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希腊神话(1 / 2)
白色的乌鸦在枝头上扇动了翅膀,哭泣中的少女祭司又听见一声鸟鸣,她擦了擦眼泪,看见这洁白的生灵停留在窗台上梳理着羽毛。
虽然不合时宜,安瑟洛还是走过去看着它。她先是试探性的伸出手指,可她最终还是放下了。端详着鸟儿在阳光下发亮的羽毛。
半晌,她和眼眸漆黑的鸟儿轻声的说:“多谢。”
乌鸦停下梳理羽毛的喙,它跳下了窗台,落在少女膝头,啄了啄少女放在膝盖上纤细的手指。女孩此刻想要碰一碰它,乌鸦展开那一双漂亮的羽翼,却又飞起来,向神庙外去了。
安瑟洛跟着它,想要看看它是去哪了。是无垠的天空还是枝干里巢穴。她是不知道为什么的跟着的。
命运三女神纺织着她们的织物,少女的脚步在空旷的地面上将经纬交缠,一步步,是命定的结局,必然的悲欢。
她来到神庙长长的白色石阶那,在石阶的尽头,乌鸦飞到一个背着里拉琴,吟游诗人打扮的男人肩膀上。
那是个打扮普通的男人。他的面容、服饰、发色,都非常普通。是那种你在希腊各个城邦中的道路上,能随意看见的吟游诗人。
他风尘仆仆,但兴智盎然,满面笑容。安瑟洛从他背后走上前时,他正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捧小麦喂那只白色的乌鸦。
“你是这只乌鸦的主人吗?”
女祭司的出现让他大为惊讶。这位吟游诗人匆忙的从台阶上站起来,局促不安的捧着一把金色的小麦,他手臂上站着的乌鸦却自然的在他手心啄食着自己的食物,和呆滞的主人形成了一种……可爱的对比。
安瑟洛抿着嘴唇微笑着,虽然很羞涩,可并不闪躲。她也并不习惯和兄长之外的男人说话,只是这个吟游诗人的样子让她觉得格外有趣,反而让她从容的可以发问。
“恩,我是说它很讨人喜欢。”
那个吟游诗人才打了个激灵似的醒来,这个一开始局促不安的陌生人就此像变了个人似的,大大方方的向安瑟洛行礼,巧舌如簧的称赞道。
“您对这鸟儿的称赞让人受宠若惊。智慧女神神庙的女祭司啊,如果是为了这鸟儿才让您步出那清幽庄严的神庙,那么我愿意将这得您心意的飞禽献给您。”
他有一双和整个一身风尘的打扮形象格格不入的蓝眼睛,明亮清俊如这盛夏头顶晴空,望过来,是光风霁月的明媚。
轮到安瑟洛不自在了,她下意识的退回一小步。可一直那般烂漫笑着的年轻人眼神是这样友善漂亮,比她在山林晨雾中遇见的麋鹿,还让在男女交往上还说的上涉世未深的她心头柔软。
“不,不用了。”始终觉得躲避人的目光太失礼,安瑟洛只得注视年轻人眼睛下面的脸颊。那里是被太阳晒的微黑的小麦色,还有些稚气年轻的小小雀斑。对于年轻的女祭司都是新鲜可爱的。
“我并不想要你的宠物。”女祭司和从食物里抬起头的乌鸦又一次对上眼睛,她对动物的亲和感始终比较高。“而且比起呆在我身边,还是让它好好呆在它喜欢的地方吧。”
在年轻的吟游诗人角度,只能看见女祭司垂眸的眼睑。这是个非常微妙的视角,因为少女浓密的睫毛扑扇着,有莫名的心动,让人想看一看她的眼睛。
“那么这样……实不相瞒,在下连今天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着落。”皮肤微黑的青年自然的说着自己原本的目的。“本来是听说智慧女神的女祭司喜欢动物,打算把它卖给您换得一些旅费的,不过现在看来我只能去路边的树荫下和我的老伙计将就一宿了。”
他说着拉了拉包袱,把被乌鸦吃完的麦子皮从手上抖干净,从背上取下里拉琴,五指一拨,是一阵弦乐清脆,带着回到他肩膀上的乌鸦就要离开。
“还是感谢您愿意停下来和我谈话。宙斯保佑您。”年轻人倒退着,满面笑容。奏着歌,要离开。
“请等一等。”
吟游诗人就要转身离开的最后一刻,在台阶上本来踯躅不前的安瑟洛小跑几步,走下了台阶。
背对着她的诗人停下了脚步,手边的里拉却没有停下来,他肩膀上的乌鸦转向主人的那一面,轻轻抖动了一下羽翼。
“您是吟游诗人的话,一定去过很多地方,知道很多故事。”女祭司在台阶下,垂落在一边的双手正下意识的绞着手指头,这样孩子气的不知所措,和她曾经面对死亡的沉静形成了令人着迷的对比。
“如果你愿意,我愿意支付金钱,作为聆听您见闻的报酬。可以为我讲一讲您知道的故事吗?”
诗人在乌鸦轻轻动了羽翼时,原本碧蓝的眼神里闪过一线璀璨的金色,就像粼粼波光中出现的鱼腹的银白。可他满面惊喜的回过头来,又是那双让安瑟洛无比安心喜爱着的碧蓝。
“这当然是我的荣幸。仁慈伟大的女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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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比斯城中新来了一位吟游诗人,十分得城中贵族们的喜欢。
他容貌平平无奇,当他站在那,除了肩膀上站了一只白色的乌鸦外,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可一旦他拿起了他的里拉琴,奏出乐曲,娓娓道来那些遥远古老的故事时,谁也无法不停下聆听自他口中传来的诗篇歌谣。
那仿佛是从古老尘埃里生出的花,又像在参天古木中看见新啼的雀鸟。你一会觉得是在远山空林中随着宁芙们在水泽中徜徉,而后化为云彩窥见奥林匹斯众神的欢宴。
众人在他的琴声与诗篇中如痴如醉,酒宴上所有的欢歌笑语会在他的琴弦拨动时停止,葡萄美酒如红宝石的流动再也无法吸引酒徒们的目光。贵妇们抚着久久不能平静下来的胸口说:“哪怕是阿波罗弹的琴声遗落在人间,也不过是如此而已了吧。”
吟游诗人在底比斯城中春风得意。哪怕他长相普通,也不乏貌美多情的少女在花丛中对他妩媚一笑。可他总是那样漫不经心,视那些雪肤花貌于眼前浮云。
国王彭透斯被罢黜后,长老院复苏,重执掌了底比斯的权力,上流社会的奢靡之风,就在贵族们的穷奢极欲之下,重新流行在了他们当中。
于是这个吟游诗人的琴声和来自希腊各地的美酒、石榴、舞女、黄金,充斥着底比斯流水似的宴席,在一个又一个欢笑达旦的夜里,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酒神的信徒。
而这位普通而神秘的吟游诗人,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用他的黑发遮盖眼睛,如同夜幕落下掩盖光明。他只用手指与嘴唇,让底比斯的欢宴,达到一个又一个的高#潮。
这些流水似的欢宴里,只有女祭司安瑟洛是最格格不入的,或者可以说被人们刻意遗忘的。
她带着祭司与仆从在雅典娜神庙日复一日的在枯燥的纸张、繁重的条律中跋涉。底比斯狂热的欢歌,到了雅典娜神庙的庭院里就只剩下了蝉鸣透绿,女祭司手抚着粗糙的莎草纸,让笔尖在手指上留下一层层墨迹。她在散发着陈旧气息里的专心致志,遗忘着时间沙漏的流动。
而到了夜晚,摒退仆从,她一个人披衣起行。在长夜里遥望群山连绵。那里远离了这通宵达旦灯火辉煌着的底比斯,有她挂心,却不可说的人。
吟游诗人,就是在又一个的这样的夜里,出现在女祭司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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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瑟洛大人。”
低沉极具磁性的男声让坐在长阶上的女性回头。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人影,就此从廊柱后的阴影那徐徐走来。他的手上正端着一杯色泽艳丽的葡萄酒,在琉璃杯中,荡开一片让人心弦微动的红。
来人佩戴着一身流光溢彩的服饰,白色的外袍边裹着紫红色的长巾,金色的流苏灿若琉璃,伴随他走近的脚步,拂过他结实的小腿上蜜蜡似的肌肤。
他眼中的少女祭司美丽像池塘里刚开的睡莲。临花照水的清丽,和未知世事的哀愁。像是触手可及,却会在下一刻,消散在手心的雪花。
女祭司差点没有认出来他。毕竟刚认识前那个落魄的吟游诗人,怎么都不可能和现在这个雍容华贵如天生贵胄的男人联系上。
诗人只看见面前的少女眼中先是一愣,却没有出现他意想中的爱慕与惊艳,反而轻轻浅浅的在夜风里荡出一片柔和,像久别的朋友相聚的那一刻,于冷夜中化出一片三月春风似的笑容来。
“你来了。晚宴结束了。要过来坐吗?”女祭司这个时候反而不像几天前那样拘束,她拍了拍身边的石阶,让诗人过来和自己一起看底比斯的夜色。
分明她自从把他引荐给贵族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诗人只是在偷偷在角落里单方面看见她和别人说话,此刻她熟捻的招呼他,倒让诗人有些……紧张了。
他坐过去,一开始刻意要营造的某种暧昧气氛卡了壳,好在女祭司本人并不在意。她正遥望着远方的地方。
“您在看着什么呢?”虽然知道安瑟洛在看着有她兄长的群山那里,为了切入话题,诗人忍着……真的只有些许的,心头的不自在问道。
“看底比斯。看底比斯城外。看星空。看群山。”她像在念某些短而情深的话,这样的语气在男女独处着的夜晚,最容易让对方下意识侧头看你的嘴唇。
诗人的确是看着她的嘴唇了,女祭司本人毫无感觉,继续说着:“顺带……想看到我的哥哥。”
这无可否认的有点扫兴。可星光下少女朦胧的眼光,却值得人们忘记或者根本不想听她在说什么。
“您在想他。”诗人语气轻柔,像怕惊动了夜里栖息在树上的猫头鹰。“是因为您还在为让她丢失了王位自责。”
“不,不是。恩。不过的确,我是在想他。”女祭司被他最后的说法逗笑了,诗人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可她勾起的唇角和笑容中的香气,让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深究。
如果安瑟洛不是笑完后就继续看向远处,她一定有机会看见她认为光风霁月的青年,突然变得可怕深邃的面容。
就像太阳也会有阴影,光明本身也诞生于混沌黑暗。他的“脸”被黑暗覆盖了。
那张温和普通的脸,在安瑟洛转过头的瞬间,被一片黑暗吞掉了。像是一片漆黑的墙壁上,空荡荡的,只装饰着两颗金黄的猫眼石——是的,青年的篮眼睛像被倒入了一片沸腾的铁水,呈现出岩浆流动的金黄。
“怎么说呢,我和大多数人想的都不大一样。我认为彭透斯当国王并不是件好事。无论是对底比斯而言,还是对他自己。”安瑟洛抱住空裸在外面的胳膊,有些冷。“他当然是个好哥哥。只是他终于不再是国王了,我却在为他高兴。”
“您也是认同元老院的统治吗?”
“不。我并不想要对政治的体制发表意见。我的意思是,把所以人的权力与期望,都加诸在一个人身上太过残忍。就算是神明,背负着那么多信徒的期待与人类经常的牢骚,也会不想回应和发脾气的时候。”
她说着,回头。青年正将酒杯放下,对她回以一笑。
他说:“恩,是啊。历来在诗歌和传说,包括现在,众神的脾气的确……不怎么好。不过我游历过那么多地方,是第一次人听说,原因是因为人类的期待和牢骚。这听起来像……”
“发脾气的小孩。”
女祭司补充的话,显然让一本正经分析的诗人惊讶。安瑟洛自己说完还好。只是待她看见青年张着嘴说不出话的样子,就莫名来的快活大笑起来。
“这个形容,我也是……没有听说过的。”青年在女孩笑声里,只得这样接下话茬。
安瑟洛笑的在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酒窝,这倒是让青年硬生生的把原本的“情绪鲜明的凡人”,这几个字咽回了喉咙里去。
“总之,我呢,就是觉得国王是个苦差事。”女祭司耸了耸肩膀,放开了说实话。“如果我来选,我宁愿让彭透斯去当一个猎手。这样他就不用总因为打猎和政务和臣下在议政时吵架……当然,这些都会被认为是孩子话。”
“大多数人,的确也并不像您这样想。”青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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