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葬代理盟主彩蛋4(1 / 1)
作为丧主,方问心怀抱灵位,于棺前领路。身后是吹吹打打的丧队和送葬亲朋。
他一步步领着众人往早准备好的墓地去,背脊挺直,步态却略显僵硬。
众人只当他是守了七天灵累的,尤其昨天是头七,只有他一个人有资格守,还遇上了魔教探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走一步,昨夜被强行侵犯的地方都痛得他腿根发颤,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只得咬牙忍耐。
满脑子都是把那淫贼抓出来杀了又杀的画面。
好容易熬到墓地,经验丰富的老会首指挥抬棺人调整位置。
这次抬棺的是曾受过周元恩惠的江湖中人,他们非要为周元抬棺报恩,方问心也不好拦着,刚才抬棺行走还好,他们都有一把子力气,现在下棺就麻烦了。
并非专门的抬棺人,又没默契,哪怕有老会首的指挥,也卡在这一步。
一路忍耐后,方问心身上的痛楚趋近于麻木,现下又没了他的事,旁人的目光也不再聚集在他身上,他不自觉陷入放空状态,一双眼木木地盯着眼前的黑棺。
直到一声高昂的:“落棺!”
他猛然回过神来,发现众人都在看自己,连忙回忆了一下接下来的流程,大脑却一片空白,最后还是在老会首的提示下,跪到坟墓正位,再用丧服下摆包起一抔土,朝棺盖扬去。
他盯着那些飞扬的尘土,心头冒出三个字。
“该哭了。”
眼泪却怎么也憋不出来,只得以袖掩面,装出在哭的模样。
第一抔土落下,其余人即刻动手铲土掩埋,直至堆成一个小小的坟丘。
最后墓碑立成,整个葬礼结束。
专业的哭丧人几度想停,却见主家还在掩面哭泣,他们只能跟着继续嚎。
还是老会首提醒方问心,该请客人回去开席了,他才放下袖子。
他本就身体不适脸色惨白,再配上一双搓揉得发红的眼睛,看起来着实憔悴可怜。
竟无一人怀疑他方才是假哭。
还有人特意过来与他说一句“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回到山庄,筵席已经备好,众人直接上桌。
方问心举起酒杯,扬声道:“诸位。”
“这一杯,敬我义兄周元,他生平锄强扶弱,侠肝义胆,为武林盟鞠躬尽瘁……”
他说完便将酒洒在地上。
台下纷纷效仿,响起一片“敬盟主”、“敬千钧剑”的唏嘘之声。
他再斟一杯,道:“这一杯,敬诸位,多谢诸位不远万里前来送义兄一程。”
说完便仰头饮尽。
接着又斟满杯,语气郑重:“斯人已逝,在下必继承兄长意志,追查魔教踪迹,剿魔教妖人,卫江湖大义!”
一饮而尽后将杯盏重重一摔,如某种信号,人群沸腾。
“卫江湖大义!”
“剿魔教妖人!”
酒精犹如助燃剂,周围的声音则如星火,两相一合,瞬间激发出众人的讨魔热情。
有人跳出来大喊:“今在此一会,天下英豪,皆当响应!”
还有理智派:“如今群龙无首,还需从长计议……”
却不料有人正等他这句话:“还请方少侠暂代武林盟主一职,率我等一同抗魔。”
方问心赞许地冲发言的人投去一个眼神,面上却演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武林能人辈出,在下何德何能?”
另一个方问心安排好的人接道:“众人皆知,方少侠行走江湖以来,与周盟主形影不离,莫非周盟主行事时方少侠只在一旁围观不成?定是两人共进退的。”
意思是周元的功绩有他一份,不必妄自菲薄。
有人不赞同:“哼,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形式紧急,哪里有时间再开武林盛会逐一选拔?”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比怎么服众?”
“草莽武夫便可服众?以德服人才是正理。”
这段时间方问心没白演,又是披麻戴孝又是日夜守灵,还以大丈夫之身于众人眼前洒泪,至少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到位了。
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前盟主的结拜兄弟能差到哪去?要是否定他的德行,不就是否定周元?
死者为大,这可不兴说。
一番讨论后,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方问心的人趁机振臂高呼:“见过代理盟主!”
大部分人都是从众的,这么一通搅合,竟真有过半人认可了方问心代理盟主的新身份。
方问心来了个三辞三让,把本就动摇的中立人士也勾到了他的阵营,看支持他的人四中有三,他才惭愧应下这个身份。
也有看不顺眼他“姿态柔弱”、“惺惺作态”的跳出来,要与他切磋,里面自然也有他的托,挑了一个托,和两个脚步虚浮却看起来块头是他两倍的壮汉。
一顿炫技,赢得满堂喝彩,这下他几乎算是群心所向了。
至于其他强者,他也没拒绝,只说自己需得修养一番,待两方都在全盛状态再一决高下。
明明是避战,却让他说得光明磊落,叫人以为他多么有武学精神。
这顿席吃到后来,几乎成了庆祝他成为代理盟主的酒席,与他敬酒的人,嘴里说得不再是“节哀”,而是“恭喜”。
周元,你看,没了你,大家都看得见我了。
大概是乐极生悲,方问心当天晚上就病倒了。
半夜,他被忽冷忽热的身体闹醒,只觉口干舌燥,脑袋昏沉。
想起来喝水,却使不上一点儿力气,身上的薄被跟座大山似的压得他动弹不得。
无助之际,他本能求助:“阿兄……”
他烧得实在厉害,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陷入黑沉的梦乡,压根没发现自己在叫谁。
恍惚间,他回到从前,那时候他跟现在一样,躺在床上病得神志不清。
却有人扶起他,给他喂了水和药,还给他擦身,遇到他不配合时,还会轻声哄他。
那人的声音如春风一般温暖。
“快好起来吧。”
他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不料这声音忽然变得幽怨:“不好起来,怎么杀了我?”
方问心猛然惊醒,又猝不及防被眼前一张大脸吓到,反射性拍出一掌。
大脸往后躲开。
他提着一口气撑起身子,手探进枕下,握住武器。
对面的人连忙出声:“是我!”
方问心这才看清,来人是周元的好友秦放。
出了名的江湖浪客,行踪缥缈不定,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大概是来给周元奔丧的。
奔丧就去上坟啊,来他房里做什么?差点没给他吓死。
不过面子功夫还得做,毕竟这小子刀法一流,属于可以惹,但没必要那类。
“你来迟了。”人都埋了才来。
方问心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么哑。
秦放刚要说什么,门外响起敲门声,他从善如流地去开门,迎进一个老大夫,顺便解释:“我一来就看你病得不行了,给你请的大夫。”
大夫径直在床边坐下看诊,方问心配合地伸出手,视线凝在老大夫脸上。
“寒邪入体,这几日受凉了吧?”诊完脉,老大夫抚了抚长须,语气笃定。
方问心听得是又怒又尬。
说受凉了也没错,一根冰凉凉的鸡巴插进他身体里乱搅,可不就寒邪入体吗?
想到那个罪魁祸首,他本就没消下去过的气又冒起来了。
“老夫开一副药,按方服用几日便可痊愈,”老大夫起身坐到桌前,打开随身药箱写起方子来,嘱咐道,“你忧思过重,得多注意脾胃,外力调养是次要,多想开些才是正理。”
话说完,方子也写好了,老大夫把药方递给靠在门口的秦放:“去抓药吧。”
秦放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方问心都来不及拦。
老大夫却没走,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发现是冷的,转手递给方问心。
“少主请用。”
声音不复方才的苍老:“恭喜少主得偿所愿,成为武林盟主,如今中原武林尽在我们涅盘教掌握之中。”
方问心接过冷茶,一口饮尽,咽喉的干涩总算缓和些许,清咳两声才开口。
“右护法谬赞,代理盟主而已,五岳十三门那群人可不一定认。”虽说那些人也出席了周元葬礼,见证了众人的推举,但要他们对他服气,并为他所用,还有一段路要走。
“少主放心,我等定会助您完成大业。”
说起来,这次能成,也是靠魔教的人,在丧宴上开口助他的那些人,与其说是他的人,不如说是魔教的人。
武林盟几乎被魔教渗透成了筛子,连盟主都换成了他这个魔教之人,不知中原其他门派是何等光景。
他倒想仔细问问,可惜现在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秦放不知何时回来,他得拣些要紧的交代。
“我的身体你可看出其他异常?”
右护法摇摇头。
“前夜我遭人偷袭,那人功法诡异,出手间寒意逼人,有夺阳转阴之能,简直不似活人。”
方问心刻意夸大,却不知自己不小心道出了真相。
他大概形容了一下那淫贼的外形特征,虽然没看到脸,但他能描述出那人的身形:“若能抓到此人,教主定会高兴。”
他也会高兴。
落到教主手上,那可比死还难受。
敢对他无礼?他定要叫他后悔终生!
老大夫记下:“少主如此孝心,难怪能得教主青眼。”
方问心淡淡一笑,没说话,算算时间,秦放该回来了。
果然,不过几息,秦放回来了,见大夫还在,愣了一下,问方问心:“你等着我来给诊金?”
方问心无语,当谁都跟他似的潦倒?至于赖这点钱?
“你怎敢把病人一人放在这儿?”老大夫掩饰性地教训了他一句后,开始拆方问心的台,“好了,快些结了诊金,我好家去。”
手都伸到面前来了,秦放只得掏出干瘪的钱袋,将钱全都倒在掌心,不等他数个分明,老大夫一把抓过全部的钱,一副算我倒霉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江湖人,真是穷,罢了罢了。”
说完转身就走。
留下两个江湖人在房里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方问心先打破尴尬:“你去厨房找个厨娘把药煎了。”
秦放看在他是个病号的份上,没计较他指使自己的事,出去把熬药的事交代好,才回来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周元怎么死的?”
这问题方问心回答过没有千次也有百次,照例将那套追查魔教行踪反受埋伏,最后意外坠崖身亡的死法搬出来,脸上熟练的浮现悲痛之色。
若是其他人,见他目带泪光,浑身透着哀伤的气息,定是不忍再问。
偏偏秦放就是个对美色视而不见的木头,他继续问:“那你怎么成了武林盟主?”
秦放一直跟他不太对付,总感觉他很有心机,老是话里有话,裹缠得很。也就周元觉得他好,还跟他拜把子,还受他撺掇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当什么武林盟主。
江湖侠客就是要自由自在,武艺高下自有评判,何必去蹚那浑水?现在死了吧?
死了不说,盟主之位也落别人身上了。
方问心不疾不徐,又把席面上那套继承义兄意志,为兄报仇的说辞拿出来。
他知道秦放是在怀疑他,觉得他喜欢追名逐利,怀疑他早有预谋。
但有证据吗?
他坚定地与秦放对视,秦放先败下阵来。
想起刚才方问心病得神志不清还念着周元名字的模样,他疑不起来了。
“也好,算我一个。”
闻言,方问心眸光一动,当年周元刚当上盟主,杂物缠身,却无人可用,再三邀请他一起,他都不愿,现在竟主动要留下来帮自己?
想到这是周元都没有的待遇,方问心就暗爽,愉快地应了下来。
“求之不得。”
“先说好,得给我发月钱。”
方问心突然怀疑秦放这家伙是来骗吃骗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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