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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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他三个叔也都成家了,奶疼三叔四叔家的,私下里光他瞧见奶给四叔家娃蛋吃,就好几回了。那照奶这个说法,鸡还是他多伺候的,四叔还占了他的便宜呢。

“你可是回来了,你说你一个哥儿,没嫁人,别老往外头跑了,要是被拐走了,找都不知道去哪找你去。”

姜二苗喊了声娘,说没啥,“我模样又不俊,没事。”

“拐子谁看你俊不俊,能干活能生娃娃就成了。”姜母说了声,又说:“没事就好,灶里给你留了馍,快去吃。”

姜二苗抓了下背篓,想了下,最终还是没跟娘交代实话——他爹老实头,对家里是不藏私,他娘也是一般,任劳任怨的。

上次卖野果子的十文,就是给侄子抓药,他娘拿着都战战兢兢,烫手一样,怕被奶发现了。

那神色,他都能看出不对劲,更别提阿奶了。

不过十文钱顶个啥,连着家里四十文,买一些寻常草药,豆豆还时不时的咳——

“我嫂子呢?”姜二苗问。

姜母说:“去河边洗衣裳去了,你别管你嫂子了,赶紧吃饭,你跑出去大半天,你奶一会得生气。”

“气啥,我又不是去玩的,还打了猪草回来。”姜二苗小声咕哝,其实他也是怕阿奶,要是说这话让爹听见了,得打他。

可姜二苗心里不满越来越多了。

“我先去把猪草卸了。”姜二苗背着猪草去了后头,寻机会先把钱袋子翻出来,藏在了自己炕头枕头里。

他和三花睡一个屋。

三花没在,估摸看豆豆去了。

大人干活,娃娃看小娃娃,在村里很正常的事情。

姜二苗把猪草拌了,喂了猪,鸡舍收拾了,还碰见了他阿奶,阿奶看活都干完了,才没骂他,只说以后不许乱跑了。

“谁家哥儿野的往山上跑,镇上跑,老大家也不知道管管,以后怎么寻婆”姜老太越说声越大。

姜二苗学着他爹样,低头不吭气一脸老实挨着骂。姜老太骂了几句,“……真是跟老大一个样,打都打不出个屁。”然后走了。

一直到傍晚,下田的人回来了。姜母下午和三个弟媳在灶屋做饭,因为家里人多,吃的也多,姜老太每次开锁拿东西都要骂,说是讨债鬼来的,吃的这么多。

那男人干苦力活,不吃饱没法子啊。

可没人敢说。

儿媳妇儿们当没听见。姜老太骂骂咧咧,指挥,打饭的时候谁碗里干一些,谁碗里稀一些,都是姜老太说的算。

不干活不下力气的人少吃些,干轻省活小孩娃娃吃那么稠干啥?姜老太盯着下勺子,装好了饭,豁了口的碗端到院子桌子上去。

娃娃女人一桌,干活的男人一桌,这桌上东西实在稠一些。

姜老太说:“饥荒闹灾的时候过的啥日子,那时候我还啃树皮,现在吃的够享福了,就是稀一些有啥……”

姜二苗抱着碗蹲着吃,跟寻常没什么两样,就是问了下嫂子豆豆咋样,他嫂子小声说今天咳得不多了。

“吃饭吧,多喂喂豆豆饭吃,吃壮了就好了。”姜母小声说。

姜大嫂喂儿子稀粥,只是喂的急了还是咋,豆豆哇的一声吐了不说,是咳得不成。惊动了另一桌,姜老太骂骂咧咧过来,说:“给娃娃喂个饭都不会。”

“阿奶,豆豆还没好利索。”

“啥没好利索,谁家娃娃不咳两声,就是吃饭呛住了,拍拍就好了。”姜老太巴掌拍豆豆背。

姜大嫂看的心疼,说她来就好。

豆豆哭的撕心裂肺,还带着咳,姜母害怕,在旁嗫嚅说:“娘,我咋听着豆豆咳得厉害,别伤了里头,要不给娃娃看看?”

“不是前些天才看过吃了药,天天看、看,有多少钱看病的?我早早说了,天还没热起来,就你们给豆豆穿的少,冻坏了,现在又问我要钱,有多少钱给瞧病的……”姜老太指着大房一家说了一顿,最后还是给了银钱。

“老大家一会过来,给你五十文,给豆豆抓点药看看。”

“一天天的,就是你们大房花的多,又是这又是那的。”

……

姜老大脑袋埋得低,觉得娘说得对,可娃娃病了也不能不看,羞愧的接了钱,想着地里庄稼出来,他多干干,多出出力。

夜里,西侧院屋。

姜老大把钱全给大儿子,说再给豆豆抓药喝。姜大壮接了钱,眉头紧皱,“爹,之前豆豆喝的药,我看就没啥用,这不是还咳着,再继续喝没用了,不是白费钱。”

“不然再问问阿奶,我想带豆豆去镇上看郎中。”

姜老大一听儿子说‘问阿奶’就瑟缩害怕,娘都给了五十文了,还要的话——半晌不知道说啥,憋了半天说了句‘先给豆豆喂药看看吧’。

“唉。”姜大壮满脸的苦,不说了。

姜老大姜母也难受,姜母不住求老天爷开开眼,让豆豆好起来。两口子出去了。姜大壮闷头不说话,炕上姜大嫂抱着豆豆一脸麻木,哭又啥用啊。

“要不,我回娘家借一些。”姜大嫂咬咬牙说。

姜大壮:“先前不是没借过。”

小夫妻俩沉默了,先前借了钱,没给,姜大嫂娘家日子过得还不如姜当初寻亲,媒婆说姜家村里大户,日子殷实,那确实是,家大田多,可姜大嫂没想到日子咋过成了这样。

是不愁吃喝,要是豆豆没生病前,这日子也没啥,就是干活,家里活在哪里干不是干的,没啥辛苦的。

可如今才知道难。

怀里豆豆睡的不踏实,牵动的咳了两声,小身板呼吸都弱。姜大嫂害怕,紧紧抱着声声的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

苦闷绝望的气氛中,门外姜二苗的声,问大哥大嫂睡了没。

姜大壮抹了把脸,不让弟弟瞧见他哭过,开了门说没睡。姜二苗先把门关了,没啥别的话,从怀里把打补丁的钱袋子掏出来,递过去说:“一共七十九文,加上咱奶给的五十文,你们拿去镇上给豆豆看病。”

“咋——你、你咋就这么多钱?哪来的?”姜大壮惊的结巴了。

炕上姜大嫂也抱着豆豆站起来了,她太惊了,怀里豆豆差点醒,赶紧先把豆豆放炕上。两口子都看姜二苗。

姜二苗:“我之前不是说了,有位夫郎问我买黑芝麻子苗么?我今个早上去镇上卖了,一根苗三文钱,一共二十三棵,还有果子给了十文。”

这事大哥大嫂都知道,包括姜家,可全都没人当真,觉得那果子能卖价钱,还这么贵价。

谁家夫郎这么大手笔,花钱买这个?

别是诓骗二苗,想把人拐走吧。

就是之前卖出的十文,姜家人都说那是哄骗二苗,为的就是拐人。不是拐人,那也是逗着哄着二苗这个乡下没见识的哥儿玩。

姜二苗得不到家里人支持,他信岑夫郎,心一横倔脾气上来,一股子勇气就自己上了。

“原来是真、真的?”姜大壮说。

姜二苗有点得意,“我都说了是真的,岑夫郎才不是那种人,他还跟我说我伤着了,给我药油擦,给我饼子吃。”

“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咱家也没钱没啥好东西。”

姜二苗说起来就情绪低落,他没脸再去找上门,也没个好的,再去找岑夫郎,这不是跟要饭的一样吗。

“这钱爹娘我没说,我灰头土脸回来的,大家伙都不知道,你把钱收好了,别露出苗头,不然阿奶知道咱有钱了,那五十文得要回去。”

“豆豆别再拖了,明个就去镇上看看郎中。”

姜大壮犯了难,明日得下田,这咋跟阿奶说。姜大嫂也六神无主,明个去镇上咋去?抱着娃娃她肯定不成,还有问起来咋说?

村里要是知道去镇上,那阿奶也就知道了,五十文去镇上瞧病,别到时候以为他们有私钱,骗公钱吧……

这一家子的老实头,撒谎都不会,姜二苗以前也不会,也是老老实实的,如今有点不一样。

“就说抱着豆豆去嫂子村找个神婆去看,先去嫂子娘家村方向,绕一绕到镇上这有啥。”姜二苗给出主意。

“你们俩可别慌,不然咱奶得瞧出不对劲。”

姜二苗这么一说,姜大壮和媳妇儿都怕,怕露馅,怕阿奶瞧出不对,到时候把银钱收走,那豆豆看病咋办?姜大壮说:“二苗,不然你也跟着一道去?”

“对对,二苗也去。”

姜二苗有点想去,要是能遇到岑夫郎,可遇到了说啥,也没东西卖了——

“我脚伤还没好,就不去了,再说人去的多了,家里活没人干,阿奶得说。”

夫妻俩想到二苗还有伤,当即是点头说那还是留家里养养。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不亮,姜大嫂把豆豆包的严实,放在竹篓里,去镇上好背。姜大壮是打了一晚上的谎话,这会脸都是红的,吭哧着要跟阿奶说。

姜二苗出来了,说:“我也去吧。”

“好好,二苗去。”姜大壮顿时松了口气。

然后不出所料又被姜老太骂了一顿,是劈天盖脸的,最后还是豆豆哭,姜老太才骂骂咧咧说:“一个个害人精想躲懒不是,他俩去给豆豆看病,二苗你去干啥……”

姜母说家里活她干。

姜老太才肯了。

这么一耽误,天都亮了。姜大壮背着娃,姜大嫂姜二苗走旁边,出村的时候难免碰到下田的村里人,问干啥去,姜大嫂磕巴着,姜二苗说:“豆豆一直好不利索,想求求神婆子。”

“对对。”姜大嫂点头,她差点说漏了嘴。

村里人:“诶呦还没好啊?这都大半个月了,小娃娃别咳坏了。”

“之前还烧了。”姜二苗说。

村里人唏嘘,还烧了啊,这娃娃最忌讳烧,能烧成傻子,有人就说:“看啥神婆,还是去镇上看看郎中喝药要紧。”

“对啊,看神婆还不如在咱村口庙里拜拜。”

“都快一个月了,土地公不管娃娃病吧?要真是有用早就好了,还是得喝药。”

姜二苗耷拉脑袋老实说:“没那么多钱。”

等人一走,背后里村民还诶呦说:“你说说姜家那么多田,每年下来多少粮食,咋可能没钱,姜老太也太抠了,这娃娃病了又不是旁的事。”

“可不是嘛,再抠再偏心那也有个分寸,老大家的孙子要真是被耽搁了,老实人也得逼出来的。”

“可不是嘛,要我看还是得早早分”

村里人磕牙说话,说着说着声就大了,可能也没顾忌走了的姜大壮几个听没听得见。姜大壮听见了,先说了句:“你说那个干啥,村里传闲话到了阿奶耳朵里,回头又得骂人。”

“我不知道,反正就那么说了,可能觉得给豆豆看个病,还得担惊受怕窝窝囊囊的……”姜二苗嘟囔了句。

姜大壮不言语,二苗是替他儿子受委屈,要是没二苗,豆豆哪里能去镇上看病,换了个话题说:“村里巴不得咱们分家了。”

姜家不分家,干啥都是一股子力,在村里能说得上话,没人敢欺负。

姜二苗低头说了句:“分家有啥不好的,起码手里有银钱了,以后出个啥事不用问阿奶要钱。”

“你不懂,分了家人就少了。”姜大壮说了一半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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