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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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至扉页,便知此书珍贵。

“侯白赠弟子温彦颂,以传天道,授明人事,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莫失、莫忘。”

“温彦颂赠弟子赵季,君子之道,应与天地合,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莫失、莫忘。”

侯白十八岁举进士,年少闻名,先帝潜龙之时,便是他授课,先帝登基之后,官居执宰,修国史,是举世大儒。

温彦颂是侯白关门弟子,未曾参加过科考,只在家中修书,如今明经学子所学经本释义,大半出自他的手。

这二人赠书之时,都从《易》中取词,对弟子的未来做出教导和期盼,书中所做的无数注解,更是无价之宝。

他惊愕的脸都呆了,再翻一页,手上顿时抖了一抖:“赵季赠弟子邬瑾,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莫失、莫忘。”

这些字一笔一划组在一起,成了一把刀,猝不及防,直插入邬瑾心中,让他一瞬间红了眼圈,说不出话来。

莫聆风随手抽出一本书,打开看了一眼:“咦,先生留给你了。”

她递给邬瑾,邬瑾强忍了泪水,放下手中《易经》,翻开她那一本,上面也写着:“赵季赠弟子邬瑾,元章二十二年十一月初八。”

莫聆风又取一本,翻开来,同样是写了赠字和时间。

只要是赵世恒经常翻动的书,几乎都写了赠给邬瑾,好像是赵世恒常常在看书之时,心血来潮,想起邬瑾,就将这书赠给了自己的弟子。

邬瑾埋着头翕动鼻翼,抬手使劲擦去眼泪,心中五味陈杂。

莫聆风转到书架后面去,直到他平静如常了,才转回来:“书给你送回家去吗?”

邬瑾摇头:“就放这里,往后我到这里来。”

先生、弟子,也许就是如此传承不断,赵先生所期许的,他要做到,赵先生没有做到的,他也要替他做到。

一个下午,就在这间小院里度过,邬瑾在酉时前归家,换上一身短褐,准备晚饭。

连炖带炒,他都会干,干的很清净,并未觉得烟熏火燎有失颜面。

做完之后,他去饼铺将家人叫回来,打开殷北送来的酒,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晚饭,又吃了小饼,然后换掉这一身油渍麻花的衣裳,洗漱干净,回屋里去。

桌上的笔是新买的散卓笔,他很爱惜地拔掉一根出了锋的毫毛,蘸墨写道:“元章二十五年八月十五。”

今日他自觉过的极快,不过眨眼之间,就到了分别时刻,落到纸上,才发现原来这一日如此繁杂漫长,他像是旁观者一般,先将今日之事记下。

不带感情地记录之后,他写道:“婚事是对付女子的利刃,也是囚禁女子最为坚固的牢笼,说媒必定不成,但也能让聆风滚出一身泥,小人手段。”

他提着笔,心想州判、同知,无论如何都和莫府不相干,恐怕是王知州怂恿。

王知州此人,贪财、无功、但擅斡旋,恐怕已经体察陛下与莫节度使之间的你来我往,他忌惮莫聆风在军中势力,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必定会竭力拔除。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脑子里猜测出来的东西,他不往纸上写。

一只手握着笔,他做了个极其漫长的思索——不能让这种肮脏之物困住莫聆风。

想过之后,他再次落笔:

“项圈命锁金光艳,孤埙凤眼将军面,寸寸光阴流如箭,禅寺佛像散如电。屈指待岁月,此情何时现,醉后清风月如练。”

一梦

莫聆风的晚饭,是和莫千澜一起吃的。

她让厨房给姨娘们杀了一只羊,于是姨娘们回了后院,又让殷北摆一张桌子在莫千澜床前,自己坐在旁边连吃带喝。

羊汤好喝,她舀起一勺,学着姨娘的样子喂给莫千澜喝,喂的不好,洒了大半,莫千澜月白色衣襟上立刻晕开一大圈油渍,被衾上也洒落几滴,她不在乎。

她自己咕咚咕咚喝完羊汤,吃完晚饭,呼唤殷北,殷北立刻领着下人进来,撤下桌上残羹剩饭,换上热茶点心以及莫千澜的一份温牛乳。

添上炭和香片,殷北再次关上了门。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

一切外物、外人都被隔绝,天地间只剩下兄妹二人的呼吸声,慢慢交缠,混为一体,在莫府这个巨大的坟墓里,不见天日,艰难存活。

莫聆风捏住莫千澜两颊,迫使他张开嘴,舀一勺微温的蜂蜜牛乳,小心翼翼往里倒。

她学的很快,一勺喂完,并没有洒出来一星半点。

于是她再接再厉,将牛乳喂了大半,自己撅着嘴去碗里一嘬,嘬完之后,她上嘴唇挂了一圈白,对莫千澜一笑:“哥哥,看,我老了。”

莫千澜没有回应,她自己乐不可支,乐的摇头晃脑,把剩下的牛乳喂完,才拿一条帕子,擦干净两张嘴。

丢开帕子,她看莫千澜躺的安静,面色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眉目还是从前模样,未曾更改,可是两鬓却逐渐斑驳,生了白发。

她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俯身和他贴了脸,用手不住摩挲他的头发,轻声道:“哥哥,是不是很累?怎么办啊,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蹭掉鞋子,自己钻进被窝,强行挤在哥哥身边,又翻身把哥哥一只手打横枕住,拽住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身上,做了个相互依偎的拥抱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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