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1)
秦/王府。含山郡主回到自己的屋里刚换下衣裳,吃了两盏茶便听到秦王妃打发人过来喊她。自八岁重生以来,含山便有意识的对着秦王和秦王妃撒娇卖萌,平日里也甚是体贴,乖巧听话,又兼之她是秦王的嫡长女,所以到目前为止,她是秦王夫妇最宠爱的孩子,秦王世子虽说比含山郡主更受重视,但论起宠爱来却是万万不及她的。她现在所住的地方正是整座王府中除去正房最精巧大气的院子。院子里种植了各色花卉。但因此时是初春,还没有花团锦簇的场面,只有院子的角落里种的杏花和海棠醉人的绽放,迎风俏立,明媚动人,空气中也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含山郡主顺着抄手游廊往正房走去,鼻端感受着春天安宁祥和的气息,像是被莫名蛊惑了,素手轻抚海棠,嘴角轻轻翘起,展开一个轻松的笑容。想她前世,被秦王妃护的单纯天真,不谙世事,性格也被宠的鲁莽娇蛮,遇事只会直来直去,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白白把一颗真心捧出去让人糟蹋,堂堂乾朝的嫡出长公主,最后竟彻底的输在了一个五品小官之女的手上,甚至连最亲近的母亲和哥哥也惨死宫中,还护不住自己的儿子。一想到这里,含山郡主只觉得心头有一把怒火在燃烧,手上微微用劲,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就从枝头脱落,跌在了她的手心里。不过今天,她彻底压下了陈欣然的风头。上一世就在这场宴会上,那个贱/人凭借一曲《梅花雪》大出风头,最后顺势拜入了琴艺大师东林书院山长任婉柔门下,之后更是在京城混的水起风生。可是今生胜的人却是她东陵静,想来过了今天,京城里只会流传含山郡主琴艺无双。想到这里,含山郡主眸色渐深,毫不怜惜的扔掉了手上刚摘下来的海棠,抽出上好的锦帕轻轻擦拭娇嫩的手心,转身离去。这一世,她要做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做京城最有名的才女,她要把前世那对狗男女和所有欠了她的人彻底踩在脚下,要让他们只能硬生生的抬头仰望着她,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别,什么是大乾明珠!走进正房的时候,含山郡主一眼就瞥见了穿着日常家居服坐在罗汉床上的秦王妃,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但注意力并不在那上面,眼睛发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母妃!”含山郡主笑着出声唤道。秦王妃抬起头,看清是女儿后,眼中立刻浮现出笑意,慈声道:“过来我这里。”含山郡主听话的走了过去,坐在了床榻上,笑吟吟道:“母妃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秦王妃伸手替女儿整了整被风吹得略微凌乱的散发,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想问问你今儿在宴会上过得怎么样。”含山郡主拣了几件宴会上的事情说了,秦王妃一直微笑倾听,只是最后明显有些走神了。含山郡主察觉到了母亲的心不在焉,当下有些担心:“母妃,我看你心绪不宁,可是府上发生什么事了?”秦王妃回过神来,看着女儿脸上的担忧,也不过是微微一笑:“静儿只管放心,母妃执掌王府十几年了,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含山郡主毕竟不真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况且秦王妃这话言不由衷,眼角眉梢处还带着一丝愁意,仔细回想了下,含山郡主恍然大悟,是了,最近日子过得轻松了,她都快忘记前世那个在她父皇身边吹枕头风,最后弄死了她的母后上位的德妃谢氏了!算算日子,可不就是三个月后就要进门了么!要说含山今生最恨谁,除了女主陈欣然和她前世的夫君,就是德妃了。先不提她们之间的恩怨,含山郡主对秦王妃的态度有些无可奈何。母妃一直都把她当小孩子,不肯让她知道府里的龌龊事,可是母妃却不知道,这样的保护她却恰恰是她前世惨剧的根源。
含山郡主轻叹口气,抬起头,直视着秦王妃,认真说道:“母妃,我已经长大了,有些道理是时候知道了,您对我的心我都明白,只是出身皇家,有些事情是永远避免不了的。您也曾听闻临安和恪靖两位公主吧?”秦王妃一怔,心头浮起淡淡的疑惑,虽不明白女儿到底想表达什么,却也点点头:“这两位公主也算是你的亲长,论身份一个是开国之君的嫡孙女,一个是成祖的嫡长女,说来这一对姑侄都是皇后嫡出,当时天底下的女孩儿没有比她们更尊贵的了。”“可是您记得最后这两位金尊玉贵的公主下场怎么样了吗?”秦王妃心里一突,脸色剧变,心中隐约有些明了女儿的意思了。临安公主下嫁楚国公嫡长子,但一生未有子嗣,与驸马感情也颇为不睦,未及而立之年便郁郁而亡,后来是庶子承袭了楚国公的爵位。而恪靖公主与端敏公主都倾心于元武十一年的探花丰俊远,只是丰俊远与端敏公主于一次出游中相识,两情相悦,后二人成婚之时恪靖公主大闹婚礼,被成祖下令申饬,关进了兴业寺。但这些都是宫廷秘闻,民间传诵的版本却是与此大不相同。在民间,楚国公对临安公主情深意重,在公主薨逝后也对其念念不忘,不肯再取,还将庶子寄养在公主名下,使公主百年之后也有子孙供奉,香火永继,情圣的形象感天动地,不知赚取了多少怀春少女、闺中怨妇的热泪。而端敏公主温俭恭顺,待人和善,与丰俊远大人天作之合。恪靖公主是礼贤至孝,主动请缨去兴业寺为国祈福,孝心历来为世人所颂。“一个抑郁成疾,盛年早逝,一个青灯古佛,终了一生,”含山郡主声音不急不缓,却自有一股发人深省的凛然,“然而只看生下楚国公庶子的侍妾,公主在时她连个姨娘都不是,即便生了儿子也是妾身不明,与临安公主的身份是何等天差地远,但是楚国公在公主逝去后一生未曾续弦,她的儿子继承了爵位,她虽是侍妾之名,却有夫人之实。”“再说端敏公主,虽也贵为金枝玉叶,但其母不过是个嫔位,外祖家更是无权无势,但她却与丰探花相濡以沫,而丰俊远入内阁胜任右丞相后也未曾纳过通房妾室,夫贤子孝美满一生,恪靖公主却在晨钟暮鼓声里老死。”含山郡主的声音清晰可闻,平淡的一字一句震动着秦王妃的耳朵,她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维持着平日的从容,但眼角眉梢却分明闪现过一丝哀伤和心痛。含山郡主握着秦王妃的双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娘亲,临安公主和恪靖公主都是宫中长大的,后宫里的倾轧陷害历来数不胜数,两位公主却被皇后保护的滴水不漏,只是没想到爱之所以害之,这才让她们一生悲戚。孩儿如今已经十二岁了,我知道父王是要做大事的人,母妃也心疼我,不愿让我去知道那些糟心事。只是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母妃又岂能护着我一辈子。”秦王妃闭上眼,心头剧震,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睁开眼:“是了,你说的很是。母妃以往都只当你还是那个要在母妃怀里撒娇的小丫头,不曾想你竟似一夜之间长大了。这妻妾之间的争斗虽不是在战场上厮杀,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才最是惊心。我只当你小,舍不得你知道这些,如今想来,这怕是以后才会害了你,”说完又是一阵苦笑,“还有你哥哥也是,被我护得紧,如今十四岁的人儿了还这样天真,这倒是我一叶障目了。”“很多事都需要未雨绸缪,关键时候才能派上用场,不然临时抱佛脚,只会徒劳无功,”秦王妃把含山郡主揽进怀里,声音暗哑,“静儿,母妃现在才想明白了,纵使再舍不得你们,也得让你们去历练,到时候母妃就是再难过也是甘愿的。”含山郡主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本以为前世种种已是过眼云烟,除了恨意也不会再有什么感情了,虽然知道说出这番话母亲一定会伤感,只是想到哥哥和自己前世的结局,还是硬着心肠跟秦王妃提了。没想到母亲不愧是稳坐王妃宝座十几年的贵妇,几句话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起前世的自己不知道给母亲和哥哥拖了多少后腿,母子三人下场悲戚,含山郡主抱着秦王妃肆意大哭起来,像是要把上辈子的委屈都宣泄出来。秦王妃对女儿突然嚎啕大哭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有些紧张的一手轻抚女儿的后背,一手拿出锦帕给女儿拭泪,柔声安慰:“静儿乖,不哭了,母妃在呢。”好半天含山郡主才止住眼泪,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现又有些害羞,劈手从秦王妃手里夺过锦帕,胡乱擦了几下眼泪。秦王妃看着一向稳重的女儿难得流露出的小女儿姿态笑意盈盈,含山郡主到底不好意思了,随意说了些闲话儿便起身回自己的院子了。秦王妃笑眯眯的目送女儿出了院子后,脸上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俏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回头吩咐身边的嬷嬷:“你去给我好好查一查,静儿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我倒要看看,谁敢给我女儿气受,让我女儿陡然间变得这样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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