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他小声告诉程廷:“湖州那个丁,脸上那么白,一定是敷了粉,长眉毛细眼睛的,说起话来矫揉造作,像个娘们似的。”
喝口茶润润嗓子,他继续编排情敌:“娶了媳妇还不忘记娘。”
“咱们这里这么多好儿郎——”他用力一拍自己的胸脯,示意好儿郎就是他程廷本人,“许家一个都看不上,竟然把惠然姐姐嫁的这么远!还嫁给一粒豆丁!”
邬瑾喝了口茶,正要开口,忽然就愣住了。
顽乐居的院门没关,小厮迎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莫聆风,一个是莫千澜。
莫聆风穿着白狐狸毛出锋的氅衣,头上戴着大貂鼠卧兔儿,茸茸绒绒,裹着她、簇着她、围着她,那金项圈沉甸甸黄灿灿,也照着她。
莫千澜堆金砌玉,一手打伞,一手牵着她,分不清是谁紧紧攥着谁,兄妹二人像是从未分开过,他们的两只手,握住了相同的性情、志向,终其一生,没有人想要挣脱。
在莫聆风迈进院门后,莫千澜松开手,蹲身说了句什么,随后起身去前头。
莫聆风接过油纸伞,自己打了,一边往前走,一边两脚在雪地上乱踩,廊下挂着的鹦哥叭叭的开了腔,对着莫聆风“小爷”长,“小爷”短。
莫聆风正踩着,忽然对上了邬瑾的视线。
她倒是没愣神,只是管住了自己的脚,不再乱七八糟的动,规规矩矩走到屋子里,收伞交给门外跟过来的丫鬟。
“聆风!”程廷跳下椅子,蹦到她跟前,“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我给你留了好东西,连惠然姐姐都没有。”
他拽着莫聆风到隔间,让她和邬瑾对坐,自己跑去取“好东西”,邬瑾和莫聆风立刻成了泥雕木塑。
片刻后,莫聆风感觉到热,脱下氅衣,解下卧兔儿,伸手去勾桌上的茶壶。
把茶壶勾到手中,她吨吨吨往茶盏里倒茶,溅了满桌满脸。
邬瑾管住了自己的手,单是坐着沉默,却又把屁股牢牢钉在了椅子上,出于某种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私心,一动不动。
莫聆风抹了把脸,又提起茶壶想给邬瑾倒,茶壶提到一半,见邬瑾用手将茶盏盖住了,就挠了挠脸,把茶壶放下,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苦的龇牙咧嘴。
这时候,程廷端了盘子进来。
盘子里摆着四盏水晶冰碗,里面盛着雪山似的梨汁乳酪,一进暖烘烘的屋子,那冰碗立刻就冒出丝丝凉气,碗壁上挂满了细小水珠。
他把盘子摆放到桌上,自己又掇了条椅子坐到三个人中间。
三个人里,他是脑子最不灵光的一个,紧张的拿眼睛左看右看,很怕邬瑾又要旧事重提。
“你不是最爱吃乳酪吗?”他满脸堆笑,搭讪似的给莫聆风取一盏冰乳酪,又推另外一盏给邬瑾,“你也尝尝。”
两个人全都不言语,莫聆风爱那丝丝凉气,兼之炭火烘的燥热,因此先抄起小银匙,舀了一勺吞下。
程廷自己也端了一盏,又去擦桌上的水渍,擦完后开吃,吃了两口,屋中只余银匙碰着冰碗的声音,越发觉得尴尬,只得张开嘴,一边吃,一边捡了过去在九思轩中的趣事说。
说来说去,他也没话了。
心焦
邬瑾默然无语地吃了片刻,只觉唇舌牙齿全都冻的麻木,腹中更不用提,一片冰凉。
大冷天,亏的程廷想出来吃冰乳酪,还用冰碗盛,恐怕他也是以这冰乳酪诱了莫聆风前来。
吃完一盏,他放下银匙,悄然以手按住上腹,缓慢揉了两下。
他是大病初愈,如今这一盏冰乳酪吃下去,五脏六腑更是大受寒凉刺激,手脚都跟着凉了起来。
莫聆风和程廷还在慢慢品味,他管住自己的眼睛,只往窗外看。
大雪簌簌而落,乌瓦粉壁全是一片晶莹雪白,就连声音也突然的隐去了,在一片寂静之中,雪折竹枝之声就变得格外响亮。
竹枝被压低,爆裂、折断,空荡清脆,像爆竹声,压过了世间的繁华与烟火。
邬瑾的目光不自觉流淌移动,落到了莫聆风身上。
莫聆风在聚精会神地刮冰碗,刮的干干净净,吃完之后,立刻就伸手去勾多出来的那一盏。
邬瑾一下就急了起来。
这不是吃冰乳酪的时候,怎么能吃两盏!
他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开口,猛地把手伸向冰碗,直接就将这一碗乳酪夺了过来,一时太快,冰碗在桌上发出了“刺”一声响。
伴随着声响,桌上还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水痕。
程廷吓了一跳,张嘴就问:“你还吃?”
邬瑾握着银匙,目光沉沉地瞪了他一眼:“给你吃?”
程廷连忙摆手:“不了,加上这碗我都吃两碗了,现在肚子里都冰凉”
随后他看着意犹未尽,满脸悻悻的莫聆风,立刻明白了邬瑾的意思,同时在心里暗骂:“死大海,屋子里三个人提四碗,还有一碗是给鬼吃的?”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邬瑾冻的牙齿打颤,强行吃乳酪,莫聆风看向程廷:“你怎么不说话了?”
邬瑾竖着两只耳朵听她说话,嗓子脆生生的,又甜又润。
程廷本是个爱说话的,此时在这尴尬的情形下,腹中言语缩减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方才已经说尽,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来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