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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帕子掐进手心,和阿绿一前一后跟紧随上。
四周顿时清寂下来,经年的老屋梁下一片灰蒙,秀荷将手抵上雕像的底座,用力捻磨着捆束的布条。
轱辘轱辘,两只褐木轮椅缱着夕阳微光徐徐走进,看到那搭在椅框上的一双青长黑面白底缎布鞋,想到他先前雨中暗算庚武的一幕,秀荷蓦地打了个寒颤:“你来做甚么?”
大少爷梅孝奕容色空寂寂的,修长指骨抚着轮椅走到秀荷身旁,那阴而清俊的脸庞上,苍白写在眉间。伸出手,冰凉凉地拂过她的脖颈,那轻柔就似凉蛇在肤表滑过,悄无声息,不知欲往何处。
秀荷一动不动,身体没来由地发抖,迫自己暗中蓄着气力。
梅孝奕却只是探过身子,一颗一颗把她洞开的盘扣抚紧。他的嗓音清凉无波,像是在久远的地方回忆——
“七岁那年,你这里还是瘦的,小小的一条儿,你的娘亲牵着你进来给太太行礼。记得是下雨天,我那时才十岁,一个人枯坐在阴凉的天井下,你从我身旁经过,忽然弯起眉眼对我回头一笑……我猜你定是才来,不晓得人们将我说得多么阴沉可怕。我却忽然因你而升起了盼望,日日在天井下等候你再来,期待你是否还能再笑一回。但我枯坐在那里等了七年,你却再也没有对我笑过,你一定是后来听说了我的可怕……阿廷说,你在春溪镇落户了,租的是我们梅家的铺子。我心里便欢喜,整日诱着他同我说你的故事,今日被人欺负得哭了,明日穿了件藕荷的小春裳,后日又被他偷偷地牵了手……你可知,我有多么希望自己便是那故事中的主角……”
梅孝奕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忽然勾开薄唇,对秀荷匀出一抹笑。竟不知他会笑,那笑容仿若寒冰消散,澈净而凉:“你不用怕我,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月底我便要走了……去南洋治这顽固的腿寒。倘若他日回来,希望你能够像他们一样仰视我一回。或许我并不如你所以为的那样差,他们能给你的,我一样也能。”
言毕,探过秀荷身后,将她的布条解开,漠然推着轮椅离去。
美娟找进来的时候,秀荷已经整理完毕。美娟是个一多说话就脸红的姑娘,并没有因此而过多探问。秀荷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六月底的时候,听说那祸乱的鲨鱼被捕杀了。捕杀鲨鱼的是春溪镇这支主力,庚武在装满炸药的小船上钉了几只血淋淋的牲畜,待那鲨鱼靠近,接助风力将鲨鱼炸死了。四乡五镇的勇士们陆陆续续分批次回来,梅家老宅也开始了新的一轮忙碌。
老太爷和大老爷又要带着姨太太出发去南洋了,日子定在六月二十八那天走,挑回来的黄金担子装满了青红、菇菌和茶叶等土特产,一条车队浩浩荡荡地把青石长街排满。人们都堵在道路的两旁看,看南洋的矮个脚夫们把土特产挑走,然后老太爷把土特产变作黄金,下一年又吱呀吱呀地一担一担挑回来。
大少爷也走了,敞篷的轿子专门把他的轮椅也带上,那二十岁不到的面容好生雅俊,却阴沉沉的,没有活气。晚春陪在一旁,金镯子亮闪闪的,脸上眉开眼笑,胭脂抹得比谁都鲜亮。
她家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奶奶,从小还没有像今日这样风光过。
天气晴好,晌午的阳光在榕树下打出一片清凉。秀荷与红姨在连升布庄挑拣面料,明明是红姨自己拉着秀荷来,结果却总将料子往秀荷身上量。
“看看这身怎样,花色浅,上身雅,穿上了你家庚三少爷准喜欢。”
“哟,这块做褂子也不错。腰儿收紧一点,你这一对儿遮不住翘,看不把他魂魄勾去。”
红姨老-鸨做久了,张口闭口不离勾-引男人,秀荷在旁边听得臊,红姨却还要嗤嗤笑,偏把每句话都往庚武身上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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