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捡人回家(1 / 1)
购物车可没有刹车,加速度作用下的许加言失去了控制力,即将在坡底翻车。他两只手用力抓住推车,脑袋里一片空白,心里只想着可别把贺升摔到了。
【愿望可兑换。】系统打了个响指,购物车正好在民房前面停下,贺升稳稳当当地昏迷,许加言受惯性往前冲,肚子抵着购物车手柄,最终也停了下来。
地图上红点和黄点重叠,面前的房子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住所。准确点说,应该是这幢破旧的、六层高的楼房的半下沉地下室才是他的住处。
墙体斑驳,楼道里没有灯,散发出常年见不到阳光的潮湿腐朽气味,让这个地下室看上去更像违章建筑了。许加言把门打开,弯腰进去,手臂很熟悉地摸到墙上开关,天花板吊着的白炽灯亮起来:房间和想象中一样小,只够放下一张床、紧挨着床的一套低矮桌椅、贴着墙放的小冰箱和电视;电视机旁边的架子里放了一些碟片,记忆中它们属于这间屋子的上一任主人。
门左边是卫生间,空间更为狭窄,基本只能容纳一个人,马桶所在的区域抬高了一个台阶,站上去后得弯腰才不至于碰到头;淋浴的设施挂在它旁边的墙上,发黄的洗衣机蹲在厕所门后面,对面的洗手台也像要裂开似的;另一面墙上有一扇窗子,纱窗上绒绒的全是飞蚊尸体。
靠着床的那堵墙上也有四格窗户,高得贴近天花板,不过下面两个窗正对的是地面,从外面的街道看,这间地下室只露出两个口勉强呼吸。
许加言的身体对这间房屋很了解,他也因此慢一拍地对这里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想法,只觉得地下室也挺好,至少不用扛着贺升爬楼梯。
购物车刚好能被推进屋,占掉最后一点空间。许加言把贺升搬到床上,终于在灯光下看清了他的状况。贺升脸上和身上都明显有打架的痕迹,手背是打别人打破了皮,张开紧握的拳头,手心则是血肉模糊,似乎用力握过什么利器。许加言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中了α试剂还能保持清醒,大概在碰到自己的时候,那把利器还握在他手里。
他本想向系统讨要一点药品,不过还没张嘴就在床尾的塑料衣柜里翻出了药箱。他看着那个明显反复被使用的药盒,这个世界的习惯和记忆涌上心头。
许加言是自己主动加入安右的,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贺升手下工作。
但他其实不适合做黑帮的活,他也知道自己不聪明,不会打架、不会说话、唯唯诺诺的;不懂得和别人称兄道弟、做事一板一眼,说好听一点是守规矩,难听点就是死脑筋。所以自从毕业加入东相以来,五六年了,他还在最底层摸爬打滚,前两个月才被允许住进组织的领地,虽然还是一个最低级的地下室。
说来像个笑话,他做的事还是文职工作,谁混黑道坐办公室啊?很偶尔会被拉出去充数,比如今晚和开泰公司的交易,他会出现在那里纯粹是因为本来该去的人临时有事,为了不被上面的人发现,硬要他帮忙造成的。
许加言抱着药箱坐在床边,熟练地帮贺升清理伤口。
安右有自己的训练场,所有正式成员都必须通过它的审核。简单来说就是每个人都要被上头认可、要拿到官方的“你确实能打”认证才算合格,而许加言这几年是出了名的“你确实很能跑”。
以前被人欺负多了,他总是要躲的,躲着躲着就成了习惯,就算做再多心理建设,也不过是从“躲过被打”变成“一直被打”。料理受伤的技术倒是突飞猛进。
他从贺升的手掌里挑出玻璃渣,想来男人之前是随便捡起啤酒瓶碎片当武器,幸好没有划得太深,不用缝针。检查完贺升身上的伤,全部消毒后包扎后将人好好地睡在枕头上,许加言趴在床头看了他一会儿,在他的呼吸起伏间平静下来。
饿感再次袭来,他拆开蛋糕盒子,里面的东西被摔得东倒西歪,但芝士蛋糕不愧是芝士蛋糕,就算摔成了浆糊也好吃。
吃完东西,天已不是全然的浓黑,许加言的视线和窗外的地平线平齐,那里正慢慢亮起来。他拉上窗帘后去厕所洗手,不可避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对照镜子并不热衷,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故意避免和镜中人对视,他不喜欢自己的样貌,尤其是左眼眼眶际眉梢处的疤痕。
那是小时候祝含推他撞到桌角后留下的伤痕,狰狞地爬在他的脸上。随着年龄的增长,这道疤痕也拉扯变形,虽不至于像最开始那样醒目地占据一半侧脸,却始终尖锐地存在着。他总是下意识将脸往左侧、刘海留长,久而久之,他更加无法习惯同人对视、阴郁孤僻的形象也深入人心。
不过此时,和现实生活中的他一样,前额的头发被剪得干净利索,那道伤疤也无处遁形。两段记忆重合,贺升的手指撩开他厚重的刘海,手背碰到弯弯曲曲爬行的疤痕,又好像没碰到,他露出右手手臂泛粉的长疤,那是做手术留下来的,问他“你觉得难看吗”?
他当然不会觉得丑,也不会害怕,只是心疼。记忆分岔,在他的世界里,贺升两根手指捏他的脸,捏到他吃痛讨饶才松手又捏两下,意思是这才对。他拎着剪刀,贴着许加言,把那遮住眼睛的长发剪去、打薄,手艺确实生疏,成果不怎么好,但许加言保留了这个结果,从那之后再也不留长发遮掩。
许加言躺回贺升身边,单人床塞两个人有些困难,他侧着身挨着贺升的肩膀。很多时间,他总觉得贺升是爱自己的,但或许只是他太希望这样的结果了,所以哪怕明知对方没有这样的意思,他还是没法放手。算了,梦里别想这么多。他伸手抱住贺升的腰,闭上眼。有什么事醒来再面对,美梦难得。
将要睡着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在梦里想上厕所意味着真的憋得不行了,一般会被憋醒;而在梦里解决了不就意味着在现实中尿床了?许加言感到一阵恶寒,但实在困得不行,抱着这个念头睡了过去。
都几岁了还尿床!
梦魇似的女人严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加言捂着头缩成一团,做出一个因为经常挨打而十分熟练的防御姿势。他的裤子湿了,床单也湿了一片,很少听到有人上小学了还会尿床。但他控制不了,他的身体和平常人不一样。
他的男性器官下还有一个女性器官,都发育不完全,都很畸形。许加言深深埋着头,刺耳的“畸形”和辱骂声是家常便饭,女人开始哭起来,男人喝完酒后扔东西的力度不会收敛……他一边想着不要尿床,一边想着逃离挨打,不自觉挣扎起来,直到头撞到什么东西上,一下子醒了过来。
和他想象的不一样,睁眼不是熟悉的深蓝色窗帘或者灯罩,而是一个垂着的白炽灯灯泡和烂得脱皮的天花板,已经泛黑不能被称为白墙了。许加言盯着灯泡看了五秒,回神过来,歪头正对上贺升的目光。
“……”
怎么还在做梦?许加言觉得有些荒谬了。他转回头,从床上坐起来,踩着拖鞋跑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准备放水,心想这下总该醒来了吧?结果顺顺利利上完厕所,他还是弯着腰站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不科学。闯鬼了。
“鬼压床?感觉也不像……”
【许先生,这并不是梦,这里是“剧情很重要”世界。】
许加言自言自语,没想到有人回答,小小被吓了一跳。他越想越疑惑,以及对未知的恐惧:“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要怎么回到,回到我的现实生活?我还能回去吗?”
【所有玩家都是自愿进入“____很重要”世界的,抱歉,系统不理解您的问题,无法回答。该系统世界不影响现实世界,您完成任务后会自动退出,也可以通过“紧急退出”设置退出。】
虽然完全没听懂系统在说什么,许加言还是抓住了关键词:“紧急退出在哪里?”
【抱歉,该设置超出系统权限范围。】
许加言问了好几遍,智能系统却都只能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者是一些他完全不能理解的句子。他坐在马桶盖上,想到一些看过的,不抱希望地问:“我不会死在这里吧?”
【哈哈,您真幽默。】
系统这句话没给许加言任何安慰,“所以会死吗?”
【您为什么执着地有这样的想法?“____很重要”世界是适合全年龄段的系统……】它劈里啪啦说了一串像是说明书一样的内容,十分钟后成功把许加言绕晕了,总而言之,大概就是这是个pg级的世界,死亡这种事是充满可能但只是可能性的存在。
好吧,许加言放弃追根究底了,死不了就行。他最后问:“那我的任务是什么?”
【帮助贺升解决叛乱的组织,使之成为安右令人心服口服的老大。】
许加言想起来了,这是他自己设置的“剧情”。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吗?那早知道当时就说“让贺升爱上许加言”了,他又开始神游起来。直到门外突然传来“嘭”的一声,拉回他的思绪。许加言迅速打开卫生间的门,原来是床头柜上的风扇滚到了地上,而贺升以一个扭曲的姿势靠着床头柜。
“你没事吧……”许加言快步走到他身边,上下检查了一下,没见到什么异样。他扶着贺升靠着墙,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
贺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动作,眼神晦暗,许加言眼巴巴地和他对视了半天,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被注射了α试剂,表情也不受控制,不知道能不能讲话。
“你能说话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贺升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只能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沉闷声响,半天才挤出一个类似“嗯”的发音。
“多试试应该就能说更多了!”许加言怕他难过,握住他的手,认真安慰,“你别担心。”
贺升眨了一下眼。
许加言看着倒在地上的电扇,突然想到:“你全身都不能动吗?还是说哪里可以动……你刚刚把风扇推下来了对吧?”
贺升反握住他的手,手指轻轻在他的手背滑动,努力了几秒,声音嘶哑着说:“对……手、手臂……”看他好像还想说什么,许加言就这么殷切地等待着。贺升又说了几个不知所云的音节,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调子,“最后……力气,没有了。”
他话说得简洁,许加言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需要蓄力?刚刚那一下把你的力气用完了,现在完全没力气了?”
贺升又眨了一下眼,意思是对。
许加言目光落在贺升脸上,本来在思考,可对方虽然没有表情,却不让人觉得漠然,在这样平静表面的背后是难得的脆弱,脆弱到许加言觉得他只能依靠自己。那张平日里英气到张扬的脸去除了所有性格加成,柔和下来,原本的五官精致,莫名有些深情的意味。
不皱眉、眼角眉梢不上挑、嘴角不上扬一边,没有生气、不耐烦、不屑等等那些懒得隐藏情绪的表情。不是说他讨厌贺升这些模样,只是现在的状态很少见,他恨不得眼睛是相机,能把现在全拍下来。
而且在他的记忆里,黑帮老大贺升要比他大上八岁,这和现实中两人同岁的事实有些出入。年长的贺升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却显得眼窝越发深,更为成熟了。
贺升垂眸看他越凑越近,显然这人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鼻尖几乎要挨到鼻尖的时候,贺升哑着嗓子叫他:“……许加言。”
“诶!”许加言下意识地应答一声,弹开半米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随即又挨近一些,不知怎么有点不好意思地带上敬语问他:“您知道我呀?”
“东相,手下。”贺升回答得简略,不过声音听上去顺畅多了。他不懂许知远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又补充几个词,“见面,多次,不可能不认识。”
许加言是东相组织成员,贺升是东相的老大,而且两人见过很多次,怎么可能不认识?许加言把他说的话扩写完毕,也知道对方肯定认识自己,毕竟在属于这个世界的他的记忆里,贺升是改变他命运的人,两人在他初中时期就认识了。但作为“许加言”本人,他很难把自己放进贺升的视线,好像他天生该被他忽略,就像忽略他的所有人一样。
跳过自我介绍部分,贺升问许加言现在是什么情况,许加言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把昨晚自己看到的和在系统那里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对方,连α试剂这种他本来不应该知道的细节也说了出来。贺升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毫无察觉,一箩筐说完后跟等着主人夸奖的小狗一样热切地盯着贺升,“需要我做什么吗?联系张总?”
张总张云霆,东相的二把手,贺升的心腹。这年头的黑道都文雅许多,洗一半白做生意,在外头能被人毕恭毕敬叫一句老总。
贺升说完不用以后就陷入了沉思,许加言不打扰他,轻手轻脚地捡起地上的风扇放回原处,又把头顶那窗户的纱窗打开,清晨的风灌进来,窗帘布薄,阳光透亮,像纱一样被吹起来。他坐在贺升旁边,盯着起落的帘子发呆。
“我能先留在这里吗?”贺升极为缓慢,但字句清楚地说完了这句话。
“好啊。”许加言当然不会拒绝,只是有些担心,“但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别让人知道我在这里就好。”贺升的语气很平静,但那点认真刚好能抚平许加言的不安。他继续慢慢地说,“我怀疑,组织有内鬼,现在无法联系任何人。”
许加言突然就意识到自己肩上任务艰巨,以及这个世界“任务”的展开。看来铲除奸细是重要的环节。两人又说了一会儿,一直面无表情的贺升忽然皱紧眉,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但却不能轻易被忽视。在许加言关切的追问下,他还是说出了口,这件事总归是瞒不住的。
“上厕所。”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没有变化,但许加言感受到了他想手撕于万的强烈欲望。
α试剂让人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人的感受却没有被削弱。痛感和想要吃喝拉撒的感觉也不会消失,只是无法自主行动,精神上的折辱感才是最让人煎熬的部分。
短短几步路,许加言还是背得动的。他帮贺升坐在马桶上,目不斜视地帮他脱下裤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差没在自己脸上写上“正人君子”几个字了。
他站到门外,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贺升会有多折磨。该怎么办呢?
行动的话,感觉需要一个轮椅。他这么想着,伴随熟悉的【工具可兑换】,一辆轮椅凭空出现在他面前仅剩的空地上。
这么神?许加言瞪大双眼,现在知道了系统的好处。他虔心地问系统,“有没有解药?”
【积分不足,工具不可兑换。】
“要多少积分?”他好奇地问一嘴。
【如果您帮助贺升找到了组织内鬼,该行动积分即可直接兑换解药。】潜台词是其他免谈。
好吧,他有点摸到这个系统的门路了,这种直接开挂通关的东西是不可能给的。“那现在能兑换什么?比如缓解贺升症状的东西?”他形容不清楚自己要什么,只能模模糊糊和系统比划。
【积分不足,现在无法兑换任何工具。不过商店有一本针对α试剂的秘笈,请加油多行动赚取积分以兑换。】
看来一个轮椅清空了积分。许加言不死心又问:“要怎么行动才能得到足够的积分。”
【请自主行动。秘笈可是很便宜的︿︿】
还笑脸,许加言用两根手指戳着自己的嘴角往上翘。还是笑吧,至少现在有一辆轮椅了。
厕所里传来玩具鸡的尖叫,许加言保持刚才的微笑打开门,贺升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手指勾着鸡的脖子。尖叫鸡是他刚刚塞给贺升的,男人手能动,鸡叫得大声,物尽其用。
贺升尽力不增加许加言的工作量,但他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他盯着许加言后脑勺的发旋,被背着回到那张铺着蓝色床单和凉席的单人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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