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 / 1)
长夜无聊,也远不到他们这些享受夜生活的纨绔子弟该休息的时间,冒着暴雨在不熟悉的路段上开长距离车程回市区也不现实,张海东想?着花钱找陪玩也行。
那两人对视一眼?,依旧是不大自在的模样,卢正卓一拧眉:“不给面?子?”
说着也不等他们拒绝,一人提起一个,推搡着往楼上去了。
陈疏桐低声问身边的男人:“方总,我们也回去吧。”
谢轻非发现方旭似乎怨毒地瞪了邵盛一眼?,不知叱骂了句什么,浑身写满了不乐意,在陈疏桐好?说歹说的劝导下才起了身。
紧跟着李欣遥也放下刀叉,擦拭了一下氤氲的红唇,朝邵盛礼貌地一笑,款款起身离开了。
一时间,餐厅内只剩下谢轻非这桌三人,以及独自站在中央的邵盛。
他送走了人后流露出无尽的疲惫,走路姿势都有点摇摇晃晃。
卫骋拉开身边的空座椅,邵盛走来坐下,道:“你?们认识啊,太巧了。”
说的是范思浩和他们。
卫骋道:“见过一面?,不熟。”
“刚才……让你?们看笑话了。”邵盛抿了抿唇,眉宇间尽是颓然。
他颊上红痕未消,谢轻非眯了眯眼?,问道:“那两个人和纪承轩是什么关系?”
邵盛道:“就是俩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赞助过承轩的戏,算是金主吧。”
谢轻非摩挲着杯口,随口道:“说话怪不好?听的。”
“人家?和我不是一个阶级的,哪需要好?声好?气和我说话。”邵盛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的。”
谢轻非发现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丝毫被?羞辱该产生的愤怒与隐忍都没有出现在这张清逸的脸上。他读书?的时候话就不多,谦和讲理,比起她和卫骋这种刺头要更受老师喜欢,同?学间有事也常请求他的帮助。但他交心?的朋友不多,才和纪承轩一个外?班人走得?更近。
纪承轩成绩不好?,和邵盛看着不像能玩到一块的,大多年少友谊总会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分开,更遑论?他们本该是前程不同?的两路人,这份友情还能破除所有阻碍维持至今很不容易,可惜纪承轩死?了。
卫骋看他神色不自然,道:“邵盛,哪里不舒服吗?”
谢轻非这才注意到他久久不曾消散的脸红,红霞漫到了他的脖颈。
范思浩道:“是不是发烧了?也是,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累了这么多天。”
卫骋贴了下他的脑门,发现果然烫得?厉害。可眼?下没那个条件给他治疗,他看了眼?后厨,道:“厨房应该有酒精,去要一点擦拭腋窝、腹股沟和额头,先把温度降下来,睡前多喝热水,出一身汗会好?很多。”
邵盛无力地支住额头,不好?意思道:“该用什么种类的酒精?我不太懂这个,平时也很少生病。”
卫骋想?了想?,道:“你?先回房间吧,我去找找。”
邵盛看看他又看看谢轻非,真心?实意道:“谢谢,真的麻烦你?们了。”
“这种时候还客气什么?”谢轻非叫了范思浩帮忙,两个人一起搀着邵盛回屋。他的房间就在卫骋隔壁。
把人安顿好?后,范思浩也回了自己房间。卫骋在谢轻非屋里坐了会儿?,两人百无聊赖地打了几把线上斗地主。卫骋本想?赖着不走,被?谢轻非瞪出了门。
夜半,砸在窗户上的雨势小了很多。
教堂内楼层隔音效果不好?,卢正卓和张海东明明住在五楼,打个麻将还放那么大的音乐声,放也就算了,还是炸耳朵的摇滚乐,闹得?所有人都休息不好?。
谢轻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捂着耳朵都隔绝不了那样的动静,知道的是他们楼上在打麻将,不知道的还以为打格斗比赛呢。她给卫骋发微信吐槽这种没素质行径,卫骋深以为然,和她一块吐槽。
又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卫骋的房门被?敲响。
范思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无奈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提议道:“卫总,你?们要是没休息不如咱们仨玩会儿?斗地主吧?这动静也睡不好?,反正没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卫骋没有失眠症,夜夜睡得?香,作?息向来很规律,这回让搅扰得?心?里本来就烦,早就躺不住了,一直和谢轻非来来往往发消息,知道她还没睡。
索性也披上衣服,敲开谢轻非的房门,三个人围在桌前打起牌。
范思浩是真困,一边打呵欠一边码牌,不禁说:“我现在就羡慕邵盛,烧迷糊了一觉到天亮,中途雷都打不醒。”
卫骋笑道:“真生了病可没那么好?受。
谢轻非精神正足,“来吧,我可不比楼上那俩少爷,输赢公正论?,谁也别想?少给钱啊。”
卫骋挑了下眉,“口气这么狂啊?”
谢轻非刚和他连线打过,自觉技艺远胜于他,扬起眉道:“难道你?有信心?赢我?”
卫骋道:“赚你?一个月工资没问题。”
“狂的呦。”谢轻非撂下一把顺子,道,“出牌吧。”
打了几把,楼上咚咚咚的还是没个停歇,甚至声势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范思浩扒拉着眼?皮从窗口够出去看热闹。
“李欣遥的车,估计是她实在受不了,连夜开回去了吧。雨还没停呢,一姑娘家?也不害怕。”
此时又一阵巨响砸来,谢轻非堵了堵耳朵,道:“没有比这里更可怕的地方了。”
范思浩咧唇一笑,“我看也是。”
不记得?过了多久,楼上总算安静了。
范思浩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和谢轻非卫骋告别。出门后却看到走廊尽头闪过一个身穿黑裙的女人身影。他眨眨眼?睛,纳闷地想?,李欣遥不是已经开车走了吗?但实在太困了也没跟过去看,摇摇晃晃上了楼梯,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倒在床上抓紧最后一会儿?时间补眠。
天色已经转明,可窥见窗外?的幽蓝。
雨横风狂,天像被?捅漏了似的没完没了地落雨。卫骋靠在床头,谢轻非枕在他膝盖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怎么早不告诉我你?打牌这么厉害?”谢轻非捶了下他的膝盖,怒道。
“我说了赚你?一个月工资没问题,是你?自己不相信。”卫骋捏着她的后颈,力道巧妙地帮她按摩,“怎么样,愿赌服输了吧?”
谢轻非气笑了,支起身子要和他算账。卫骋勾了下她的小腿,顺势将卸力的她抱了个满怀,“生什么气,我的工资也给你?。”
“我稀罕吗?”谢轻非哼了一声。
“是我非要给的。”他蹭着她的颈窝,沉声说道。
一点天光乍现,日出速度就快了起来。
头顶传来脚步声,想?必是已经有人醒了,正打算下楼。五点零八分是追悼会正式开始的时间。
卫骋拍拍她的腰,道:“我去看看邵盛退烧了没有。”
谢轻非松开他,“去吧,我也要换衣服了。”
卫骋:“那我不去了。”
谢轻非:“滚。”
他被?骂了也很开心?,穿上鞋正预备去开门,忽然一声尖叫从楼下传来,如同?平地里一声惊雷。
随后,就听到尖锐的女声大喊道:“快来人!方总……方总死?了!”
地面还是湿的, 坑洼处积水泥泞。
方旭的尸体躺在一滩被冲淡的血迹上,颈骨整个?折断,头?颅像爆裂开的西瓜一样, 已经?严重变形,红红白白的浆液顺着开口外溢,显而易见的高坠死亡。
闻讯而来的其他人都被这血腥的场面震骇到, 一时间呕吐声此起彼伏。
卫骋在电话里和席鸣说了情况,谢轻非站在尸体旁边, 抬头?看了眼五楼窗口, 回忆了会儿昨晚的情形, 伸手接过了卫骋递来的手机。
“可以?看到教?堂位置的时候就带人下车步行过来, 多?分?几?路,注意观察地面车轮印。我知道昨晚下雨, 所以?才让你?们?仔细观察, 有?些?树木茂盛的地方雨水冲击力会小点, 总会留下痕迹的。”
挂掉电话?后谢轻非转向围观的众人, 先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死亡中又经?死亡, 众人情绪都十分?低沉, 也许是被方旭的死状惊骇到, 一时间居然没人叫骂咧咧地说话?。谢轻非不大?适应地看过去,发现原来是因为卢正卓这个?喇叭精不在, 张海东缺了逗哏的, 一个?人也难得安静了。
发现尸体的是陈疏桐, 此刻她由李欣遥搀扶着靠在围栏边缘, 震恐之下再也不敢往尸体身上多?看一眼, 面容憔悴得不像话?。
另外昨晚陪同卢正卓张海东打麻将?的两个?青年也在一旁,惊魂不定地以?目光追随谢轻非, 好像期望能从她身上汲取些?安全感。被她目光扫到时十分?自觉地举起双手,眼巴巴地诉说自己的清白。
五点钟声响起时,范思浩和邵盛从楼上下来。
两人一个?睡得熟一个?睡得死,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剧变,邵盛边走边说抱歉,解释自己晚来的原因。他气色比昨晚好了许多?,明显烧已经?退了,除了双腿还有?些?无力打颤,已经?看不出虚弱。
范思浩奇怪道:“你?们?都站在外面干什么?快点落座吧。”
说着走过来,阻挡视线的门被推得更开,一地殷红猝不及防落入他眼里,范思浩吓得手上一松,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来,“这这这……这是……”
“方旭死了。”卫骋把他拉起来,淡淡地解释道。
邵盛闻声,面上从古井无波到飞速溢出狂喜,跌撞着跑到尸体面前。谢轻非因他的举动生出诧异,他的反应和其他见到尸体死状的人都截然不同,比她和卫骋还要冷静得多?。
既不害怕也不作呕,邵盛就这么静静地盯了方旭几?秒,忽然发狠地冲上去掐住尸体早就折断的脖子,一副要将?已死之人再掐死一次的架势。
谢轻非想要阻止他都没来得及,好不容易将?他与尸体分?开,他的手心已经?血肉模糊,不仅有?尸体身上带有?的血液,还有?尖锐的碎屑割破他手掌造成的新伤。
“邵盛,破坏尸体是重罪!”谢轻非将?人拉甩到一边厉声叱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又怎么样!定我的罪啊,让我坐牢啊!”邵盛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新换的西服裤腿上沾上点点泥浆,赤红着双眼道,“承轩在方旭手底下吃了这么多?苦,我看到他死了不知道有?多?高兴!”
“邵盛你?别?犯浑!”范思浩挡在他面前,对谢轻非歉疚道,“谢警官您别?介意,他是口不择言,这话?不能当?真的。你?也知道纪颂以?前在星雨过得不如意,当?兄弟的想为他出口恶气而已。”
邵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目光中犹带怒火,和范思浩争拗几?下,还是被拉远了些?。
“行了,所有?人都到中厅集合,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离开。”谢轻非看了眼邵盛,“你?也去,身体不舒服就别?瞎折腾了。”
邵盛眸光颤了颤,平静过后动了动唇角,道:“对不起。”
“去吧。”谢轻非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们?走。”李欣遥轻声安慰着陈疏桐,率先离开。
谢轻非意外地看到她还在,出声叫住了她,“李小姐,请问你?凌晨是否外出过?”
李欣遥诧异地转过身,“没有?啊,我昨晚一直在自己房间。”
谢轻非抬了下眉,范思浩也疑惑着问:“可昨天我们?看到你?的车开出去了啊。”
“噢,是卢先生。”她神情无奈道,“卢先生来找我说要出去一趟,希望我把车借给他。”
谢轻非:“你?和他很熟吗?”
李欣遥摇摇头?,道:“要是熟我倒可以?随便拒绝了,正因为不熟我才不敢得罪他,哪怕再不情愿也只好借他了。”
范思浩往停车的地方瞄了一眼,道:“他没说去哪吗?怎么还不回来?”
李欣遥垂下头?,美丽的眉目间写满无可奈何,“这我就不清楚了。”
范思浩自告奋勇要在警方过来之前协助谢轻非,把所有?人聚集在了中厅。原本?要开始的追悼会因为这个?意外不得不暂停,邵盛独自走到祭台上,看着冰棺出神。转而,他望向背后的黑白遗像,伸手摸了下照片中人的侧脸,方才沾染的没来得及擦拭的血迹就弄到了上面,诡谲的一团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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