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夏日回府相逢,原是故人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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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二夫人孙氏足月诞下男婴。

无论何时,新生人口代表着家族的昌盛,且不知是否源于此,一直缠绵病榻的郡主娘娘身上都爽朗了不少。

借此缘由,南安侯府少有如此大张旗鼓张罗宴席。

孩子洗三请柬如漫天雪花,纷纷飞落权贵王孙府邸。

宝知打了只膘肥体壮憨厚可爱的金猪,随了其他夫人一道放入彩釉金丝围盆中。

丫鬟皆笑盈盈,边说喜庆话便将温度调试得当的香汤倒入其中,一阵咕嘟嘟,冒出的清泡都芬芳扑鼻。

众人跟随着孙氏的奶嬷嬷拜完豆娘娘和榻婆榻公后,就见小小一团的孩子蜷缩着手脚躺入温汤之中。

这样小,比我的手还小。

宜曼被母亲困在身畔,只用动作跟宝知交流。

那团幼兽在水中先是茫然,随后哇哇大哭,哭声愈是高亢,周遭大人的笑声愈是嘈杂。

好呀,哭的多响,是个体魄强健的好孩子。

上了年纪的妇人眼中的满是疼爱,未生养的小媳妇们也艳羡不已。

似是舞台剧里最安分的树木扮演者,宝知站在人群最边缘,脸上带着笑,可思绪早就不知跃至十万八千里。

她原是想着宜曼说的不错,新生儿就是这般小,又想生育时想来更小;转而恍然大悟,原来生理课上说青春期男女发育女性的盆骨比男性更大,身上的脂肪分布云云;这遭后又想到邵衍的腰身,精壮而结实,没有一丝软肉;思绪至此,又察觉自己的进步——翻红帐时夜夜习惯,竟也能拉开厚重的床帐,在烛火的映照下用口舌手指相互慰藉。

“咳咳。”她忽然浑身发热,重新回归当前场景,才意识到洗三礼的吉时已过,现下该去临水厅阁赴宴。

“可是着风了?”尔曼浅笑着同周遭夫人少奶奶中穿梭着,招呼了一圈落到她身边。

“被自己呛到了。”

尔曼咧嘴一笑,两边各抿出一个梨涡,还伸手去戳宝知的左颊:“都是成家的人,还会被呛住?”

宝知反问:“我竟不知有成亲竟有这般奇效,还能化解自身体质。”

女孩歪了歪头,淅沥落下的珍珠垂链左右相击,玎珰作响,拇指大小的绾碎邪金高高缀于飞蝶金钿,左右便引来浮光,势必要同底下那双狡黠的桃花目一争高下。

只可惜,那双招子含月点星,纵是最上乘的金刚石也要逊色三分:“想来十月下旬起,姐姐便是金刚不坏之躯。”

“要死了!你竟反过头来寻我开心!”尔曼怎想到一向只有自己调笑旁人,谁成想只会涨红脸也憋不出一句反驳的宝知成婚后也「学坏了」。

“好姐姐!快饶了我!”在美人的粉拳攻势下,宝知只得汲汲求饶。

本是幅温馨柔情的姐妹夏旬戏图,偏有人歪着眼要盖戳。

贾夫人在外是贵妇中的捧哏人,在内是佛面蛇心的花胡哨,一众儿媳在其蹉跎下不成人形,只因她平生最见不得千娇百态之情。

女孩间的嬉戏声只有边上的人听见,她耳尖倒捉了一耳朵,喜如虎符在握,几步就挤开魏夫人:“哎唷哎哟!李姐姐,现在跟咱们那会真是不一样!要下场的公子,身边都没沉稳的人看顾些。”

晏六夫人本同乔氏说道儿女经,猝不及防吃了这一记阴状,面上笑问:“怎么了这是?底下六个儿媳各个如花似玉,每日请安都要看花眼了。还怕六中无一?”

不等贾夫人继续挑口子,乔氏顺势接过话,嘱咐丫鬟:“快些去后面寻贾家少奶奶们来。今日宾客也多,孩子们也松散些,竟叫她们的婆母累着了。”

贾夫人家中是山头的母大虫,外头却是撒痴卖娇的丑狸奴。

她自然不敢怨夫家位高权重的女子,只恨儿媳迎上来间口撞见自己的卑微,讪讪笑着,往后丢下冰冷一瞪。

只叹家中娇滴滴的女孩,竟落到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黑窟窿里,成为唇齿交锋下的牺牲品。

儿媳们苦不堪言,晓得她在外头失去威风,接下来几日定不好受。

前头的官司不延及后头,宝知只狐疑怎么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开。

不过这也好,散开后,闺中亲近的孩子们便可一同赴宴。

在赵姑娘、向姑娘等人的笑劝下,尔曼饶了宝知,只紧紧挽住她的肘,引经据典来羞她。

宝知不作乾坤大挪移,只四两拨千斤。

姐妹二人说说笑笑间,赵姑娘调侃:“世人皆说成婚便是摘除女子身上魂魄,可我瞧着咱们县主倒反转头,颇有鱼入江、虎入林之迹。”

“赵姐姐这句话该是推己及人罢!我记得姐姐不喜鱼羹,可前些日子我们在樊楼相遇时,我怎么记得姐姐捧着姐夫挑了鱼刺的羹……”

赵姑娘蓦然红了耳根,好在小道上除开她们几人便是各自的丫鬟:“好啊!枉费我刚刚把你从尔丫头底下救出,真真是黄泥堵了心,你这疯丫头该打!”

尔曼大笑:“我就说了!刚刚你最是好人,还将她搂入怀中,平白吃我几记捶打!瞧瞧!肉身菩萨也会恼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尔曼还是从细枝末节中肯定了邵衍:“想来妹夫的确是个良善人,先头我总觉你过于紧绷,行事间战战兢兢。可不过一月,瞧瞧!”

她摸了摸宝知红润饱满的脸:“冷心冷脸的宝姑娘也开始热乎了!”

姐姐妹妹的关注点皆转移至自己身上,轮到宝知面上一烫,还嘴硬:“哪有……我一直都是这样。”

偏偏宜曼补充:“姐姐对我都温柔了许多。”

众人撑不住,笑成一片。

说笑了一遭,恐误了入席,一行人加快脚程。

可巧转过一园,边上便是明日馆,门口洒水的婆子远远瞧见旧主,喜笑颜开:“宝姑娘安好!”

宝知受礼后问她可好,婆子点了点头,只说自己情况,直待身边丫鬟催促,宝知等人才离开。

“我在你婚宴时才第一次去邵府,不过那院子确实不错。”赵姑娘回忆。

适才神情淡漠的尔曼恢复了活泼:“我昨日才去呢!外头未变,里边可别有洞天!宝儿在梁府的院子你是去过的,她在邵府的院落竟处处有雪中春信的陈影。院门口那牌匾赫然为【二苏旧居】,迈步往里,转过月门迎面皆是茉莉!还在路径左侧辟了块砖地,摆张圆鎏铜桌,边上立着青面绾纱巨伞,底下还有几把铺绢绣凳,宝儿主家点茶。一起烫浮上的白茉莉以及桌上的柰酥酪皆是刚带着晨起的冷露。”

这般吹拉弹唱,把女孩们说得心旷神怡,纷纷闹着要宝知下帖子。

邵衍在外头读书营生,宝知自然要做好女主人的职责:“好好好,待我回府后拟个章程来。”

大家这才丢开这遭,捡起旁的话茬。

宜曼问:“姐姐刚刚送给二伯母的是什么娃娃,怎么像猪又像竹婆子,头大大又长长?”

宝知淡定道:“前些日子婕妤娘娘知道今日松溶洗三,亲手所制,借我之手赐给松溶。”

“也不知这是什么缘由,她隔三差五诏你入宫说话。”

对着大家担忧的目光,宝知安慰道:“一开始我也自骇一阵,发觉盖是娘娘有孕在身,思念亲人。”

可担心的不仅来自同辈,宴会散后,宝知也寻不到空隙同邵衍近身说上一句,二人远远相望几眼就被各自拉走。

宝知随着乔氏回庆风院后,果不出其然,乔氏也提起此事。

“可是发生了什么?你姨父查了宫门载册,不过一月,「梁县主」竟占有七八位名框。”

宝知道:“我次次皆是去黛宁宫里陪婕妤娘娘说话。”

乔氏如西子美人,捂脸担忧不已:“若是旁人也好,可偏偏是她。她身怀龙裔,却几次冷落又得宠,想来性情古怪得很。”

宝知拍了拍姨母温热的手背,自信满满道:“只是说话罢了,便是真有局请我入阵,我也不怕。”

乔氏愣住,似是第一次认识她,复温婉一笑:“果然,尔丫头说得不错,你果然转变些许。”

“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自然是好!”乔氏将她拉近身畔,犹如宝知尚为幼儿时那般摩梭她的额头。

“你向来心思重,在侯府时刻绷紧,步履薄冰。做长辈的哪里不知道?可不知怎么能叫你快活些。你姨父急,若我也急,岂不是叫你更紧张。”

“当初小衍同你亲近,我本是不同意的。可那时家里出了好多事,多日不见你一丝笑。后来你竟也愿出门,底下还有人嘀嘀咕咕,每嘀咕一次,我就知道你在外边偷见他一回,每每从外头回来,便是不说,姨母也能看出你心底的轻快。只可惜那放松总是一阵一阵的。”

“三回门时,我们候在梁府正堂,我提心吊胆,怕你蹙眉,更怕你装出一副快活的模样。”

她轻拍胸膛,宛若苦难下咽:“好在你没错眼,你姨父也未蒙骗我。”

“现在看来,便是心底里有七分阴鸷都被融去六分。”

我变了?

宝知自己也问自己。

这是好事吗?

她不再阴测测地站在最高处冷眼打量局内众人,不再先行一步避开来人来事,不再先行一步将自己从人际关系中剥离出来冷静判断交往过程中的得失。

好事吗?

是吧……

也许吧……

宝知在厢房辗转反侧,不得一丝睡意。

短短一月,她尖锐的警惕竟有些许温情的味道,且是她心甘情愿地沾染。

没人逼她,也没人能逼她。

她就这样有意识地倾入温柔的海藻之中,放纵自己清醒沉沦。

半梦半醒中被唤醒,几分恍惚是否入梦。

谢四爷与乔氏早坐于正堂上首,和颜悦色地同人说话,见外甥女晕红着脸颊慢吞吞走来,同下首男子道:“不是你来早了,是宝丫头睡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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