哭。

赛独的脑袋一阵空白,可很快又被强烈的快感铺满。

晏年霜望着恶魔失神的金红色眼瞳,轻轻叹息一声,额头抵上他的,颠簸的起伏中,微不可闻的话语掩盖在无意识的吟叫声里。

“哥哥……”

昨夜是何时结束的,赛独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后来被晏年霜抱着,后背抵着墙,蝠翼无力地拍打,身体里的性器在又深又狠地凿弄。人类是他唯一能够攀附的东西,他在一阵一阵的头皮发麻中无助地抓住人类的手臂,喊着人类的名字求饶。

人类的动作却从来没有缓下来过,只是在恶魔崩溃的哭吟声中一点点地吻过他的犄角、他的眼尾、他的尖牙。

这些吻是极温柔的,同人类身下的动作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恶魔成了被性欲支配的奴隶,人类在他耳边声声呢喃,他却只能看见那双承载着万千情绪的浅淡眼眸。

哪怕是最后的最后,他也只从人类再度覆下来的唇齿间读到了一句模糊的为什么。

其中蕴含的情绪太多太重,让赛独感到有些害怕。

太可怕了。

第二天午间醒过来了赛独呆呆地想。

他不仅低估了人类的性能力,还严重低估了人类的体力。

他堂堂恶魔之主,居然被一个人类给操晕过去了。

虽然如果对象是晏年霜的话并不奇怪,但这简直是耻辱!

赛独望着天花板不忿了一会儿,忍住全身酸痛,挣扎着爬起来。

不行,还是得跑。

他抖着手刚刚撑起上半身,旁边就幽幽地传来一句:“要去哪儿?”

吓得他手一松,“啪叽——”一下又摔回了床上。

晏年霜就坐在床榻边,面无表情的,不知道盯了他多久。

赛独对上他的眼神就有些怵,面不改色地答:“我去……洗一下。”

“洗过了。”晏年霜回答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里里外外。”

赛独:……

倒是能感受到,洗得相当干净,昨天射进去那么多都没多少残留的感觉,就是胀痛胀痛的。

晏年霜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知道从哪里变出几盒药来,从里面挑出外用的,问:“疼吗?”

赛独疯狂点头:“要废了。”

晏年霜眼眸微垂:“转过去,帮你擦药。”

赛独:!

这可不行。

他立马改口到:“其实不疼。”

晏年霜偏头,挑了下眉,作势要上床:“那再来几次。”

赛独:“……我仔细感受了一下,刚才可能是疼麻了。”

昨夜实在是太吓人了……虽然也确实很爽,但是赛独短期内不想再体验一次。

他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让晏年霜上药。穴口有些红肿,使用过度一般地合不拢,药膏的温度像晏年霜指尖的体温一样冷,激得穴口一阵一阵地收缩。

晏年霜的动作微顿,其实上药这件事在恶魔昏睡的时候就可以做了,可他就是想看着清醒的恶魔的反应。

他看向恶魔不自在蜷缩的尾巴和微红的耳尖,眼里有些愉悦:“别动。”

红着脸的赛独:?

嗯?他没动呀。

晏年霜慢条斯理地给赛独上完药,惹得恶魔几乎要炸毛了才停手。他用手指勾勾赛独的尾巴尖:“好了。”

恶魔一扯被子,丝滑地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蚕蛹,只露出一对犄角。

然后他的犄角就被捏了一下。

他动作剧烈地在被子里拱来拱去:“啊啊啊啊这个不能随便摸!”

晏年霜的眼神闪了闪,语气里是真诚的不解:“为什么?”

赛独像按了静音,又装起了死。

他听见人类好像是极淡的低笑了一声,然后随便一沉,像是有人躺了下来,他警惕地露出一只眼,看见的是人类近在咫尺的脸。

“干什么?”

人类的嗓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睡觉。”

“不是刚醒吗?”

“是你刚醒。”

赛独眨眨眼,想爬起来:“那你睡……”

熟料晏年霜连带被子抱住了他,手臂精准地箍住他的腰,颇有些威胁地按了按:“躺着。”

行吧,睡都睡过了,陪睡也没差别了。

晏年霜在昨晚清理完恶魔后一直没闭眼,他有些害怕这真的是一场梦,睡去其实是醒来,他依旧是当年那个站在血泊里一无所有的孩子,于是他就这样盯了恶魔一夜。

好像不是梦了,就算是梦也该醒了,他有一定要完成的事要去做。

这样想着,他垂眼,满目温柔,轻轻吻了吻恶魔露出来的那只眼睛,闭上眼睛。

赛独脸一红。

出现了!事后纯爱!

他把被子扒拉下来,看清了人类的满脸疲惫,顿了顿,轻轻叹息了一声。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恶魔拉住人类的手,把被子松开,盖到了两人身上,像哄小孩一样轻轻道:“睡吧。”

晏年霜嘴角勾了勾,闭着眼,紧紧抱住了赛独。

……很美好的梦境,足够了。

晏年霜是被恶魔养大的,至少十一岁前是这样。

那个时候的恶魔不像现在这样只有最上层的权贵才有资格接触到,恶魔在人类社会还是相当容易抓到的,就连只算是摸到了上流社会一点点边的晏家都养了好几只恶魔。

当然,是相当弱的那种。

他的父亲是个疯子,一个狂热的、想要通过与恶魔诞下后代来重振家族兴旺的疯子。

那个时候家里的产业摇摇欲坠,只能通过吃老底来苟活,可即便如此,他的父亲还是无心事业,那具苍老的身体一有精力就往关押着恶魔地下室里钻,有时候着了急,连门都忘了关,地下室里就会传出令人作呕的粗喘声。

但是这样的努力没有什么用,恶魔本来就不易受孕,他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好不容易生了几个孩子,都莫名其妙地早早夭折,现在连怀都怀不上了。

晏年霜是他的父亲和一名人类女性诞下的孩子。据说是死了几个半魔之后,这个疯子突然的举动,像是担心自己要是真的没有孩子,就没人替他养老了。

但他的父亲对这个孩子没有什么感情,晏年霜的母亲也只是随便找的女人,花点钱就打发掉,再不见踪影。

他自小就被父亲丢给地下室里的那些雌性恶魔养,最初的时候他险些被掐死,在被电了好几次之后,那些恶魔总算是不再打弄死他的主意,他也就勉勉强强地活了下来。

五六岁之后,他勉强有了自理能力,也就不再去地下室,远离了那些终日仇恨的、厌恶的眼神。

这天,家里来了一批新的恶魔——他的父亲从来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那个苍老的人又跌跌撞撞地去了地下室,门忘了关,令人作呕的声音又要传出来了,只是今天的恶魔反抗地似乎比较激烈,不一会儿,年幼的晏年霜就听见他父亲的叫骂声和电流的滋滋声。

小晏年霜听着漫长到几乎有些残忍的电击声,抿了抿唇,环顾屋子里,找到了一个他能抬动的椅子。

别墅骤然陷入漆黑,地下室的电流声停止,叫骂声却更大了。

小晏年霜抱着椅子走进地下室,黑暗里,他视物却不受影响,迎面撞上了跌跌撞撞往上走的父亲,他往旁边一缩。

父亲没有注意到他,直接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他被巨大的关门声吓得抖了抖肩膀,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地下室里,没有恶魔不想杀了他。

“怎么有个幼崽?”地下室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属于雄性青年的好听声音,小晏年霜抬眼望过去。

黑暗中,青年金红色的眼眸好像在发光,像……像灯。

小晏年霜没有见过别的东西,只能做出这样的比喻。

“吾主,这就是那个人类的孩子。”

属于雌性恶魔的声音冷冷响起,小晏年霜不安地后退了两步。

赛独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他手里的板凳,微微挑眉:“你断的电?”

小晏年霜不太会说话,只能怯生生地点头。

赛独嗤笑了一声,没再搭理他。

那些雌性恶魔也没有什么要过来的意思,小晏年霜也就抱着板凳缩在了角落。

过了很久,久到小晏年霜腿都麻了,他才听见那只雄性恶魔冷冷地道:“以后这里的事,你少管。”

小晏年霜没太懂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他的父亲暴怒的声音响起,地下室的门打开,他被捉了出去。

这一次,他被他的父亲揍得几乎死去,他的父亲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看着他浅色的眼眸,语气阴森:“怎么?以为自己的瞳孔颜色浅,就也是恶魔了?”

他的父亲用手狠狠地掐他的眼皮,直掐得流血,担心他真的瞎才松了手:“别做梦了,你是人!最低贱、最普通的人!”

“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延续晏家的荣耀,延续人类的荣耀!”

“你竟然在帮恶魔?”小晏年霜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只能听见他的父亲一字一句,恶狠狠地道:“你是人!你要效忠自己的种族!永远!”

说完,他的父亲终于在他濒死之际松开了他,摔门而去,在那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孩童稚嫩的、痛苦的咳嗽声。

意识模糊之际,他听见一道略微熟悉的嗓音。

“……对幼崽下手这么狠。”

后来小晏年霜被限制着,再也无法靠近电闸和地下室,不过他的父亲好像是终于察觉出了一点点小晏年霜认知的偏差,开始让人教他一些人类的知识。

他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他父亲还以为他是哑巴,但是孩童受到殴打时发出的惨叫又叫人觉得这是个正常的孩子。

他父亲只能当他是刚刚开始与其他人类接触,还没学会说话。

小晏年霜当然会说,只是雌性恶魔们厌恶他至极,他记事起就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在空荡的别墅里也没有别的人类会同他说话。

这个世界的冬天很快就到了,小晏年霜见到了他从地下室出来的第一场雪。

他结束了这天的学习,扒着窗户看雪,神情里露出了一点孩童的天真与好奇。

“下去玩啊。”

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小晏年霜被吓了一跳,扒着窗户的手一松,整个身子往窗户外栽了下去。

恶魔啧了一声,蝠翼迅速展开,飞跃而出,一把拎住了即将接触到地面的人类幼崽。

疼痛没有到来,小晏年霜小心翼翼地睁开一直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雪,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碰。

很凉。

“啧,胆怎么又小又大的。”

恶魔手一松,小晏年霜整张脸都埋进了雪里。

赛独:……

他又把小晏年霜整个人拎起来站好,看着幼崽发着抖把脸上的雪擦掉。

小晏年霜的视线恢复清晰,抬头就看见了面前站着的雄性恶魔。

那双金红色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更清晰了,经过了几个月的学习,小晏年霜找到了更贴切的形容。

是日落和晚霞。

看着不像恶魔,分明更像是一位神明。

“看什么呢?”

赛独挑了挑眉,眼尾那颗小痣在这样的神态里晃了晃,小晏年霜的视线也就被吸引了过去,没回答。

“是傻的还是哑的?”

赛独念叨着,倾身下来。

小晏年霜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移动,随后赛独就抓了一把雪放到他脖子里。

看着人类幼崽被冻得一激灵,赛独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小晏年霜没有见过笑容,但是恶魔的笑好像是有感染力,他看着,也浅浅地弯了弯嘴角。

赛独捏捏他的脸,小声嘀咕:“还……有点可爱。”

恶魔带着人类幼崽在雪地里玩了半个多小时的雪。

当然是人类幼崽玩雪,恶魔玩人类幼崽。

直到小晏年霜连打好几个喷嚏,赛独这才惊觉雪地里的温度对于穿着单薄的幼崽来说可能太冷了,他上前抓住小晏年霜的衣领:“太冷了,先……”

话音未落,他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略微痛苦地颤抖起来。

小晏年霜慌张地要去扶他。

“别碰我!”

小晏年霜一下子缩回了手,神情无措。

赛独恨恨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锁环,深呼吸几下,缓和了被电麻的半边身体,拎起小晏年霜的衣领飞回了房间。

恶魔把人类幼崽从窗户塞回去,准备离开。

“哥哥。”

属于幼崽的,嘶哑的,并不熟练的声音响起。

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开口说话。

“谢……谢你。”小晏年霜艰难地说道。

窗外的赛独意外地挑了挑眉,黑发在风中飘扬:“不是哑巴啊。”

恶魔饱含恶趣味地低笑一声:“你是她们养大的,按道理,你喊我爸爸更合适。”

小晏年霜:……

窗户被关上,小晏年霜还保持着刚刚被塞进来的姿势,过了一会儿,他失落地垂下眼。

“叩叩——”

窗户被叩响,小晏年霜惊喜地抬眸。

窗外没有恶魔的身影,只是窗台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雪人。

小晏年霜盯着它,看了好久好久。

……

小晏年霜不知道为什么地下室的一堆雌性恶魔里会混入一只雄性恶魔,他只知道这只恶魔好耀眼,他总能第一眼看到恶魔,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他也发现这只恶魔是唯一能从地下室出来的,但好像并不能离开这个别墅。

恶魔起先会逗小晏年霜让他喊爸爸,但小晏年霜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词,死活都不肯,恶魔也就渐渐放弃了。

赛独时不时会来找小晏年霜玩,毕竟这偌大的别墅没再有别人了。恶魔总爱用散漫的声音逗弄他,然后恶劣的大笑,可小晏年霜很开心,他知道这个恶魔很好,比他见过的所有生命都好。

六岁到十一岁,赛独陪了小晏年霜五年。

有一次小晏年霜看见了赛独舌尖上的花纹,有些好奇:“哥哥,这是什么?”

年轻的恶魔之主对人类的戒心还不足,再加上和人类幼崽相处了这么些年,他神色间是全然的放松,他扬扬眉道:“这是王印。”

“王印?”

恶魔眉目间满是傲然:“这是恶魔之主的印记,我是恶魔的王。”

小晏年霜眼睛亮亮的:“哥哥好厉害!”

赛独哼笑一声:“所以你叫我哥哥,还真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

暗处的摄像头转了转。

小晏年霜的父亲站在监视器前,眼睛里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那张垂老的脸上满是贪婪,低声念着:“恶魔之主……晏家……荣耀……”

他放声大笑起来。

……

小晏年霜的父亲不是个多有脑子的人,他的一切计谋没瞒住早慧的小晏年霜,在发现计划暴露之后,也只是把小晏年霜关在了房间里。

小晏年霜拍打着门,可没有人会理他,今天赛独不知道为什么没来找他,他担心自己的父亲已经动了手,望向了房间里的窗户。

他没有翅膀,小小的的身体实打实的摔在了地上,左腿应该骨折了,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一瘸一拐地往地下室跑。

可是来不及了。

他的父亲下手很快,还联络了其他家族的人,加上现如今人类科技发展得太快,一切都超乎了恶魔们的预料。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代的恶魔之主比上一代弱了很多,还是幼年体,没有多少反抗能力。

恶魔们被完全控制起来,被关在了地下室,小晏年霜被带走,再扔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浑身带血、奄奄一息。

有恶魔愤恨地要过去杀死他,被赛独冷冷的声音制止:“你干什么?”

“要不是他,我们……”

“你忘了他是给我们报信才变成这样的?”

“可是……”

赛独的眼神落到地上满身是血的小孩身上,低声道:“要说连累,只能是我连累了你们……”

“不是的!吾主!”

“您分明是来救我们的!”

恶魔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赛独自嘲地笑了笑:“其他恶魔救人可不会被连带着关五年。”

他没再管其他恶魔的话语,走上前,将浑身是血的小晏年霜抱在怀里。

“吾主,您要……”

“我要救他。”

“吾主,他是人类!”

“可他没害过我们,”赛独面无表情:“他只帮过我们。”

“我们可不是人类。”

地下室里其余的恶魔面面相觑。

最初的那只恶魔忍不住开口:“但是,他似乎已经快……”

“总要试试。”赛独割开自己的手腕,血液喷涌而出,落在小晏年霜的唇角。

巨大的血腥气息激得小晏年霜微微睁开眼睛,他看见抱着自己的恶魔,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哥哥……”

“乖,喝下去。”

小晏年霜听话地咽下。

可是没有用,恶魔的血液再怎么神奇,也拯救不了一个濒死的人类。

赛独看着怀里渐渐失去气息的人,突然用尖牙咬破舌尖。

“吾主!”几只恶魔惊呼:“那是王印……”

血液顺着伤口溢出,泛着些微的金色,染红了赛独的唇。

他的神色平静,道:“我也就这点东西最珍贵了,万一有用呢?”

“可是我们又不一定能逃出……”

“我会带你们逃出去的。”

尚且稚嫩的恶魔之主缓缓道,他的声音沉静,带着让人信服地坚决与笃定,他低下了傲慢的头颅,将血液哺喂给怀里的小孩。

“一定。”

恶魔们沉默,一只雌性恶魔缓缓开口:“吾主,我来帮您吧。”

但动的却不止是一只恶魔,几乎所有雌性恶魔纷纷上前,用自己的血液,救治起这个从小被她们养大的人类幼崽。

……

血腥味,浓重的血腥味。

这味道像是梦魇一样缠绕在小晏年霜的脑海,无论是嘴里还是空气里,似乎都被这股味道占领,他试探着动了动手指,粘稠的触感也如同血液一般。

细细的雨丝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好像冲刷掉了那股粘稠感,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灰白的天幕有些刺眼,他的意识缓慢回笼。

耳畔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小晏年霜把头往那边偏,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哥哥……”

他跌跌撞撞地撑起身体,往那边走:“哥哥!”

赛独站在血泊里,他的衣服有些破烂地焦黑,血液布满他全身以及唇齿,獠牙断了半根;他的脚边全是尸体,大部分是被撕咬得不成样子的人类。

他浑浊的余光中看见小小的人类向他跑过来,下意识地想要露出一个笑,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栽倒在了布满血液与雨水的草坪上。

人类小小的手抱起恶魔重伤的身体,那双浅色的眸里盈满泪水,全是慌乱无措:“哥哥……哥哥!”

赛独的意识有些涣散,他已经透支了他全部的力量,此时连抱着自己的小孩儿都看不清了,他只能凭借直觉去摸小孩的脸,有些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费力开口道:“别哭……”

雨越下越大了。

雨水冲刷掉血迹,露出恶魔干净圣洁的脸。

小晏年霜轻轻捧着赛独的脸,他度过婴儿时期后就再没哭过,此刻眼泪却大滴大滴地落,他去看赛独身上多到数不清的伤口,只能无助地哭问:“哥哥,疼不疼?”

赛独勾起一抹骄傲的笑,明明重伤濒死,却像一个胜利者。

“不疼。”

“我……成功了。”

“我救了……她们,还有你。”

恶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小晏年霜不太懂死亡,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失去。

从那颗破碎的心脏里,挖去仅剩的东西。

人类抱着恶魔,发出了低低的呜咽。

“别为我难过。”

雨幕里,恶魔低声安慰幼小的人类。

“我是恶魔之主。”

“这是……”

“我的使命。”

风吹不散啜泣,雨珠点点,从发梢滴到衣领,人类小孩抬起手为恶安静的脸遮挡雨水,潮湿的空气浸透了痛苦与哀伤。

雨好像再也不会停息。

在重获新生那一天,他的神明陨落了。

傍晚降临,赛独的翅膀早就收起来了,他裸着身体缩在被子里,抱着终端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躺得太久,他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结果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赛独:……

要勒死了。

他真的很想把身后这个睡觉都不安稳的人拍醒,但回头看到那张脸,又会有些心软。

他忍!

赛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终端上。

“他将人摔进沙发,凤眼里盛满了怒意,双手撕扯着那人身上的衣服。暧昧的红痕映入眼帘,他声声质问:‘你有我一个还不够么?’……”

怪引人入胜的,感觉像真的有人在念似得……

嗯?

赛独身体一僵,终端“啪——”地盖下。

晏年霜轻轻吻了吻赛独的肩头:“np?你喜欢?”

赛独讪讪:“就图一乐。”

晏年霜轻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赛独紧实的腰腹,直摸得赛独头皮发麻:“做吗?”

赛独疯狂摇头:“不要。”

“你要。”

“不要!”

“你要。”

“我不要!”

“……”

人类沉默下来没再接话,赛独没摸准这是不是生气了,悄咪咪地转头去看他。

晏年霜吻在他转过来的侧脸上:“不要就不要吧。”

“那你的手要不要先别乱动?”

晏年霜嘴角极细微地上扬了一点,学着他的语气:“不要。”

赛独:……

这小崽子长大之后一点都不可爱了。

他絮絮叨叨地劝说:“距离上次做才过去了不到1天吧?太过频繁对你我的身体都不好,不要纵欲过度,你这样真的不会虚吗……”

“不会,”晏年霜抱着赛独,两人的身体贴合,唯一的阻隔就只有晏年霜那条布料柔软的裤子:“我们和普通人不一样。”

赛独清晰地感受到,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小小晏抬头,小小晏硬了。

什么声控的东西!

“昨晚我让你不舒服了吗?”察觉到恶魔的抗拒,晏年霜认真地问道。

“倒也没有。”

“那为什么不愿意呢?不喜欢吗?”

“……其实也不是。”

“那为什么?”

赛独默了默:“我只是……”

他只是觉得有些怪异。

晏年霜身体里有他的血,因此他在看清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十六年对于人类来说漫长到什么程度呢?至少如果不是血液产生的共鸣,赛独是断不会把当初那个小孩联想到这个声色冷漠的人类上位者身上。

这十六年也改变了赛独太多。

他很难对人类产生信任了。

哪怕是面前这个,他亲手救过的人类。

他后来每一次的讨好,每一次的故作亲昵,每一次的引诱。

都只是为了拿回他自己的血。

现在他拿到了,足够了。

他并不是真的走不掉。

他心软了。

在人类出现之前,恶魔的世界里没有爱,只有忠诚。

他分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心软,就像分不清多年前为什么会一时兴起去逗那个小孩,为什么要救他。

报恩吗?

不全然。

他长久地沉默引得晏年霜疑惑地“嗯”了一声。

赛独微微回神,却只道:“我只是……不重欲。”

“哦,”晏年霜:“我重欲。”

赛独:“……”

不是,关我什么事。

找别人去啊。

想到这个,赛独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腰间那双手却揽着他,让他转了过去。

这是很近、很近的距离。

室内很黑,只有没拉紧的窗帘透出点点微光,但赛独看得清晰。

他看见那双眼,他读不懂平静眸光下涌动的暗流,只是看着那双专注的眼。

他叹息一声,妥协似地吻了上去,吻在那微凉的唇,很轻很轻,像是默许,像是邀请。

晏年霜轻轻按住他的后脑勺,细细地舔舐他的唇。这样温情的、纯粹的吻,远比强势掠夺更加吸引赛独。

赛独的舌尖轻轻探出,温软相碰,他能感受到晏年霜的呼吸细微地颤抖了一瞬,他自己同样也不平静。

亲吻沾染爱欲,空气渐渐升温。

人类的手指落在恶魔的锁骨上细细摩挲,沾上了恶魔的体温,那指尖又向下,停在乳尖,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揪捏。

“你这里好像很敏感。”

赛独的哼叫被堵在交缠的唇舌间,变成一声声呜咽,晏年霜坏心眼地扯了扯——

“嗯!”

有些痛,又有些麻,恶魔睁着泛水的媚眼,瞪了晏年霜一眼。

晏年霜的眼底闪过笑意:“痛?”

“废话!”

晏年霜翻身,倾压在赛独身上,补偿似得轻轻舔了舔那有些泛红的乳尖:“抱歉。”

“呜!”

赛独抖了抖,呼吸越发混乱。

“喜欢?”晏年霜问他。

赛独不肯开口。

晏年霜微微抬头,鼓励一样地吻了吻赛独的下巴:“告诉我。”

赛独深呼吸几下,抓住人类紧实的手臂:“……喜欢。”

“很诚实,”晏年霜的头是低下的,赛独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声音里有些愉悦:“是有奖励的。”

“什么……嗯哈……”

晏年霜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含住那硬硬的乳尖,有些粗糙的舌面磨过乳珠,激起他一阵战栗。

另一边的乳头被晏年霜的手捏着,跟随着这边的节奏一下一下地被手指碾过。

手指带了茧,乳头又娇嫩,微痛中带出了酥麻的刺激。

赛独的性器渐渐地硬了,他本就是浑身赤裸,人类有意地压低身体,于是他的龟头轻轻抵上了人类的腹部。

偏偏晏年霜坏心得很,察觉到软湿触感,开始若有似无地轻轻蹭动。

若即若离的触碰激发出更深层的痒意,赛独下意识抬高了腰。

人类没再动,低头亲吻着恶魔的上半身,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吻痕。

晏年霜当然知道这些痕迹也许明天就看不见了,但他执着地想要让恶魔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哪怕短短一瞬。

性器戳弄着腹肌,那些弹性偏硬的沟壑总能让恶魔发出一阵阵满足地叹息,赛独勾住晏年霜的脖子便于发力,性器前段溢出的透明液体在晏年霜腹部留下一道道淋漓的水痕。

晏年霜拿过枕头将他的腰垫高,恶魔蹭得起劲,完全没注意到人类的手指已然流连至后穴,在他意乱情迷时陷入一截。

“呃……哼嗯……”

但是他不抗拒。

熟悉的涨麻感传来,他回想了昨夜一次次将他送上顶峰的快感,片刻就软了身子。

后穴分泌出透明的汁液,开拓变得相当顺畅。

赛独在一下一下地蹭动中也好似自发地在那手上起伏,晏年霜没怎么动,手指被动地抽插着。在快感细密蔓延的时候,手指突然退出,留下空虚瑟缩的嫩穴。

人类那粗长的性器却迟迟没有进来。

“嗯……干嘛?”

赛独抬起眼,有些不满地问,嗓子发哑,像带了钩子。

晏年霜抱着他翻了个身,变成了他在上的姿势。赛独坐在他的腰腹上,睁着迷离的眼,神情疑惑。

“你来试试。”

人类扶着他的腰,眼底是浓重的欲色,但说出的话语却是相当冷静。

骑……骑乘?

赛独咽了咽口水,却只犹豫了一瞬,手就向后伸去,握住了那狰狞的紫红性器。

人类的这个器官实在称不上有美感,过于粗了,他一只手堪堪握住,让他不由恍惚自己昨晚居然没有被弄死,某方面也是天赋异禀。

他微微抬起身体往后方移动,已然开拓好的后穴接触到性器,害羞一样的翕张几下,像是在吸那浑圆硕大的龟头。

晏年霜呼吸乱了几瞬,扶着赛独的手紧了紧,胳膊上青筋爆出,分明是忍到了极致。

可他没有催促,只是在恶魔犹豫的当下开口。

“我好难受。”

撒娇一样的,虽然语气平淡,却无端戳中了赛独心里的柔软,他咬咬牙,心一横,坐了下去。

房间里响起两道闷哼,一道源于快感,一道源于胀痛。

赛独撑着他的腹肌,深呼吸几下。

晏年霜轻轻抚摸着他的腰背以示安抚:“不急。”

“话都让你说完了!”赛独瞪他。

晏年霜闷笑两声。

恶魔发现人类真是食色为性的生物,他在人类的家里住了很久,一直面对的都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就开荤这两天,他见人类笑了好多次。

怪不得里都是先do后爱……

察觉到赛独在走神,晏年霜蹙了蹙眉,抬手捏了捏搭在自己下腹的粉嫩性器。

“唔!”

无声的催促下,赛独开始缓慢地起落。

晏年霜撸动着他的性器,人类的手更粗糙一些,磨过马眼的时候快感密集地袭来;他一下坐得比一下深,每一次都控制着让狰狞的性器撞过他的敏感点,惹得他自己发出阵阵浪叫。

在这一方面,赛独确实每一次都能把自己伺候得很好。

意识迷乱的时候,他垂头看见人类的上半身,他的视野在起伏间晃啊晃,于是那胸肌也跟着晃啊晃。

看起来十分诱人

“能摸摸吗?”赛独问。

“叫主人。”

“主人。”

“嗯。”

于是赛独快乐地上手摸,好软。

“能捏捏吗?”

“……嗯。”

于是赛独快乐地捏了几下,好弹。

“能咬吗?”

“……嗯?”

赛独迷糊的脑袋以为这也是同意了,于是他不加思索地低下头,啊呜一口啃了下去。

恶魔下嘴可不轻,加上有尖牙,皮肤立马就被刺开一道小口。

“嘶。”

晏年霜低低吸了口气,看着怀里的脑袋,只是轻轻吻了吻黑色的犄角,哑声道:“我没有同意。”

“嗯?”

赛独迷蒙地抬起头,舌尖不忘伸出来舔舔渗出的血液。

恶魔好像有些苦恼:“啊……那怎么办?”

晏年霜垂眸看着他舌尖时隐时现的暗纹,眼神晦暗:“还没有全部进去。”

“已经很深了。”

“不够。

赛独的手在人类的身上,有些不舍得挪开,于是他的尾巴绕了绕,证实性地探向两人的连接处。

细长冰冷的尾巴圈圈缠绕,赛独感觉手下人类的胸膛好像高高地起伏了一下,头顶传来的声音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听上去无端性感。

“松开。”

“什么?”赛独的脑袋转不过弯来,只想再听一遍。

晏年霜有些忍无可忍的捏了捏他的尾巴根。

谁知道恶魔这里居然出奇的敏感,赛独高高叫了一声,带着破碎的气声。

人类的动作顿了一下,恶魔的尾巴软绵绵地松开,他趁着恶魔还在失神之际,狠狠往上一顶。

“呃哼!”

赛独崩溃地叫出声,浑身都剧烈地发起抖来。

精液一股一股地射在晏年霜的腹肌和饱满胸膛上,相当色情。

与此同时赛独的后穴剧烈地收缩着,差点把晏年霜硬生生地夹射,他呼吸几乱,最终只是拉住赛独的手腕。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重重地插进去?”

赛独刚恢复点意识,就听见这么一句露骨的话:“是……你……刚刚……耍赖!”

“尾巴吗?”

说着,他又捻了捻尾巴尖,激起一阵战栗。

“嗯哈……不要碰……”

“为什么不要?你明明喜欢的。”

晏年霜一手与赛独十指相扣,一手摩挲着他的尾巴根部,一下一下地深顶。

“你喜欢的。”

“无论是这样插你。”

“还是这样摸你。”

“你都好喜欢。”

“你的身体很诚实。”

“那我呢?你……”

人类说到这里就停了。

快感累积到一种恐怖的地步,赛独爽出了生理泪水,沾湿了脸颊的艳红,落在人类身上。

晏年霜抬起他的下巴,对上那双失神地眼睛,动作却渐渐慢下来。

赛独从蚀骨的快感中脱身,内里觉出无限痒意,他扭动着腰,可这无法赐予他极乐,他只能向人类撒娇。

“主人……嗯……快一点。”

“不。”

人类却将此一口否决,他的手摸过恶魔的眉眼,轻轻地按揉着泛红的眼角,声音轻柔又病态。

“我要你清醒。”

也要我清醒。

“知道我是谁。”

记住我是谁。

我不要你沉沦欲望中,我不要你双眸失神,我要你看着我。

或喜或怒或嗔或悲。

看着我。

我不止要同你完成性爱。

我要你爱我。

如果说昨夜的性事是发疯一样地泄愤与占有,那么今天的就更接近于“做爱”了。晏年霜温柔了很多,可赛独觉得,这场性事偏偏比昨夜磨人。

人类总是在他将要坠入无边快感时停下来,强行让他冷静;又在他冷静一点儿之后开始狂风骤雨一般地抽插。

几次下来,他完全崩溃。

这是双向的,他备受折磨的同时,晏年霜年霜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他看见他忍得青筋暴起,汗水一滴一滴地滑落。

赛独不知道这个人又在发什么疯,他抖着声问:“你这样,不会坏掉吗?”

“不会。”回答的语气平静坚决。

“可我要坏了!”

“不会。”

赛独被磨得发疯,他狠狠地瞪着人类,终于在又一次停止时俯下身去,吻住了人类的唇。

他的吻第一次充满急切。

带着恼意地啃咬,带着安抚地舔舐。

他知道。

他知道他在不安。

赛独可不蠢,人类是固执的生物,突然的转变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在晏年霜问出那句“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困扰在他心底的疑惑突然就明晰起来。

原来是认出他了。

虽然他内心深处仍然心虚,当年他沉睡时这个人类才……11岁吧?怎么就长成了这种……变态的样子?

各方面的。

居然想睡他吗?十一岁就懂这些了?

狡猾的恶魔,对于之前的勾引半句不提!

血腥味在激烈的亲吻中蔓延,血液让赛独恢复了一些力气,室内起风,人类被束缚在了床榻上无法动弹。

晏年霜皱起眉,正要挣扎,赛独的手却落在他的眉心,令他安静下来。

“不会是别人。”

“我知道是你。”

晏年霜呆呆地看着那双日思夜想的瞳孔,频繁的血液滋润加上情爱的潮湿,让那双眼眸明亮如初。

赛独轻笑一声,一个吻落在晏年霜的额头:“不要害怕。”

“我给你快乐。”

这一次,恶魔掌握了主动权,他在上方俯视着人类,坐得又快又深。

他们的呼吸急促,渐渐落在同一频率。

人类粗壮的性器在体内抽动,这让赛独产生了奇异的饱胀感,一双手贴上了他的肚子。

“摸到了……”晏年霜不知何时挣脱了控制,神情无比专注。

“我在里面。”

“哥哥,你好棒。”

这个称呼让他产生一种诱骗小孩的罪恶感,赛独咬咬牙,动作却没停:“不许喊。”

“为什么?哥哥。”

“哥哥,我好舒服。”

“哥哥,你亲亲我。”

“哥哥,你喜欢我吗?”

“哥哥……”

难得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赛独报复似得狠狠一夹,成功换来一句闷哼,他喘息着呵斥:“闭嘴。”

晏年霜笑起来,是从未有过的真挚与纯粹。

他静静地凝视着身上这只漂亮的恶魔,银白飞舞的发,白皙泛红的肌肤,因为大量快感不受控制冒出的蝠翼……

思念、孤独、仇恨在这些年里日夜啃噬他的灵魂,形成平静波涛下日益增长的病态情绪。

渴求、占有、怨妒在爱欲的滋养下变成浓重的食欲。

他好像回到了口欲期,嘴里充斥着撕咬的欲望,那张属于人类的口腔将要在此刻长出尖牙。

晏年霜抓住赛独的手腕,配合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深顶,在两人纷纷高潮之际,晏年霜拉下他的身体,对着他的劲侧重重咬下。

那是他渴望的血肉。

“你是那什么……狗吗?”

浴室里,赛独看着镜子里自己满脖子的牙印,有些不可置信。

这几天他一直被晏年霜按在房间里做爱,过得迷迷糊糊,现在才正式看清自己的模样。

赛独摸了摸那些痕迹,语气像在训斥小孩子:“你这是想吃了我?”

晏年霜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吻落在那青紫的牙印上,纠正他:“是吻痕。”

“哈,”赛独反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哄鬼呢。”

晏年霜将被弹了的额头埋进赛独的发间,轻轻蹭了蹭。

“每次都消得很快,就咬得重了。”

“……我又控制不了,这是体质问题。”

“嗯。”晏年霜应了一声:“所以总想补上。”

赛独:……

“别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揍你了。”

晏年霜轻轻笑起来,气息落在耳畔,带来一些痒意:“怎么揍?”

“打屁股吗?”

赛独:“……你是个高冷总裁来着,你还记得吗?”

“哥哥喜欢那样的?”

“……并不。”赛独否认,看着镜子里抱着他黏黏人糊糊的人类,抿抿唇。

“对了,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关于当年的事,关于他的重生,以及……

“什么?”晏年霜问了他未尽的话语,却没有真正等待他开口的意思:“一会儿跟我一起去吧。”

赛独知道他指的是去暮启,荒唐了好几天后,最先承受不住的不是赛独,是加了好几天班的助理。

管家接电话接得系统都卡了。

这些天两个人也不是纯在床上过——哪怕是魔法加成也不可能疯狂成这样。温存或是在人类进食的时候会问他一些近些年的事情。

将近十七年过去,无论是人类社会还是恶魔群体都发生了太多变化,他虽然一直在人群中摸爬滚打,但因为太过虚弱,连保持一具躯体都是问题,更别提打听信息了。

赛独现在大致弄清楚了,暮启的掌权人是晏年霜没错,但创始人却不是他,他就是某天在放学路上路过一条小巷,突然一道光闪过他的眼角,他偏头看过去,寂静的小巷飘落一片写满奇怪文字的叶。

那是一封恶魔来信。

“然后你就信了?”

当时听到这里,赛独坐在床边瞪大眼睛,赤着脚踩了踩晏年霜的膝盖。

“左右找不到事做。”

赛独出着神,一下一下地撵着脚下的肌肤,他被晏年霜哄着只穿了一件上衣,微微抬腿的动作使衣摆滑落到了大腿根:“你一个孤儿,按照安排去军方不是更好?”

“都一样。”

他的目的只有接触到恶魔,走哪条路都一样。

“信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

赛独微微蹙眉:“没有其他信息吗?”

“有,”晏年霜轻轻捉住赛独不太老实的脚踝,“前不久,它叫我去噩梦之渊。”

“唔……就是买我那一次?”

“嗯。”

“那后面的宴会也是它叫你去的?”

“是。”

贴在脚踝的温度有些凉,赛独不太舒适地动了动,沉思着:“你的意思是……信也许来自噩梦之渊?”

“嗯。”

……

晏年霜在情话之外的地方话少得很,赛独问一句答一句,也算是知无不言,可赛独偏偏有些看不顺眼了,大致捋清楚什么情况之后,他脚上用了点力:“你呢?”

“嗯?”

“这些年,”赛独抬抬下巴,去看晏年霜的眼睛,“你怎么样?”

晏年霜一时没有接话。

“发什么呆?”

晏年霜静静凝视着赛独的眼睛,似乎是笑了一下:“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赛独不相信,他看着晏年霜,就像人类的家长看着孩子:“你看起来和别的小孩可不太一样。”

晏年霜握住他脚踝的微微用力,使他的腿折了起来,赛独一惊。

腿被抬到胸前,衣摆下的风光显露无疑,人类的身体也压了下来。

“把我当小孩儿?”

“你自己一口一个哥哥。”

“嗯,哥哥,让我进去。”

“你……呃嗯……”

然后就是一些限制级的画面了。

赛独甩甩脑袋,把那些黄色废料扔了出去。

晏年霜还准备继续贴贴,被赛独无情地轰出了浴室。

“我自己收拾一下。”

浴室门外,晏年霜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窗帘尽数拉了起来,今天是个不错的好天气。晏年霜抬起自己的手,握紧又松开,和煦的晨光下,万物泛起辉芒。

使一切看起来并不真实。

秋高气爽来形容这一天是很合适的,暮启集团车库门口的保安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模样挺年轻,却像个大爷似得手里盘着两个核桃,核桃上施了魔法,转出了残影。

电子车闸识别到车牌号自动打开,一辆低调的车开了进来,他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

“咔啦——”

保安手里的核桃掉了。

“吾……吾……”

赛独的视线递过去。

保安这是才突然反应过来,咽下喉咙里的惊呼。

车停进车位,一双匀称白皙、踩着高跟的腿率先从车里探出,腿的主人走出,淡蓝色的及膝长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形,乌黑的长卷发似乎有些遮挡视线,“她”轻轻地甩了甩,露出一张美丽妩媚的脸,应该是带了美瞳,眼睛里泛着蓝色的微光。

像一只漂亮的猫儿。

“你挺能耐啊,用我的……人看门。”

“信得过。”晏年霜从另一侧车门出来,走到他旁边,抬手将他鬓边的头发捋至耳后:“高跟鞋难受吗?”

赛独暗暗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问我了?刚刚拿这一身给我的时候可没和我商量过。”

晏年霜眼底闪动着笑意:“我以为你喜欢。”

“呸!”

恶趣味。

但作为一只已经“趁乱逃跑”的恶魔,确实不再适合以之前的样子出现了。

虽然他有更好的方法,但“死亡”在人类的世界似乎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

还是不要吓他了。

赛独踩高跟鞋熟练得很,哒哒哒地走进电梯,半点不慢于正常的步速。

晏年霜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抬手按了电梯。

“所以我今天将以何种身份出现呢?晏先生。”

赛独擅长伪装,不光是外表,连声音也伪作了婉转悦耳的女声。

电梯缓缓下行,缝隙里斑斓的微光渐渐暗下。

“你的意愿呢?”

“我……”

“老板娘?”

电梯门打开,助理挂着俩黑黢黢的大黑眼圈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兴奋的沙玄。

“吾主!”

赛独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差点没维持住音色。

助理周身围绕着几乎快要凝成实质的怨气,脸上却挂着礼貌的假笑。

虽然看上去就快要维持不住了。

助理涣散的眼睛缓缓凝聚,骤然反应过来似得,连连道歉。

“啊,非常不好意思,瞧我,真是有些恍惚了……老板,您来了啊。”

莫名有些茶言茶语。

“老板”两个字加了重音,不同于以往尊敬的“晏先生”,连赛独都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怂怂的怨念。

来自打工人连续加班一周的怨念。

冯见易扯着嘴角,语气幽幽:“我以为您还要忙一阵子呢。”

赛独眨眨眼,莫名感到心虚,移开眼,却见晏年霜一脸坦然。

“嗯,辛苦,去联系财务。”

然后赛独就看见冯见易肉然可见地活了过来,甚至面色都红润起来,依稀能看出几分欢欣。

赛独:……

人类的善变真是无时无刻都在让他大开眼界。

冯见易的表情总算见了几分真诚,谦虚地笑:“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刚才不还说忍不了要篡……”

沙玄在一边冷笑着开口,被冯见易一把捂住嘴。

他怒目而视,一巴掌拍开冯见易的手:“无礼的人类!”

冯见易相当丝滑地用拍开的手打开终端,一边滑动着各式各样的文件,一边语速飞快:“晏先生你看这是这周积攒下来需要您签字的文件时间比较紧急要不我们先上楼处理一会儿再来安排这里的事情……”

晏年霜微微颔首,冯见易礼貌的同赛独告别——这次倒是没喊老板娘了。

“如果您有需求,沙玄先生会带您到处转转,这段时间他已经对这里比较熟悉了。”

赛独点点头。

冯见易微笑,按下电梯。

“等等。”

冯见易反应迅速地挡住了电梯门。

赛独疑惑地看向晏年霜。

晏年霜的视线从终端挪到了赛独的眼睛上,眸光微微闪动,他捻了捻食指指腹,淡声开口:“哥哥,等我。”

明明是很短暂的分别,语气却十分郑重。

赛独愣了一下,然后扬眉笑了笑:“怎么,我还能在这里走丢么?”

晏年霜的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嗯”了一声,随后语气迅速冷淡下来,看了一眼旁边石化了的冯见易,蹙眉:“不是时间紧急?”

“啊!嗯……是的……”

冯见易的职业素养过硬,身体反应大过脑子,电梯门合上,寂静的电梯里,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他是知道赛独的真实身份的,那天晏年霜离去后只给他留下一句“处理好公司的事情”之后就整整失联了将近一周,他几乎以为自家老板是不是被暗杀了。

他一边安慰自己不会不会,说不定是遇见了什么难处理的事情,一边在心里怂怂想要真出事了是不是真的该自己上位了。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可能事件转了好几圈,他还幻想过总不能谈恋爱去了吧哈哈哈哈哈。

他并不知晓恶魔之主的性别,所以刚刚看见那位“女士”时才会下意识喊了句老板娘。

但是那句哥哥差点把他cpu干烧了。

一定是自己太累了出现幻听了吧啊哈哈哈,老板和恶魔之主的关系真好。

“恶魔之主是雄性。”像是看出了助理的茫然,晏年霜淡淡的补充:“那是是伪装,不要冒犯。”

“噢……噢……”冯见易了然的应答。

“另外,”晏年霜像是心情不错,“老板娘这个称呼,算不上错。”

电梯因为到达对应楼层细微地颠簸了一下,冯见易的瞳孔也震了震。

啊?

不是?

嗯?

好大的信息量!

赛独还没有来过这种看起来非常高科技的地方。

联盟的据点建在暮启总部的地下,但这里却不见丝毫昏暗。

科技公司的优势这一刻就显现出来了,四周的装潢非常明亮,还有模拟的日光,亮度更接近黄昏时刻,是一个恶魔非常舒适的光线。

这里宽阔地几乎不像一栋楼的地下区域,反而像是人类的办公大厅,层高很高,正好方便懒得走路的恶魔飞行。

恶魔能够依靠血脉感应彼此,来往的恶魔看见他,皆是难掩激动地对着他垂下头颅。

这是身负傲慢的恶魔对王的礼仪。

赛独微扬下巴以示回应。

简单逛了一圈,赛独抿了抿唇:“就这些了吗?”

在这个以恶魔为核心的组织里,恶魔本身的数量居然少得可怜。

沙玄点头:“嗯。”

除了赛独,这里的恶魔都没有进行伪装,看着平常对他们爱答不理的恶魔对着一个“人”低头,不少人类都好奇地放下手里的事情看过来。

被那么多人类盯着,赛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心里从未放下的警惕翻涌而起,他的眼中下意识地流露出攻击性。

“您不用紧张。”一道和煦的女声插了进来。

赛独闻声回头。

一名身着简单制服的年轻女孩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她轻声呵斥了那些好奇的人,转而微笑着看向赛独:“我是人类在联盟的负责人,我叫程黎。”

赛独却没有全然放松下来,他有些诧异:“联盟……负责人不是晏年霜?”

程黎眨巴眨巴眼,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您是从恶魔那边听说的吧,晏先生是人类中少有的能获得恶魔信任的人类,大多数恶魔也只对晏先生有印象。事实上晏先生不太管联盟的事情。”

“他不太管?”

程黎点点头,语气偏向闲聊:“光是暮启的事就够晏先生忙的了,那么大一个公司呢。”说着,她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办公室:“关于联盟,您想了解更多的话,我很乐意与您聊聊。”

赛独颔首。

放沙玄继续去练习枪械,两人望着黑发恶魔远去的背影,程黎道:“沙玄先生是联盟已知所有恶魔里目前最强的战力了——噢,应该是除了您之外。”

赛独却摇摇头没说话。

察觉到这位恶魔之主的防备心,程黎笑了笑,带着他走进办公室。

“您其实完全可以相信联盟,毕竟联盟能有今天,同您有不少关系。”

“我?”赛独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微微挑眉。

“是的,早些年的联盟是人类自发成立的组织,没有系统的管理,全然是一盘散沙,也因此鱼龙混杂,干了不少缺德事,在恶魔那边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与我的联系在于?”

程黎笑了笑:“暮启成立后,晏先生以……比较强横的手段插足了一些联盟的管理——早期的暮启没什么实力,但晏先生本人还是非常厉害的。”

强横的手段?

看着程黎有些不堪回首的表情,赛独不由自主地猜想。

难不成是暴力手段?

“后来联盟清洗地差不多之后,晏先生不知从哪里联系上了一些恶魔,神奇的是,那些恶魔对于他态度虽然冷淡,却并不那么戒备,渐渐地,联盟就发展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恶魔的加入使联盟行事方便了很多,他们不喜和我们交流,每次合作时总说,是看着您的面子上。想来也许是因为您和晏先生早年的那些渊源吧。”

“他同你们说起过?”

程黎摇摇头,有些吐槽的意味在里面:“晏先生几乎不与我们说工作之外的事,是偶然听到有恶魔说,晏先生身上有熟悉的气息,我们才这样猜测的,对于您,晏先生也只简单提过一句救命之恩。”

赛独将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上下敲了敲。

办公室里的灯光偏亮一些,更接近人类喜欢的环境。程黎站起身,给赛独倒了……一杯果汁,她略微俏皮地眨眨眼:“其他的茶水我喝不太惯,这里常年没有人来,所以我也就没有备,您要是需要的话我让人送来。”

赛独摇头,却也没喝。

程黎倒是没在意,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两口,悄咪咪地观察着面前的恶魔之主。

淡蓝色长裙勾勒出细腰,细白的手在灯下几乎反光,微卷长发落在肩侧,对上那双漂亮眼眸时心脏都会下意识一颤。

还有……咳……那个脖子上极淡的咬痕。

惊为天人的容貌啊!冯见易的情报真的没有错吗?!这真的不是雌性吗?!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啊!

她天马行空的想着,又在赛独看过来时恢复了相当正经的神情。

赛独颇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位人类女性,莫名感觉有一双不带恶意却饱含八卦之意的眼睛在悄悄看着自己。

程黎不露破绽地笑了笑。

赛独看着她,突然道:“你同晏年霜……似乎差不多年纪?”

“啊,是的,”程黎道:“我们以前是同学。”

“同学?”

看见恶魔之主有些兴趣,程黎将那段经历全盘托出。

在如今的人类社会中,虽说科技是主流生产力,但是魔法依旧是人们最为推崇的。

每个孩子在上学前都会进行魔法天赋测试,从中筛选出天赋超过一定水平的孩子进行魔法预备学习,三年后二次筛选,通过者正式进入魔法培训学院,进行长达十二年的学业培训。

每个能够正式进入魔法的孩子,都是未来的天之骄子。

程黎也是其中的一员。

她的魔法算不上强,却是个十足十的学霸,学院里最不受欢迎的理论课每年期末都是哀鸿遍野,但她是那个常年霸榜的强者。

后来多了个晏年霜。

最初没有人在意这个这个孤僻的插班生,连程黎都只是简单看了两眼那个榜上横空出世的名字。

可有些人灵魂里的光华是不会被沉郁的表现遮挡住的。

“一个孤僻的、优秀的人往往饱受非议,所学院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太喜欢他,也就没什么人同晏先生来往。”

赛独沉吟了一下,挑眉:“你们孤立他?”

程黎连忙摆手:“是他一个人孤立了全校。”

赛独:“……啊?”

程黎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太妙的回忆:“倒是有人看他不顺眼,但找茬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揍得很惨。”

程黎自小就对恶魔这一种族有莫大的兴趣,普通的人类学校不会开办恶魔相关的课程,但在魔法学院却是作为理论知识必修的。

她对知识的向往简直如饥似渴,难得看到一个理论课程考核情况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激动的以为遇见了同好,打算同这位同学交流交流。

她顺着别人的指路来到教学楼后方的训练场,本以为会看到什么俊朗少年肆意挥洒汗水的美好场景,没想到撞见了案发现场。

程黎目瞪口呆地看着晏年霜单方面暴打了七八个人,下手之重可以说是要杀人都不为过,却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是平静的,冰冷的。

迟迟未离开的程黎差点被波及,吓得她抱头大喊只是路过,这才被放过。

她蹲在地上抬眼,看见穿着统一学院制服的晏年霜逆光站立,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有了颀长的个子,表情淡淡,色彩偏浅的眼眸里尽是漠然,身上衣服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未起。

在他们那个打架还靠肉体硬碰硬的年纪,晏年霜已经能用魔法绝对压制他们了。

“他强得简直令人发指!”程黎长长地感叹。

那是肯定的,恶魔之主王印下的血液,在传说中都无比珍惜的东西,给他灌了这么多,能不强吗?

赛独想着,不过最近自己拿了一些回来,也不知道对他的力量有没有影响。

“然后你就跟着他了?”

程黎摇头:“那时候也就十多岁……您或许没有年龄的概念,在人类的世界,十几岁还只是一个蠢兮兮的年龄。”

那确实。

赛独点头,表示肯定。

程黎:……您其实不必附和。

她接着道:“知道晏先生没什么兴趣同别人来往,我后来也没再去自讨没趣了。”

这于程黎的学霸生涯只是一个小插曲,她后来又开始了日常泡图书馆,实践课摸鱼划水的校园生活。晏年霜成为她们年级里那个只会在期末冒出存在感,让他们感叹一下大佬的角色。

直到她即将毕业那年。

学院里公开的关于恶魔的书籍已经满足不了她了,上面记录的东西终究还是太过浅薄,她打起了锁在学院档案楼的藏书的主意。

于是一个休息日,大部分人都睡了的深夜,她悄悄地跑了出去。

月黑风高夜,万籁俱寂时,正是干坏事的时候。

她又一次遇见了案发现场。

程黎:……

她惊觉,多年前那一双冷到极致的眼,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时间似乎只在他的身上刻下了孤寂的痕迹

熟悉的主角,熟悉的单方面殴打。

但这一次,远比从前骇人。

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案发现场。

了无生息的人类,漠然站立的晏年霜,以及重伤缩在角落里的恶魔。

这个煞神终于还是杀人了!

在晏年霜将人类尸体丢进血泊中、抬眼朝她看过来时,程黎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自己要被灭口,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角落里那只恶魔。

那是传说中的……美丽的种族。

……某方面来说,她也算是个疯子。

程黎说悄悄话似得,压低了声音:“晏先生那个时候站在血泊里,就像恶鬼一样,相当可怕。”

“恶鬼?”

“是人类的一种想象,嗯……通常指……死去了的人,带着仇恨与恶念又出现在了人面前,通常伴随着死亡与杀戮。”

赛独眼眸微垂。

程黎继续往下说:“我那时也是年纪小,莽得很,想着就算死了也要死个明白。”

寂静的夜,晏年霜眼里的杀机让程黎后背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完了,要被灭口。

这位的凶名她可是一直都有耳闻,像她这样的菜鸡跑肯定是跑不掉的,她干脆放弃了挣扎。

“在……我死之前,”后背狠狠掼上墙,她咳得几乎要断气,抬头,模糊的视线里她只能满眼祈求,“能不能……让我看看那只恶魔?”

她的记忆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指着图画书上精美的插画,天真又惊喜地问:“妈妈,这是什么?”

女人笑着帮她扎着小辫儿,道:“这是恶魔。”

小程黎惊得收回手:“恶魔……很坏吗?”

女人温柔地拍拍她的后背:“不啊,我们小程黎能像个小太阳一样使用光魔法,全靠他们呢。”

小小年纪的程黎懵懂地看着画面中美丽的恶魔,天性好奇的她将恶魔这两个字刻进了心脏。

后来天赋还算不错的她成功进入了魔法学院,那些课程里简单的记叙却让这个种族在她心底鲜活了起来。

越了解,越狂热。

这是她从小的梦想,几乎贯穿她目前的整个人生。

朝闻道,夕死可矣。

她等了好久,等到疼痛渐消,眼前恢复清晰,再望向四周时,却是干净得像是她的一场错觉。

“我相信我的眼睛,所以在那之后也就一直缠着晏先生,然后就来到了这里。”程黎笑着总结,还不忘推销一下联盟:“联盟中的大部分人都与我类似,都与恶魔有些渊源,所以其实您可以信任我们。”

赛独没答话,只垂眸听着,在程黎的只言片语中大概地拼凑出了人类小孩的大概成长经历,莫名觉得有些气闷。

程黎讲了这么多,自己也有些感慨:“来联盟之后,我才逐渐了解到很多事情的真相,”她看着模拟窗户景色的落地大屏,声音很轻:“其实,对恶魔的压迫,也在迫使着人类走向灭亡。”

恶魔之主知道的东西不会比他们少,但程黎需要陈述更多以获得信任,她递给赛独一本书。

“这本是关于恶魔的目前权威较高、流传较久的纪传,虽然未经过官方证实,但……其中记录似乎确实是真的。”

赛独垂眼看着书封,很眼熟,似乎在晏年霜的书房里见过。

他接过翻开。

程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见他没有动怒,略松一口气:“这本书似乎是个人所写,其中言语存在许多不妥,还请您不要生气。”

赛独面无表情地撇她一眼,似乎在说为什么不生气。

程黎:……

好吧。

对比起恶魔漫长的生命,人类的历史不过瞬间,可就是这瞬间,人类利用他们独有的创造天赋锻造出了一个不小的奇迹。

几乎没有人会在意蚂蚁的诞生与湮灭,可有一天,蚁巣的高度突破了地面,变成一座日益增高的小丘。

‘暗处的生命注意到在岁月长河中挣扎上行的孱弱种族,于是祂们降落世间。人们拜服、惊呼着神明,可祂们睁开眼,日暮时一般的瞳孔昭示着——

倨傲的、强大的、美丽的、我们在此世间的邻居。

是恶魔。’

赛独轻嗤了一声。

最初的恶魔与人类是全然和平的。

也确实如同很多人类传说故事中那样,这个种族具有一切不慈悲的性格,他们冷漠、傲慢、恶劣。

他们冷眼看着人类对他们祈求力量与帮助,像是看着昆虫上演戏剧,只有在心情愉悦时会给予一些“施舍”。

这场和平大概持续了三百年。

最初的百年,人类供奉恶魔;

随后的百年,人类学习恶魔;

最后的百年,人类嫉恨恶魔;

受到天赋的局限,人类再怎么学习钻研,对于恶魔与生俱来的魔法能力终究只能掌握一些皮毛。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这是弱小生命对力量的渴求。

于是贪婪的人类仿造神明,为恶魔降下傲慢之罪。

‘那分明是漠然狠毒的种族!’

传说中伴着风雨雷电出现的恶魔,最为惧怕的居然就是电。

这于掌握科技力量的人类简直是天赐良机。

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美丽生物终于匍匐在他们脚下。

可恶魔始终不会低头,哪怕至死。

于是人类想到了那为人类带来希望,却赐予恶魔死亡的——

繁衍。

恶魔的与人类不同,他们诞生于极暗之地——那是人类千百年来未曾找寻过的地方,随后便是漫长到几乎永恒的寿命,因此恶魔虽然拥有同人类类似的生理结构,却不需要繁衍,相反,这一行为会致使他们的灭亡。

因为上天从未赐予恶魔“创造”这一天赋,繁衍,瓜分的是恶魔的能力与寿命。

这是代价。

原先人类只在暗中下手,那些能力比较弱的恶魔消失了也没有谁发现——恶魔的傲慢是非常公平的。

直到上一任恶魔之主的陨落,恶魔自此一蹶不振。

至此,世界成为了人类的狂欢场。

‘他们不是神明,是神明送来的礼物!’

看到这里,赛独不适地皱了皱眉,无端联想到噩梦之渊广播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这本纪传后面的走向不用猜也知道,无非是歌颂人类如何掌控了魔法,恶魔如何沉寂直至今天退出普通人类的视野。

“对于人类来说,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强留不属于自己的天赋,始终是要付出代价的,对吗?”程黎轻声问赛独。

赛独没回答,程黎也不需要回答。

只有那些陷入狂热的人始终没注意到,属于人类的灾难悄然降临。

“在暮启出现之前,人类所掌握的魔法已经开始失控了。新生儿的数量一年比一年少,人类平均寿命一年比一年短,但这一切都被那些掌握权势的人粉饰太平——他们以为自己真的迎来了长生。加上后来暮启科技的发展压制了人类对魔法的依赖,表面上的安稳才维持至今。”

“所以联盟做这些,并不单纯只是为了恶魔,更主要的是为了我们自己。”

她笑了笑,不做隐瞒:“我有私心,我心中放在首位的最终还是我的同类。赛独先生,我不说假大空的话,联盟的出现是为了你们,更是为了我们,要解决这场灾难,需要我们彼此的信任。”

程黎有些感慨:“更何况,联盟中人类真正的领导者,是晏先生。”

赛独抬眼:“怎么说?”

“他是唯一那个,完完全全以拯救恶魔为目的的人类,有时候,我们也会悄悄称呼他为救世主,毕竟这也是对人类的拯……。”

“拯救?”

赛独合上了书。

“您……”程黎止住话茬,看着他的脸色。

坏了,没克制住话痨属性。

赛独却没有谈及另外的东西,只是手指点了点陈旧的书籍封面。

“神经兮兮,文笔极差。”还不如自己看的那些。

赛独如是评价。

手机一直震个不停,不用想也知道是程黎那个神经病,自打知道恶魔之主要来,这女人跟疯了一样激动。

当然,饶是淡定如他,当初在沙玄口中知道消息时也是恍惚了几瞬。

冯见易按了按太阳穴,把最后一部分需要晏年霜签字过目的文件抱进办公室。

“晏先生,这是最后一批。”

“嗯。”

晏年霜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眼时间。

冯见易:……

救命啊,他又在自家老板的脸上看到了想要消极怠工的不耐烦神情!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晏先生以前不这样啊!

可怕的爱情!

正所谓老板干得越少我干得越多,冯见易赶紧哄着:“把这些处理完之后,其余的事情就没那么紧急了。”

“嗯。”

那种表情这才从晏年霜脸上消失。

在忍受了晏年霜好几次撒手不想干的表情,和好几次望向他似乎想要委以重任的眼神之后,终于……

天黑了。

好在晏年霜烦归烦,工作起来半点没含糊,卡着暮启最晚的下班时间处理完了文件。

巨大的落地窗前,暗淡的天幕只有边缘还泛着一点金光。

晏年霜起身:“就到这里吧。”

冯见易神色恍惚地抬起头来。

打工真累。

他惯例性地在心底吐槽。

两人一同前往地下层。

“赛独的身份,怎么安排的?”

“分公司调过来的,安排在秘书处。”的您的小情儿。

晏年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你辛苦。”

冯见易竖起耳朵。

“你可以带薪休假两天。”

这就是救世主的良心!

横扫疲惫,做回冯见易!

晏年霜来到地下层的时候,赛独正在和沙玄研究暮启制造的枪械。

“吾主,我老早就想看看这些了,但他们不给我看。”

“如果你不上来就差点把它拆掉,他们应该不会拒绝你。”

“为什么……这玩意儿通电的?”

“是吧。”

“那怎么不扎手啊?”

赛独按按眉心。

“……你有空还是得多读一读人类的书。”

“啊,好。”

沙玄对着模拟仓内开了一枪,“哇”了一大声。

赛独探头往里面看,若有所思。

程黎站在一边歪着头,笑容慈祥。

相当和谐的一组画面。

“哥哥。”

晏年霜开口,惊动了四个人。

“你的事情做完了?”赛独闻声转过头。

“没有,”他的语气同平常一样淡淡的:“事情好多,做不完。”

是在撒娇吧?是吧?

冯见易看看地板又看看天花板,走过去拽了一下程黎才让她回神。

程黎:“……哎?”

赛独犯了难:“那怎么办……要不暮启那边,你就不……”

冯见易、程黎:“使不得!”

“应该不行。”晏年霜拉住他的手腕,:“暮启是是最好的掩护。”

“哦。”赛独点点头,想了想,抬手摸了摸晏年霜的头,神色认真:“辛苦啦。”

晏年霜心底泛软,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

“我们说正事。”

联盟的高层都是一堆年轻人,没什么架子,招呼来人就在枪械室席地而坐了。

一群人坐在地上一筹莫展。

看到自家老板挨着那位恶魔之主紧紧的,漫不经心地捏着人家的手把玩,好多人都克制不住往那边瞟,然后又被晏年霜凉凉的气质冻回来。

这是唯一的乐子。

“噩梦之渊的防备太重了,联盟情报科最近的调查进度一直都停滞不前。”

“对,自从上次之后,噩梦之渊就没再开过拍卖会。”

“我们安插进噩梦之渊的人也没了联系……”

……

如果说之前的噩梦之渊只是管理森严,那么最近的噩梦之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座牢牢锁起的高塔,几乎斩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

“哪怕是噩梦之渊,长期封闭也不可能,我们……拖一拖?”

“不能拖了。”赛独依旧伪装着女声

有人疑惑地追问,赛独却没答。

冯见易接过话来:“我们总不能因为噩梦之渊的动向而一直处在被动的地位。”他叹了口气:“联盟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晏年霜没有言语,但他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可是噩梦之渊现在简直是密不透风,我们的人进不去。”

程黎撇撇嘴:“那不见得,我们前两天才从他们手底下救回几……位恶魔。”

此话一出,整个枪械室里都是一静。

人不可以,那恶魔呢?

大家都想到了这个,可没人敢说。

联盟的恶魔数量一直都很少,都是作为战力储备的存在,而且噩梦之渊对恶魔的气息高度警觉,手段又极狠,所以他们几乎都没想过要安排恶魔去做线人。

噩梦之渊像是暗处饥渴潜伏的巨兽,一旦潜入,无论是人还是恶魔,几乎没有出来的可能。

这哪里是去干活,完全是在给噩梦之渊送礼。

哪怕这是现下唯一的方法,但其可行度几乎为0。

更何况人恶魔之主第一天来联盟,就提出这种方案,显得人多少有些不怀好意了。

“可以。”

“不行。”

赛独和晏年霜的声音一道响起。

晏年霜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赛独的意思,他皱起眉。

“没有这个先例。”

赛独有些疑惑:“所以呢?”

“太危险。”

“做哪件事不危险?”

“用别的办法。”

“有别的办法?”

“你要再一次被抓进去吗?”

“这是唯一的突破口了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其余几个人飞快眼神交流。

‘恶魔之主她真的,我哭死。’

‘晏先生咋这么生气,说实话这就是最优方案啊。’

‘你瞎哇,老板跟恶魔之主这不明摆着有一腿啊。’

‘啊?’

‘对啊,九死一生的事情,噩梦之渊是恶魔能去的地方吗?’

‘你还喘上了,不就是你提出来的。’

‘看晏先生脸色,我觉得他有点后悔当初怎么没弄死程黎……’

‘不要揣测我偶像!!!’

……

一边蹲着的沙玄是听也没听明白,看也没看明白,一脸迷茫:“不是,什么方法?”

冯见易小心解释了一遍。

沙玄震惊地瞪大眼睛,一片惊讶于人类“未尽之语”的离谱,一面又疑惑:“为什么是吾主去?不能是我去吗?”

冯见易也不明白。

哪有将领上来就出征的。

赛独在晏年霜一句句执拗的否定下已经有些恼了,他腾一下站起来,试图以人类的视角用熟悉来说服他。

“你知道我在噩梦之渊待了多少年吗?”

晏年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冯见易心道不好,连忙打哈哈:“啊天色不早了方案这个东西急不得我们回去再仔细探讨一下你们两位也好好商量一下我们先走了。”

几个人连忙离开了。

沙玄却没眼力见,看着俩人吵起来,第一反应是呵斥这个无礼的人类:“没有人可以质疑吾主的……”

一只手从门口伸进来一把把他拽走。

“快走吧!”

枪械室里安静下来,只有模拟舱运转的电流声响在耳畔。

“没有人,可以质疑恶魔之主的决定。”

“我知道的,哥哥。”

晏年霜将赛独的手扣入掌心。

十指交缠,却彰显出一个人类碎掉的心脏。

“但我不知道你在噩梦之渊待了多久。”

“我不知道你有多强。”

“我不知道……这十七年。”

那是人类最好的年华,是恶魔最不起眼的一瞬。

晏年霜低下头,赛独被牵着的那只手接触到了温凉的额头。

“恶魔之主是恶魔一族的命脉不是吗?就当是为了你的族人。”

“好不好?”

……

程黎他们从来没那么恨过枪械室的隔音。

什么都听不着。

自打进了暮启联盟,她们还没见过晏先生失控的样子。

不过就恶魔之主那绝美的外表,足以让所有人为之倾倒。

程黎没有暴露赛独的真实性别,几个人围在一起八卦,冯见易以不知道不明白不好奇的三连否定话术逃离了八卦圈,拖着沙玄在台阶上坐下。

“我以为你会坚定地劝说赛独先生呢?你们不是坚决保护王的吗?”冯见易问他。

“吾主的决定才是最不可违背的。”说着,他有些气闷:“不然吾主也不至于流落这么几年。”

“哦。”

放假在即,冯见易的心情非常轻松,也不着急回那个冷冷清清的家。他往后靠了靠,余光榷见沙玄的翅膀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突然有些好奇。

“说起来,晏先生和赛独先生也是小时候认识的,你们好像很喜欢人类小孩子?”

“喜欢?”沙玄的表情很奇怪:“人类也配?”

冯见易:……

“我换个说法,赶紧你们对人类小孩都比较……不一样?”

“因为我族没有幼崽吧,这玩意儿还挺有意思的,起码比你们顺眼多了。”

沙玄说着,不忘踩那些“大人”们一脚。

“哦。”冯见易拉着沙玄状若无意地闲聊起来:“那按照你们的寿命论,人类的年岁对你们岂不是转瞬的事?”

“不完全是。”

“嗯?”冯见易有些好奇,沙玄却不再多说了。

“好吧,那你……会忘记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吗?”

“多久?”

“十来年吧。”

“倒是不容易,除非不怎么重要……喂,你是不是又在套我话!”

冯见易笑着举起手作投降状,一副无辜的样子。

沙玄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来气,骂骂咧咧地控诉人类之奸诈。

……

赛独垂眸。

望着面前语气卑微的人类,高傲的血液里泛起些不舒服的意味。他依稀能够读懂晏年霜究竟在担心什么,叹口气,终于还是低声解释。

“潜入噩梦之渊是当下最有用的方法了。确实哪只恶魔都能假装被抓潜进去,然后呢?你知道的,潜入其实是最简单的一步,我们需要的是信息,而我在噩梦之渊待了七年。”

晏年霜手指微颤。

“噩梦之渊是一座巨大的、属于恶魔的墓穴,我太了解那里了,也深知其中凶险。做这件事的恶魔需要强大,也需要智慧。去的应该是我,也只能是我。”

赛独在此刻显现出了恶魔之主的獠牙,他眉目倨傲,声音冷静又无情。

“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噩梦之渊必须尽快覆灭,”他说着,声音低下去:“我有种预感,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晏年霜没吭声,赛独看不见他的脸,一时也无法觉察他的心绪。

“你相信我,我不会死。而且这是我的使命,你明白……”

“我明白。”

晏年霜打断了他的话,直起身将他抱进怀里。

“我知道的。”

十七年前就知道了,那个高于一切甚至于生命的使命。

他侧首埋在赛独的颈侧,反对的话说不出半句:“哥哥……”

他怎么拒绝,怎么阻碍?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凌迟他的灵魂。

晏年霜轻轻蹭蹭赛独的脖颈,眼底的厌倦翻涌,却无人觉察。

这事最终还是这么定下了。

程黎心底里有些佩服这位恶魔之主,他不像人类的高位者一样需要维护,反而总是冲在最前的那个,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族人。

本来就喜欢这个种族,现在更爱了。

反观晏年霜。

那天赛独哄人哄得很快,起初他们还想着是这两位的“感情”可能没那么深厚,晏年霜能够理性地看待这件事。

后来发现不是。

晏年霜并没有被哄好,只是遭罪的不会是赛独。

行动方案数不清多少次被驳回,程黎快崩溃了。

“噩梦之渊的资料都快被我翻烂了!”

纸张边缘在频繁的翻动下起了毛边,还没好好缓缓,又再次被翻开。

“漏洞,漏洞,我现在看我方案哪里都是漏洞!”手下疯狂吐槽。

“可偏偏晏先生说的有道理。”另一个人幽幽地道。

“哎,”程黎叹口气:“这确实是……不能出错的事。”

她摸摸手下的脑袋:“今天先下班吧,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打起精神来继续干。”

“那您?”

程黎笑了笑:“我再看看,你们先走吧。”

“好嘞,头儿你太辛苦啦~”

程黎踹过去一脚:“瞎喊什么!演电视剧呢?”

几个人笑嘻嘻地走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程黎低头看着密密麻麻写着标注的策划案,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她才算不上辛苦呢。

最近冯见易不在,没人帮着管理暮启,晏年霜那边的工作压力大了一些,偏偏他还要分出精力来管联盟的事。

已经能在晏年霜身上看出疲惫的影子了。

这是过去没有过的。

可也许是人类女性的心思更敏感,程黎觉得晏年霜身上的疲惫感似乎不是因为工作,具体的说不清。

就像是……就像是……

她捏捏鼻梁。

想不出来。

余下的时间不多了,她收拾掉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伏案在办公桌前。

暂时顶替冯见易工作的人是赛独。

他会的东西不多,工作也只是挂个名,自知帮不了什么忙,一直在办公室待着也无聊,便悄悄溜到茶水间划水。

这是个好地方。

这可是里的着名情报地,没想到暮启也没有免俗。

赛独习惯性的缩在角落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奶茶,他今天用来伪装的裙子和暮启的装修有点撞色了,加上他有意识地缩小存在感,后来的人压根没发现茶水间里还有人在。

大概有两三个人走进来。

“今天忙死了,这快下班的点我们才有空过来喝杯水。”

“冯助休假了嘛,晏先生又刚刚病好回来,忙点正常。”

几人趁着休息在茶水间闲聊起来,其中一个男生说道:“哎,咱们部门那个从分公司调过来那个女的,怎么一来就顶冯助的工作啊?”

赛独眼睛微微亮起来。

出现了!

八卦!

虽然主角是自己,赛独丝毫不介意,饶有兴趣地听起来。

另一道女声回他:“能从分公司调过来,说不定人家能力突出呢?”

“那不见得,今天晏总都忙成什么样了?”

“害,冯助不在,随便找个人顶上去呗。”

“那大可以找工作熟练一点的人啊,找这么个新人,还打扮得……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很难不怀疑这其中有点裙带关系。”

女声显然不赞同:“你有病吧,随便乱揣测?你晚上趴他们床底了?”

“不是你急什么?我就表达一下我的想法,我不信你没这样想过。”

“骂你两句不是我急了,是你欠骂,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是恶臭思想?”

眼看着两人吵起来,第三个女声柔声开劝:“你们别吵起来啊,我觉得他的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朋友间聊一下八卦嘛……”

“他现在都这么说,你信不信他还会和别人这么说?谣言就是这么来的。”女声顿了顿,突然大了点:“你不会也这么想吧?我看你是脑子坏了!”

赛独饶有兴致地看着人类的争吵。

他分析了半天,勉强得出三人的关系。

三人看起来很熟悉,最开始开口的女生好像看那个男生并不顺眼,只是跟另一个女生更要好一些;而另一个女生和那个男生似乎是情侣,一直在替男生找补。

大概是,闺蜜和情侣的灾难结构?

赛独并不因为话题中心是对自己的揣测而生气——这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只是有点理解人类爱吃瓜的心情了,他甚至觉得嘴里有些寂寞,想吃点零食。

争吵越发激烈,先发言的女生口才极好,字字珠玑,赛独看得入了神,没注意到奶茶见了底,吸管中的空气与液体对流发生呼啦啦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赛独有点懊恼,笑眯眯地道:“不用管我啊,你们继续。”

话题主人就在旁边,这谁继续得下去?

赛独无趣地撇撇嘴,从角落里站起身走过去。

裙摆在空气中摇曳,遮盖成暗色的狭长眼眸自带三分媚,偏偏眉宇间又有几分雌雄莫辨的英气,哪怕没什么情绪都让人不自觉陷入其中。

三人被这流动的美色晃了一下,回过神后的表情非常尴尬,那男生磕磕绊绊地找补:“我们就是……瞎聊,你别当真。”

旁边的女生翻了个白眼。

赛独下巴微扬,“嗯”了一声,随即看向另一个女生,问:“你跟他是情侣啊?”

令人意外的是,那女生红着脸摇了摇头。

“嗯?”赛独挑挑眉,转头看了看那个男生,神情颇有些疑惑:“公司里有晏年霜这样的,再不济还有冯助,这个……”,他的眼神将男生从头到脚扫了几遍。赛独认为人类的审美和恶魔还是基本一致的,难道有些人不一样?

他稍稍“啧”了一声以示不解,男生却觉得自己被阴阳到了,有些怒地问:“你什么意思?”

赛独懒得理他,只是拍拍脸红女孩儿的肩膀,道:“提升一下眼光吧。”

说罢,他也没管几人的反应,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赛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晏年霜依旧在忙。

宽大的办公桌闪烁着好几道屏幕,上面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与表格。赛独走得近了点,才注意到其中有一道屏幕上显示的是楼里其他地方的监控。

“你还得负责这个?”他有些讶异。

晏年霜摇了摇头:“你出去之后,我让人接过来的。”

“看我?”

“嗯。”

“有什么好看的。”赛独嘟囔着,走到沙发边准备坐下,晏年霜却对他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赛独依言走过去:“什么事?”

“坐这里。”

“这哪有……”赛独瞄了瞄晏年霜的腿。

难道是要我坐这里?哎呦人类好黏糊……

熟料晏年霜按了下办公桌旁边的一个按钮,桌侧非常丝滑地弹出了一张椅子,自动滑到了他脚边。

赛独:……

好,高科技。

他好奇地摸了摸桌子,又摸了摸椅子,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扭头问晏年霜:“叫我过来干什么?”

晏年霜却只是捉了他的手腕握在手心:“在这里陪我会儿。”

“你不忙么?”

“还好。”

“还好?你都快忙脱发了。”

晏年霜:……

他的拇指揉按着赛独略微突出的尺骨:“哥哥会不喜欢吗?”

赛独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里沁出点泪水:“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人类就是会掉头发——你小时候也掉。”

晏年霜抬手抹掉他眼角的泪:“困了就睡会。”

“不困,就是有点无聊……哎你快工作吧,一会儿早点回家。”

晏年霜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明显的笑,轻轻嗯了一声,转向屏幕进行忙起来,却没松开赛独的手腕。

赛独看出他的笑意,心情也不错,这几天人类好像总是不太高兴,现下终于缓和了些,因此也由着他牵。

好歹也是看过不少当代网文,人类的文字赛独基本认识,虽然对于那些满是专业文字的报表看不懂,但联盟相关的东西赛独多少能理解一些,此时又是下班时间,没什么人会进来,赛独干脆就帮起了忙。

嘴上说着不困,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没多久赛独就睡着了。

迷蒙间他能感受到眼前的灯光暗了,微凉的气息覆下来将他笼罩,可是动作过于轻柔,不足以惊扰睡眠。

只是叫人可惜,恶魔似乎没有梦境。

赛独在晏年霜怀里醒过来,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从晏年霜怀里探出头左右看了看,那把自己坐的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回去。落地窗上不再是投射的虚拟景象,而是实打实的城市夜景。

他动了动,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人类轻轻地拉在掌心。

头顶传来像是笑声的气息,赛独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怎么把我挪过来了?”

“想抱着你。”

赛独小小地舒展了一下身体,问:“我睡了很久吗?”

晏年霜揽了揽他的腰:“不久,只是天黑得有些快。”

“你还没忙完吗?”

“还差一些。”

当人类的老大真是辛苦。

赛独想着。

他想要起身,却被晏年霜拉着没法动:“再抱会儿吧。”

不是商量的语气,但赛独也乐意顺着他,懒洋洋地缩了回去。

也许是要忙的东西剩不下多少了,晏年霜看起来很悠闲,也很享受把赛独抱在怀里的感觉,半点没有急着下班的意思。

办公室里的灯调亮了点,这在仍旧灯火通明的暮启大楼里也没显得突兀。

赛独打开终端上网,又开始研究那些网络文学。

“你好像总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赛独习惯了,也没有了被抓包的羞耻:“很有意思啊。”

“我以为你会很讨厌人类相关的所有东西。”

“那我现在就不会躺在这儿了。”赛独慢悠悠地说。

晏年霜低下头。

赛独的脑袋靠在他左侧的锁骨上,黑色的假发被挤得有些乱。

“头发可以摘吗?”

“不可以,特别难戴。”

“嗯。”

晏年霜应了声,帮他理了理发丝,低头吻在他的耳侧。

赛独没什么反应,面对终端看得专注。

亲吻爱人这件事会上瘾,就像裂了口的河堤。

温热的吻陆陆续续落下来,搅得赛独有些不得安生。他抬手抵住晏年霜的下巴:“干什么?你不工作了?”

晏年霜的头低下来,鼻尖抵在他的颈侧,声音略显模糊:“休息一下。”

温热潮湿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很痒,赛独耸起了肩膀。

下一秒,他就被咬了一口。

赛独生气了。

他毫不留情地咬了回去,可无奈受到姿势的限制,那两个圆圆的小坑最后只落在了晏年霜的下巴和脸颊上。

他收回尖牙,凶凶地盯着晏年霜:“你以为我不会咬你是不……”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又被咬了一口。

“我生气了!!!”

赛独用了力气,晏年霜一个没拉住,连人带椅子被掀翻在地上。

为了维持一些服务器的运行,暮启24小时都不断电,可这会儿大部分人都下了班,办公层大部分都关了灯。

在光线并不算明亮的环境里,能很明显地看出晏年霜给赛独挑的裙子的用心之处。若是在白天,那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素色装扮,可在暗处隐约可看出那分明是流光溢彩的布料。

可是,暗夜时,向来只有晏年霜在赛独身边。

并不是特别强调女性特征的,就只是一条裙子而已,衬托主人的身型,在大幅度的动作下像一朵飘摇闪烁的花。

他的。

晏年霜不觉得疼痛,哪怕恶魔的尖牙失了控制穿透他的皮肤,他只感觉到自己抱了赛独满怀。

甚至于,他在为恶魔的啃咬而感到兴奋。

那足以撕碎人类脖颈的尖牙在他的肩头,他紧紧地盯着赛独的唇,期盼着他咬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可是赛独没有。

赛独对总是胡闹的孩子小施惩戒,在伤口渗出的血液中嗅到自己的气息,又心软软地住了口,抬头却看到满眼期待。

“为什么停了?”

赛独:???

我不是在奖励你吧?

他无语地把晏年霜的衣服拉好,就这么骑在他肚子上:“我真是搞不懂你。”

“是吗?”晏年霜却笑起来,压低了声音喊他:“哥哥你问我啊。”

“你问我,不就懂了么。”

“好吧,”赛独妥协:“那你到底想干嘛?”

“可以咬我吗?”

“啊?咬?”赛独愣了一下,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此时算得上暧昧,他们也并不清白,赛独自然而然地想岔了。

不怪他,怪人类语言总是富含各种歧义,偏偏他饱读各种人类文学。

“嗯。”

“也……行。”赛独倒是不介意这个。

他有不同的羞耻观,但现在也算是扮上了人类,在办公室做这种事还挺刺激。

刚刚拉好的衣服又被拽开了。

啃咬之际,赛独看着衣衫不整的人类,看着他略微恍惚的眼眸,突然就有点明白为什么晏年霜这方面的瘾那边大了。

咬人好像确实很快乐。

起初晏年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赛独越来越往下、越来越往下,他才意识到不对。

赛独扒拉他裤子的手被拦住,疑惑抬头。

“嗯?”他牙都收好了。

晏年霜浅浅叹息一声:“不是。”

“不是?”赛独毫不留情地摸了把,感受到硬热的触感后面露质疑:不是?

晏年霜:……

他没解释,伸手捧过赛独的脸,低头轻轻吸吮他的嘴唇,低声换了个说辞:“不用。”

赛独的双手落在了办公桌上,那些本来显示资料的终端显示器尽数关闭,桌面上干干净净,甚至滑得赛独有些撑不住,一下一下地被顶得往前滑。

本来盛开在小腿处的裙摆被推到了腰上,后背的拉链被拉下,又更多的花儿开在了背上。

肩胛骨敏感,偏偏晏年霜爱咬,赛独被惹得沁出泪,偏偏收着翅膀更难受,晏年霜哄着他,黑色的骨翼在背后成型,可没等赛独松口气,晏年霜又变本加厉地欺负上了。

赛独忍不住漏了几声啜泣,晏年霜轻轻按住他的唇,食指指节陷入齿间,极快又深地撞着他:“哥哥,不要出声,有人怎么办?”

赛独咬他的手,声音含糊又断续:“你……呃……嗯啊……现在……知道慌了?”

晏年霜只是专注地凝视着他:“没有人可以看见哥哥这个样子。”

许是受了点人类伦理的影响,赛独突然觉得哥哥这两个字在此刻说并不合适,他只能道:“别……嗯……别叫这个。”

“为什么?”晏年霜歪了歪头。

“那叫什么?”

他想了想,笑了一声,伏在赛独耳边喊:“主人?”

说着,他狠狠地顶了一下!

“嗯啊!”

这一下太要命,赛独的小腹处传来剧烈的酸麻感,浑身没了力气,软软地只能靠晏年霜抱着。

但晏年霜没放过他,他的另一只手扶住赛独的小腹,随着一次次的挺动按向自己,这使赛独有种要被凿穿的错乱感。

晏年霜还在更换称呼,几经周折,又回到那声“哥哥”。

每喊一声就是一记深顶,让赛独几乎要失去呼吸。

酸麻的快感聚集到了顶峰,赛独终于承受不住,在绵长的呻吟中失去了数分钟的意识。

“哥哥?”

在这样的呼唤中意识回笼,赛独大口喘息着,发着高潮后的颤抖。

他发现自己坐在了桌上,晏年霜正低头看他的阴茎。

“哥哥,你刚刚高潮了,没有射。”

赛独没力气说话,他想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在人类中有个专业词汇,叫干性高潮。

却不知道晏年霜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他的手覆上赛独的阴茎:“我帮你吧。”

“……什么?”

晏年霜吻吻他泛红的眼角,声音带了点笑意:“我给你咬。”

在赛独反应过来之前,晏年霜低下头,含住了他半硬的性器。

赛独脑袋翁地一下响了起来。

性器被温热的口腔包裹,很快就又硬了起来。

晏年霜神情专注地含着他吞吐,离得太近了,赛独甚至能感觉到垂落的头发扫过小腹,很痒。

他下意识抬手按住晏年霜的肩,腿缩了起来:“不……”

可晏年霜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强行分开他的双腿。

极具侵略性、野兽一样的眼神。

这一眼看得赛独腰眼泛起酸意。

他也渐渐从陌生的感觉中回过神,抓着晏年霜的头发配合着他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挺腰。

俩人都有够生疏,但渐渐地,晏年霜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深喉,赛独爽得头皮发麻,很快就招架不住地射了出来。

精液被尽数咽下,晏年霜呛咳了两声,抬起头同仍在恍惚中的赛独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一吻结束,赛独把脑袋搭在晏年霜肩上喘息。

他的耳朵就贴着晏年霜的脖子,那快速剧烈的心跳声就这样传进他脑子里。

“你刚刚害羞了。”赛独说。

晏年霜略微顿了顿,冷静地否定:“没有。”

“呵,”赛独才不惯着他,抬起脑袋,用手捏他的耳垂:“你知道你的耳朵现在还是红的吗?”

说着,赛独自己都觉得稀奇:“你居然会害羞啊。”

晏年霜淡淡嗯了声:“我第一次做这个。”

“这样啊,”赛独起了调侃的心思,后仰了一点,微垂眼看他:“第一次怎么了?”

晏年霜静静看着他,突然挑了挑眉:“试试。”

赛独警觉:“试什么?”

晏年霜手上一用力,将赛独抱了起来:“试试看,你会不会害羞。”

这一晚上他们没能回家去。

于是那些风言风语在公司里传得更甚。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恶意的,纯粹好奇的,不可置信的,意味不明的揣测、打探成为一种娱乐方式。冯见易休假回来的时候,晏年霜和赛独的事已经快连保安都知道了。

冯见易:……

那可不能让那边知道,不然又要闹。

但两位当事人丝毫没在意,依旧卿卿我我。

当然他们自己没觉得他们有多亲密。

冯见易于是劝:“晏先生,最近公司风气不太好。”

晏年霜没什么表情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冯见易:“他们都在传您和……的事情。”

晏年霜嗯了一声,问他:“有事吗?”

冯见易:……

我说的不是废话啊!

他想给他分析桃色新闻同他个人人设有多大的反差、这样的议论对于一个企业家来说会产生怎样的负面效果、暮启如果出问题对于他们之后对抗由权贵所支持的噩梦之渊有多困难,可他抬头看见晏年霜冷淡的神色,又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说实话晏年霜不是什么不理智的人。

他能把暮启做成科技行业的巨头就绝不可能是没脑子的。

他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人类的评价,更不在乎暮启的未来。

这样的桃色绯闻短时间对暮启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在他们与噩梦之渊撕开表面平和的当口,在充满风险的未来面前,他只是想和自己唯一在乎的人纵享乐趣。

冯见易觉得,自从恶魔之主回归后,晏年霜变了很多,这份改变万分合理,让人觉得晏年霜终于像一个人类,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类。

但这份变化含有理智的任性,晏年霜就好像是踩着事情破败的边缘,怠惰地完成着任务。

硬要冯见易比喻的话,就有点像他做清醒梦的时候,一边肆意妄为,一边不触犯潜意识的规则维持着美梦。

冯见易没必要劝他。

另一边的赛独就更不在意这个事儿了。

一方面人类的评价还不足以入恶魔的眼,另一方面人类的恶意对于恶魔来说可听得太多了。

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蚂蚁的喜怒哀乐。

冯见易没再多说,他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话题转到了工作上。

傍晚的时候,晏年霜开车仔着赛独回家。

这是近日来一个难得下班准时的日子,今天路上的车辆很多,他们常走的那条路堵得厉害,于是晏年霜开着车稍微绕了绕。

半空中道路交错,往上的云层很薄,远处霞光铺了漫天,赛独望着车窗外,眸色与景色相融。忽然,他注意到桥下一片广阔的地界上闪烁着五颜六色光芒。

“那是什么地方?”赛独扒着车窗往外看:“好多人类。”

车里的智能助手回答了他:“是游乐园,人类获得快乐的地方。今天是人类小孩的节日。”

快乐?

赛独心里念了念这两个字,大致地回忆了一下节日的意思,想了想,问晏年霜:“我们不去吗?”

晏年霜手指点了点方向盘:“你想去?”

赛独有些疑惑:“不是节日吗?你不需要庆祝吗?”

晏年霜顿了一下,重复了一遍:“人类小孩的节日。”

赛独哦了一声:“所以,你不过吗?”

车辆在下一个路口换了个方向。

游乐园的大门上是色彩丰富的卡通人物全息投影,门口一个机甲模型一样的机器发出了震耳欲聋又极富动感的乐声,动作僵硬地变换着各种帅气的姿势。

四周全是兴奋尖叫着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再大的乐声依旧盖不住吵嚷。赛独从没到过人类这么多的地方,有些不适应地捂了捂耳朵。

晏年霜握住他的手:“不舒服就回去。”

“这有什么不舒服的?”赛独放下手,有些好奇地去摸眼前的投影,用从人类那里学来的话搪塞他:“来都来了。”

晏年霜:……

游乐园里除了小孩和家长,还有不少小情侣,所以扮着女装的赛独和晏年霜在其中完全不违和。

人实在多,赛独又总是好奇地到处窜,回头总是第一时间看不到晏年霜,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伸手去拉住晏年霜,学着其他小情侣同他十指相扣,骄矜的扬眉:“拉好。”

晏年霜有些愣神,他低头看着两人相扣的手指,顺着人流被赛独牵着走。

他们都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赛独从前都是哪里人多就不去哪里,游乐园这种热闹的地方他连方圆百里都不沾,晏年霜更是一个从来不关注这些娱乐的人。

跟着人群玩了几个项目之后,他们看着彼此,眼中都流露出一丝茫然。

这地方……乐趣在哪?

晏年霜还好一点,赛独是实打实的不理解,人少一点的角落里,他抬头看着过山车轨道:“飞的还没沙玄快……他们为什么那么兴奋?”

“哪怕掌握了一些空间魔法,对于人来说,这种速度和高度是很新奇的。”

“但你一点新奇的感觉也没有啊。”

晏年霜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道:“我习惯了。”

赛独对上他的眼睛,脑海里突然闪过从前自己提着尚且年幼的小晏年霜在天上乱飞的画面。

恶魔的记忆力并不好,但他仍旧记得那时候脖子上的束环电得他灵魂里都泛起疼意,可他看着小晏年霜惊慌失措地抱着他的手臂,乐得哈哈大笑。

小晏年霜听着他的笑声,哪怕依旧很惊恐,但也咯咯咯地跟着笑起来。

赛独转身靠着栏杆,望向远处热闹的人群,这处角落好像被隔绝开了,欢乐的氛围止步在外。

“为什么人类小孩要来这里庆祝节日?”

“人类喜欢色彩艳丽的,新奇的东西,这让他们觉得快乐,尤其是小孩。”晏年霜垂眸:“快乐对于人类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

“嗯。”

恶魔不是会被情绪感染的生物,这个种族背负着天然的诅咒,喜悦、幸福这些人类心中好的情绪对他们来说转瞬即逝,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冷漠的。

后来人类赋予了他们仇恨。

夜幕降临,游乐场亮起了彩灯。

远处一座高高的城堡吸引了赛独的注意,他率先打破了沉默,拉起晏年霜。

“走,过去看看。”

走到近处,他们才发现这是个人气相当高的项目。

城堡整体为暗色调,纵然装饰了各式彩灯仍旧显得相当阴森,几只仿生蝙蝠倒挂在屋檐上,偶尔扑棱棱地飞起来,激起一阵孩童的尖叫。

听起来兴奋又恐惧。

“梦魇……城堡?”

门口立了个石碑,上面的字体设计得极其夸张,赛独蹲在那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

两人卓越的形象在人群中其实相当显眼,工作人员见他们在门口看了好半天,便走过来推荐:“两位要体验一下吗?今天是恶魔限定主题哦。”

赛独:……

什么?什么主题?

他抬起眼,看到工作人员的装扮,一阵沉默。

工作人员头上的犄角发箍闪着红色的光芒,她笑容亲和地道:“梦魇城堡的主题每天都会更换,恶魔主题是最受欢迎的呢!”

一时间没人回她。

晏年霜周身气质向来都是生人勿进的,工作人员眨眨眼,看向了似乎更温和一些的赛独:“小姐姐要不要和男朋友一……起……”

好高的小姐姐!

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而且今天是节日,成功走出城堡的游客有小礼物哦!”

赛独看见走出来的小孩子兴高采烈地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装饰华丽的气球,开心地围着家长转圈。

于是他拉过晏年霜的手,道:“我们进去玩一下吧。”

晏年霜从不会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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