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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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呃,啊啊……那里……”

依依感到底下的那道幽门在颤动,不安分地渴求着两根手指再深入一点。谢筱茹的手指只在里面探了个头,略微撩拨了下里面的肉,就退了出来,拉出一条细细的银丝——就算在黑暗中,也反射了窗外照进来的月光。

她正欣赏着细丝被月光照亮的样子,依依的手就放到了她的腕上。

“依依?”谢筱茹有点惊讶,一时间愣在当场。

依依咬紧嘴唇,实在是有点羞于把她的诉求说出来,只能把谢筱茹的手略往下按,希望环住她的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呆了大约有那么一瞬,谢筱茹感到自己大概是了解到依依想干嘛了,眼中迸发出光芒。

原来她这么渴望被进入。

于是在下一刻,依依顷刻感到那两根手指毫不留情地突入了那道缝隙——不留任何余地,直接粗暴地冲入了她的体内。“嗯啊!”她叫了一声,被洞穿的快感瞬间摄住了她,仿佛那手指穿过的并不是她的花穴,而是她的灵魂。依依感到那根手指正快速地冲过穴内的小径,戳在肿胀饱满的花蒂上,然后又一路来到了小腹,绞着她的五脏六腑上穿,直到从天灵盖上钻出个洞然后冲进虚空中。

依依在谢筱茹的怀中战栗,指尖每撩拨一下她的花核,穴里面就吐出一股粘稠的水,打得手指湿漉漉的。穴里因为兴奋而发红的肉死死地攀附在手指上,仿佛要吸取它们的力量,紧得谢筱茹忍不住皱起眉头,脸上的潮红却在无声宣告她的兴奋。她的手指开始和这些纠缠不休的肉打起了擂台,一面地在里面转动一面地缓缓往外退,而那些红肉则拼命似地要跟上手指的动作,扭动着去拥抱它们。当手指终于从穴中抽出来时,只听“噗”的一声,蜜液泄洪似地流了出来。

这波高潮过后的依依已经神志模糊,昏昏沉沉地坐在谢筱茹怀中,呢喃道:“谢姑娘……别走……”

“别走……”谢筱茹重复了她后面两个字,“你说的。”

于是谢筱茹把依依放下,换成平躺在床上的姿势,把裙子彻底脱下,让人的整个裸体都暴露于眼皮中。握着脚踝,谢筱茹将少女的双腿分开,再从膝盖处折起,还在不断往外吐水的花谷整个地出现在视野里。

还真是多水。谢筱茹突然很好奇,如果就这么一直喷一直喷,人会不会因为缺水而死?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极大程度地激发了谢筱茹的兴致,顾不上依依还未从高潮的余韵中恢复过来,谢筱茹又一次并拢手指,用力插了进去。

“嗯,啊啊——”这一下又猛烈地撞在阴蒂上,爽得依依忍不住放开了叫出声。那种头盖骨都被洞开了的快感席卷而来,她没有任何招架的办法,只得由着它将她送上云霄。手指并没有直入,而是在布满褶皱的肉穴里抠挖着,时不时玩弄一下小核,激得体液继续肆无忌惮地横流。

这一次谢筱茹把手指抽出时,那些蜜液已经开始像烧开了的水一样翻起了泡。

接连两次的高潮,依依浑身的气力都已经燃至极限,现下她就只有瘫软在床上,半闭着双眼,不停喘气的份儿。她本以为谢筱茹会就此放过,可那人却轻轻地抬起了她的双臀。“谢姑娘,不,我……不行了……”

谢筱茹才被激起兴致,哪里是这么容易满足的。“可你不刚刚才叫我别走吗?”指甲不安分地在少女浑圆的臀上掐了一下,听见依依小声的“呀”,谢筱茹顿觉自己的某种恶趣味得到了满足。

依依的身子还陷在情潮中,就是臀部被人这般稍微摆弄一下,发红的小穴也受不住,再次吐出一波蜜水。“……流得就跟泄洪一样……”谢筱茹给出了如此评价。

她又用力地把手指插了进去,这次是直捣黄龙。

随着洪水的闸门再度被打开,依依三度感受到了高潮。情欲灼烧着她的皮肤,使得她痛苦——却又极为爽快地哀泣着,快感化身为一条毒蛇将她紧紧缠住。里面的蜜水近乎失控那样把两根手指淋得湿透,身下的床单也早已积了一大滩的湿液。

迷糊中,依依听见了谢筱茹忍俊不禁的笑声。“原来真的可以流这么多水……还能流更多吗?”

依依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被迫承受着谢筱茹一次接一次的进入。上一次她和谢筱茹做,对方没敢太放开,只用一根手指,插了她大约两回,或者她记得的就只有两次。然而,这回谢筱茹是真的发狠了,不知道要插上几回才肯罢休,依依也没有料到,原来谢筱茹可以这么有兴致。

谢筱茹在依依的腿间跪坐着,一手托起她的臀,一手在她的穴中好似无止境般地抽插,而依依,在高潮中叫得嗓子都干了,动情地晃动身体,活脱脱一幅春宫图画——只不过,由寻常的一男一女变为了两个女子。

欲望上头,谢筱茹也没法记清自己究竟在依依的穴中出入了多少次。直到理智慢慢地夺回头脑控制权,她才冷静下来。此时。依依的双腿还是保持着张开的状态,穴口也还在往外流水,人却已经安静了下来。谢筱茹出声唤了两下,没有听到反应。依依实在是承受不住多次高潮带来的冲击,早就昏睡过去不省人事了。

然而当手指摸到那因为蜜水的滋润而显得格外晶亮的穴时,女孩的身体还是本能地抖了一下。

心头忽地闪过一个焉坏的点子,谢筱茹弯下腰,猛地吸了一口自里面分泌出来的液体,销魂的滋味让谢筱茹满足地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了一番,却没有急着吞下去。

然后她抓住依依的手腕,把昏迷的小人儿拉着坐起来,让人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脖颈,就这样,依依整个人便软软地耷拉在谢筱茹身上。

最后,谢筱茹吻住依依的嘴唇——不断的呻吟过后,已经干涸有如沙漠。她把嘴里含着的蜜汁混合着唾液被悉数送进了依依的口中。

依依又一次做起了浑梦。

只是,出现在这次梦中的不再是望不到头的黑暗,反倒是各种交织在一起的色彩——五颜六色,像无数根丝线那样缠绕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当然这里也是没有任何指示方向的标识的,可在这片斑斓中,依依敏锐地发觉了那往某个方向奔跑的模糊身影。

她没多想就迈开脚步跟了上去。该身影是如此地遥不可及,依依感到自己根本没法追上,可却还是跟着一路不停地跑,直到投身于一片耀眼夺目的光芒中。

光芒散去后,她被呈现在跟前的情景惊呆了。

天空被涂上了一层毫无生气的灰,不是那种像要下雨的阴云密布,而是某种叫人倍感压抑,窒息的灰暗,把阳光隔绝在外。

灰蒙的天空之下,林立的高耸建筑让依依感到一阵眩晕。实在是太高了——她不知道这些到底是怎么建成的,只觉得这些颜色各异,却不约而同地有着方正形状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塔楼的东西,简直高得令人生畏。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建筑上,挂着巨大的方块,方块上的画面光怪陆离,似乎随时都在变幻,没有一刻是静止的。

迎着依依的面走来的人们皆是面貌模糊,脸上的五官都糊在了一起,但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和依依的一身襦裙也是大相径庭。大部分人的衣服裤子都十分地贴合身体,很多人甚至露出了胳膊和腿,就算会有个别看起来是女子的人身穿裙装,也跟依依认知中的“裙子”不太一致……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实在是过于新奇了。而当这些人走来的时候,他们仿佛没看到依依,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我……怎么回事?依依怔住,她试图说话,试图扯住经过身边的人的衣服,可根本碰不到他们。

两条石砖——大概是石砖,砌成的路中间是一条宽敞的灰色道路,上面来来往往的东西,依依根本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她料想它们应该是某种交通工具,就和马车一样,毕竟它们有轮子,但它们并不是马车,因为它们并没有任何马或者别的动物拉着,它们很多都是四四方方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点像乌龟,但却比马车要跑得更快。有时候会见到一些很大的……盒子,它们也长着轮子,混杂在这些“乌龟”里面格外地显眼。这些奇怪的东西有时会停在一排白色的线边,似是等待行人走动。

依依愕然地打量着周遭全然陌生的一切。这里到底是哪里?刚刚那个在混乱中奔跑的人是谁?她不知道哪个更让她恐惧——是这个地方于她而言完全陌生,还是周围的人都仿佛没有看见她那样自顾自地前行。

忽然,依依瞪大了眼睛:有一个人走到了那几行白色的线上。那人的脸和其他人一样糊成一团,可一种难以说清的直觉却让依依十分笃定,她看到的是谢筱茹。

“谢姑娘!”她大喊,可那人和其余行人一样,对她的呼喊完全没反应,踩在灰色路面的白色粗线上,时不时低头,可能是在看手上拿着的那个不知道是干嘛的方块。

一声刺耳的“嘟”吓得依依差点跳起来。她这才注意到,那一排线附近出现了一架白色的庞然大物——和那些“乌龟”一样有着四个轮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冲——往那个,神似谢筱茹的人冲了过来!

依依感到自己的嘴张得老大,时间在那一瞬间变慢了,那个庞然巨物,离“谢筱茹”只有几步那么远。

依依迈开脚步,往那人冲了过去。

“谢——姑——娘——”

可就在这时,脑海中蓦地响起一个声音。

【啊呀,阮依依。】

【你居然觉得你能改变这一切?】

依依怔住。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她想不起来了。

在她愣神的片刻,庞然大物已经来到了“谢筱茹”的身旁,似乎一眨眼就要撞上她,此时,就是依依再过去也没用了。

“不——”

伴随着一声呼喊,依依猛地在床上睁开眼睛。

熟悉的天花板让她松了口气。坐起来掀开窗帘,依依隔着纸窗,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下了窗沿。它的动作很快,她没来得及看清,不过还是在它完全消失前,看到了一条尾巴。

猫……?是谢姑娘身边那只吗?

依依缓了缓,意识逐渐回归现实。她感到很不舒服,头痛就算了,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处不酸疼,昨夜谢筱茹干她干得有多厉害,依依还记得,可梦的内容却忘得一干二净。依依也不知道为啥,反正她每次做梦,醒来后都会忘记内容。

那应该是个可怕的梦,还是忘掉比较好。

“小姐,您还好吧?”兰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依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便朝着屏风喊道:“没事,做了个梦而已,我要起床了。”

兰湘听罢便应了声是,进来伺候依依洗漱更衣。在为依依的齐胸裙系带时,兰湘说了一件事。“今儿叶家姑娘会过来作客。”

“哦,是吗?”依依感到疲惫,回答得有点漫不经心。她记得阮明珠确实说过要请叶家小姐过来。

“是的,说是咱们吃完早饭后差不多那边就过来了。”兰湘道,“奴婢就是通知一下您而已。一会儿先照常去跟夫人请安吧。”

依依点头,抬手打了个哈欠,“明白。”

于是,待更衣梳妆完毕,依依便前往客厅去进行例行公事了。

无论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新的一天还是要继续。

这一天的开头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大差别。阮夫人今日考察的是三位姑娘们的绣活,和依依预料的一样,只夸奖了阮明珠和阮明鸢交上来的作品,对依依绣的帕子则是百般挑剔,并命她回去后从头开始做条新的再交上去检查。

面对阮明鸢的嗤笑,依依实在提不起精神去回击。昨夜跟谢筱茹折腾那么激烈,还做了一夜怪梦,本就令她感到疲惫,现下又多了一项重做女红的任务,她真的不想花更多时间跟姐妹争辩。

于是早饭后依依就待在闺房里绣手帕,穿针引线的时候不免感到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扎到手指。面对刚开工还没成型的帕子,她烦恼地揉了揉眼睛,想着今天要不要也出去找谢姑娘。阮夫人并不喜欢依依成天往外跑——尤其是往那些平民聚集的地方跑,说那样会有损阮家高门的风范。对此依依很想说,她和娘亲在扬州就是靠着挣阮夫人瞧不上的*平民*们的铜板来过活的——可是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因为反驳阮夫人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今天还有额外布置的任务,是以哪怕依依确实很享受和谢筱茹在一起的时光,也只能先留在房间里绣东西了。

叹了口气,低头捡起针线继续做活。过了约半个时辰,有下人前来禀报事务。

来的并不是依依熟悉的兰湘,而是房内伺候的另一位婢女。原是叶家小姐来访,兰湘被叫走过去招呼客人了,那婢女知道后便来通知依依一句。

“这样吗?”依依想了一下,“我也去打个招呼吧……”

她其实并不想过去。阮明珠和阮明鸢在汴京中都有不少交好的世家女,时不时会请她们的好友来家中小聚,阮明珠还好一些,在和闺蜜交谈的同时也会顺带关照下依依,但在阮明鸢的场合——好一点就是依依被晾在一旁无人在意她,最糟糕的情况,她会沦为阮明鸢及其友人取乐的对象,一举一动都会遭到耻笑。可如果不去的话,转头又会挨训“家里来客人都不知道露个脸”。那她又能怎么办呢?好在今天请人过来的是阮明珠……

依依盘算着打个招呼后就找机会离开。当她踏入阮府女眷小聚时常用的后院,发现阮明珠,阮明鸢和崔婉都已经在那里了,正和一名绿衣女子有说有笑,兰湘跟一群婢女们在一边端茶倒水。

那绿衣女子看着和依依等人差不多大,眉目清丽,举止活泼而不失优雅。虽然依依此前未见过此人,但她当下就明白,这位女子便是今日的客人,叶家小姐叶舒窈。

对于叶家,依依知道的很少——就跟汴京中其他勋贵一样。她只知道叶家和阮家一样也是世袭的名门,只是现下已无甚实权,空有一个镇国公的头衔罢了。

不过依依也听说过,叶家少爷是个争气的。在她回阮家的同年,叶家少爷叶瑾一举高中,颇得圣上青睐,只是任职地点在外地,连带着这些年父母和妹妹都没少往外地跑,阮家便没什么机会和他们接触了。

“小姐!”兰湘正拿着一个盛有酥皮点心的瓷碟,眼尖发现了朝这边走来的依依,便挥手示意。

依依对兰湘微笑点头,走向姐妹嫂嫂和叶舒窈聚集的凉亭。崔婉站起来往一边走动两步,腾出一个空位,“依依来得正好,我们正和叶姑娘聊得欢呢。”

可剩下的人还没说什么,阮明鸢便撇了撇嘴,“来这么晚,不如一开始就别过来,大家本来聊得好好的,又被你打断了,你没点时间观念的吗?”

“呃……”正准备和叶舒窈打招呼的依依停住脚步,“可……可是……”

阮明珠皱起眉头,轻轻呵斥了一声,“鸢儿!”阮明鸢却撇过了头,不想再说话,她身边伺候的银钏也随着主子的模样,不屑地转过了头。玉莲则是和其余的下人交头接耳了起来。兰湘气得跳起来想打银钏,被身边的另一名婢女拉住了,此举招致了银钏的挑衅。叶舒窈用好奇而惊讶的目光看着眼前展开的一切,视线时不时往依依的方向看。

众人的声音传入依依的耳中,化为一团团蒸汽,熏得她面红耳赤。她想,早知道不该来的。

“诶——这是什么情况?”叶舒窈终究忍不住出声问道,看着依依,“你可是阮家的姑娘?之前没有在林家见过你哎。”

依依只是木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就听崔婉开口道:“叶姑娘,这位是依依,和明珠,鸢儿一样都是咱们阮家的妹妹,只是早些年因为身子弱一直在外地养病,最近才回的府,难免和我们生分些。”

“原来如此。”叶舒窈眨眨眼,“很高兴见到你,依依。”

“啊,啊好的……嗯,叶姑娘,我是阮依依,嗯——”依依慌乱地行礼,差点碰掉头上的钗环。

叶舒窈噗嗤笑出来,炯炯的目光仿佛能看穿背后的真相——事实上,依依觉得她也确实看出来了怎么一回事。其实——关于依依身世的这套说辞,她料想没几个人会当真。然而,侯府还是选择了在这方面撒谎。

“不用那么紧张,”叶舒窈笑道,“你跟明珠,鸢儿一样叫我‘窈窈’吧,家里父母和兄长也都是这么叫我的。崔姐姐说你之前身子弱,现在好些了吗?”这话虽并无明显的恶意,但其探究之意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

依依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就是个被大家打量,评头论足的娃娃。“……多想叶姑娘……呃,窈窈关心——我现在好了很多……”

“那上次你没有去林家赴宴,也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叶舒窈继续问道,仿佛要刨根问底。

“哦,对,是的,是的,那时候我确实生了场病。”依依实在是不想再说下去了,“抱歉……我突然感到头有点晕……我,我先告退了。”

她一点儿回话的机会都不留给别人,说完这句话就提着裙子离开了后院。兰湘边喊着“小姐”边追着依依,阮明珠摇头叹气,坐回去继续跟叶舒窈聊天,崔婉则是小声说了阮明鸢几句——然而阮明鸢仍是那副“我不听”的样子。

依依几乎是落荒而逃,回房间的路上正巧碰见长兄阮霁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也只是匆匆朝他行礼后就跑开了,留下阮霁一人站在原地感到莫名其妙。

依依头都不回地穿过阮府交错复杂的走廊,也不管兰湘在后面喊她,回到自己的闺房后“唰”地一下把门拉上,整个人颓废地坐到了桌边。

“小姐,小姐?”兰湘在外头敲敲门,“您还好吧?小姐?您知道,四姑娘一直都这样……唉,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依依默然地看着自己还没做完的针线,心头倍感烦躁,将它推到一边。“兰湘,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好吧,小姐,奴婢告退。”

兰湘悻悻地闭了嘴,依依则是一个人坐在屋里发愣。

她现下的心绪很复杂,愤怒,委屈和烦躁多多少少都占了一部分,总归没有感到很高兴。依依忍不住又回想起生母去世前叮嘱过的话,让她在阮家做听话的好孩子——可是,她做了,她尽力地做了,她没有和阮夫人顶过嘴,阮明鸢嘲笑她,下人和兄弟们都拿异样的目光看她,她都没有反击。甚至大家让她隐瞒自己的真实出身,她都照做了。可是,这样做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就是阮明珠和兰湘,加上一个崔婉对她不错,可那样就足够了吗?

方才叶舒窈打量她的眼神,实在是让依依感到如芒在背。她不敢去想象叶舒窈会在背后怎么议论她,对于阮家这种连拙劣都称不上的说辞会是什么看法。如果,依依想,如果方才的表现,让她乃至整个阮家都叫外人看了个大笑话,那……

依依把头埋在臂弯里。她又不自主地想到了谢筱茹——尽管这个人现在并不在她身边。依依想,自己确实是个糟糕的人,明明谢筱茹的状况比她更加艰难:失忆了,而且还得起早贪黑做活挣铜板,但依依却觉得自己和谢筱茹的境遇有某种相似之处,都是会被人议论,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存在。

她自嘲地笑了笑,上天到底还是垂怜于她,至少能让她遇到谢筱茹这么个人吧。

直到叶舒窈离开阮家,依依都没有从闺房里出来。送走叶舒窈后阮明珠找到依依的房间,见大门紧闭着,站在外头思索半天,最终还是摇摇头离开了。依依估计不想见到她,阮明珠心里如此揣测。也好,让依依自己一个人调解调解吧……

除却上午发生的小插曲外,和叶舒窈小聚的时光过得还算愉快。甚至阮明鸢转头就摇着阮明珠的手,让她写信给叶姐姐,商量什么时候再聚。

也好,阮明珠想,跟叶舒窈打好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跟叶府搭上线了。阮明珠上一世对朝堂政事不怎么关心,但也记得叶家后面颇得皇帝器重,阮家和叶家交好,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坏处。

虽然也不敢保证阮家不会因此免于上一世的悲惨结局就是了。阮明珠自己有把握可以避免嫁给前世的夫君——上辈子她瞧上他时不知道他日后在政治上站错队,导致了他们的惨死不说,也间接导致了阮家的倒台。重生之后,阮明珠基本上避开了和他见面的机会,只要二人的婚事不成,阮家垮台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

但这就能弥补所有遗憾了吗?阮明珠又看了一眼依依的房门,心里五味杂陈。上一世的依依结局也并不好,远嫁给边疆一位阮明珠不记得名字的军官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但阮明珠听说她在夫家饱受蹉跎,想来也是极为唏嘘。这一世,阮明珠想,如果父母哪天要给依依说婚事,自己再劝劝,说不定也能避开前世远嫁的命运。不过,到底会不会过得更好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阮明珠并不知道依依和谢筱茹的事,依依也根本不敢将这事和其他人说。然而依依在期盼着,谢筱茹会在夜幕降临时从窗户爬进来,像之前那般亲吻她,拥抱她,在床上给她带来抚慰……

但是今夜谢筱茹并没有出现。对此依依倍感焦灼,然而她也明白这种事强求不得。

唉,希望谢姑娘今晚做个好梦吧。

谢筱茹确实在做梦。

虽然这梦到底算不算“好梦”也难说,不过她现下确实身处于梦境中。梦里的画面和杂点交错出现,耳边是奇怪的噪音,所有东西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但她还是认清了梦中的景象。

她站在一片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人的五官都是模糊不清的,皆被淹没在由高大方整的建筑组成的森林中。街道边的店铺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招牌,上面的字也都几乎糊成了一团,谢筱茹难以辨认,但看得出来,是排成一排的方块字,大小位置都十分整齐,令人产生一种谜一般的满足感。两条街道中间,各色的庞然大物分成两排,朝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奔驰。

“这里……”好熟悉。因着记忆全无,谢筱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梦到了个什么地方。但是,这个梦却叫她产生了近乎安心的感觉,她笃定自己一定很熟悉这个地方。就好像此地是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故乡一样。

搞不好,真的是呢?

谢筱茹猛地睁开眼睛,墙缝中渗入的夜风提醒了她此时身处的现实。她在汴京的胡同里居住,这个房间本该是给吴大娘早夭的孩子的——而吴大娘现在就睡在她隔壁。

烦恼地叹了口气,想抓住梦中的什么线索,但就是回想不起来那个具体的画面。不过话说回来,梦到这个场面,是不是代表离找回记忆不远了?

思绪被陡然闯入视线的一抹亮光打断。

哦,该死。是那只猫。谢筱茹和坐在窗边的那只黑猫对视了。她会叫这只猫“煤球”,因为它通体发黑,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适合不过了。她想自己应该是喜欢猫的,可这只黑猫在身边待久了,却总能让她感到一股无名火在心头涌起。是因为它那双眼睛老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显得渗人吗?

“你再看?”谢筱茹瞪了回去,“再看我拿石头揍你。”

于是黑猫跳下窗,和黑夜融为一体不见了。

“我做了一个梦。”

火苗把炉灶里堆积的木柴包裹。锅里的水翻滚着,咕嘟咕嘟,里面的绿豆也跟着起舞。

“我……觉得我梦到家乡了。”

这句话结束后,谢筱茹为炉子添了一根柴。“哐”地一下,这根木柴在火焰中与它的同类相拥。依依本来就在一边看着,听到谢筱茹这句话,不禁愣在原地。

“谢姑娘的家乡?”

“嗯。”谢筱茹的语气平静,依依却分明听出了一分苦涩。“我的家乡——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的家乡!虽然我也不是很确定……我梦到的地方很古怪,和汴京完全不一样,或者说你找遍全国上下都不会找到相似的。

“但就是这么奇怪……梦里我站在那个地方。里面的人在动,一切都在动……很奇怪,明明我什么都不认得,可就是感到了一种安心感。就好像我本来就属于那里。”

院子里的黑猫朝一只蓝se的蝴蝶扑去,不过没逮到。

谢筱茹的神se有点茫然,手还在为火苗扇风。火焰在她的脸上投了一层橘se。依依看着她脸上流下的汗,想上去帮忙,可谢筱茹是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进入厨房的,说这不是她该做的事,就只能在一边陪着了。

她回味着谢筱茹说的每一个字,心情五味杂陈。“这么说来,谢姑娘,你要恢复记忆了?”

“可能吧。”

这无所谓的语气又让依依的心刺痛了一下。倘若谢筱茹真的可以想起一切,她自然是会替对方感到高兴。可是……这样一来,谢筱茹不就是要离开了吗?

余光瞥到依依有点失落的神se,谢筱茹反倒抬起头安慰她道:“没事……反正我想起自己来自哪里,又不代表我马上可以回去。”

“……”依依默了默,“好吧。”

“算了,先别说这个……这绿豆汤煮起来可真麻烦,唉。吴大娘居然把这个活交给了我——”

此时的吴大娘正和隔壁邻居聊得正欢。豆花摊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休息,今天就是其中的一个休息日。依依也是之前听谢筱茹提起,才会在今天过来串门的,在进来时还刚好跟准备出门的吴大娘打了个招呼。兰湘虽然有跟着,但依依方才委托她帮忙出去买点心了,现在这间小屋就只有依依和谢筱茹二人。

至于这锅绿豆汤,自然是煮来自家吃的,吴大娘可没卖这个的打算。

听见谢筱茹被尘烟呛到后的咳嗽声,依依又忍不住。“还是我来帮忙看着下柴吧,你去外面透透气。”

“别,真不用,你这身衣裙弄脏了,一会儿兰湘回来估计得生我气。”

依依也只得不再提起此事。其实她真不在乎,反正以前和娘亲在南方,也都是自己下厨做饭的。当然谢筱茹没打算让依依g站在那里看,继续和她找话题。“对了,你不是说之前家里来客人了么?”

“哦,对。”依依的记忆飘回到叶舒窈来访的那天。“是叶家小姐。她……是镇国公家的姑娘,和我一般大。”

谢筱茹坐在小板凳上,手撑着脸,火苗倒映在她眼中。“噢,不愧是侯府啊,客人身份都是这么尊贵的……那你感觉怎么样?”

依依有点尴尬。“我其实根本没怎么跟她说话……就跟她认识了一下。然后我就……走了。”

“诶这样……”谢筱茹也没有感到很意外。毕竟,依依在侯府算是个边缘人这点,她还是很清楚的。“没有和她说你的真实身份吧?”

依依摇头。“怎么会说真话呢?你知道,对外我的身份一直都是‘小时候身子不好在外地养病的庶nv’而已。”

“我知道,为了面子嘛。”

“嗯……”依依也知道这一点。“可是……我觉得其实大家都明白的。可为什么还是要隐瞒呢?”

谢筱茹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难回答。不过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理解中的答案。“可能是为了面子吧。有些事就算大家都知道,为了面子也不能挑明了。”

“是这样吗……”

也只能是这样了。但依依想着不免感到委屈,为了家族的面子名声,就要把和她血脉相连的生母的身份都掩盖掉,这又算什么道理。这也是为什么依依乐意跟谢筱茹待在一起的原因:谢筱茹可没有因为她的出身而嫌弃她。虽然谢筱茹自称是因为“一个平民g嘛要嫌弃侯府小姐”,依依还是在她身边t会到了难得的自在。

不过话说回来……依依看了一眼门外的院子。兰湘好慢啊……但也能理解。茗香阁的点心一直都很受欢迎,ga0不好兰湘现在还在排队。想了想,依依还是转移了话题。

“谢姑娘。”她开口道。谢筱茹把头转了过来。“要不要找个机会直接去茗香阁吃茶点吧。”

“诶?”谢筱茹惊讶地张大了嘴。

依依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想着,谢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在你走之前,我也想让你尝尝我最喜欢的茶楼的点心啦……之后谢姑娘不用g活的日子,我们可以直接去茶楼坐坐,也不用麻烦让兰湘在那里排队了。”

“真的吗?!”伴着激动的叫声,谢筱茹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依依的手,双眼放光。“那里的点心大概多少,我这些时日正好也攒了些铜板——”

依依被吓了一跳,移开视线时,脸蛋变得红红的。“啊,不,不用你出钱,我的月钱还是够的。”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谢筱茹一时激动,抓紧了依依的双手,凑过去十分用力的,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你人真是太好了!”

“谢姑娘……!”

依依被这样猛地亲了一下后,脸蓦地就红透了。那个握着她双手的nv人没有就此放开她,反而继续不要脸地朝她靠近,双眼闪着光芒,呼x1打在柔软的肌肤上,依依甚至能看到谢筱茹颤动的睫毛。“谢,谢姑娘……现在还是白天——”

谢筱茹不在乎这个,她从来不在乎这个。回过神来时,依依发现自己已经被抵在了墙上。“白天又怎么样?”谢筱茹的嘴唇在少nv的耳边轻轻摩擦,气息伴着一个个字吐出,掠过耳垂,“反正这里没人看见我们。”

“……”

还没等依依想好怎么回答,那人的亲吻又一次落下。这一回用的力气b上一个吻又变大了些,舌头在依依的两排牙齿上刮了两下便入侵了她的口腔。“唔,唔嗯!”

属于对方的气味一下子窜入鼻腔,两排睫毛轻轻划过皮肤,依依只得闭上眼睛。两人的舌尖在某一个瞬间碰到了一起,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仿若诗人在写作时灵感的火花被激发的那一瞬。依依的身t不住地抖了抖,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却并没有反抗的意思,身t已经在这份挑逗下热了起来。当二人的嘴唇分开时,一条透明的细线悬在中间,颤颤巍巍地提示着她们方才的亲密。

嘴唇上本来涂了些口脂,连续被亲了两次,有一些已经沾到了谢筱茹的嘴上。透过被眼泪模糊的视线,依依瞧见谢筱茹伸出舌头t1an了t1an嘴角,把上面的口脂t1an掉,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感,又羞又恼不敢再看。

“你不要看别的地方,看看我嘛,好依依。”谢筱茹竟是撒起娇,贴着依依的身子,亲吻落在她的脖子上。到底考虑到现在是白天,没敢太放开,生怕留下印子。可就是这种程度的力道,也足够让依依软下身了。也得亏谢筱茹一只手抵住她的腰,否则她肯定要顺着墙滑下去。

夏日午后本就炎热,两人旁边的厨房里还飘出了煮绿豆的水汽,依依已然汗流浃背,薄薄的衣服贴在身t上,隐约露出下面白皙似雪的皮肤,甚至可以看到上面还隐隐透着些绯红。

谢筱茹抬手抹去依依脖子上的汗珠,额头贴在对方的刘海上,轻喃:“依依……”

“嗯……”依依恍惚起来。她感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被谢筱茹这般把弄,甚至开始对这种亲昵的行为产生了某种奇特的依赖。本来她是完全没想过nv子和nv子之间也可以进行床笫之事的。

正愣着神,腿部忽地感到一阵凉意。谢筱茹的右手不安分地把依依的裙子g了起来,探进亵k边缘,滑入她的双腿之间。

依依大叫一声,害臊得轻轻推了一下谢筱茹。当然,是推不动的,姓谢的人正抵着她呢。少nv这一下推搡在谢筱茹看来反倒是tia0q1ng,让她兴致变得更高,修长的手指在花谷外来回擦着,很快就让滑腻的yet从小小的缝隙中渗出。

腹部传来的那种su的感觉,依依身子轻颤,靠着的墙也随着她的身t嘎吱嘎吱地摇晃起来。她害怕墙会塌下来,只得把身t紧绷了,尽量减少跟墙的接触。谢筱茹仿佛没在意这个,手继续在依依的身下像条蛇一样挑逗,汁ye流到她的指尖,有几滴掉到了亵k的布料上。依依紧咬着水润的红唇,口中挤出几声克制的嗯嗯啊啊,在羞耻感的驱使下她原想夹紧双腿,可谢筱茹的手阻止了她这么做。

灶上的绿豆汤还在翻滚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出来把火浇灭。现下,依依看不到厨房里的情景,谢筱茹也无心去看灶台,两人专心地享受着这亲昵的一刻。

水的流速以惊人的频率增加,刚开始还只是涓涓细流,只消r0un1e片刻,就已经增加到把整个裆部都打sh了的程度。就像锅里即将烧开的水一样,离最ga0cha0只差临门一脚。

谢筱茹也没有犹豫地直接把手指cha了进去。

“呃,嗯!”

这一下的cha入又快又猛,依依高昂起脑袋,爽得双眼往上翻,只看到木制的天花板,吊在丝网上的蜘蛛似是凝视着她。身下的手正在快速地突入,直接把依依送上了ga0cha0,纤细的手指sisi抓住谢筱茹粗布麻衣的衣袖,指甲差一点就要g破布料。饶是如此,也阻拦不住她的身t在ga0cha0中震颤,绷紧之后又瘫软下去,幽谷在一瞬间喷出大片大片的iye,甚至有些还溅到了地上。

ga0cha0过后的依依只感到身t发软,谢筱茹将她抱到旁边的一张小凳子上坐好,拿来一条布擦去地上残留的蜜水。

依依撑着脑袋,有点昏沉,“谢姑娘,你怎么白天都不放过……我衣服,都,都sh了——”

“噢……”谢筱茹这才想起依依下身的底k都被她的yye打sh的事,确实觉得尴尬了起来。“那,那要不要趁着兰湘回来之前脱下来晾晾……”

依依吓得急忙摆手,“别,这样就算了!就算兰湘不知道,我的贴身衣物晾在这儿也……左右我裙子穿在外面,别人也发现不了。要不你拿个扇子,我扇扇风把它吹g一点。”

“也行。”谢筱茹也冷静下来,递了一把折扇给依依,在她身边蹲下,“要我帮忙吗?毕竟,怎么说你的衣服变成这样也是我的责任。”

“……不了,这个我自己来就好。谢姑娘你还是去看看锅里的绿豆吧,我怕咱们在外头这么玩,它在里面扑了。”

“噢,对耶!”

谢筱茹一拍脑壳,想起灶台还在烧,急忙冲进了厨房,留下依依在外头一边扇风一边叹气。

所幸绿豆还在很正常地煮着,火也没灭,没有任何一粒绿豆受到伤害,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ai可以不做,但绿豆汤不可以煮糊喂

没过几日,阮明珠又请了叶舒窈来阮府小聚,这次叶舒窈的兄长叶瑾也有一并前来,到前厅和阮老爷以及阮府的少爷们谈话,几位姑娘们则和之前一样来到了后院。依依虽然并不想见客人,但怎么说也不能待在房间里不管不顾,因此她也跟姐妹们到后院坐了下来。

“阮家可真是热闹啊,加上崔姐姐,这儿就拢共有四位姐妹了呢。不像咱们家,叶家就只有我和哥哥两人在,有时候是感觉怪冷清的。”叶舒窈坐下后,感叹了一句。

阮明珠微笑,“人多确实是热闹些。我们上头还有两位姐姐,若非她们都已嫁人生子,今天肯定又要多两个人的。窈窈若是在家觉得无聊了,就时常来阮府走动走动吧。”

“对对对,我这儿好玩的东西可多着呢!”阮明鸢也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对了,既然咱们今天几个都聚在这里,来玩叶子戏吧,那个好玩的。”

叶舒窈听罢,眼睛也是亮了一下,“好啊,我很喜欢玩这个!”

依依则是在心里苦笑,这种纸牌游戏她一向不擅长也不算喜欢,真不知道阮明鸢到底是故意给她难堪还是压根没想过她。

但今天既然有客人来,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玩下去了。

很快婢女就把叶子戏需要的纸牌拿了上来,小桌上摆着的茶点瓜子零食等都被撤到了一边,另一位丫鬟负责发牌。就这样,女士们叽叽喳喳地开始了一局游戏。

依依不出所料地是最先出局的那位。她摇摇头,努力忽视阮明鸢投来的嘲讽目光,勉强地笑笑,说:“让叶姑娘……窈窈你见笑了,我不是很擅长这种游戏,你们继续玩吧,我在一边看着就好。”

“哎呀,这又有什么,反正总得有个人出局嘛不是。”叶舒窈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没有太把注意力放到依依身上,又继续看自己的牌了。

阮明珠的手在桌子下伸过去,拍了拍依依的手背,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要是觉得不自在,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在这儿坐着。或者,旁边那些点心你想吃什么,就跟兰湘她们说一声。”

“知道。多谢姐姐……”

依依回以阮明珠一个苦笑,本想寻个借口离开,视线却忽然被一个半空中飘动的东西吸引住。

——蝴蝶。蓝色的蝴蝶,在阳光下闪着浅蓝色光芒的翅膀,让依依恍惚回到了

感谢所有收藏的友友们~

探视的时间很短,直到依依走出冰冷的牢狱,都还没到正午。

——“我当时推了他的时候,他可没*马上*摔下去。”

这句话仿佛一句咒语般缠着依依,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反复品味,咀嚼着谢筱茹的说辞,和当天茶楼里的画面交替着在她的思绪里面出现。是的,依依记得,谢筱茹这么一提醒,她就想起来了这个细节。周朗被推的时候并没有站在楼梯旁边,是他自己后退没看路,才导致摔下了楼。

也就是说,谢筱茹没有杀人。但她就算真的没有杀人,她也以“杀人”的罪名被逮捕。是以,依依根本没有因为意识到事实而欣喜,反而心情更加低落。要证明当时人并非为谢筱茹所杀是何其困难,倒不如说,给一个人脱罪向来都是比给其定罪要更加艰难的举动。

“呀。”

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依依站住脚步,往上看去。是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脸上带着笑。“我记得……你是阮家的依依,对吧?”

依依呼吸一滞,不晓得为何这个人会知道她的名字,明明根本没见过。就听那男子身边的侍卫道:“大胆,见了三皇子还不快行礼!”

三皇子!

周朗是三皇子的门生,依依自然记得这点。他来这里是干什么?

她僵着身子,拘谨地行了个礼。“臣女阮依依……见过三皇子殿下。”

“没事,没事,我不过是奉父皇之命前来视察,不必如此紧张。”皇子的笑容很和煦,可依依却分明瞧见了他眼底的冰冷。“说起来,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关在这里?就那个姓谢的女人。”

他果然知道!依依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一颗心紧张得直跳。“臣女,臣女……”她感到自己的胃都开始绞痛。三皇子此时打断了她。

他微笑道:“不用紧张,我知道你那位朋友是为了你而做出的这等冲动行为。说起来,也是周朗那家伙不对在先,若他没有喝醉后瞎搞事,也不会惹得她生气而把人推下楼梯。”

依依没办法放下警惕,心弦反而绷得更紧。她忍不住想,三皇子这听起来通情达理的话语,背后肯定隐藏了什么别的目的。她本想说是周公子自己摔下去的和谢姑娘无关,但觉得当众打断一个皇室人员的话并不合适,只得由他继续说下去了。

三皇子继续,“所以这次的事情,只能说是周朗他自作自受了。不过——”不出所料,他果然转了话锋,“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况且,周朗的家人都很看重他,他一死,他们整个家也都快崩溃了。于情于理,你的朋友也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阮姑娘。”三皇子说,“如果你实在不希望你的朋友出什么事,我倒是有个法子,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什么?”依依小声问。她料想接下来不会听到什么好事。

三皇子弯下腰,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出了一句让依依差点跳起来的话。

“只要你愿意与我共度良宵,我就可以跟官府的人打招呼,让他们*无罪*释放你的朋友。”

倘若依依是个泼辣性子,听到这种话,管他是天皇老子还是神仙大帝,她早就一个巴掌抽过去了,只可惜她不是。她整个人被冻在那里,手攥着裙子,久久没有回话。三皇子倒也不急,保持着那副令人作呕的微笑静静等待她的回话。

依依吞了口唾沫,在脑中的风暴终于平静下来些许后,她才开口。“恕……臣女,难以从命。”

其实就在刚刚沉默的时间里,依依是真的有在想过答应他的。但她最终还是拒绝了。毕竟她到底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尊严;依依也很确信,谢筱茹不会希望她为了一个“无罪”而就这样任人作践。更何况,就算依依答应了献身三皇子,她又拿什么保证他一定会兑现承诺?

三皇子眯起了眼睛。“那真是可惜,你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依依不愿再跟三皇子纠缠,只寻借口说接下来还有要事,便慌忙拜别了。离开时,她还能感到那人灼灼的目光锁定在她的后背。

盯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三皇子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个小姑娘而已,拒绝起来倒是没犹豫的……哼。”

他收起扇子,眼里的阴霾更甚。“你迟早会后悔的,阮依依。”

当然,早已离开的依依根本不知道三皇子说的话,她只是匆匆忙忙地往家的方向赶,试图把刚才和三皇子的相遇抛到脑后。

路上穿过大大小小的街巷,依依压根没打算停下脚步,就这样气喘吁吁地跑到家的后院,看到熟悉的狗洞后,她才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弯下身钻了进去。

回房间的时候,依依还在担心她大白天地偷偷跑到外面,会不会引发什么混乱,到时候指不定就要面对父亲和母亲的怒火了。可当兰湘百无聊赖地撑着脸,对她说“欢迎回家”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根本就没人在意嘛!

迷雾遮挡了视线,仿佛一张面纱,然而它此刻正在逐渐消散,就像面纱被风吹起,隐藏在后面的神秘在慢慢地被揭露。

依依迷茫地站在这一片不知是何处的虚空中,看着雾气缓缓淡去,什么也没做。

她看到了,那个伫立于前方的身影,那个本该被雾所遮挡的存在。

那是一名nv子,安静地站在那里,及腰的青丝和裙摆一起随风舞动,面容一片模糊难以辨认,可哪怕她就这样站着什么也不做,浑身上下都仍散发出种独特的风情。

怔愣片刻后,依依发现热泪流过了脸颊。她认出了这个人,哪怕看不见面庞,不如说,她又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那个本该逐渐淡出她的记忆,成为无数被时间的沙子所埋葬的存在之一,却于她至关重要的人。

“娘——”

依依迈开步子跑向面目模糊的“袁氏”。可就算她跑到了袁氏面前,对方的面孔也仍然是模糊的。朝袁氏伸出手,依依发现她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身子,对方亦对她的行为无动于衷。可依依不在乎,她思念亲娘太久了,哪怕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幻影,她也忍不住倍感亲切,同时心中的感伤,委屈也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我好想你,娘亲。”依依说。

“娘亲你知道吗?我这些日子认识了一个人,她叫谢筱茹。她说她失忆了,她只是一个卖豆花的平民,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依依开始向袁氏吐露心声,“谢姑娘很好,她在我受到四妹妹嘲笑的时候为我说话,还……还会为了我不惜和周家的公子起冲突。可是……她因此而入狱了。三皇子对我说我可以献身于他,以此换取谢姑娘的无罪释放。但我拒绝了。我……实在是太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是不是很懦弱,娘亲?明明清白,贞洁这些在谢姑娘的安危前面都算不得什么,可我还是没能为了她而迈出这一步……为什么……明明谢姑娘可以为了我而坐牢,明明周家扬言要弄si她为周公子偿命,明明……明明……”

依依忍不住哽咽起来,在袁氏面前蹲了下去。袁氏——很显然只是一个幻象,对此回以沉默。

然而,还是有个空灵的声音从头上传下来。

【所以你为了尊严而拒绝了皇子的提议,到头来却还是后悔了对吗?阮依依啊。】

“……”依依双目无神地嗫嚅着,“或许吧。”

【呵……果然,人类这种生物就是充满了矛盾。但也正是因为这份矛盾,人类才显得有趣,不是吗?】

“……”

眼前的场景骤然消失,依依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意识到她又做了奇怪的梦。

当然,和之前几次一样,梦里的内容她已经忘了个一g二净,只是心头还是难受得紧。

因为现在还在禁闭,兰湘只辅助依依洗漱更衣,梳头发和上妆这两项就省略了。吃过已经凉掉的早饭后,依依找出了针线,想做点什么给谢筱茹送去。

谢姑娘……

昨日探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尤其是三皇子的那番话,依依即使睡了一觉醒来后,想起来仍是觉得毛骨悚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选择,万一谢筱茹真的因为她的决定而遭受了什么不测,依依想,她会因此自责一辈子。

可是为了这么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兑现的口头承诺,而去牺牲自己的尊严,真的没问题吗?

她也没有勇气跟兰湘或者别的什么人说自己昨天偶遇三皇子的事。眼下的情况就是,依依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她想若她可以像江湖传说中的那些侠客们,在夜深人静之时闯入牢狱中带谢筱茹逃脱那该多好。可惜现实就是,依依很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现在做送给谢筱茹的针线,或许也只是安慰安慰自己,多少还能做点什么而已,针线活也不是现下谢筱茹需要的东西。

烦躁地把针线丢到一边,依依手肘放在桌上撑着脸,觉得那一团缠在一起的丝线完美t现了她现在的思绪。

发了一会儿呆后,依依听见外头传来了些许动静。

很奇怪,因为她的闺房地方偏,按理说外面除非闹出很大的事,否则这里平日都是静悄悄的。正当依依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外面看看状况,兰湘就已经推门而入了,随后她看见兰湘意识到自己忘记敲门而大惊失se。

“没事,兰湘,发生什么了吗?”依依在兰湘道歉之前就已经先发制人问了出来。

兰湘急忙咳了两声以化解尴尬。“好吧,是这样的,小姐。”她终于摆正了身子。“是叶家小姐过来了。”

“诶?”依依惊讶非常,“是说叶舒窈吗?”

“对啊,不然还能是谁……抱歉,小姐。其实呢,是今儿叶小姐又过来串门,本来一切都很平常嘛,直到三小姐和她提到了您和谢姑娘的事。”依依听此更是惊愕非常,“然后也不知道叶小姐和三小姐又说了什么——对不起,奴婢恰好在此时去如厕了,回来的时候,叶小姐就说想和您谈谈。”

依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我吗?”

兰湘点头,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是的,叶小姐指名道姓说要来见您。本来夫人还拒绝了!毕竟您知道,您现在还是在禁足的状态,按理说是不可以接见客人的。但叶小姐说有很重要的事想和您商量,后来夫人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勉强同意了。”

消息来得突然,依依感到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叶舒窈来找她能有什么事?难不成,是想和她谈一下关于谢筱茹的事吗……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外头就有婆子叫依依出来,说是叶舒窈找她来了。

依依从没想过叶舒窈居然会提出要专门见她。在她心中,自己在前两次聚会上闹出的那种不愉快,总归不会在叶舒窈心中留下什么好印象,更别说她还有一个说出去都会遭到异样的目光的身份了。

本想着是出去跟叶舒窈谈话,可没想到叶舒窈竟是先一步踏入了依依的闺房,还特地挥退了下人们,明摆着就是要和依依单独说话,让她紧张不已。甚至和叶舒窈打招呼时,依依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忍不住颤抖。

“依依。”叶舒窈也朝依依行了礼,一改平日嬉笑的神情,认真严肃的表情无端让依依感到害怕。能让这个总是说笑的姑娘不再是乐呵呵的模样,她是有什么大事要跟自己说吗?

瞧见依依的紧张,叶舒窈突然又笑了。“哎呀,你没必要这么紧张的。好吧,我就不卖关子了。你母亲只让我和你讲一小会儿话,唉,真是好古板的一个人——”叶舒窈在依依的对面坐下,双目直视前方,“明珠姐跟我提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实话,我怪惊讶的,你居然会和一个平民交好,这一点真的是叫我对你刮目相看。嗯——当然,你上次敢在我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着实令我印象深刻,你真是个坦诚的家伙。”

依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所以,叶舒窈是知道了她和谢筱茹关系好,并知道了谢筱茹入狱的事情吗?

“谢姑娘……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也相信她是的,虽然我没见过她。”叶舒窈说,“但我想,能为了保护自己的朋友而挺身而出,总归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只是,没有人可以预料到她居然会失手把人推到楼梯下面,对于她遭遇的牢狱之灾我深表遗憾。”

尽管对这番话感到惊讶,依依仍失落地垂下了眼眸。“嗯……我很难说明白我有多么感激谢姑娘当时站出来跟周公子对峙。”

那么,叶姑娘过来找她就是为了安慰几句吗?

“既然这样,你……打不打算为那位谢姑娘做些什么?”叶舒窈下一句话把依依打了个猝不及防。面对依依惊讶的眼神,她清了清嗓子,道:“这个案子说复杂不复杂,但说简单也不简单。因为谢姑娘现在要面对的,是周家,而周家显然不是谢姑娘一介平民可以面对的势力。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很多个平民一起集合起来呢?”

依依怔住。“你是说,让我……去召集老百姓为谢姑娘讨说法吗?”

“可以这么说。”叶舒窈道,“依依,我听说你以前在扬州生活时在平民集市上摆过摊,那么你多少应该和平民有接触过吧,你也应该知道,民众的力量从来就不是可以小瞧的。”

依依也确实听过这种事——在她小时候,扬州就有这么一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案件:一位在当地颇有名望的大老爷长期虐待身边的一位婢子,拖欠她的工钱不说,还私底下将她当做发泄自己欲望的工具。终于有一日,那婢女忍无可忍,趁着这位老爷熟睡时用刀将其砍杀,并被当场抓获。可此事传出去后,府中的其余下人们——他们或多或少也被老爷苛待过,一起涌进了当地官府为那位婢女喊冤,甚至还吸引了不少和此事无关但心怀朴素正义感的普通民众们也加入了发声的行列。最终,那婢女被无罪释放。

叶舒窈听完这个故事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脑子很灵光,我就说这么两句,你就明白了。你时常去谢姑娘那里吃豆花,那么应该和那一带的街坊比较熟悉,由你去号召大家可谓十分合适呢。当然,我觉得你可能想说,如果我想帮你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和大哥说一声让他关照下谢姑娘,毕竟他现在就在大理寺工作——我话说在前头,首先我哥哥不是大理寺卿,他现下还没那么大权力直接把谢姑娘放出来,其次,就算他有,我这么做相当于让他以公谋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依依愣了愣,“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其实并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太多的话。”

叶舒窈伸出食指,摆摆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哪怕你最终号召不起来,亦或者号召起来了但没能为谢姑娘争取到机会,但你终究是尝试过了。要是因为害怕失败而什么都不做的话,最后你就真的什么都得不到了。”

这话让依依陷入沉默。她左右寻思着,不得不承认叶舒窈说得有道理。这些年来她在阮府一路受着委屈过来,并不是没有想过反击,可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一反击,就被欺负打压得更厉害,便只有任由他人蹬鼻子上脸的份儿,什么气都默默忍受着。

而这次受委屈的不是她,是谢筱茹。为了重要的人,依依想,她这回必须得行动起来,不能再呆在被动的角色里了。

瞧见依依的神情变化,叶舒窈笑了出来。“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我看好你。”

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是一位下人在外头提醒叶舒窈,她差不多该结束跟依依的对话了。

“我知道我知道,等等!”叶舒窈往外喊了一声,转向依依,低声说,“走前再提醒你一件事吧。等到谢姑娘这案子开庭审理的那天,你作为当时和她在一起的目击者,肯定会被作为证人传唤的。”

依依才想起还有这茬事,不由得紧张起来。“那……我该说些什么?”

“不要慌,到时候别人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就好。不要撒谎,除非你有信心能做到随机应变并叫人挑不出矛盾之处。当然,你既然是站在谢姑娘这边的,你完全可以把话往对她有利的方向说。”叶舒窈道,“然而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相信你自己说的话。还有,相信你的朋友,如果你希望她被判无罪,那么你自始至终,都要相信‘谢姑娘是无罪的’。”

“相信……”

“对,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朋友。哎,我能说的就这么多,只可惜我没法真的在大理寺当差,否则我肯定能说些更有用的建议。”叶舒窈挥了挥手,“就这样吧,外面的人在催,我得走了,祝你们好运呀。”

说罢,叶舒窈就迈着优雅的步子退了出去,留下依依独自回味方才的对话。

新的一天来临了,依依在太阳刚挂上天空后没多久就钻了出去,一路直奔官府。此时为时尚早,还没有到街上人满为患的时刻,晨间的雾气还尚未完全散去,一如她心头的迷惘。

叶舒窈的提议看似很有道理,可问题是,说是要发动民众力量简单,真把人聚在一起就又是另一回事了。依依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多少把握可以凑到足够的人为谢筱茹说话,毕竟不管真相如何,谢筱茹现下法理上总归是背负了杀人的嫌疑,更何况对上的周家,哪怕在高门中算不得权势滔天,对付一群平民也绰绰有余了。说真的,到底又有多少人真的有那个闲心和勇气,去为一个身上带着人命的人,和一个自己得罪不起的势力作对呢?

在沉重的心情之下来到了官府,还未进去,就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一个健硕而皮肤黝黑的中年女人。

“啊,吴……大娘。”依依一怔,紧张地喊住了对方。

吴大娘见是她,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诶,阮小姐!你又来看筱茹这丫头啦?”

“又”……看来吴大娘刚刚也是去看了谢筱茹,并得知了自己昨日来探监的事。依依点头,想跟吴大娘商量一下叶舒窈的提议,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只听吴大娘唉声叹气道:“唉,你说这不是造孽嘛,筱茹这孩子,怎么莫名其妙就杀了人呢?”

“抱歉……谢姑娘是因为我才——”

“诶哟,这又不是你的错!分明就是那个姓周的家伙惹的事,哼,这种人大娘我之前也见过,不就是看家里有几个破钱,一整天在外头祸害人家女孩子。”吴大娘啐了一口,满脸愤愤不平,“就是吃准了别人家没钱自个儿兜里有银子,在那儿为所欲为,要我说,要是我有女儿被这种人调戏,大娘我说什么都得闯进他家,把他家踏平了,给我女儿报仇!”

依依有点被吴大娘这份义愤填膺的样子吓到。“您,您冷静点。”她想了想,“您也觉得谢姑娘没错吗?”

“她能有什么错啊!她护着你有什么错,最多就是运气背,正好把那个天杀的推下去闹出人命了,换我是她,我非得拽着他打一顿,最好把他两条腿打废了,但不打死,让他一辈子动不了才好。”

……你就算不把人打死,打残了人家也有办法找你麻烦的。依依把这句话咽下去,心里却踏实了些。吴大娘这架势正和她心意。

“这样的话……吴大娘,我有个想法,想跟您商量商量。”

……

“所以吴大娘说完后就跑回去召集街坊了吗?”谢筱茹听完依依的讲述,捏了捏鼻梁,放低声音问道。

依依勉强笑了一下,“大概吧。我觉得吴大娘应该不至于食言,她很看重谢姑娘你的。”

谢筱茹哀叹一声,“我当然知道啊!只是,唉。我借住在她那儿已经够麻烦她的了,现在还得她帮我撑腰。”

闻此依依也是感慨万千,吴大娘当真怀揣着满腔热血,依依只是把叶舒窈的提议大致复述了两句,吴大娘就保证审理当天一定把整条巷子里的人都搬过去给谢筱茹喊冤——当然,当天就别想出摊卖豆花了。照依依对吴大娘的印象,也并非是会在这么重要的事上食言的人。想到这儿,不止是谢筱茹,依依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如果我真能被释放的话还得好好感谢一下吴大娘的热心,前提得是我真的能逃过一劫……周家后面又有三皇子,要是真的闹到了皇室那边……”

看见谢筱茹烦恼地抓耳挠腮的模样,依依便笑着安慰她道:“现在去想这些也没有用啦,我们做自己能做好的准备就够了,至于结果就另当别论。重要的是,我们都要尽全力。如果因为害怕失败所以就连为自己辩护的勇气都没有,那就真的会失去一切了。”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种事要是失败了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唉,但也确实,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谢筱茹低低叹着气,身子靠在墙上,双腿随意地搭在一起。“不过依依你安慰人还挺有一套的。”

依依也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就是在转述叶舒窈的话,之前她因为三皇子的恐吓而六神无主,是叶舒窈的建议让她稍微安心了下来,尽管结果还是未知。

是时候让三皇子和周家见识一下民众的力量了。

又跟谢筱茹讲了几句话,依依保证到时候一定会尽所能为谢筱茹做有利的证明,方准备转身离去。此时,她的眼睛恰巧和对面牢狱中的囚犯对上。她愣了一下。

对面牢房里的女人面如死灰,形如枯槁,双眼如两汪死水那样没有生气,满面的泪痕让人不难看出她的痛苦。依依吓了一跳,那女人不停地嗫嚅着嘴唇,声音小得仿佛耳语,可仔细听,却是一句控诉,她就这么一直重复着,重复着这句话。

“不是我干的。”

恍然间,依依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便听到谢筱茹隔壁的女囚嗤笑了一声,“哦,那个外地丫头啊,这几天抓进来的,被关的时候一直鬼哭狼嚎的,也不知道她在说啥。”

谢筱茹悄声对依依说:“说是她杀了她的丈夫。不过她好像不太会说官话,这两天也没见其他人来探望过她,怪可怜的。”

另一名女囚又嘲讽道:“她就只会说那句‘不是我干的’了。可是咱们摸着良心讲,能被关进这儿的能有几个清白人?小姑娘,你可别那么容易就被其他人骗了去,听姐姐一声劝没错的。”

依依不知道怎么回复。她想,真的有。最后和谢筱茹交换一个眼神后,依依便离开了牢房,顺带在心里为那个不知到底有没有罪的外地女人祈祷了一下。

回家后,依依花一晚上时间构思,最后提笔写了一份主张谢筱茹无罪的请愿书。随后她委托兰湘跑了一趟,把这个请愿书交由吴大娘,拿去给能识字写字的街坊们签名,不能识字但愿意出面的也让人替他们把名字写上。

拒绝了三皇子的“好意”之后,这就是她在开庭前能为谢筱茹做的最后的事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谢氏女误杀周家子”一案开庭审理的日子。

此时已经是夏转秋之际,盛夏的炎热中掺杂了丝丝初秋的凉意,满街的大小高矮不一致的树,茂盛的绿叶中也出现了显眼的金黄。不过这点金黄并没有为夏热增添秋季印象中的萧瑟,反而衬得绿叶更加生机勃勃。

生机勃勃,就好像……今日的衙门一样。

“谢筱茹是无辜的!”一位阿婆愤愤不平地喊道。

“周家子欺人太甚迫使良家女子使出极端手段,谢氏女何罪之有?”一位穷书生振聋发聩。

“释放谢筱茹!”一位大妈跟她的几个家人齐声说。

依依承认自己被吓了一跳。吴大娘在她那一带人缘可谓是很好,毕竟一个寡妇孩子夭折,还能独自一人数十年如一日地把豆花摊经营得红火,做生意实在不以次充好,人也热情爽朗,无怪乎大家都喜欢她。可是今天这架势,还是有点超出依依的想象。依依想,吴大娘怕是把整条巷子里的人都搬来给谢筱茹撑腰打气了吧……仔细看看,还有骑在父母肩头的小孩儿,一手拿着糖人,另一手握着拳头,学着父母的样子为谢筱茹喊冤呢。

吴大娘,真是辛苦您了。依依双手合十在心里暗想。可是,就算有街坊们的热情,也不代表今天就胜券在握。毕竟——

另一头,周朗的父母妻儿亦是嚎啕大哭,哭诉着谢筱茹毁了他们家的希望,以及跟在他们后面的,也有不少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

“周公子时常资助咱们这些老百姓,请大人一定要还他一个公道啊!”一位年过半百的大爷痛哭流涕。

“我那丈夫在周公子身边做小厮,养活了咱们一家人,现在他走了,咱们家也没了仰望啊!”一位大娘亦是抹泪道。

“周公子这种人怎么会招惹谢氏区区一个平民女,定是那谢氏不安好心!”

依依捂脸。

周家并不是傻子,依依这边能想到利用民众的力量,周家那边自然也会考虑到这一点。虽说不确定这些被带来为周朗哭诉的民众到底有几个是真心想为他鸣不平的,还是只是收了周家的钱,反正现在周家那边也聚集了不少老百姓,至少是看着像老百姓的人。

而三皇子则站在角落,用看好戏的表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皇子今日是乔装出行,所以并没有引发太大的注意,可依依自然认得出那张脸。她想,他是在等着谢筱茹败诉吗?

她摇摇头,决定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正事上。

两拨人在衙门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听多了只让人觉得头疼。依依感觉自己的耳边有一千万只苍蝇在嗡嗡叫。负责断案的京兆尹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安静!”直到惊堂木拍下,骚动才算平息了些。“带嫌犯上来!”

谢筱茹就这样被两名护卫押着带到了众人跟前,并被强行按着跪到了地上。她一出现,周朗的妻子就又用凄厉的哭声喊叫道:“大人!这谢氏女实在好歹毒,害我年纪轻轻守寡,我孩子没了父亲,公公婆婆没了儿子,大人!大人,请您务必让郎君九泉之下得以安息啊……”

“你好吵啊能不能安静一点——”谢筱茹抬头对周朗之妻吼了一句,结果被护卫狠狠踢了一下,哎哟了一声,只好住嘴。

依依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这戏剧性的一幕又引发了骚动,京兆尹不得不连拍了几下惊堂木。“知道了,知道了。那么。”他清了清嗓子,“现在开始审理‘谢氏女误杀周家子’一案。”

话音刚落,周朗那边又不安分了。“什么误杀,分明是谋杀!”周朗的父亲双眼布满血丝,“我家公子怎么会有那等心思去招惹一个平民女,分明是那平民女心存歹意,跟那个什么阮小姐合谋来诬陷我儿子!”

吴大娘一听此话也不乐意,冲周老爷吼了回去。“你你你说的是什么话!明明是你没教好儿子让他先去招惹小姑娘,到头来成了筱茹的错了?”

“安静,安静!”很明显负责断案的长官大人被吵的不耐烦,拍惊堂木的手都红肿了,“传证人!”

随着第一名证人的出现,人群总算是真的安静了。

这位证人是当天在茗香阁打工的店小二,他被带上来时一脸恐慌,浑身发抖,额头上都布满了汗珠。“哎哟,各位,大人,大人们想知道什么,小的当,当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周家说你当天目睹了周公子被杀害的整个过程,可确有其事?”

“对,对的,对。”那店小二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本来就口吃,说话一点都不利索,“就,就是在那天的下午,小的,小的上楼给客人送茶点,就……就看见这位谢,谢姑娘,和周公子起,起了冲突。嗯,然后,然后呢……小的没太听清,但是听到了谢姑娘,姑娘嘴里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去死’之类的话,嗯,然后,她就这么一推,那周公子就滚下了楼梯!”

店小二的讲述直接让围观群众又一次炸开锅。周家人借这位店小二的证词要求衙门重判谢筱茹,而由吴大娘带领的群众们则指责他说话掐头去尾,要求他提供更详细的来龙去脉。这位店小二则是紧张地搓着手,眼珠不停地转动,看起来是真的很紧张。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被按在地上的谢筱茹突然喊了出来,护卫本想阻止她,但长官给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继续说。“这位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谢姑娘,我……小,小的说的话有问题吗,你当天不确实跟周公子起了口角然后,推,推了他吗?”

“是这样没错,但你应该记得我们当时坐的位置吧?如果你不记得,我记得茗香阁当天的来客名单上应该有记录的!”谢筱茹道。

“哦,这个,这个我当然记得!发生了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们,你们不就是坐在六号座位嘛——啊!”店小二猛地想起来什么,脸色大变。

谢筱茹长出一口气,就算身体仍然被按着,她还是抬起了头。

“对,六号桌……是一个靠窗的座位。离楼梯有些距离的,我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把人推下去。”

谢筱茹此话一出,整个衙门都陷入了寂静。

死寂——依依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这个词来形容正合适,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的那种死寂。尽管这份沉默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于她而言却好像过了一生那般漫长。短暂的安静过后是更加激烈的躁动,无论是站周家还是谢筱茹的人都交头接耳了起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这谢姑娘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笨,她不就是在说‘人不是我推下去’的吗?”

谢筱茹又把头低了下去。两边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依依看不见她的表情。是得意洋洋,还是恐慌呢?她不知道,但那个店小二反正脸色不好看。周家几人的看着也好不到哪里去。周朗的母亲第一个不服,“你这又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想说我儿子自己摔下去的不成?”

“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啊,你听不懂人话吗?”谢筱茹接着说,结果看到守卫要打人的姿势就立马闭嘴了。

“你!”周朗之父怒不可遏,跳起来想冲上去揍谢筱茹,被维护秩序的守卫拦住。

高堂之上的府尹到底还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镇定下来,派人前去茗香阁实地考察,在此期间,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依依也小声对陪着她的兰湘说:“你记得的吧,当时我们坐的位置在窗边。”

“对,奴婢就很奇怪,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怎么之前不见小姐或者谢姑娘提起?”兰湘小声问。

“……是谢姑娘的主意,她说这个是翻盘的重要线索,不能轻易暴露。”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派去茗香阁调查的人回来了,并带来了一幅在茗香阁二楼经过观察绘制的平面图。府尹接过来看了一眼,依依等人当天坐的位置确实是靠窗不假,不在楼梯旁边——也就是说,谢筱茹想在桌子边把人推下楼梯是不可能的。“这位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抬眼看向店小二,眼中的审视之意明显。

“这,这……”店小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突然似是灵机一动。“哦,是这样的!小的想起来了,那时候是周公子把这位谢姑娘拽到了楼梯旁边,然后才被谢姑娘推了下去。”

“你个蠢货!”周家夫人听店小二如此,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引发一阵骚乱。周老爷面色铁青,指着那店小二半天说不出话,周少夫人则是急忙过去扶婆婆,询问她的情况。

“哦?”府尹眯起眼睛,“您的意思是说,当时周公子*确实*有伤害谢姑娘的行为吗?”

店小二的脸都布满了细汗,稀疏的头发显得湿漉漉的,依依看了都觉得可怜。“小的……小的意思是……”

“这人明显是周家请过来的吧!”全程旁听的阮明珠小声评论。

她身边的玉莲撇撇嘴,“周家也真是的,请个人作证都不知道事先核实下证词,难怪这么多年都得靠抱三皇子大腿过活。”

谢筱茹又抬起了头——如果不是她被人按着,依依都觉得她要跳起来了。“不是,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如果那个家伙真的把我拖到楼梯旁边——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如果他真的使出了这么狠的劲儿,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啊?他把我推下去还差不多!”

“额,这,这个嘛,这个……”

店小二明显已经慌了。他刚刚为自己打圆场的说辞,看似是合理化对谢筱茹“推人”这一动作的描述,但实际上也是在承认:周朗确实展现出了伤害他人的倾向,那么如此一来,对谢筱茹“杀人”的指控就多了一层自卫的意思,显然就达不成周家要重判谢筱茹的目的,至少死刑是不用想了;但倘若不这么说呢,就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谢筱茹当时坐在离楼梯有一段距离的六号桌,那么她是怎么在那里把人推下去的?

“这位先生,在庭审中做假证被发现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请你发言之前三思。”府尹的语气严肃,拍了一下惊堂木示意众人安静。

此时店小二终于忍不住崩溃了。“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哇!当时小的根本没来得及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声音回过头去,那周公子就掉下去了——”

“住嘴啊你个混蛋!”周家老爷青筋暴起,气得直翻白眼,要不是有人拦着,他肯定要上去把那店小二揍一顿。

府尹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罢了,对此人的询问就到此为止吧。”

于是店小二就被带下去了。此时周家那边已经开始有点慌了神,而谢筱茹这边,由吴大娘率领的一众街坊气势明显高了一个层级,站姿都比往日多了几分自信,甚至有人往周家方向的群众做了一个鬼脸。

“现在,是时候传唤下一位证人了。”府尹顺了顺胡子,声音又恢复平静,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宣,阮依依!”

依依做了个深呼吸,由着自己被夹到谢筱茹身边,缓缓跪下。

终于,到了这一刻。

“民nv阮依依,见过府尹大人。”

在谢筱茹身边跪下,依依低头,柔声报上自己的姓名。

她话音刚落,本是围观群众的周朗之妻立马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依依,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狰狞模样。“你个不知好歹的狐狸jg,涂脂抹粉g我相公歹念,联合那个姓谢的nv人害他x命,真是好不要脸,有点自知之明就该去——”

这句撒泼直接被吴大娘吼了回去。“你这话说的!人小姑娘家打扮打扮被你说成什么大罪,你要不自己去监狱里溜达一圈,看看哪个nv人是因为化妆被抓进去的啊?!”

“好了,别闹。”府尹头疼地r0u了r0u眉心,庭审围观的人多就是这点不好。“阮依依小姐,麻烦你说说当天发生的事情经过。”

“是。”依依轻声道,深x1一口气,内心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组织起语言。

之前脑内反复演练那么多次,就是为了这一刻。依依感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包括一边的谢筱茹——虽然她并没有往旁边看,但依依知道,谢筱茹现在在看着她。

阮依依,谢姑娘的命运就看你的了。

“是这样的,当天,民nv和谢姑娘,还有民nv身边的丫鬟兰湘一起去了茗香阁吃茶点。”

“大约什么时候?”

依依顿了顿,“大约……是在申时一刻左右。”

府尹点头,这个时间b周朗si亡时间略早一点,十分合理。“你继续。”

“然后,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周家公子突然就出现了。他靠近民nv,说要带民nv去玩……”说到这,少nv的身t颤抖了起来。“民nv一开始想拒绝,可周公子执意要让民nv答应他,最后,谢姑娘看不过去,站出来维护民nv,周公子不从,于是他们就……起了冲突。当时,谢姑娘很生气,她……推了周公子一下,然后他……他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大家就都知道了。”

府尹沉思着,一旁的小文官则是奋笔疾书记录着依依的证词。“阮依依小姐和周朗是否认识?”

“不……不认识。”依依摇头,轻柔的声音里夹杂着恐惧。“所以当时民nv真的很害怕……人摔下去后,民nv整个人都呆住了,根本不敢相信发生了这种事。”

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依依暗中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滚滚泪珠就从眼角顺着脸颊往下落。她抬起手擦去泪水,却同时也在注意周围,听见群众的议论声,在心里暗暗长出一口气。

依依的紧张和恐惧自然不是假的,流泪亦是真情流露。但她特地掐手刺激眼泪,其中也带了一定的目的x。

就在庭审开始的前两日,阮明珠在依依的请求下又叫了叶舒窈过来。毕竟叶家有人就在大理寺这个处理各种案件的地方工作,依依自然希望叶舒窈可以就庭审的表现方面给自己一点建议。

“我之前已经说过,不要说谎才是最重要的呀。或者说,至少你自己得打心底相信自己没有在说谎才行。”叶舒窈道,“但你要问我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建议嘛——嗯,倒也不是没有。”

依依期盼地看着叶舒窈。

后者被她目光如炬地盯着,故作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是这样的,依依你和我都是nv子嘛,相信依依也知道,在世人眼里,nv子总是更弱小的。虽然我并不喜欢,也不认同这种说法,不过,既然人们大都这么认为,我想我们不妨利用这一点。

“你在作证的时候,想些办法,让自己看起来b较‘柔弱’。对,有时候‘柔弱’是可以成为有力的武器的。b如说哭出来啦,瑟瑟发抖的身t啦,甚至……如果你需要的话,你甚至可以假装晕倒,这些都是可以让你看起来更柔弱的诀窍。不管怎么说,只要听你说话的不是什么毫无人x的混蛋,那么表现得弱一点总能激起对方的同情。不止是负责断案的府尹大人,当天肯定少不了围观的群众,你激起群众的同情,在舆论上就会更加有利。”

事实证明,这招确实有效。依依低着头抹泪,尽管看不见周围,却也能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在指责周家教子无方,欺负一个纯良无辜的小姑娘,摔si完全是自作自受。这正是依依想要的,她能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

……不过按照客观事实而言,众人的指责也基本上正确就是了。

她捂着脸,小心翼翼地从缝隙中往一边瞥了一下,谢筱茹正盯着自己,面上亦是担忧的神se。

依依好想拍拍谢筱茹,告诉她自己没事。但现在不行,一切不在计划内的举动都不能采取,那么多眼睛盯着她们,她可不想出什么差错。

周家被众人这么一言一语指责,面上挂不住。周朗之妻又愤愤道:“还挺会演的,装出一副柔弱无辜的样子博同情是吧?哼,妄图把自己说成一朵纯洁的白莲花,实际上不知道内心在算计什么。”

依依有点无语。毕竟她虽然有一定的表演成分,但说的可基本上都是事实,现下她也确实很紧张很害怕,只是将它们表现得更加夸张罢了。吴大娘又要发作,府尹就用力一拍惊堂木,让所有人都安静。

“行了,各位,g扰庭审的话不要乱说。”他捋了下胡子,直直地看向台下跪着的依依。“好了,阮依依,你说的这些话我们都记下来了。但是,现在还差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依依紧绷了心。“大人请说。”

“你刚刚说,谢筱茹推了周朗后,他是先走了几步才摔下去的,这一点确认没错吧?”

依依:我很柔弱的你们不要欺负我啦~x

汴京府尹,负责对嫌疑人的命运做出最终决定的审判者,用他如炬的目光凝视在台下跪着的依依,面部表情严肃。

他方才的这个问题,倒也不算出乎预料。毕竟方才就有一个证词无法自洽的店小二为先例,在面对之后的证人时,自然要再三确认。更何况若真是撒了谎,只要没有将演技磨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总会在这种压力下露出破绽。

“我……民女确定没记错。”依依垂眸道,声音虽小,但语气是分外的坚定。“当时谢姑娘是推了周公子一把,但他是自己来到楼梯边,自己摔下去的。这一点,民女的丫鬟兰湘也可以为您作证。”

府尹点点头,叫手下记下这句话。反倒是一边旁听的周朗父亲不乐意了。

“呸!说得这么好听,谁不知道你和你那丫鬟是一伙的,指不定事先串通好了呢?就知道在这儿说说说,有本事拿出点证据来呗,证明我儿子不是被你朋友推下去的。”

真是胡搅蛮缠……依依用手捂了一下脸。但这确实是个难题:没有证据。周朗死了那么多天,事故现场早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打扫得根本看不出那个地方死过人,但话又说回来,就算在没有打扫的时候过去找,想找出证明这么个小细节的证据也不可能。

依依沉默着,和谢筱茹面面相觑,周家的人见她们不说话,气势又嚣张了起来。这时候,轮到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兰湘说话了。

“欺人太甚!如果你要求证据,酒楼位置的摆设已经证明了在那个地方没办法一下子把人推下楼,刚刚不是已经证明过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周老爷是没料到一个丫鬟竟敢反驳自己,不服气地骂了回去:“桌子的摆放算个什么!不都是可以改的吗?原来放在楼梯旁边的桌子,你就不能临时把它移开啊?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一早就预料到会谈及此事,提前贿赂了茗香阁的人让他们改了桌椅的位置?”

兰湘冷笑道:“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么料事如神,甚至预料到那作证的店小二会说些什么,为了反驳他提到的某个细节去贿赂茗香阁?真这么厉害,我们早就在汴京做起算命的业务了!”

“我说啊……”依依忽然听见谢筱茹的声音。兰湘和周老爷正剑拔弩张地对峙,一时间没人注意她。

“我说啊!!!”谢筱茹忍不住把声音拔高了几个度。这下,全场都在看她了。

“被告,你又有何事?”府尹问,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疲惫之色。

谢筱茹一脸无语,“你们这就不记得啦?我刚刚才问过那个店小二座位的事,他的反应是什么?他不是很慌张,甚至在后面努力找补吗?这不足以证明当天我们所在的位置根本达不成‘在那里把人一下子推到楼梯下’这件事吗?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啊真是的……而且哦,周老爷,你要求我们出示证据表明周朗没有被我推下去,那反过来说,我也可以要求你们提供证据,表明周朗被我一推就直接摔下去了啊。说到底,你根本就是在利用这个细节*无法证明*这一点来为难我们,要不你找个道士把你儿子的尸体挖出来做法,问问他本人到底是自己摔下去的,还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好了。”

最后这句话出口,依依可以清晰地听到现场的围观群众很多都不厚道地笑了出来。包括吴大娘。

“你!”周老爷怒不可遏地指着谢筱茹,“你是在和我抬杠?”

“当然啊,总没有你可以随便抬杠但我们不可以杠回去的道理吧。你看,这就是庭审辩论的美妙之处,所有人都在不停地抬杠,直到最后法官……额,府尹大人终于对我们永无止境的抬杠感到厌倦然后敲下审判的锤子的那一刻——”

府尹又重重拍了几下惊堂木。依依大气不敢出一句,只觉得这个案子朝她难以想象的混乱发展了。

只听府尹无奈地叹气,“都给我安静——你们这样吵吵不出结果的。阮依依,我再确认一次,你确信自己的记忆*完全*没有出错吧?”

依依感到肩上的压力变得更大了。要问她记不记得当时的所有细节,她自然是记不得的。可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她知道自己不能露怯,否则极有可能就前功尽弃了。

“是的,大人。”依依听见自己说。“请您……明察。”

府尹点头,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琢磨。“本官自会如此。好了,阮依依,你下去吧。”

“谢大人。”

颤抖着站起身,依依感到双腿发麻,膝盖发疼。谢筱茹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担忧之意藏不住。依依回给谢筱茹一个微笑,希望她可以放心。

周围又开始议论了。

“要真是这样,谢姑娘不就是无辜坐牢了吗?”

“怎么可能!她要不是做了点什么,至于被抓到牢里吗?可怜阮依依一个侯府小姐,竟然要跪在这儿为她辩护……”

“喂,你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叫冤假错案?不会吧不会吧!”

“虽然没把人推下去,但恰巧那个人自己摔了,所以导致坐了牢……唉,真是和故事一样无常。”

依依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向自己原本站的地方。明明没有过很久,她却觉得跪了有十年那么多,虽然针对自己的询问结束了,但她内心仍然是惴惴不安的,不知道自己刚才发挥得怎么样。

接着,府尹宣了第三位证人出席,是当日陪同周朗前往茗香阁吃酒的一名侍卫。可是依依再也没有那个精力去听接下来的对话了。她觉得自己站都站不住,眼中的世界开始摇摆,发软的双腿随时都要撑不住身体。

当她倒下去的时候,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地板。

再次睁开眼睛,依依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阳光穿透了薄薄的纱帐,她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家。

头有点疼,回忆的碎片慢慢地涌上来。对,依依想起来了,她之前在衙门接受审问,为谢筱茹进行辩护。现在庭审怎么样了?

还没等依依做出行动,屏风后面就传来了兰湘的声音。“小姐醒了?”

“兰湘……?”

婢女端着水盆从屏风后面绕进来,见依依真醒了,才似是松了口气,“您总算醒了,昨日您突然倒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依依捂着头坐起来,“庭审……结束了吗?”

“早就结束了。”兰湘放下水盆,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凑向依依,“判了无罪!”

依依本没抱希望,是以她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地张大嘴巴,“……无罪?当真?”

“哎呀,奴婢还能诓您不成!”兰湘一拍手,就把依依晕过去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昨日的庭审因为依依突然倒下而陷入混乱,为此不得不暂停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不过后续还是正常进行了。依依之后接受询问的是一位周朗的侍卫。本来该侍卫说辞含糊,避重就轻地想把重点放在谢筱茹推周朗时说的“去死”上,试图以此证明她本就有伤害周朗的意图——只不过,经过方才的闹剧后,府尹明显失去了耐心,厉声要求其说重点,侍卫才不情不愿地透露,原来周朗那日去茗香阁前就吃了酒,而胆子本就不小的他被酒影响后更是肆无忌惮,见阮依依生得好看,就起了搭讪之心。

然而,虽然周朗确实心怀不轨在先,但该侍卫又试图为其开脱,说他在搭讪依依之前并不知道她是侯府的女儿,但既是如此,他也并没有打算真的伤害她——这话说到一半就被愤怒的吴大娘打断,并且在街坊们气势汹汹的责骂下,该侍卫只能灰溜溜退场。

到了兰湘上去说话时,她其实说的内容和依依的证词差别不大,区别就在于她对周朗侍卫的说法进行了反驳:哪怕依依只是一个平民女,也不是他可以随意搭讪,并且不顾意愿拽她胳膊的理由。

事已至此,本来气势汹汹的周家,此时在法庭上也变成了不占理的一方。然周家仍不愿意服输,周老爷子意图以“虽然周朗是自己掉下去的,但如果不是谢筱茹推他,他也不会脚步不稳导致摔下楼”的说法要府尹多少让谢筱茹付出代价;周朗之妻则是以自己年轻守寡为由试图博取同情。而另一边的吴大娘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和周家一众人对喷得有来有往。

最后府尹大约也是受不了周家,宣判了谢筱茹无罪。当谢筱茹在街坊们的欢呼中被簇拥着离场时,周家几人均被气了个半死,周老爷甚至直接倒在地上哭对不起自己的儿子。

总之,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了。

听完兰湘讲述的来龙去脉,依依感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她忍不住想起三皇子对她说的话,在她拒绝了他的条件后,他说她“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虽然说事实证明,就算没有三皇子的介入,谢筱茹还是获得了无罪释放。三皇子大约也并没有把周家看得有那么重。可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想到三皇子的眼神,依依只感到不寒而栗。可兰湘脸上流露出了真心的喜悦,依依又想,谢姑娘肯定也很高兴吧,毕竟胜利了。于是她决定暂时把这事放到一边,更何况,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和三皇子见过。

她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得去恭喜一下谢姑娘才行。哦……不然就去豆花摊上吃到饱吧,对了,你觉得那天我们请大家吃豆花怎么样?吴大娘,还有那些一起为谢姑娘撑腰的街坊们,我们也得好好感谢他们才是。”

“好啊小姐!”兰湘对这个提议也是兴奋不已。但她在兴奋之中,仍不忘提醒依依一句:“但小姐,咱们过两天再去吧。昨日您昏睡的时候大夫给您检查了身子,说是您近期担惊受怕太多,身体又受了累,得好好静养几天才行。”

依依想了一会儿,点头对这个提议表示接受。等待庭审的这些日子,她确实一直都在做准备,谢筱茹也一定能理解。

于是她便留在阮府休息了两天,期间阮明珠和崔婉有来探望过。许是因为依依在面对府尹时的表现,阮明珠看她的眼神都比平时不一样了——多了几分原本没有的欣赏和佩服。依依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飘逸——等见到谢姑娘,得和她分享这个小细节!

两日的歇息后,依依身体恢复了不少,大夫来看过,也说她可以恢复正常的活动了。

于是,怀着兴奋的心情,依依带着兰湘一路直奔吴家的豆花摊儿。已经有好些时日没吃到吴大娘的豆花,心里感到怪想念的。

可到了摊上,却发生了一件让她们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诶?”依依大叫一声,愕然地和兰湘交换了一个眼神。“谢姑娘……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

依依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满怀着期待在家休息等待,酝酿了无数话想与谢筱茹说。可是她要见的那个人却离开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大娘搅拌着锅里的浇头,满脸沮丧。“是啊!谁都没想到那个傻孩子……唉。她怎么就这么好心肠呢。”

向来精神抖擞的兰湘此时也变得垂头丧气了,发出一声长叹。“原本以为官司打赢就清净了,可是没想到……这又不是谢姑娘的错,凭什么要她来应对?”

依依把胳膊撑在桌上,捂着脸,心里是止不住的懊悔。她早该料到周家不会这么轻易就罢休的。

这几天依依因着在家休养的缘故,并不知道平民区发生的种种。事实上,谢筱茹在获得释放的当天,周家就派人来到她和吴大娘住的巷子里闹事了。他们痛斥巷子里的人是蔑视人命,罔顾法理的狂徒,要求他们把谢筱茹交出来给周朗偿命,否则就威胁防火把所有屋子都烧了。谢筱茹听到这话当场就怂了,但吴大娘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她呼吁了邻里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和妹子,一群人扛着锄头斧头镰刀等就出来跟闹事的对峙,将他们打跑了。

“这群人也有脸说你们是法外狂徒?!”兰湘愤愤不平地把茶杯往木桌上一放,茶水都溅了出来,好在她没烫到。“周朗自己就管不住自己,教出这种人的周家居然不反思,还觉得是别人害了他们家的宝贝儿子啊?”

“就是,就是!”吴大娘说着也气得嘴歪,“大娘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

把人打跑后,吴大娘和谢筱茹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可第二天早上出门时,家家户户门口都被泼了红颜料,把她们都吓了一跳。更恶劣的是,这些颜色似血的颜料还把一名清早出门散步的阿婆吓得摔倒在地磕到脑袋,至今人都下不来床。当天晚上那群闹事的又出现了,吴大娘,以及那位阿婆的家人拿此事跟他们理论,他们却理直气壮,说这就是报应,并说谢筱茹不偿命,老天就会诅咒这条巷子里的人每一个都不得善终。

尽管这事儿怎么想都怪不到谢筱茹头上,她却对此十分自责。吴大娘回忆说,那天晚上谢筱茹心情十分低落,认为大家都因为她惹上了不少麻烦,尤其是收留了她的吴大娘,觉得十分对不起她。同样的戏码在新的一天又上演了一次——虽然这次并没有新的老人受到伤害,但那群人明摆着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对付的。谢筱茹在晚饭时提出要搬走,不能让街坊们因为她而持续受到这种困扰。

本来吴大娘还当她随便说说的,安慰了几句还给她多夹了点菜。谁知今天早上起来叫谢筱茹听不到回应,她去谢筱茹的房间看,发现人和物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那只和她一起的黑猫都不见了,只留了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和一袋子铜板。

谢筱茹在留言中对吴大娘的照顾表示了万分的感激,她留的铜板是自己这段时日在豆花摊做活后挣来的积蓄。她说,这些钱本来应该是吴大娘赚的,吴大娘却大方地分了给她,现在她就把它们留下,就当是感谢吴大娘这段时间为她做的所有了。

“谢姑娘……没有说她去哪儿了吗?”

吴大娘悲伤地摇头。“怎么会有啊,要有我早就把她抓回来了。唉,真是唏嘘啊,本来人就啥都不记得了,还摊上这么个破事儿……到底哪里有天理哦……”

虽然依依和兰湘还没点单,吴大娘还是为她俩分别装了一碗豆花,盖上满满的浇头。和往常如出一辙的鲜香美味,依依此刻是没了胃口,失落地想着谢姑娘怎么就这么离开了呢。

集市的另一头人满为患,人多到有点不正常的地步,看起来像是在围观什么。兰湘注意到了这点,索性转移了话题。“今天人怎么这么多?”

“哦,是有人要被处死了。”吴大娘蹲在一边洗碗,头也没抬,“是个女的,杀了她家汉子,要被绞死。你们知道,大家都爱凑这种热闹。不过大娘我现在是没这个兴趣啦,要是早个十多年可能会有吧——那时候这儿有个人被砍头,大娘我还真去看了,那个脑袋滚到地上……”

依依心头一跳,想起在监狱里用外地口音喊着冤枉的那个女人——就是因为“杀害丈夫”被拉进去坐牢的。她真的是冤枉的吗?不得而知。但无论被处死的是不是她,这在汴京的历史上都是非常关键的一个时刻——在这座历史悠久的城里,千百年来第一次,有女子被判处绞刑。

两名守卫押着即将被绞死的人走向绳索——是了,就是那个外地的女人,她披头散发,脸上布满泪痕,泪水还不停地从眼中往外掉落,看起来是如此无助。依依注意到,她仍然在做着“冤枉”的口型,只可惜这点控诉已经被围观人群的议论盖过。反正,大家也不在乎她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大家只想做某个历史性的时刻的见证者。

直到绳索套上那女子的脖子时,依依终于忍不住了,拍拍兰湘,“我们走吧。”

“……嗯。”

她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见证历史。转过身,依依默然地为这名素不相识的外地女子祈祷了一下,缓步离开,将人群的欢呼声抛到身后。

她突然又想起那天开庭时为谢筱茹打气的街坊们——他们是否也有人在围观着这场处刑呢?依依心里忍不住感叹,人啊,可真是复杂。

走了几步路后,一抹熟悉的蓝色又出现在了视线里,依依怔住。

是一只蝴蝶——一只亮蓝色的蝴蝶,就像那只引领了她来到豆花摊前和谢筱茹相遇的蝴蝶。

“小姐?”兰湘察觉到依依的愣神,担心地叫她道。

依依没有理会兰湘,却是情不自禁地迈开步子跟上了蝴蝶。她总觉得这只蝴蝶会带她去到谢筱茹现在的位置,就算不知道它和那只把她带到谢筱茹跟前的蝴蝶是不是同一只,她还是跟了上去。

“喂,小姐,你去哪儿?!”

依依紧盯着蝴蝶,丝毫不敢放慢脚步,兰湘的呼喊也顾不上回答。

蝴蝶似乎完全没在意她,在空中优雅地飞舞,不知不觉间就远离了集市的喧嚣。它来到了河边:长满杂草的河边,不远处就是一座拱桥。依依费力地在高到没过脚踝的草丛中前行,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不让它妨碍自己的脚步。

忽然,草丛中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在眼前掠过。依依定睛一看,不禁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一只黑猫。它正冲向桥底一间摇摇欲坠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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