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错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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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未至,梨花未露,芭蕉冷翠,竹影婆娑于茜纱窗之外,投下一室柔而凉的光影。宝玉不知自己呆了多久,兴许是片刻,兴许是一刹,也许是一生之久,直到紫鹃的声音将他自痴想里唤醒:“锦乡侯府才来了人递帖子,说是他们家三姑娘要办诗会,请姑娘赏光过去呢。”

黛玉接过请柬看了:“来的人用那上等封儿打赏,跟她们说:三姐姐的雅集,我怎可不去?必是要早早赶过去的。你们这趟差事辛苦,留着喝茶。”

紫鹃答应着便出去了。宝玉素知锦乡侯与宁荣二府乃是世交,只是自贾代化、贾代善两位老国公相继去后,子孙日渐骄奢,锦乡侯家却是清谨守正,两家作风既相隔天南海北,相交之间便渐露出疏远的光景来。这一代的大公子韩奇平素与两府有所往来,但也仅止于点头之交,听说他家的女孩子亦是出类拔萃,奈何两家那点寡淡的交情,尚不足以让宝玉一个男子与深闺小姐相见,宝玉心中纵有遗憾,也只能徒呼奈何。谁曾想黛玉倒先不声不响的与韩家姑娘有了交情?

黛玉吩咐罢,见宝玉呆坐出神,道:“别呆想了,是去年在赵府文会上认识的,她家家教甚严,她和她家小妹妹虽于诗词上天分皆是寻常,可那一笔气象端严的好字怕是还要胜出探丫头一筹呢。”

宝玉不禁点头赞叹,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这些往来人情往年不是都由凤姐姐打理的吗?”

“她倒是想不摞开手呢,可她现下那个身子,哪里还能操半分心?”黛玉叹道,“如今大小事务都挪给了大嫂子、三丫头和宝姐姐她们管着,她们手生,我也不好再拿自己的事噔叨她们,索性便回明了外祖母,以后我的一应事务,无拘大小,尽数转来潇湘馆由我自理。你只看着我这儿这会子乱得紧,却不知隔几天林家的账目送来,那时才是大乱特乱的时候呢。”说着想起一事,向雪雁道,“方才那箱皮子挑小的做个坐褥出来给我,其余的好生收着,别和别的混了。”

紫鹃听到奇道:“姑娘素来不是嫌这些皮啊貂啊的气味不好,不是冷得狠了轻易不肯上身的吗?况且天气眼瞅着越来越暖和,纵咱们屋子阴,也用不了多久啊?”

黛玉轻轻一啐:“我便是想要,你还要嚼舌根?”

紫鹃笑出了声:“不敢、不敢!”

见黛玉絮絮的说着,比之昔日凤姐理家时正颜厉色的威严之状,自另有一番轻描淡写举重若轻的从容,宝玉心里忽然有些发闷,似乎有什么改变于不经意之时已然发生,偏生他自己却一无所觉,只呆呆的守在那纯然而烂漫的原地。

他摇了摇头,眼见潇湘馆的人各有各的事要忙,没空照应自己,只得闷闷不乐的回去。想到杏榜放榜在四月,可殿试也在四月,家里断不容他一路嬉游到放榜再重新温书,算来算去,至多到三月初,他的好日子便要结束。然而素日忙惯了,陡然一闲下来反而心慌,黛玉忙于梳理林家的家事,李纨、探春与宝钗也要打理荣国府的事务,姐妹们各有各的事去做,那海棠诗社也不必指望有人作兴了。出门喝酒取乐?他自被逼科考后便与旧时的那一班狐朋狗友疏于联系,此时忽然要凑了去也觉没趣,新结识的那一拨文章朋友又着实板正得令他望而生畏,和他们说话还不如窝在发呆有趣……

百般无聊之下,终觉无事可做,宝玉也不唤丫鬟磨墨,自己磨了墨、铺了纸,提笔半空出了半晌神,终于在写下了“顽石疏”三字,想了想终觉太过文气,当即勾掉,改为了“霸天游香记”,又于其后缀上了自己胡诌的名号,“顽石翁”。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贾宝玉,这位金陵贾氏出身的小公子,锦绣雕梁丛中养出的纨绔,祖宗寄望振兴家族之人,就这么玩票也似的稀里糊涂的踏上了他那“不务正业游戏笔墨”之路。不管时人对他褒贬如何,总之顽石翁的名字就以这种与“正统严肃”全然无缘的方式而被牢牢的印上了史册,再也抹之不去。

自然,彼时彼刻,从不知自己开启了历史新篇章的宝玉只浑然不觉的写道:“霸天者,不知来历,不知容貌,身世籍贯皆不可考,惟于江湖之上、桑野之间声名鹊起,世人羡其勇力过人,独不知其一脉痴情,犹胜于勇武者……”

“痴情种子”黄霸天同学此时正陷于又一次的红粉关中。生意往来,商谈间难免便和桃色挂了钩。赦生头一回跑商时便碰见过不少麻烦,小到召妓,中至赠美人,大及见他年少有为,便要把那不知道是亲生还是外九路认来的义女嫁与他招婿的。更不提那些女子一见了他的模样,便似苍蝇叮血般不要命的缠上来,若非赦生懒怠杀如此弱小的生物,真想一个魔气外放将一众女人碾成齑粉了账。

吸取了头一回的教训,此番赦生会见生意伙伴前,头一遭办的事就是换造型——

身长八尺,躯体庞伟,面似渥丹,眼若铜铃,虬髯怒张,吐字宛若霹雷,成功的让侍酒的俏丽丫鬟一见他张嘴便“妖怪要吃人”地一声娇啼,翻白眼晕了过去。

生意伙伴:……怎、怎么和传说中的绝色美少年画风如此不、不一样?!

赦生:还是这幅模样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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