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美不自知(1 / 2)
长亭回到府里,先看见二叔眼巴巴瞅她回来。她歉然上前,只说不曾捉着女狼妖。二叔急得跺脚,拨开她自己寻去。长亭心下郁闷,去了爹爹屋里,她爹仍在伺弄那株白茶。长亭将女狼妖一事约略说了。爹爹一笑:“别管你二叔。他那一屋子的药,少一味也不见得怎样。”长亭听了安心,伸手摸摸白茶碗大花盘,她爹爹却叫道:“别碰坏了,你娘最喜欢这白茶。”长亭撒娇道:“爹,我娘为何常不回家?”翁老爷道:“她为了族中事物,顾不得家罢。你这爱逞能的性子,却有七分像她。”
长亭撇撇嘴,转身要走。翁老爷却说:“你那六尾,也修了有些日子,如何不见精进?”长亭道:“我可没偷懒,想来时日未到罢。”翁老爷嗯了一声,只说:“咱们灵狐,都是要往成仙上走的,这可是正事,莫耽搁了。”长亭心里忽然飘过一片影子,素袍轻摆,挺拔可欺松柏。她不由暗想:“他若知我是灵狐,可会在那溪边,当场将我打死?”
也不知为何,明明是天敌,她却觉他可靠。那安全感一瞬满涨心田,仿佛燥夏蚊虫,尖细的针吻刺进皮肤,微不可察的痛,慢慢弥散的酸麻,渐次而来的瘙痒。忍不住想去挠,可那痒痕却刻在心里,触不到,挠不得。
她漫步庭院,只觉怅然若失,心想:“也不知可能再遇着他。”转念却是:“遇着了又如何。他父母丧命蛇妖之手,他识破我真身,必与我为敌。”这想法忽尔又散去,暗道:“抛开这些不论,若能跟着他天涯路远,哪怕苦些累些,却也盎然生趣。”
一整天下来,她时而觉着开心,时而觉着无趣,忽喜忽忧,并无了局。她妹妹红亭见了,忍不住道:“姐姐,你今日可遇见什么事了,怎么如此奇怪。”她顺口驳道:“哪里奇怪?”红亭想了一想,道:“好像很开心啊。”长亭微哂:“难道过日子要苦着脸?”
她离红亭远些,自己有些脸红。一时到了晚间,各自睡下,她这却又无眠。正在那胡思乱想,忽然院子里呼喝惊叫,乱作一团。长亭披衣即起,冲出去一瞧,当下大吃一惊。庭院站了一人,身形魁硕,毛发曲张,口唇间支出两枚獠牙,却是个狼妖。他一双碧眼含恨,手下指爪无情,正扣着红亭咽喉。
红亭吓得抖如筛糠,见了长亭哭道:“姐姐救我!”长亭冲狼妖喝道:“哪来的狼妖,我狐族与你们并无瓜葛,作何上门滋扰!”狼妖一见了她,两眼直飚出刀枪来,恶狠狠道:“翁长亭,你杀了我妻子,害我两个孩儿没了母亲,却说什么并无瓜葛!”
长亭一怔,心想:“他是那女狼妖夫君?”想来女狼妖伤重死了,他来寻仇。长亭虽知那致命一掌非已所出,仍是正色道:”你妻子来我家行窃在先,并非我挑事坏她性命。只是事已至此,你有仇怨,冲我来便是,先放了我妹妹!“狼妖听了,怪笑一声:“我要取你性命,可是容易?如此深仇,绝不能叫你轻易偿了。打今日起,我每日杀你家中一人,也叫你知道这个中滋味!”他说着,指尖暴出利甲,轻轻擦过红亭面颊,笑道:“至于她,我却要放在最后一个,眼看着她活活吓死,才了我心愿。”他猛然推开红亭,怪嚎一声,身法展动,忽拉消失于夜色。
家人团团围上,长亭搂着红亭,安抚道:“没事没事,他不过说说罢了。”心下却有不安。到了第二日,姐妹俩正在院中闲话,只听“呼”得一声,有一物隔墙投入。长亭还未瞧清,红亭已是吓得尖叫,那却是只割下的狐尾,血淋淋好不凄惨。长亭清点家人,少了厨间的小翠,她早上出府买菜,至今未回。
第三日上,翁府大门紧闭,无人出其半步。然而黄昏之时,长亭只听后院一声惨叫,忙着去看,却是花匠阿伯,独自在井边汲水,叫狼妖得了空儿,越墙杀了。一时之间,翁府上下个个自危,要收拾了回青丘暂避。翁老爷舍不下家业,又哄又劝,红亭犹自哭泣,二叔威声恐吓,一个翁府,闹得鸡飞狗跳。
长亭心下忧愁,面上勉力从容。她找爹爹商议,可要回青丘寻了援手。翁老爷只是犹豫,长亭知他怕与狼族结仇,这里却不能住了。她二叔却道:“狼妖哪有真情?不过一时气恼,闹个三五日罢。只要不祸及你我,忍忍算了。”长亭不以为然,黯然回屋。她虽躺了要睡,哪里睡得,睁了眼睛,一忽尔却想到:“他可知我此时境地?”
此念一出,长亭脑中灵光一刹:“若能找他援手,倒是当下最好主意。”这念头一动,长亭只恨不能立时找着他。她自小独立,在翁府可当得半个家,青丘里也是英名在耳,可是自打遇着了他,也不知怎么,总要生些依赖之心。
这一日安顿了父亲,抚慰了红亭,应付了二叔,恩威并施,镇定众狐。诸事罢了,长亭有些疲累,一人漫步山野。山野清泉,水波依依,遥映倩影,她丢枚石头,皱了水影,独个儿低语浅嗔:“去哪里能找到他。”
忽尔一阵风过,隐约同族气息飘来。长亭心想:“若非遇着有事,何至于妖灵溢出至此?”她顺着找去,穿山度水,翠影凌乱,打眼便瞧见石太璞,起势作法,正要毙了一只释出真身的灵狐。长亭心头微窒,他的背影也自英气勃发,真不料心中念念,如此近在眼前。
她要救那狐儿,一时无计,先自扬声叫道:“又遇见你啦!”石太璞刚一侧目,那狐儿机灵,刷得跑了没影。石太璞看着又是她,气结暗道:“怎么每次紧要时刻,她都能冒了出来。”他懒理欲追,长亭却捉住他手臂,先拣了紧要的说:“女狼妖原有个夫君,日日来我家滋扰,已杀了两人!”
石太璞听了,且不管狐妖奔逃,皱眉打量长亭。她见他不信,道:“你去我家瞧瞧,便知真假。”转而又道:“狼妖扬言,每天必杀我家一人,我出来这一会,只怕又出了人命。你若不帮我,这可怎么办?”石太璞心想:“这事若是论起,却也是我的牵连。”长亭见他面色微和,心知有七分事成,不由微笑。她那双眼睛动人,一笑便成两个月牙儿。石太璞见了,又起疑心,挑眉问了:“你家里当此大事,怎么高兴得很?”长亭立时正了脸色:“恰巧遇上了你,方才放了心。你若愿意相助,想来此事无碍了。”
石太璞听这奉承勉强,暗想:“她处处跟紧了我,也不知耍什么花样。”他久居师门,继而远避人群,虽是深通妖孽狡诈,却于人心一道,并没什么心得。凭他经验,此事仿佛应当拒绝,然而细细一想,好似又须得担当。长亭见他脸色变幻,不由盯紧了他,盈盈双瞳,一派渴盼焦急。石太璞被这眼睛盯得发慌,那日溪畔理伤,差点划进心间的手指,仿佛又在缓缓挠动。他不敢再想,也不知跟谁生气,凶道:“那么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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