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1 / 2)
奇怪。
暮逊怎会来她府邸
不提她二人昔日虚情假意,近期二人关系紧张,已称得上水火难容。姜循不信暮逊对自己有什么兴趣莫非前日太子生辰宴,她提前离席,惹他不快了
姜循心中转过那诸多念头,面上只盈着一丝笑“东京发生地动,百姓遭罪,我心中怜惜,夜不能寐,便早早离开家,去看望城中那些塌了房子后无处可住的百姓。”
她朝身后一努嘴。
跟着她的卫士恭然端出一捧不知是沾着露水还是雨水的垂丝海棠。那花娇柔红艳,在枝木间朵朵弯曲朝下,落在卫士怀中,远望如彤云密布,美不胜收。
而立在花前的美人,比海棠毫不逊色。
暮逊盯紧她“快八月的时节,哪来的海棠花”
姜循惊讶笑“我也不知啊。百姓送的花,我便收了。大约是从其他地方移栽的殿下要去查,去过问吗我陪殿下一起啊。”
跟着姜循卫士既紧张又敬佩这垂丝海棠,分明是娘子强行从世子寝舍外摘采的。娘子美了一路,如今也敢信口开河,和太子说什么“百姓赠送”。
他们连塌房的街巷都没路过,就怕被人撞见。
然而暮逊多疑。应对多疑的人,便要迅疾而果断。哪怕暮逊之后会去查,此时他也会半信半疑。而暮逊之后去查姜循也不惧,她可以之后安排啊。
姜循浅笑“殿下今日怎么不去朝会,早早出宫来殿下可曾用膳,要与我一起吗”
暮逊眉目阴郁下来,唇角笑意变得更凉。
朝会呵。
东京发生地动,赵铭和为主的朝臣高呼,此乃“君主失德”“苍天惩戒”。若非太子失德,东京怎会连日遭祸
真正的君主在福宁殿养病呢,平时理事的是太子。那些宰执不去福宁殿斥责老皇帝失德,却要把地动的原因,归到太子身上。
东京这半年不太平。
一会儿是春闱主考官身死,一会儿是流民入城。再一会儿是“神仙醉”害死人,太子遇刺,如今又发生了地动赵铭和建议暮逊写诏认罪,戒斋祭天,最好从朝务中退出,以示受戒,表于天下。
暮逊冷笑连连。
然而他对此确实难以应对自古以来,地动这样的灾祸,都代表上苍的警示。
可自古以来,受戒的不只有君主,还有宰相。许多宰相都因此祸而罢官免朝,暮逊尚没攻击宰相,赵铭和却先来攻击他了。
暮逊和赵铭和在朝上闹得不可开交,但因为之前“神仙醉”的事,暮逊到底矮了一头,今日干脆不上朝,不看赵铭和的脸色。
如今暮逊身在姜府正堂,手撑着额头,闭目间,眼下有一层极浅的乌青色。可见这地动,确实将这位太子折腾得不轻。
暮逊“孤出宫,自是要去看望灾民。你比孤更了解宫外,你来安排吧。”
姜循“殿下真乃爱民如子
。”
暮逊笑而不语。
那日被抓的绿露,已经被暮逊放回了姜家。暮逊不杀那背主的侍女55,而是给了绿露一个联络方式。若是姜家再有什么异动,这个侍女可寻自己。
而暮逊对姜循的怀疑,已快到极致。
姜循再是美貌,今日在他眼中也如蛇蝎毒鸠,不能让他生起一丝怜爱。
他如今只是没时间处置姜循罢了。
他必要对付姜循。
今日清晨,姜循到底从哪里回府,做了什么见了谁,暮逊都会去查。
他和她把臂同行,到今日,二人各生异心,已无任何信赖可言。
而待姜循出去安排时,才问起玲珑,得知颜嬷嬷生病,玲珑昨夜半夜便回去姜府探望。
在暮逊和朝臣争相彰显“爱民”的风度时,有一人,趁着如今东京注意都在地动灾变上,火急火燎地托关系进了开封府地牢,直扑向最深的牢狱。
贺显撞在牢门上“堂哥,大事不好了”
牢中盘腿而坐的贺明经过一月牢狱灾难,已憔悴万分。
朝廷对贺家的惩处过几日估计就会下来,若不出意外,当是流放。贺明有自己的一腔算计,并不多言,只每日要听贺家其他人的鬼哭狼嚎。
贺家被关的人整日痛哭也罢,贺显这种没有被关的人,又大惊小怪什么
贺显吞唾沫,目光躲闪“我、我那日在太子生辰宴见到江世子风光,气不过,心想咱们家遭罪,都是他害的。我喝了点酒,有点气血上头,就雇人去刺杀世子”
“什么”贺明大惊。
他身上有伤,仓促跳起时咳嗽不住,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
而贺显更不自在“我没想到那世子武功那么高。我找的江湖上有名的厉害杀手,都没取了他性命。我偷偷打听,没听说世子受伤。我雇人的镖局那边,却没等到杀手回来堂哥,那些派出去的人,会不会被世子抓住”
贺显低头支吾“世子会不会撬开那些人的嘴,查到我啊我、我倒是不怕什么,主要是怕连累了你们给你们带去祸事。”
隔着栏木,贺明和贺显相对“那镖局,知道雇人的是你吗”
贺显忙摇头“我没露真容,是托人去的。不过世子权大,要是想查,应该能查得出来。”
贺明松口气。
只要贺显没有真正露面,事情就有回旋之地。
贺显虽冲动,但是这件事,恰恰能让贺明加以利用
贺明沉吟一二,吩咐堂弟“你让当初雇人的人,去东宫走一趟,送给太子一幅画。当日抄家时,因为画不是贺家的,便被我一个妾室收走了。你管她要画告诉她,只要守口如瓶,我保她平安。”
贺显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又扯到画了。
但是贺显听明白了一点,喃喃自语“祸水东引啊。”
堂哥是要小世子顺着雇杀手那条线
查,查到太子身上。堂哥是想让世子以为,欲杀他的人,是太子,让世子和太子去斗。
可是,那两方即便斗得两败俱伤,贺家能因此摆脱流放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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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明让贺显附耳过来,将自己真正要贺显做的事道出。
贺显震惊瞠目。
贺明道“贺家赌输了一次,但幸好我们还有赌第二次的机会。贺家成败皆在此一举,你只用传消息便是。事成之后,不光贺家重回风光,你也能继续做你的生意,背靠嫡系支持。”
贺显拍胸脯保证“此事不难,堂哥既然已经计划周全,我照做就是。我这一次再不自作主张,横生枝节了。”
贺显求见太子暮逊,比昔日容易一些。
昔日太子几乎不离东宫,但最近因为地动,暮逊几乎整日去民间,慰问百姓,做足姿态。朝上关乎“君主失德”的讨论此起彼伏声势不小,暮逊只能不露面,试图先挽回民心。
贺显托了好几重关系,最终在一处别宫禁苑,抱着画进园,来书阁求见暮逊。
暮逊本不愿见他如今只想远离贺家,让那“神仙醉”的案子牵扯不到自己。只要贺明安静些不攀咬自己,暮逊看在阿娅的面上,愿意给对方一个活着的机会。
肯见贺显一面,是对方求了许多日,说有重要的事情报给殿下。
送画
贺家哪来那么多画
暮逊的心不在焉,到他真正看到那幅画时,彻底瓦解。
那是一幅被贺明藏了很久的画,在关键时候有起死回生或致人死地的功效。贺明可以在见到姜循画作的第一眼,认出此画乃姜循所为。那么暮逊也可以。
暮逊盯着画中的男子
细窄腰身,平整肩膀,飞扬拂带,束袖锦袍。
风流与端秀相辅,气质与容貌相佐。那画中郎君坐在桌边,长袖撑桌,垂首沉思,并不看向画外。若非画外人时时盯着画中人,岂能画的那样传神
这样的画作,可比先前贺明送出的那幅粗糙画作,画工水平精妙得多。
“啪”
拱手立于一旁的贺显听到瓷器破碎声,悄悄抬眼,惊愕地看到太子掀桌而站,袍袖扫到桌角,太子徒手将点茶瓷杯捏碎。
细密血珠混着滚烫的热水,顺着暮逊的手蔓延向衣角。暮逊的衣袖被茶水弄得湿淋淋一片,但暮逊顾不上那些,只满心惊怒地盯着这幅画。
画中人自然是他如今的眼中钉,南康世子江鹭。
暮逊快速回忆自己记得的姜循和江鹭的几次见面起初陈留相救应是最开始的缘分,然后便是东京城中偶尔的瞥视。
暮灵竹生辰那日,江鹭斩虎杀兽出尽风头时,姜循在宫中;端午节时姜循和暮逊夜游东京,暮逊遇刺,而江鹭行踪不定,彼时并未在内城现身;“神仙醉”爆发那日,暴雨连城,江鹭出城缉拿贺明,姜循也在。
前几日清晨,暮逊在姜家府邸等候姜循。姜循不在自
己府邸,却从外而入。她说是看望地动中受灾的民众,可若不是呢
这仅仅是暮逊记起来的几桩事,背后是不是有更多事
江鹭、江小世子、江夜白
暮逊盯着画作中的俊逸郎君,突兀地笑出声,眉目间竟露恍色。
他最开始见江鹭时,与江鹭在殿中喝茶。那时茶香四溢,紫烟绕雾,此时想来,暮逊终于明白自己当初察觉的那丝违和感到底是什么了
姜循喜欢的郎君,应容貌温秀又有艳色。最好出身高贵文武双全,既要如松般挺秀,又要如兰般静雅。
昔日暮逊疑心的叶白,正是这一类风流之人。可叶白不好武,又性子偏轻偏浮,并不完全符合姜循的喜欢。而江小世子,是照着姜循的喜好,活生生长出来的其间翘首。
她就喜欢那种容貌的人。
他们在他眼皮下,狼狈为奸暗度陈仓他们当他是死的吗
江鹭的眼疾好得很快。
当东京百官为地动事争执时,江鹭顺着刺客的线,查到雇人的贺家,又顺着贺家,查到了贺家和太子的联络。
奇怪。难道想杀的他,是太子派的兵马可若太子欲杀他,手下人怎会不认得未来的太子妃
江鹭和暮逊在“神仙醉”后关系紧张,不再为盟友。可暮逊是一国太子,就算要除江鹭,也会做足准备,而不是雇佣江湖人出手。
其中必有别的缘故。
而查到贺家,江鹭想起姜循告诉自己的“贺家以前是凉城人”。江鹭便去开封府,以皇城司的名义,要求查阅贺家案子的卷宗。
他看到了姜循说的两年前贺家多出来的一笔钱。这些钱不是同一批次入账,断断续续入了很久,却在某一时刻,突然停滞。
开封府认为这是贺家偷偷贩卖“神仙醉”的钱。贺家正是靠着这笔钱运作,成功摆脱皇商的旧日时分,把族中子弟包装成文人墨客,来东京参加科考,要给贺家换个新身份。
而这笔钱江鹭一时间看得不仔细,也算不出具体数额,但是他忽然想起一事。多日前,段枫在看凉城事变的卷宗,告诉江鹭说,军费少了一大笔。
两笔不同的钱会是同一笔钱吗若非同一笔,贺家当真贩卖过“神仙醉”若是同一笔,难道贺家参与了凉城事变
贺家此案与当年的凉城事变无关,审案人没在那笔钱上大做文章,江鹭却无法坐视不理。
江鹭翻阅卷宗“贺家的案子,判下来了吗”
陪同的小官弓腰“判下来了。男的流放,女的入教坊。入了八月就会让他们动身。”
江鹭“谁判的”
小官“赵宰相亲自过问,亲自批红的。”
江鹭诧异抬头“宰相”
宰相前些日子不是还想拖延时间,想将太子一军吗赵铭和怎么突然转了兴,快速给贺家判了罪
小官挠头,唏嘘道“许是赵宰相嫉恶
如仇,见不得贺家人这样鱼肉百姓吧何况赵宰相震怒也正常dashdash世子不知㊣,多年前,宰相与先大皇子一同处置凉城的事,为了和盟,宰相与大皇子尽忠尽责。虽然后来是太子接手了凉城案子,但是宰相看到出身凉城的贺家,会难免想到当初凉城那些昏头的将士害死多少人,差点毁了两国盟约吧。
“赵宰相对贺家,可能是迁怒了。”
江鹭缓缓抬头。
他立在狱中阴翳角落,一重烛火照在他面上,白得几分诡异。
江鹭在一瞬间,气势拔然如剑出鞘,让陪同的小官朝后惊惧跌步。小官捂着心脏回神,见江小世子依然面白人秀。
许是狱中潮湿幽冷,他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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