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暴发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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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腔恼意像春日的薄冰,稍稍一点日光微暖,便悄然的消融开来。黛玉笑了一下,在心中呼唤道:赦生,我知道你来了,又躲在哪里去了?

少年的身影自窗棂前一点一点的清晰,若放在初见时,看见这一幕黛玉只会疑心是撞了邪、闹了鬼,如今看得惯了、顺了,便只觉得说不出的神奇好看。

“落了东西,未交予你。”几点流光散入各处,确定潇湘馆中人都陷入了沉睡,赦生这才解释说。

落下了什么东西?为何白日里不一并转交,特特的还要夜里再跑一趟?她可不认为赦生是丢三落四之人。黛玉正想询问,忽然住了口。即使分立屋子的两端,即使隔了若许夜色,她也依然能够感觉到适才赦生说话时的情绪……有着无法诉诸于口的淡淡的赧然。

无需询问,也无需解释,当你渴望见到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挖空心思想着些欲盖弥彰甚至于强词夺理的借口,只为着能多见对方一面、多看对方一眼。

黛玉一时眉目含了浅浅的笑,起身披衣,亲自掌了灯,也不揭穿赦生的小小心机,只顺着他的话去问:“白天你送我的玉已是极好了,再这么送下去,我都不敢收了。”

赦生才不把她这撒娇似的话当真,老老实实的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三只箱子,往地上就是一摞,又蹲在地上掏出钥匙来一一的开了锁。黛玉上前,随手掀开了最小的一只,登时明光透盖而出,金的、蓝的、绿的、红的,幻彩流光,映在壁上说不出的绚烂好看。黛玉被惊得后退了一下,略略阖眼,待适应了光线之后方才定睛细看。这一看,却是止不住的好笑起来。原来里面装的不是别的,却是一方方香袋大小的绢袋,将箱子填得满满当当,内中宝光蕴蕴,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黛玉粗粗捡出一看,便有渤海的蜜蜡、冻石、红宝、蓝宝,鞑靼的玛瑙、绿松石,回疆的诸色美玉。一个个品相皆是上佳,单拿出来一样搁在外头都是珍奇之物,若是再由能工巧匠精心雕琢,价值怕不再翻上十来倍,赦生却径直把这么多珍贵的原石摞在了一个箱子里,其品味之简单粗暴,简直把黛玉这里当成了匠人的加工作坊,暴发户得无与伦比,也难怪黛玉会觉得好笑。

最大的箱子里装的则是药材,无非是人参、鹿茸、茯苓等物,以箱子的容量与规模判断,哪怕是黛玉拿药材当饭吃,这么多的东西没个一两月也是吃不完的。黛玉看了不觉失笑,第三只箱子也无心去看了——奇珍已有了,就差了异兽,以赦生的作风判断,她还真怕最后一只箱子打开时里面会冷不丁的蹿出一窝野兽来。

“真难为你心这么实,怎地搜罗了这么多……”话到了这里,黛玉努力再三,终于止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形容词,然而口虽得以止住,眼神却无法控制,看向赦生的目光早明明白白的挂出来了仨字——暴发户。

可惜黛玉复杂的眼光,落在赦生眼里惟余欲说还休的羞涩,他不仅一点也不以自己土豪的品味为愧,反而光明正大的正色道:“情场如治军,倾尽全力供其所乏,济其所需,投其所好,此乃银家训。”

这条家训是自赦生的爷爷弃天帝时便积累下的经验之谈,无论是弃天帝追求赦生的祖母鬼后,还是朱武追求赦生的母后九祸,都是遵循了这条铁律而抱得美人归的。轮到赦生自己,自然也要借鉴前辈们的成功经验。毕竟,讲武堂的师父们教会给他如何拿起武器战斗,朱武教会给他更加精深的武学,母后与父王教会给他处世之道,两位兄长教会给他超越强者的意志……却唯独没有一个人教给他,如何与心爱的女孩子相处,让她幸福,让她开心,让她快乐。

赦生严肃的说罢,盯了黛玉几眼,直觉上的敏锐终于压倒了对于父祖辈成功经验的盲目迷信,有些迟疑的问:“你不喜欢?”

可白日里送的玉,她明明挺开心的吗?可惜差不多的玉再遍寻不到,他只好搜罗了一堆宝石出来。质虽有所不及,好歹可以以量取胜。照理来说,她应该如白日那般欢喜才对,怎么看现下的神情……似乎不大对?

黛玉默默的用两手捂住了脸。

她是该遵从本心笑呢?还是该装出几分感动之色好呢?

他只是一片好意,想把所有最好的都一股脑儿的拿来给我,又不懂这些细微之处的讲究而已,我才不该笑他暴发户的。她一面在心底劝说着自己,一面强忍着不要笑出声,忍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柔白玉润的两颊也闷得绯红。

真不该笑他,可是、可是……

历代都是这般粗莽无文的直白作风,这银氏居然还能一代代的延续至今,这每一代嫁进银家的女子都怪有牺牲精神的。亦或是,她们也同黛玉自己一般,被这简单耿直单纯不做作的作风给离奇的萌到了?

多年以后,当黛玉将这段心事讲给赦生的母后听时,看到异度女后沉艳的神情隐约抽搐了一下,半晌,异色的樱唇之畔流露出一缕一言难尽的复杂笑容:“……孩子,你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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