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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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祭台要经过围楼,围楼外的大街上的人不多,繁芜一眼看过去,就看到围楼外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是漆黑的,红色的车帘半开着,她正准备挪开目光,陡然见得车中人大半个轮廓……

男子眉目深刻,下颌部若斧切,棱角冷硬,鼻梁高耸。

这人她是认识的,去岁在兵主部的大选上见过,因他在武博场上赢过竹阕乙一局,那一局还让竹阕乙受了内伤,所以她一直记得这个人。

离部的公子离酉。在十六部的传言里是一个颇为传奇存在,他时年二十,一个在二十多个叔伯兄弟中脱颖而出的人,他阿爹是庶出,而他却成功帮他阿爹夺得了族长的位置。

他阿爹的位置,他公子的位置都是自己拼杀出来的。

所以繁芜看他,无论是近看还是远看总觉得此人身上散发着一身戾气。

她微皱着眉,停了一瞬。

彼时,二表哥见她落单了,回过头来找她:“阿芜。”

繁芜红着脸,提裙追上,离开前也忍不住再看了那漆黑的马车一眼,但愿这离部公子今日是要回家去了,总感觉他对竹阕乙不怎么友善。

随行几人抵达竹部祭台偏殿外。

待众人站定时,繁芜略睁大眼睛,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她看向大长老的随从,语气轻软甚是好脾气的样子:“大长老为何要请姑姑来偏殿,这样站在外面总归不好。”

她见阿四和添柴都站在殿门外,便知应该是来了贵客竹阕乙正在殿内议事。

那随从有些恍惚,回过神想到了什么为难地答:“回小姐话,是大长老让小的请姑小姐来的,小的不知情。”

阿礼凝着眉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神情自若,猜到母亲是知道什么的,倒是他被蒙在鼓里了。他又想今次母亲是想让大哥前来的,但大哥如今正在与人议亲再三推脱了去,这才带上他。

阿礼又想到了什么,复杂的眸光瞥了母亲一眼,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劝说母亲回去。

竹狄蓉大抵是被他盯得烦了,冷眼回看了他一眼,他怔愣片刻退到一边,想说的话也给咽了下去不敢再提。

繁芜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此时她有些疑惑,其实竹狄蓉脸上的神情很淡,这种淡泊仿佛是竹部公子贵女们天生自带的,她在族长和竹阕乙及竹部的族中兄弟姐妹身上都见到过。

她凝眉,也许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在外面站了半刻钟,繁芜头开始晕,看这天似乎该下雨了。

竹部四面都是山,山雨总是来得急,她担心不等回去大雨便至。

中秋过后秋风日渐肃杀,尤其大雨将至时山风渐起,没一会儿繁芜的裙摆被吹得旋转起来,她的身体前倾着,更显出几分弱不禁风。

阿礼见状走到她身旁为她挡住风,又低声问她:“妹妹还好吧,不行还是回去吧,我与你一道回。”他微拧紧眉心,知她还病着,面露几分担忧。

繁芜正摇头,却见表姐拿着三把伞也寻了来,等走近了阿蕊笑道:“我见快要下大雨了,便来送伞。”

“姐姐有心了。”繁芜反应快,回应道,接过阿蕊递来的伞。

也恰是此时,脚边的青灰石板路上砸出许多雨点的印迹,繁芜立时抬头,看天空中残云如同被风撕扯过一般,头顶乌云聚集,雨点一粒一粒往下砸来。

这场山雨说下就下。

正好距他们来此一刻钟,阿四走过来对着竹狄蓉行礼:“姑小姐,主子说请进偏殿去。”

竹阕乙要在偏殿设宴招待兵主部的礼官,阿四送他们进去后便小跑去了围楼厨房。

繁芜觉得刚才进殿来时,殿门旁站着的身型高壮的男子盯了她一眼,那添柴素来都是不敢看她的,今日竟敢盯她,她觉得有些奇怪。

而添柴还不知道自己这细小的举动已被这位小姐拿来腹诽了。刚才他两次进殿找主子,先是说“姑小姐、表公子和小姐过来了”,他主子忙着和礼官说话没理会,第二次进去他说“主子,外头下雨了”,他主子便放人进来了。

繁芜随着表姐坐一桌,两人并排坐在一处。

一边竹狄蓉和竹阕乙说了几句话,坐在贵座的礼官也随意搭会了几句。

繁芜见竹狄蓉一点也不急于和礼官说话,甚至眉目间展现出几分不喜应酬的厌烦感。

繁芜眯了一下眼眸。

没一会儿长老们都赶来了。

竹阕乙没再说什么,让长老们入座。

长老们和礼官说话,他则抽空瞥了一眼繁芜,见女子微弯着腰手没有放在桌子上。他目光微移向桌下看去,果见那小手正揉着腿肚子。

他轻轻勾唇,眸光流转瞥向旁处,唇角噙着薄笑,站了才一刻钟怎地就站疼了她去。

他一面这么想,另一面又想明知病着,却不老实的到处乱跑,活该腿疼,只怕夜里又要喊头疼。

阿四带着人陆续上菜,跑完一圈之后,回过头担忧地看了一眼主子,见他脸色还行才放下心。

席间,繁芜胃口低迷也没吃太多,等她觉得饱了正想和表姐说会话,一种让她脊背发毛的感觉陡然间袭来,她睁大眼之际仓惶看向四下,却见众人或说着话或吃着东西,未发现什么异样。

方才她觉得那几个长老和站着的随从婢女里有人在看她……应该还盯着她看有一阵了。

她没看到是谁,顿时将目光投向添柴,因为进殿时添柴盯着她看过一眼,却见添柴并不在殿内,似乎还站在殿门处候着。

既然不会是添柴,又会是谁?为什么会让她生出一种强烈的警惕。

令她她惶恐让她坐立难安。

阿蕊离得最近最先发现了她的异常,她放下碗筷,小声问:“妹妹,你脸色不太好。”

繁芜垂下眼眸:“表姐,这里人多,我觉得闷,想回府院了。”

“那好,我陪你回去,先去和你大哥说。”阿蕊说着提裙起身,又伸手扶了她一把。

繁芜脚底踩棉花似的跟在表姐阿蕊身后,她听到阿蕊对她哥说:“大公子,阿芜妹妹有些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了。”

竹阕乙凝了繁芜一眼:“你们去吧。”

阿蕊出了殿才敢放松下来,忍不住想,他们苗疆的大巫慈悲为怀,竹部公子气度温和,看着也是和煦的,为何真正接触起来只觉得他为人冷淡,倒真心像部族山庙里的巫神……

如石像一般的冰冷而肃穆。

一脸悲悯的冷漠。

这就是要成为苗疆大巫的人吗?

她以往没出过蝴蝶部,前头那位大巫她也没见过,只见过这位候选中的。

二人走出大殿,殿外雨小了些儿,繁芜一手提着裙一手撑着伞步子比来之前大了许多。

阿蕊笑她:“妹妹,你走这么快我都跟不上了,你这也不像不舒服呀。”

繁芜忽然停下了,转身看向她,问道:“表姐,刚才用膳,你可看到对面那几桌有什么人一直注意着我们这边?”

她觉得那人应该瞧着她有一阵,只是她病刚好,反应迟钝了一点没有当即察觉。

阿蕊想了想,忽然眼眸一亮:“是有一个人,他看了有一阵。”

“是谁。”繁芜撑着伞上前一步,几分急切。

见她如此阿蕊有些疑惑,不过她也没有疑惑太久:“是个穿黑袍的长老。”

黑长老!

繁芜深吸一口气。

没停太久,她转身:“表姐,我们快回去吧,我让花管事存的几盒鱼饼该解决了,等会儿你去我房里和胖东西玩一会儿吧。”

“胖东西??”阿蕊睁大一双杏眸,面露好奇之色。

繁芜答:“就是院里那只黑胖黑胖的猫。”

“我想起来了,那日我见府院的婢女拿毽子逗它完,真想上去摸一把,又担心它怕生,所以没敢上前去。”

“没事,我让它给你摸,它绝不敢放肆!”繁芜笑了笑,心情比之前好了许多。

因烟雨弥漫,阿蕊还没看到繁芜微微颤抖的身体,她两眉之间那一抹郁色也正在聚拢。

繁芜脸上的笑意已收,此时只觉得随着身体轻微的颤抖,握着伞的手指发紧,四肢僵硬,疼得发麻。

那黑猫原是离夫人的,若今日没有这一茬,她万不可能察觉到什么……

这直觉是梦中无数次阅尽顾流觞的一生后带来的。

她又愕然想起当年给她摸骨的长老是黑长老的兄长白长老。

偏生那位长老在族长死后没多久也郁郁而终了。

可繁芜记得,猫被留下来后竹阕乙曾检查过这只猫的状况,就连它身上的虱子都没有放过,可能猫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她担心,比如那猫被驯养过是会“监视”她的,竹部的能人很多,她初来时是见过会鸟语的,所以她不敢大意,还是选择忍痛将黑猫送走。

一回厢房,唤嬷嬷将猫抱进来,繁芜一见它贴着她的裙摆乱蹭,又莫名红了眼眶,养了一些日子,是真养出几分感情了。

“表姐,你和它玩吧。”繁芜递给她一盒小鱼饼干,“它最爱吃这个,你和它玩,我去喝药了。”

她说着坐至茶榻边,将药罐放在茶炉上温着了,脸上神情落寞。

那边嬷嬷担心胖东西认生,便抱着猫陪着表小姐逗猫。

阿蕊玩了一炷香被胖东西逗得笑语连连。

是时繁芜喝了药,坐了过来,施然笑道:“表姐若喜欢,我是可以忍痛割爱的。”

“啊?真的?”阿蕊睁大眼睛,欢喜无比。

繁芜那双清眸眼尾微红,哑然“嗯”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惧怕这猫什么,分明竹阕乙已经检查过了……

他那样细致的人,又怎会出错。若是猫被人做了手脚,他定然不会准许她留下这猫。

可是她不敢大意,况且她已经察觉到黑长老似乎是“盯”着她的。这猫又偏生是来自黑长老府上的,若黑长老真有什么打算,也该是因为当年她初来竹部时白长老给她摸骨察觉到她年龄不对的事。

是否黑长老始终不认为她是竹部嫡亲的小姐。

她如今的生活都是阿梓给她的,她小心翼翼的、如此珍视,她还不想被打破这场美梦。

一面惶恐又一面恨极了自己的无能。

忽地她太守看向嬷嬷:“嬷嬷,送表小姐回去吧,将养猫的婢女也送到二院里去,若我哥回来了,便说是我的意思。”

阿蕊是真心喜欢这只猫的,可她以为阿芜说送猫只是客气话也没敢往心里去,这会儿意识到她当真是要送猫,竟是一吓,不解地问道:“阿芜……我以为你是说着玩的,可你为什么要送我猫啊?”

通体玄黑的猫是十六部的族长和长老家中才有的,甚至这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阿蕊是知道的。

繁芜笑了笑:“我想认真读书识字跟着大哥多学点东西,这猫长得好看总叫我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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