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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含垂眼俯视许加言,漂亮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此时不反射一点亮光,厌恶之意溢于言表,“你们这种人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不知道见好就收呢?”他一副沾到恶心东西的样子,压抑住歇斯底里后吐出几个难听的词。真是令人作呕,那张精致的脸差点因此扭曲。

如果让其他人看到祝含这样,绝对是会点爆舆论热点好几天的程度。但从小作为祝家少爷的情绪垃圾桶,许加言对他这副面孔早就习以为常了,到现在已经不觉得可怕只觉得悲哀。整个祝家的疯狂样貌都能在其中窥到一二。

“你到底有多嫉妒我?我喜欢的东西你都要爬过去掺一脚是吧?一定要给我们使绊子,得不到也要让我们恶心一下!”

不过祝含接下来的话还是让他后知后觉感到惊讶。

“明明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你为什么不懂呢?”祝含转头,黑曜石一般的瞳孔死死地盯住许加言,“你只是一个配角,不,配角也算不上……你做的一切根本毫无意义。”

什么意思?许加言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是一个比喻句还就是字面上的含义。因为他的第一反应是系统最开始说的“该世界的主要剧情已经锁定”以及“这个世界的剧情是关于祝含的”。

所以祝含知道他自己是主角吗?

不可能吧?

许加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完全没有多余的空间去听祝含讲话。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祝含不耐烦地用帽子拍了他两下。许加言当然没听到,但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他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你是主角?”

祝含用看傻逼的眼神白了他一眼,露出招牌的、王子似的优雅笑容:“因为这世界就是这么转的。”

这个世界,或者说所有世界都是这样运作的。祝含想要什么就要有什么,得到什么都是应该的,他是天之骄子,全世界都该宠爱的宝贝,要是有得不到的东西那就证明它不该存在。祝含不会做错事,这就是世界的准则。

是呀,得不到就毁掉咯。祝含觉得这个系统世界没意思了,玩腻了,他不想继续了。

许加言愣坐在原地,倒不是由于祝含自信的回答让他无法分辨出对方究竟知不知道系统的事情,而是祝含后来提出的条件:

系统在他耳边左右声道切换,一边问他【请问您要如何选择?】;一边提醒【请注意这是您的“贺升很重要世界”,系统会据此限定一些您的选择。】

不是。许加言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重磅消息确实刺激到了祝含,但他怎么就忘了祝少爷本质也不是什么好批儿?

对方直接把炸弹抛回来,不是他的东西就全部毁灭,玉石俱焚。

祝含的威胁很简单明了,alpha在学校内完全标记了未到达合法年龄的oga是违法的。东橡知情后必须介入,在oga保护协会的监督下贺升多半会被退学,而两人也会被保护法限制见面。严重的情况下贺升可能会进入alpha犯罪管教所。

许加言不懂abo世界的法律,但系统告诉他这些是真实的。只要这件事被闹大,哪怕贺升再有背景也会被影响,而祝家的参与可以保证这件事一定不会悄无声息地解决。

有一点无语。许加言本来以为这是个荒唐的搞黄世界,没想到还有这么正经的一面。他的思绪飘到医务室狭小的卫生间里,四周似乎又响起“啪啪”的肉体碰撞声,整个屋子都被浸泡在淫靡的水里。

这间学校都能做出投影长旗了,在教学楼各个角落放上隐秘的监控器好像也不是难事。

一想到昨晚不仅被一墙之隔的祝含听到,还可能有视频被摆到所有人面前,许加言脸红起来,眨眨眼把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脑袋。

当然是贺升的前途比较重要。做爱什么的别再想了。许加言在心里批评自己。

祝含看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在想什么计谋,嗤笑一声,“之前给你说了,我的oga身份被暴露根本无所谓,我永远能有更好的选择。但失去我们祝家保护的你如果被发现是oga,百分百会被东橡开除,其他学校更不可能接受有前科的你。”

许加言看着祝含手里的鸭舌帽,想起之前现实世界里和他见面的时候,他也戴了一顶这样的帽子。帽子和墨镜,典型的明星标配。那天祝含也是这样把许加言的所有退路都堵死后再提出自己“大方”的要求。

而许加言从来都没有可以谈判的筹码。

“如果你主动离开,我会让爸爸帮你找到新学校,我们会继续负责你的所有费用,你不用去孤儿院。你以后也可以按照原来的计划进入我们家的企业,衣食无忧。只要你不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彻彻底底和贺升断掉。”祝含提出的条件永远显得那么宽厚,仿佛不接受的人才是不识好歹。

“反正你和他本来就是一场错误,能多捞点就多捞点吧。”祝含撑着脸对许加言笑。他已经对这些不知廉耻、不知感恩的家伙够客气了。爸爸说得对,他们无非是一些想巴着我们吸血的寄生虫,目光短浅,无法成事,要是和他们计较就太掉面子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为什么和真正的一切那么像?许加言想揉一下自己发疼的太阳穴,但两只手最终没动,只是放在大腿上。

同样是离开贺升所在的地方,同样是为了自己和“在乎的人”的人生考虑。

许加言问系统如果自己接受祝含的条件,贺升是不是一定会没事?

【是的。】系统给了非常肯定的回答。他们可以确定祝含能说到做到。

那我除了接受祝含的条件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让贺升不受到负面影响?许加言又问系统。

【抱歉,您需要自己做出决定。系统无法主动为您提供方法。】

许加言没有意识到系统的暗示,没有发觉这个世界和所有世界一样,他的人生其实是一道填空题。而此时此刻就和以往的每一刻一样,这些问题变成了单方面提供给他的选择题,他只能从中选择一项,希望蒙对了正确答案。

他接受了祝含的建议,答应对方在这个周末结束前彻底离开,不惊动贺升,以一个负心汉的角色不告而别。

反正这也不是真实的世界。许加言不想承认他在逃避现实的问题,他只是在想,或许这次结束之后他们还能在下一个梦里相见。

【在下周一之前,您随时可以告知系统‘我现在想离开’。】

【如果下周一您还没有主动离开,系统会强制将您退出。】

读完系统给的选项,许加言没有再去戏剧社,他躺在花坛上等贺升。这里是学校的中心广场,那些长旗飘荡在他的头顶,离得这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穿过它们垂下来的流苏。

这个世界美得有些不真实了,每场晚霞都搅入不常见的颜色,粉色的风里似乎也带着甜腻气息。许加言向系统兑换了一副墨镜,戴着它晒太阳。

周围只剩昆虫和鸟的叫声,花坛的石板被阳光烤得很温暖,他昏昏欲睡。一切好像都停止了,时间被拉得很慢,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被贺升拉起来、两人又是什么时候骑上了自行车,他完全没有印象了。

社团给他们的新任务是采购。贺升蹬着单车载许加言急匆匆赶往建材市场,到处还是晚了,大部分店面已经关门。他骑得太急,出了一身汗,去便利店买了两罐冰可乐,单手打开一瓶挨到许加言脸上。

许加言坐在路牙上发呆,被冷得一激灵,抬头看到贺升对他挑眉:“发什么愣呢?”

“没有。”他接过易拉罐,摇了摇头。他没撒谎,他真的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慢慢往下掉的太阳,觉得它像熔化了,像他闻到的焚烧一样的味道。他意识到自己以后可能会怀念这种气味,其他空气比起它来说都太单调了。

贺升坐在他旁边,自行车没停好倒在了地上,他也像没骨头似的靠在许加言身上,一只手把他抱牢了。“感觉你不开心……告诉我吧?”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示意许加言他是可以闻出来的,不要狡辩。

标记过的alpha和oga能够很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用心有灵犀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许加言当然也能感受到贺升所表露出来的完全值得信任的气息。alpha靠在他的肩头,两人贴得紧紧的,对方好像比他更脆弱。他本来就不会拒绝贺升,更别提撒娇示弱的贺升了。

再说,临走之前,许加言也很想问贺升……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真实世界。

“我们之间是错误的吗?”

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这个问题就这么轻飘飘地问了出来。

贺升不再靠着他,坐直身体,严肃地问道:“什么意思?”

被他这么认真地注视,许加言有点紧张,但还是掐着手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现在发生的一切可能都不是应该发生的,这不是剧情的走向。”

“在真正的剧情里,我们很可能不会相遇……更不会相爱。”一个“相爱”被他说得含糊不清,基本吞在嗓子里略过了,“你有你的真命天子,我只是一个路人甲。”

贺升又被他气笑了,气了好多年导致现在连气都所剩无几,只想笑了。他捏着许加言的脸,凑近狠狠咬了一口,痛得许加言差点叫出声来:原来贺升还是吸血鬼吗!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咬人。

气完全消了,贺升问他:“你说的真命天子不会是祝含吧?在医院那件事?他给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许加言矢口否认,看向贺升,很慢地揣摩这句话怎么说:“所以你们在医院确实是……反正和我没关系。”

结果他自己话没说完又把目光别开了。

贺升把他拧回来,手上使劲,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怎么没关系了?你不想听我解释吗?每次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轮到我的时候就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把我宣判死刑了?”

许加言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贺升让人觉得害怕。他不知道贺升为什么要说每次,明明在这个世界他们也才认识没多久,哪里有那么多“每一回”。这样的贺升和现实中的他重合在一起。贺升只有在面对真正严肃的事情或者他讨厌的人或事时会面无表情,好吧,还有一个特例,就是和他许加言在一起的时候。

明明在面对讨厌的人时贺升都能戴上假笑的面具,但对上许加言时怎么就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愿意给呢?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老是在做一些贺升不喜欢的事,或者他的存在本身就让贺升感到厌烦又伤脑筋。

他不知道的是贺升确实感到伤脑筋,但头疼的是太在乎他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修复这段关系,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才不会吓到他、不会把他推得更远。

贺升也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放开手,暗暗嘲讽自己一句,和游戏里的许加言较什么劲?要怪只能怪他太天才把系统调教得太好、把许加言搞得这么像。

真以为自己是十几岁高中生啊?他在乎这些?

贺升喝了两口可乐,放下易拉罐,在心底又骂了一句这么想有个屁用,他还是在乎。转头捏住许加言另一边脸:“你要不要听我的解释?”

他一副“许加言你要是说不听就完了”的表情,许加言眨眨眼睛,“……你说。”

“医院暴动结束之后我被警方带去做笔录,中途差点也狂暴化,因为所有人的信息素都太臭了,又臭又冲的,把我的刺激得想打架、想把所有散发臭味的家伙都杀了。”贺升凑到许加言腺体处闻了一下,熟悉又安心的气味抚平了他由于回忆而被激起的狂躁。

“我被警察又送回医院做检查,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和祝含的信息素匹配了。我的后遗症有两个解决方法,最好的当然是得到他的信息素安抚,但我不想。”贺升两只手撑在身后,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飞,“我讨厌这种被确定天生一对的感觉。”

“所以我让警方隐藏了我的个人资料。当时救人的时候没想这么多,没想过要谁报答我,现在就更不需要了。”

许加言把下巴放在可乐罐上,贺升就是这样的,他知道。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我当时救人的时候想到你了。”许加言看向贺升,贺升笑起来:“虽然我当时不知道你在不在医院啊,而且之前一直以为你是beta,但我看你弱不禁风的,总觉得如果你也在医院的话不就完蛋了?”

虽说被评价为虚弱可怜,但许加言完全不觉得有问题,他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恐怕开学那天在医务室和贺升碰面时对方也不觉得意外吧?他也忍不住有点想笑,表情总算轻松了一些,他看着橘色的地平线,还是觉得有点遗憾:“可惜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在医院的时候我到底给你买了哪个牌子的水?

“你那天买的其实是两瓶无糖可乐。”贺升拿起易拉罐和许加言碰了一下杯,“这些其实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正一起喝可乐,对不对?”

许加言没看他,两个罐子撞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一秒后他转身用力抱住贺升的脖子,可乐没拿稳掉在地上流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许加言坐在单车后座。他靠在贺升背上,自行车往前时并不稳定,一路都在小小地颠簸,他们在风里晃动,夜晚的空气凉爽又温柔。

贺升今天没有穿校服,许加言蹭着他布料柔软的衬衫,脸颊变得有些滚烫。

“你现在还觉得这一切是‘剧情’而你不是‘主角’吗?”贺升问他。他的声音在骑行的夜空里显得有些模糊,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后掉,落在马路上,远远被他们甩到身后去了。

许加言听清了他的问题,不过还是很难回答。从客观来说,系统是这样介绍的,而他没法和贺升解释“系统”是什么。

从现实生活来说,要是用比喻的手法,世界确实也是这样运作的。而他仍旧没法和这个“贺升”提起真正的世界。

所以结论是他仍然是这样觉得的,但他同样想说,现在这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贺升很重要啊!他抱紧贺升的腰,因为这个贺升告诉许加言他最爱他、最在乎他。

原来真的会存在一个贺升爱着许加言的平行宇宙。

这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足够他在回到现实生活以后做好离开贺升的准备。

贺升被他使劲抱着,感受到他的脸在自己背上乱蹭,痒得他差点没抓稳车头,单车在空旷的路面差点打滑,绕了个八字。

“你干嘛呢?”他反手去揉许加言的头发,许加言哼哼唧唧地把他抱得更紧。

这样的姿势不好骑车,但两个人都没想调整,歪歪扭扭地驶进学校。

“下来,给你看个东西。”贺升在花坛旁边停车,扒拉两下许加言被风吹得张扬的短发,oga一边脸被压得通红,看起来有点滑稽,他却觉得可怜巴巴的,想亲两下。

“什么东西?”许加言好奇地看着他。

“你刚到学校那天给你说过‘之后还有更好看的’。”贺升指了指空中飘荡的彩旗。他本来想把这个惊喜放在这次游戏最后,但今天实在忍不住了。他觉得自己真成高中生了,满脑子烂俗的浪漫把戏想逗喜欢的人开心。

实际上他有什么资格说高中生。贺升点开手机,边操作边想,他是不是比高中生夸张多了?毕竟小重最初是因为许加言诞生的,到现在已经纯粹是为了许加言而存在的。

他没有许加言不行啊。

那许加言能不能开心点……别再那么难过又可怜了。

贺升看着许加言,慢慢倒数:“三、二、一。”

在他话音结束时,本来悬浮在空中的旗帜突然像拥有生命一般游动起来,如鱼戏影。在漆黑的夜空里只有一个目的地,它们飞舞着化为璀璨的星束从贺升和许加言头顶泻下,任谁都无法移开目光。

“好美……”贺升听到许加言小声的感叹,隔着过于夺目的光河,他看不清眼前的人。

所有斑点都越来越模糊,莫名其妙地,贺升忽然觉得心里一空。他伸手穿过那美丽的银河,尽头却是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也没有抓到,周围只剩比流星还要耀眼的光点跳跃着,邀请他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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