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逆天(2 / 2)
倭寇,屠。
与倭寇合作的商人、奸细,屠。
非倭寇却行倭寇之举的海盗贼匪,屠。
贪官污吏者,屠。
恃强凌弱者,屠。
……
修行者不得以神通凌欺凡人的戒律被她彻底弃于脑后,于是最后一战,她的对手换成了各大宗门的执戒者。所有人都在质问她:“元瑶!你已入魔道,你可知罪!”她悍然回道:“我无悔!”言毕,自爆元婴,倾城血雨。
她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却没想到再睁眼时,自己居然已回到了终南山上熟悉的居所之中。而对面的蒲团之上,端坐着阖目不动的师父。修行有成之人,除非有意保持鹤发鸡皮的衰朽之态,无一不是色若孺子、风华萱茂之状。而师父从来都是潇闲洒然的,肌如冰玉,发似玄墨,眸若点漆。这般的样貌,若是不知他是活成了老古董的太清门太上长老,放出去一站,不知能骗取多少怀春少女的芳心。
师父的样貌元瑶自小看到大,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清楚的记得他入定时清肃的面容,记得他挥剑时衣带飘起的弧度,记得他哑口无言时无奈的轻笑……而记忆最深切的,还是他这一刻的模样。
身如朽木,须发如雪,枯槁的面容意态平和而安详——已然失去了气息。
掌门师弟说,当日太上长老感应到她有性命之劫,匆匆出关将命悬一线的她带回。彼时她元婴已散,肉身鼎炉行将溃散,纵使强行以灵丹妙药保住性命,一身修为也将毁于一旦,成为一个毕生无法再踏上修行之路的废人。太上长老耗尽一生修为替她重塑元婴,自己却油尽灯枯,坐化当场。
生若木树,死若槁枝,有即感通,无常寂灭[王玄览《玄珠录》]。师父,您曾不止一次的教导过我,修行乃是逆天求生,故而修行者惟求心无挂碍,利己保身,危难关头,只需谨记一个“舍”字。可倘若真是如此,您老人家又何苦为徒儿做到那等地步?
百年难渡,身死道消。原来东方宗主所预言的师父的命劫,竟是应在了她的身上。
她在师父的遗骨前长跪,再起时,自行将九百九十九根断念针打入灵台紫府,于终南山子虚洞闭了死关。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再出时,太清门的掌门已换成了师弟的不知道多少代徒孙清微道长。
“太上长老,如今的凡世与您的时代大不相同。可究竟是怎么个不同法,晚辈又委实是一言难尽,还请太上长老前往凡世亲眼一观。”清微年纪不过八十岁,因自幼修行的缘故,看去不过三旬上下,在普通人看来已是活神仙一流的人物,可与面前仿若双十年华的衣着朴素的女子相比,却又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物。
这是自然的。太上长老元瑶,曾被誉为太清门史上排名前三的奇才,于明朝嘉靖年间因心魔而走火,一身雪衣浴血如绯,手持银枪,睥睨无前,几无人可挡,至今仍是华夏修真界的传奇人物。可惜在那之后她便闭了死关,自此鹤归云隐,不知去处。如今这位传奇人物活生生的立于眼前,怎能不让后辈激动不已?
而她此番出关,正是为了搜罗天材异宝炼制法宝,以备飞升时降下的九九天劫。而曾备给师父渡劫的飞琼凌仙剑胆一直被她养在元婴之中,哪怕是身死道消,她也不愿动用此物。
自宋以来,华夏修真界便再没出过一名得道飞升的修真者。及至后世科技昌明,大多数人甚至怀疑,所谓的飞升成仙不过是不明科学的古人编出的一套迷信言论。故而元瑶的出关带给华夏的,不仅仅是修真界的震动。听说她要搜集灵宝炼制法器,自修真界到凡世,处处都为她大开方便之门。不少要人亦善意的提醒,还有什么需要,可派专机送她前往世界各地的密地寻找机缘。
元瑶望着上空穿梭于云层之间的飞机,摇了摇头。这个时代,不止一次的给她新奇的发现,但最让她印象鲜明的,却不是科技的发达、国与国之间被打破的藩篱,甚至也不是道风的萎靡,而是她偶尔一次好奇如今的童蒙教育是何模样,而隐身前往一所小学所见的场景。
窗几明净的教室里,孩子们拿着书本大声的朗读着,性别有男有女,肤色有黄有黑有白。他们奶声奶气的跟着讲台上的老师念着:“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元瑶很喜爱这首诗。
一如她也很明白,她早已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
九霄之上声浪隆隆如战鼓,下方僧道的佛力真气贯卷若扶摇长风,一派天崩地毁的末世之象。
元瑶闭上了微霜般的眸子。上一回的身当死境,尚有师父他老人家以命换命相救。这回,天地苍茫,只有她孑然一身……
呵,到底还是让师伯那张乌鸦嘴给说中了。
天门洞开,赤发金瞳的魔物飞身杀出,艳红的长发在烈风中招展,仿若淬血而生的蛇。适才元瑶的豁命一击,机缘巧合,正与彼端尝试破封的邪郎、黥龙同时击中了同一点,里应外合之下贯通了天缺处,异度魔界与红楼世界之间至此拓出了一条通途。
邪郎望见女子手拄银枪昂然立于聚合的风云中央,白衣沐血,黑发狂舞,似亘贯天地的宁折不弯的冰雪骄阳。银枪所指,一往无回,长星曜曜,白衣成血。
下一刻,女子的身影便如破碎的冰霜镜面,寸寸龟裂,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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