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童话不存在。
一连好几天早晨,我都在一种轻盈愉快的心情中醒来。仿佛怀揣着甜蜜的秘密,却又不小心把它忘了,或是故意不让自己想起,让快乐围着它转上数圈,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把它看清: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而他,更爱我。如果世界上的幸福种类也可以排名的话,这大概算是最最顶尖的幸福。
于是,懒惰的我开始勤快起来,决意要当一个合格的主妇。
我要把卧室重新装饰,贴上那种温馨可爱、印着婴儿般的雏菊和樱桃的壁纸;我要努力学会日本寿司、韩国烧烤、法国蜗牛、满汉全席的做法;我要多看看凡高、莫内、毕卡索的画作,让他们教会我什么是品味;我还要多多学习社交礼仪、学会分辨葡萄酒的好坏、鉴别珠宝钻石的真伪,以便跟亦凡出席各种社交礼仪,用配得上他的贵妇神态
此刻,积极的我正把一束蓝色洋桔梗插进瓶中,研究它的造型,而好心的老佣人吴妈则在一旁絮絮叨叨地传授南美咖啡的煮法。音乐门铃忽然响了,我、吴妈、李婶,都猜不出是谁。这时候,通常没什么人光顾这幢宅子。
“少奶奶,”从监视器里偷窥了一眼的王姐慌慌张张跑来报告“是是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我不解。
“就是那个姓桑的女人,过去常到大宅找少爷的,我曾经赶过她好几回,没想到少爷结婚了,她还这么不知羞耻,闯上门来。”玉姐的老公前些年跟一个比她年轻的女人跑了,所以她对这类上门找别人丈夫的女人深恶痛绝,一律视为狐狸精。
“请桑小姐进来吧。”我笑道。
“少奶奶,你还笑,真的让她进来呀?你不怕?”玉姐颇为着急。
“不怕,我比她胆子大。”我挥手催促五姐快去。
她极不情愿地开了门,领桑柔娜进门。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紧张,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对付丈夫曾经在外面的女人。但我记牢姐姐们的叮嘱,做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就得雍容大度,就算跑出一千个女人也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何况此刻有吴妈、李婶、玉姐等一干厉害角色站在我身后撑腰,因此,我对桑柔娜扬出客气的微笑。
“桑小姐,有事吗?”我请她坐下,还递给她一杯刚煮好的美味咖啡。
桑柔娜跟我上次见到的有些许不同,上次她虽然在餐厅里哭泣,但还面带血色,但现在的她形容枯槁,像被什么忽然吸去了全身的养分,只剩干瘦的躯壳。
“冷太太”她又哭了起来,但眼泪不多,大概先前已经哭光了。
再笨的人也看得出,她并非在作戏,而是真的碰到了什么要命的事。
“桑小姐,有话慢慢说”我倒不知所措了,把整盒纸巾端到她面前安慰“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顿了顿,明知身为妻子这样说不妥,但仍禁不住问:“是不是跟亦凡有关?”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
到底是什么事?难道真如我上次所猜,她怀孕了?亦凡要抛弃她,逼她打掉孩子,否则要杀人灭口天,我越想越远,可是,不这样想,又怎么解释一个失意的女人泪流满面地坐在昔日情人的妻子面前?
“不会像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吧?”我仍挤出一丝微笑。
“对我来说,糟糕透顶。”她带着哭腔回答。
“是不是亦凡他不肯理你?”我问了个什么愚蠢的问题!
她连连点头,惊奇于我的先知先觉“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亦凡都告诉你了?”
“唔,其实是我猜出来的。”我也太老实了吧?其实应该装出已与亦凡达成共识的模样让她滚蛋。
她“扑通”一声迅速跪下,拦也拦不住,放声哭泣“冷太太,求求你,帮帮我,你还有亦凡,而我什么都没有了呀!”
“你希望我怎样?”怎么说得我像个剥夺了他人幸福的罪魁祸首似的?“总不至于要我把亦凡还给你吧?”
“不不不,”她大力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借一点钱。”
“只想借一点钱?”答案如此简单,把我和吴妈、李婶、玉姐惊得同时叫起来,同时怀疑她在耍诈。
“最近经济低迷,我的服装店周转不灵,上次向亦凡借了点钱,可是我这人太贪心了,心想那些钱还是不够,正好有个朋友给我一个内部消息,叫我投资股票,我一时鬼迷心窍,信了他,就把那些钱都投进去了,结果股票没涨反而跌了。现在供应商催交货款,屋主催缴房租水电,广告公司也在催我补齐上一季的宣传费用可是,我手头真是什么钱也拿不出来。苏小姐喔,不,冷太太,求你救救我,我去找过亦凡,他听说我拿钱去炒股,生了好大的气,无论如何都不肯帮我了。现在,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帮我!”
“就是这些?”她怎么半天不提孩子的事?
“这些还不够吗?”她再次诧异地望着我“光是这些,都搞得我快跳楼了,还能有什么?”
我愣怔地望着一旁的佣人,她们三个也望着我,显然我们都没猜对桑柔娜的来意。她只要钱?上帝可真够仁慈的,只让她来要钱!
“你要多少?”我快速拿出信用卡。
“唔只要八十万就够了,”她小心翼翼地说了数字。
“八十万?”我刚刚爽快地递出信用卡的手迅猛收回“我没有那么多钱。”
这是实话,虽然亦凡替我办了几张金卡,但那是亦凡的钱,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真的只有几万块而已。
“你会没钱?”柔柔娜当我在开玩笑“你可是冷太太耶,而且还是金融界的奇才,光股票就不知赚了多少,听说你家还有一幢很值钱的老宅。你会没钱?”
天,她从哪里打听到这些完全不着边际的马路消息?
“少奶奶说的是实话,”吴妈、李婶和玉姐立即替我澄清“她真的没钱。就算有钱,又凭什么借给你?”
“嘿,后面这句才是真话吧?”桑柔娜冷笑“我跟你们家少奶奶借钱,可是为了她好。”
“敲人家的钱,还说是为了人家好?”三个佣人义愤填膺“我们少奶奶好心才听你唠叨半天,否则早把你赶出去了!”
“赶我出去?”桑柔娜大受刺激“我替你们冷家把丑事遮撞了这么久,居然要赶我出去!冷亦凡那家伙没良心,不肯帮我,你们竟然也为虎作伥!傍句话,到底借不借?”
“不借!”三个佣人不约而同怒喝出声。
“好”桑柔娜咬住下唇,一把抓起我的手“走,你跟我走!”
“你想干什么?想绑架少奶奶!”佣人们纷纷操起家伙。
“我可不想坐牢,”她冷冷的眸转向我,拖我往外走“我只想跟你说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我呆呆地望着她,生怕有所反抗,会激起她更大的愤怒,做出什么难以弥补的举动,只好乖乖跟她上了车。
三个佣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嗯桑小姐,如果你真有困难,我可以叫亦凡把钱借给”我试着劝慰她。
“不用了,”她驳回我的话“冷亦凡那个家伙见死不救,我已经给过你们一次机会,谁知你的心肠跟他一样狠,就算跳楼,我也不会再拿你们的钱!”
“那你现在想载我去哪?”难道要我跟她一起跳楼?
“去见一个人,”她轻撩被风吹起的发丝,绽放炫烂的微笑“冷亦凡昔日的恋人——他最爱的人。”
那一瞬间,引擎的声音特别刺耳,我听见自己深深地吸气,仿佛沉默一个世纪之久后,才微微发问:“我怎么知道真有这么一个人?”
“凡是跟过冷亦凡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你不会不想见见她吧?从前,我爱着亦凡的时候,可是很想见见她的。不过,嘿嘿,一见到她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知道我可以打败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却不能打败她,永远不能。”
是谁?有这样大的魔力?让已经出类拔萃的桑柔娜自惭形秽。
我的心,不由害怕起来。
汽车在不知不觉中停了,停在一间酒吧前。这个时候,酒吧尚未正式营业,但可以看到几个服务生已在里面做准备。桑柔娜大步跨下车,推开门径自走到吧台前。我猜不出她的用意,只好紧步跟随。
“欢迎光临。”吧台内一个白衣酒保朝我们笑,大概我们是今天头两名客人,他才会笑得这么热情。
“给我和这位小姐两杯水果酒。”桑柔娜吩咐。
酒保转身调酒去,我疑惑地坐下“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带你来见亦凡最爱的人呀,”她故弄玄虚地笑“她就在这里做事,而且,刚才,你已经见过她了。”
“见过她了?”我更迷惑,不会呀,这里只有空空荡荡的桌椅,和几个忙着的男人。没有女人,更没有我“已经见过”的女人。
“她刚刚还跟你说‘欢迎光临’,现在正在为你调水果酒。再提示你一下,‘她’穿的是一身白衣。”柔柔的声音充满毒意。
我想我的脑子大概出了什么毛病,一时间竟不能转动了。柔柔娜说的所有词语我都明白,但连在一起,我居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穿着白衣,对我说“欢迎光临”正在为我调水果酒?
可是,那是一个男子,是“他”而不是“她”!
“对,你想对了,”桑柔娜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是人字旁的‘他’,而不是女字旁的‘她’。冷亦凡,他是同性恋。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说,我能打败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却不能打败‘他’了吧?因为,他不是女人。”
撒谎!我的眼中顿时激出泪水。亦凡,他不可能是他爱我,他是那么热情地吻我,那么深深地抱我,那么投入地与我缠绵;他怎么可能是一个同志?
“这也是他找那么多情妇的原因——就是人们所说的欲盖弥彰。为了不让记者和他家里人知道这个事实,他故意结交许多女朋友。而我,能够当上最‘受宠’的那一个,是因为我知道他的秘密,也愿意用自己替他掩盖秘密。其实我跟他之间什么也没有,除了每个月他汇给我一大笔‘保密费’。很好笑,对吧?”
不,我怎么可以听这个陌生女人的挑拨,就怀疑亦凡呢?从认识至今,他的一举一动,是凡人都会被感动,我怎么能光凭片面之词就判他死刑?
“你不信?”声音很轻,却像刺破玻璃的尖叫,想要摧毁我的听觉“待会儿他过来,你可以看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链子,链坠上刻着onlyyou,亦凡有个手表,也刻有相同的字,你不会不知道吧?要注意看哟。”
那个人走过来了,俯身把两杯透明的酒推到我们面前时,我看见了——那闪亮的链子、被灯光照得耀眼的链坠,和那两个英文字母onlyyou,一只表和一条链的盟约,他们只有对方,只需要对方。
“谢谢,味道调得很好。”桑柔娜饮一口,对着移动的链坠举起酒,贴到我耳边低语“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这些,原想只要你们借我钱周转,就永远保守秘密,永远让你们开开心心的,可惜呀唉,你说,他娶你,是否也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呵,是,那天他抱着我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个词,我怎么全忘了?
“杰克!”有人在叫那个白衣酒保“这架钢琴好像有点毛病,你过来试试音。”
酒保点了点头,驾轻就熟地把修长的手指放在键盘上,流动的音符瞬间响起,像行云般美妙。
我这才仔细打量他他是个很漂亮的男人,有点混血儿的样子,即使身为男人,任伺女人看了都会嫉妒,为什么那样神采飞扬的眼睛、那样秀丽尖挺的鼻子、那样红而薄的嘴唇,不属于自己?难怪
恍惚间,我发觉他弹奏的这首曲子,我听过。不久以前,在餐厅内,另一个男人曾为它入神,因我的打扰还责骂了我。
--
“恋恋,怎么回事,玉姐她们说你被桑柔娜绑架了!”冷亦凡一到家,直冲楼上,看到我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才松了口气。
“她只是跟我聊聊而已。”我无力地对他抛出一个微笑。
修长健美的身躯覆盖上来,既怕太紧又怕太松地抱着我“真的没事?”
“唔,没事。”我承接一个深吻,把头搁在他的肩上。
今晚,我和他的大床显得很凌乱,因为铺了满床的情爱和漫画,他回来之前,我一边看着,一边流泪。这些书里,我看到了另一个从前不曾接触的世界。
‘咦,太太今天好像很用功呀。”他也发现了这些书。不可能发现不了,它们就在我们的身下。有的,蔓延到了枕边;有的,掉至地毯上。“让我瞧瞧是什么书?”他信手一翻,大笑“原来是言情,还有漫画!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这么大了还看这些书。”
“因为我从前没看过,一举起一册递到他眼底,涩涩地笑“bl,知道什么是bl吧,就是boylove,描写男男恋的。”
他的表情僵住,眉心皱了皱。
“还有这套漫画,绝爱,听说很出名,也很感人,同样是描绘男男恋的。”
他努力想装得自在些,但那表情骗不了人,至少,骗不了我。
“我还买了张影碟,费城故事,听说也是讲同性恋的,亦凡,要不要一起看?”
这句话让他的面部为装完全崩溃,他转过身去,久久不语。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终于他开口问,依然不看我。
“今天下午,的确有人告诉了我一些从前我不知道的事。”刚吐露出这个句子,心底马上一空,像是害怕,我猛然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嘶声叫喊“不!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亦凡,只要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就相信,我一定相信!”
他的双手握住我,忽冷忽热,不住发颤,却没有回答。
“亦凡,你说话呀!说你不是,只要你说,我就信你!”我仍然不死心,苦苦哀求。
身体忽然一翻,他压下来,用尽所有的气力拥抱我。
“恋,我很想跟你说‘不是’,但我不能骗你。这的确是事实,好几次我都想跟你坦白,但我怕你知道了以后不能再接受我这个人,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不过,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场噩梦,我已经逃脱出来了,有了你以后,就彻彻底底地逃脱出来了,真的。
“我我该怎么对你说呢?那时候我很年轻,喜欢做叛逆的事,在俱乐部里认识他,两个人很聊得来。而且,因为我上头有六个姐姐,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不知不觉对女人产生了一种腻味,想尝尝新鲜,所以就跟他来往了。我一直很自责,后来,他也受不了周围人的议论,于是提出分手,跟一个女孩结了婚。这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泪水在我眼眶打转,听着这串话语时骤然决堤。心里凉凉的,脸颊上下着倾盆大雨。
“恋,为什么不说话?嗯?”他吮吸我的眼泪,不断吮着,但我想他是吮不完的。
“你对我也感到腻味吧?”我愣愣地望着他。
“不是的,”他焦急地反驳“我不是曾经说过吗,你是惟一一个我初次见面就想交往的女孩,你给我的感觉跟别人不同。那天,在爷爷的店里遇到你,在电梯里我们我就想,如果对象是你,我大概可以像别的男人那样正常地恋爱”
“你这个骗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一种凄厉的痛,如果曾经,这句话是玩笑,但现在则是一种绝望“你到现在还要骗我!如果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为什么还戴着那只手表?为什么上次在餐厅,你为了那首曲子差点跟我翻脸?我笨,但不傻,如果你娶我只是为了欲盖弥彰,你可以直说,我接受得了!”
“为什么我说了那么久你还是不信我?”他似乎已失去耐心,有些恼怒“那只表,自从结婚以后,我就没有再戴了!我是很怀念那首曲子,常常听到它会被往事打动,但那统统都是跟你在一起以前的事。我已经决定忘掉过去了,为什么你不信我?还要逼我!”
“终于不耐烦了?”我冷笑,抽屉一拉,搜出绵缎盒子“这就是那只你所谓想忘记的手表,我今天翻抽屉,却发现它被珍藏得好好的!如果你真有心要抛开过去,就该把它扔掉,把它砸碎!”
冷亦凡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失望地摇头“恋恋,我还以为你是可以理解我的,一直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怎么可以让我去做这种绝情的事?”
他,居然说我不善良?说我绝情?说我不理解他?!
怒火燃着双手,我迅猛一推,他摇摇晃晃撞到墙边。
“冷亦凡,你这个王八蛋!”我大骂“我就是恶毒,就是薄情寡义,就是没有办法也不想去了解你,你现在休了我还来得及,你不是说你那个最爱的恋人已经远走高飞结婚去了吗?可是,今天下午我还看到他在离这儿不远的一间酒吧里,桑柔娜说他根本没有结婚,他还一直想着你。你大可去找他鸳梦重温!”
“见鬼!”他终于忍不住,也大骂“你这个女人是哪根筋不对?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不是才说过我跟他断了!断了!断了!”
“是吗?”我抑住抽泣,斜视他“你敢发誓,这些年来你没有再见过他?你敢发誓你不知道他在附近?你敢吗?”
“你在审问犯人吗?”他怒吼“就算我跟他最近见过几次面那又怎么样?我不是选了你,跟你结了婚吗?”
“那是障眼法,我只是替你遮羞的一块抹布而已!”我哭喊出声“我宁可现在是在审问犯人,可惜不是,你不是我的犯人,心不是,身体也不是!我宁可你在外面有一千个女人,有一万个私生子,我宁可你是性无能,我也不愿意你你爱的是一个男人!”
心火一激,瞥见那只旧表,我不自主地抓起它,往地上狠狠一甩,再举起座钟往上猛力一砸——本已风烛残年的旧表,瞬间千万片的碎裂。
冷亦凡愣怔地望着我,又错愕地望望那只已不成形的表,忽然举起重掌“啪”的打在我脸上,然后拿起外衣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
他打我?从前无论我做了什么他都万般体贴相待,现在竟为了一只破表打我?
黑暗朝我眼前压了下来,一个踉跄,我掉坐在地毯上,再也支不起身子
我就说,上天怎么对我如此厚爱?莫名其妙给了我一个完美的白马王子,让我住进了华美的城堡,过着童话般的生活。原来,这只是生活的骗局。王子并不完美,童话也并不存在。
嘿,我有多大了?二十五了吧?一个二十五岁的人仍相信有童话,难怪会落到如此下场。
我,活该。
离开是最好的方法。
冷老太爷坐在园子里晒太阳,一向衣衫槛楼、满腔劳碌命的他,挑起细小的茶杯时,总算显露出一点老太爷的架式。“来,恋恋,新沏的西湖龙井。”他说。
我蹲在花圃边看着一丛刚开的风铃花,半粉半紫的色调迷了我的眼——泪流了一晚,也未干,风一吹,被色彩一刺,又出来了。冷亦凡这家伙,居然彻夜未归,害我大清早就赶回大宅,又不敢显露出跟他吵了架的神色,怕爷爷知道后骂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奔上卧室寻他,却发现床上也是空空如也!那小子,跑到哪里去了?难道,真和昔日“情人”鸳梦重温去了?
“恋恋,是不是亦凡欺负你了?”爷爷一眼看透我的心事。
“没没有啊。”我抵赖。
“别骗爷爷了,”他笑“我多大年纪了?你们年轻人耍的那些小花招,我早就玩过了,还会不知道?让我猜猜,嗯昨天晚上,小凡那家伙是不是不知去向,让你独守空闺呀?”
看来,我毋需再掩饰,索性让眼泪流下来算了。想着想着,便抹了一把脸,希望自己没变成花猫。
“爷爷,我不想谈他。”若被狡猾的老爷子套完实情,冷亦凡那家伙肯定死无全尸。
“好,那我们聊点别的。”爷爷大概以为我不愿重提伤心事。
“爷爷,聊聊您吧,您和奶奶的爱情故事唔,我还想再听。”我知道,一提起奶奶,爷爷就会把周围的事全忘光,不会再记得套我的话。
果然没错,爷爷眼里立刻闪现柔和光泽,略带腼腆又絮絮叨叨地回忆他那段早讲过八百遍的美好往事。
“呃爷爷,有个问题我想问您,”这个问题一直是我心中的不解之谜“打完仗后,您为什么没有回去找她?”
转眼深秋到了,我坐在落叶的树下,画一幅素描,
这是纽约,跟亦凡之间隔了一个大西洋。
离开他,已经有半年了。
他并没有像浪漫里所编造的那样,迅速找到我。虽然我曾经打过电话给姐姐,告诉她们我很平安,也留下线索让她们猜到——其实是让他猜到我的下落,但他没有来。
姐姐们在最初的大呼小叫、苦口婆心地劝说我,但终究没有成效后,也渐渐平静下来,放任我不理,就像不理会一个淘气的小孩。大概她们觉得有一天我想通了,自己会回去。但他呢?我的出走是否正中他下怀?他不来找我,也许是真的决定放弃我了。
但,奇怪的是,托律师送去的离婚协议书,他迟迟未签。这家伙,连离婚协议也懒得签吗?他难道不怕我后悔?
等待中,最后一线希望破灭。想想也可笑,既然还怀着希望,当初为什么要毅然出走?既然已经出走,就不该再瞻前顾后、胡思乱想了。大概,是因为剩余的爱在牵制吧。
炭笔“刷刷刷”男人的头像在纸上逐步绘出,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微笑和他的神态,在我的心不在焉中,完成他的容貌。
“咦?小姐,你画的似乎不太像我啊。”男游客拿起素描左顾右盼,凝着眉摇摇头。
“呀,是不太像耶。”他的女朋友也摇头。
“不像吗?”刚才是有些走神,于是我心虚地拿回画像,不重看还好,一看真是吓一大跳!画上的人真是我眼前的男游客吗?我怎么瞧都像冷亦凡那头猪!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连道歉“我重画好了,真是对不起。”
“不,不许重画。”男游客像得了宝贝抱住画像不放“好不容易变得这么帅,怎么能重画呢?”
“啊?”我目瞪口呆。
“就是嘛,”女游客在一旁笑“小姐,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这张画,我还不知道我男朋友有这么英俊迷人呢。我忽然感到好幸福哟!这幅画,一定要镶在镜框里,拿回家好好珍藏。”
“对对对!”男游客连连点头,掏出一大张美钞,抱着画头也不回地与女友远去,生怕有人抢了他生平最英俊的留影。
我把钞票塞进口袋,对此类自欺欺人、自娱自乐的突发事件感到哭笑不得。
“什么时候改行当画家了?”熟悉的声音飘忽而来。
我惊得回头,看到一张几乎被遗忘的面孔——孟希阳!
“孟大哥?你怎么会这里?”我结结巴巴地问。
他一点都没变,仍是温和地微笑:“我在纽约工作已经有大半年了。今天休假,一时兴起想看看街头艺术,谁知竟看到了你。真是好巧,恋恋。”
“是呀,”我回以轻松的笑容“我们好久没见了,真没想到。”
“恋恋,”他换了严肃的神情“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
“喔,是呀,是结了,但又离了,”我耸耸肩“只好跑到美国来继续攻研啦。今天没课,暂时冒充一下流浪艺人,幸好从前学过画画,可以用它骗口饭吃。嘿,不过,好久没摸画笔了,手都生了。”
“但还是画得很好,”孟大哥夸张道“我站在旁边看了好久,真的画得不错。恋恋一起吃中饭,好吧?”
“好呀!”我兴高采烈“我这个难民有饭吃最开心,嗯不过,不耽误你吗?我是说,诗韵姐没有跟你一起来纽约?”
“我和她已经很久没见了。”他淡淡地说。
“什么?”我倒像是听到头条新闻“怎么会?为什么呀?”
“还不是因为老问题。原以为她跟那个人分开了才回头找我的,没想到她根本没想过要离开那个人。这样,我算什么呢?想了想,觉得很没意思,所以就彻底断了。恋恋你,还怪我吗?”他内疚地望着我。
我还怪他吗?这个问题现在听起来真是让我感到诧异,我为什么要去怪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人呢?想了半天,我才回忆起,喔,原来,我跟他曾是情侣,他曾抛弃过我,所以,他以为我还在怪他。
想想都令我发笑,这一切就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就像发生在一个陌生人身上的事。
不,我不怪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的爱和幻想已不知不觉地消失殆尽了。无爱亦无恨,我为什么还要怪他呢?
孟希阳看到我云淡风轻地摇头,他的眼中隐隐闪出一丝遗憾——或许是我看错了。
“那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吧?”他问,
“当然了,孟大哥。”我伸出手与他相握。当男人和女人的友谊变得纯粹的时候,他们的感情也就浅了。曾经让我痛哭、不惜代价去取悦的孟大哥,此时已变成我千千万万的普通朋友之一。
这都是因为有了亦凡。
落叶的街头忽然刮起一阵风,细小的尘沙飞进了我的眼,害我不断搓揉。
“枯叶落在你头上了。”孟大哥上前一步,小心冀翼地替我摘掉,又柔声道“要不要我替你吹吹眼睛?”
“唔。”我只得答应,因为实在痛痒得难受。
他侧过头,凑近我的眼,伸手绕过我的肩。
“放开她——”一个声音如铁锤着地。
我一愣,这声音
还没反应过来,就真有一个铁拳击在孟大哥的脸上,他踉跄着退到路边,嘴角渗出鲜血。
“你——”我看着挥拳的人,揉一揉眼睛,再揉一揉眼睛,仍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你什么你?连你老公都不认识了!”冲天怒吼把素来胆大且不管闲事的美国人吓得频频往此处张望,以为出现了恐怖分子。
亦凡!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冷亦凡,他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不再是我的白日梦,不再是我的幻觉。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为什么他偏偏挑这个时候出来?亲眼目睹了孟大哥替我吹沙子的暧昧情节,简直存心要误会我。
本来,夫妻重逢应该有玫瑰花,有痛哭流涕,但我这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声怒吼和一只铁拳。
“跟我走!”冷亦凡狠狠地揭着我的胳膊,令我感到有脱臼的危险。
“孟大哥”我转身看正在擦拭嘴角血丝、苦笑着的孟大哥。
冷亦凡丝毫不顾他人情绪,更不管我在说什么,三两下就把我推进一辆车里,如同绑肉票的劫匪般一踩油门,嚣张而去。
“冷亦凡,你想干什么!”我余魂未定,但已禁不住怒喝了。
“逮捕逃妻。”他咧嘴邪笑。
汽车没开多远就停了,停在附近一幢大厦前。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皱眉。
“什么鬼地方?”他笑得更邪门“亏你每天都在这附近出没,竟不知道这是天建的美国分部。”
什么?我眼睛睁得老大。原以为已跑到了天涯海角,没想到竟然还是在他的魔爪中。
电梯升到顶楼,郑秘书站在一旁朝我微笑,偌大的办公室里全然冷氏风格,但惟一不同而又令我瞠目结舌的是临窗处竟有一部望远镜。
冷亦凡这家伙什么时候对天文学有兴趣?或者染上偷窥癖扮间谍?
我好奇地走上前去,对着镜头一望,立刻火冒三丈!这家伙,果然有愉窥癖。镜头的指向,正对着我方才卖艺的地方,一草一木皆清晰地落在看者眼中,难怪他能出现得那样精确。
轻轻移动望远镜角度,竟又发现另一差点令我吐血的事实——我打工的速食店,竟然也能尽收眼底。
愤怒地斜视身边的恶徒“你到这里有多久了?”
“比你晚几天。”他靠在桌边,怡然自得地回答,比我晚几天?这么说,这家伙早已跟来美国,窥视我半年之久了?但我却傻乎乎地丝毫不曾察觉,还在整天因为想念他而神伤落泪真是欺人太甚!
“王八蛋!”我脱口而出。
“你还敢骂人?”他又一把狠狠攥住我的胳膊“是准半句话也不说,莫名其妙跑得没影,弄得人一头雾水?就你这种行为,早该揍你一顿了,还有机会给你骂人。”
“你”他自己跟人偷情,却恶人先告状,反咬我一口。真是个杀千刀的家伙!
“由你任性了半年也就算了,”他继续骂我“想不到你非但不悔悟,乖乖地回家,反而在大街上跟男人搂搂抱抱!你说,我除了及时下楼逮捕你,还能做什么?”
“我跟自己心爱的人拥抱一下,有什么错?”他骂我,我就随着他的意思气他。
“心爱的人?”他眯起眼睛“准?别告诉我是孟希阳!”
“我爱他,早就爱,一直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直视他的眼。
“是吗?”他扬起嘴角“小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敢撒谎!”
“谁撒谎了?”我心虚地回避。
难道他已经看过那封信了?那他就应该明白,我是真的想通了,要放手让他幸福,为什么他还要故意追着我玩?
“要不要我出示证据呀?嗯?”他俯下身,吹一缕热风至我的眉间。
不知为何,每次他这样待我,我都会被那若有似无的温柔惹得想落泪。
“哪有什么证据?”我嘟着嘴,哑哑地说。
“来。”这次他没有死力抱我,只是轻轻地搂住我的肩,把我带到偏旁的休息室。
门开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断了线地直掉下来。
这段时间我替顾客们画的肖像,包括刚刚我画的那幅,竟然全被收藏在这间休息室里!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顾客都是他派来的?
“看看你的杰作,”他持起一张画轻啧“无论是黄种人、白种人、黑种人,无论是老头还是小孩,你都有本事把他们画成我。太太,我真是太佩服你的改造能力了!”臂膀用了力,将我楼紧“还敢说你想念的、爱的不是我?嗯?”
我低头无浯,指尖滑过素描的边缘。
“当然,还有更有力的证据,”他贴住我的耳朵“到底是谁在电脑上留言说:‘孟希阳只是我的幻想,而你,才是我的更爱’,嗯?”
胡扯!我哪有这样写过,这家伙居然篡改台词。
“那天手提电脑正好感染了病毒,改用桌上型,发现了你的留言。幸好如此,否则我还没发现我的小妻子居然已经逃跑了。”低嗄迷人的语气摆明要把人压垮“说,为什么跑得这么远?”
“你自己清楚。”我瞪他。
他严肃地说:“我真的不清楚。”
“那天就是我约你吃中饭那天,我看到你跟那个人在一起。”他居然还敢装蒜!
“我”他哑口无言。
“亦凡,我真的没有办法忍受,分手对我们都好。”我狠心推开他,疾速跑出房门,奔进电梯。
他没有跟下来,我边抹眼泪,边失神地走着。
“恋恋,”也跟到纽约的郑秘书倒担心地尾随其后,拼命解释“你就原谅总经理吧,这些日子,他真的很不好过。”
我摇摇头,喉咙哽咽,没有办法回答她。
“他发现你失踪那天,整个人疯了一般,像要翻遍每一寸土,找到你去向的线索。后来,看到了那封信,就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不说话,猛流眼泪,直到听说你来了纽约,就把整个公司都搬过来子,现在这个美国分部简直成了总部。但他又不敢见你,怕你知道他在这儿,又逃走,只好每天用望远镜看你一眼,希望你自己想通了,回到他身边。
“这半年,他派员工扮成游客请你画肖像,派人扮成你的同学在学校帮你的忙,还买下了你打工的速食店,给你足够的生活费。每天他一定要悄悄开车护送你回家,确定你安全后才离开,有时候索性坐在你公寓楼下,直到天亮。
“要不是刚才他从望远镜里看到你和孟希阳在一起,终于忍不住跑了下去,这种日子我不知道他还要过多久恋恋,虽然我知道总经理从前很花心,但看到他这样全心全意为你,就算我这种对他抱有偏见的人都感动了,你怎么就不能原谅他呢?”
“对不起,”我抓着郑秘书的手,泣不成声“代我跟他说对不起,因为我实在害怕他再骗我一次。就算是一次,我也受不了。”
心头抽痛,我挥手拦了计程车,离开这是非之地。
--
我换了打工的地方,也搬了家,一切又平静下来。他没有再来找我,一直没有再出现。
有时在路上,我会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跟踪我的车子,看看是否像郑秘书所说,有他在保护我。但很可惜,我没有看到。也许,他这次做得更隐蔽,也许,他已决定放弃。
不久,繁华热闹的耶诞节来临了。
也许是独身一人处在异国他乡的缘故,今年圣诞,我的心感到格外清冷。
深夜回到家,疲倦异常,也顾不得吃买来的速食大餐,便倒在沙发上,随手扭开收音机。
我喜欢听电台的节目,从前跟亦凡在家的时候就经常听。没有画面,只有声音的节目,能激起我无限的想象,再加上插播一些老歌,dj在夜色中浓浓的嗓音,一切给我怀旧的感觉。特别是依在亦凡怀里,闭着眼腈听,更感到如水的宁静和温暖。
如今,客居纽约,这个习惯还是改不了。只是,已没有了亦凡相伴的怀抱。
按钮左右随意转圈,一个华人女声跳入我的耳膜——无意间,我居然调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华语电台。
“今晚是平安夜,热闹开怀的人很多,但我想寂寞的人也不少。如果您现在是一个人迎接圣诞的烟花,没有朋友与您分享圣诞的心情,不如跟我们在电话里聊聊天,聊聊您的故事节目的开始,让我们先来听一首歌曲,歌名是喔,已经有朋友打进电话了,是一位先生,请问先生您贵姓?”
“我姓冷。”
咦?那么巧,这个人也姓冷,而且,声音跟他好像。
“冷先生,您有什么故事要跟我们分享的吗?是一个人过平安夜吧?”
“是。因为我太太不在我身边。”
“您要说的故事是不是跟您太太有关呀?”
“其实我跟我太太,是因为一点误会而分开的。”
等等,这声音,怎么越听越像冷亦凡那家伙?
“既然是误会,那么解释清楚就好了嘛。”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本想给她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但是话到嘴边,就是讲不出口。”
真是冷亦凡那家伙吗?哼,他有什么话讲不出口的,用得着用这种丢脸的方法表白吗?
“我太太很喜欢听电台的节目,希望她现在也在听,刚好听到这个频道。如果那样,我想说恋恋,我现在就在你公寓楼下,你可以原谅我吗?”
天呵,真是那头猪,他居然这么白痴!还还在我公寓的楼下。到底是哪个损友帮他想出这种损招?
我冲到窗边,俯身一望,一眼就看见了寂静的街上,昏黄的路灯下,站着孤独的人,影子被灯光拉得修长可怜。
那背影即使隔了百米,我也能看清,即使分离再久,有梦中一遍又一遍的温习,我也不会把它遗忘。
“恋恋,我跟他之间真的没有什么,那天约他出去,是想说清楚,叫他不要再来找我了。因为怕你多心,所以没敢告诉你。他现在也明白了,过去的感情早就没有办法挽回了,来美国之前,他还祝福我们呢。为什么你反而还在生气,不能原谅我呢?”
这家伙,还敢再说!害不害羞呀,这可是在在广播里耶!他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可吗?幸好这年头没多少人听电台了,否则,我一定要把他掐死!
打开门,顾不得我仍穿着拖鞋,也顾不得外而有多寒冷,我奔下楼去。楼层不高,却害我差点摔好几跤-
步,又一步,悄悄朝他靠近,那家伙仍然拿着手机说个不定。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一想到过去那段见不得人的感情,我就觉得配不上你。每次你为这个生气,我本来可以好好解释,但因为内疚,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我怎么舍得如果你爱我,就应该相信我,怎么可以一有风吹草动,就跑掉呢?我看到你跟孟希阳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退缩过,为什么你爱我会这样犹豫?”
“不,”我站在他身后轻轻地说“我没有犹豫,亦凡。”
他愕然,猛转身,愣视我。
“我没有犹豫过,亦凡,我只是自作聪明地认为,离开会对你有好处。我只是想让你幸福。”老天,肉麻的话浯怎么眼都不眨就从我的嘴里吐出来了?而我竟然还觉得它很正常,说得很动情。
“没有了你,我怎么会幸福?”呵,他居然比我说的还要肉麻一百倍。
但我没有笑出声,反而哭了。身子一飞,扑进他的怀中。
“还生气吗?”他抱紧我,深深吻我的额。
默默摇头,把哭湿的脸颊埋在他炽热的心口。
忽然间,有什么细小轻盈的东西从高空中翩翩落下,举目望去,漫天纯白的柳絮在飞扬——圣诞的雪,开始下了。
“好冷。”我挨紧他的胸膛。
他微微一笑,拉开深蓝的大衣将我包里进去,温唇覆盖下来,将热源从他的口中传人我的口中。
“亦凡,我有一句话要对你说。””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我仰视他,他俯视我。那一句话,三个字,我们酝酿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我们彼此的心中早已明白,也早已毋需多言了。
无言地相拥似有一个世纪,谁也舍不得退开,就在这样的街边,雪花宁静地落在我们周围。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咦?这么久没声音,应该已经搞定了吧?”像是大姐的声音。
“应该是吧,啊——”打了个长长的阿欠,是二姐的风格,”我看我们也该收工了。放了这么久的干扰电波,说不定等会儿员警会来抓人,快溜吧。李小姐,谢谢你了,平安夜还麻烦你,这是酬金”
我立刻警觉,寻找那两个声音的来源,信号灯闪闪闪它竟是从亦凡的手上、从那该死的行动电话中传出来的!
那是刚才亦凡拨到电台吐露心声、而后与我激情相拥时忘记关上的行动电话!
“这是什么?”我指着他的手,用杀人的声音说。
他竟亮出一只表,装蒜道:“你送给我的手表呀,我会一直戴着它的,直到戴成破铜烂铁为止。”
呸!他休想转移我的视线,用打情骂俏做掩护!
“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把抢过电话,斜视冷亦凡那头猪。
“嘿嘿,”他尴尬地笑“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们和好了,对不对?”
“你要不说实话,我还可以马上跟你翻脸!”我叉腰威胁他。
“呃是这样,”他支支吾吾解释“大姐二姐怕我害羞,不敢当面向你表白,就叫我打电话到电台去可是,又没有合适的华语电台播这样的节目,所以”
“所以你们就自己临时制造了一个,发出干扰电波,扰得我非得听到你们这个肉麻的节目不可,是吗?”我怒不可遏,冲着未挂断的手机大叫“苏安安!苏惜惜!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
电话那头一阵尖而厉的惨叫,然后发出“嘟嘟嘟”的断线声。
于是,刚刚抱得美人归的男子立刻抱头鼠窜,被一手持行动电话的凶狠女子,从大街这头追到那头。
院子里种着满满的花,沙发下卧着雪白的长毛狗,一人在厨房里系着橘红色围裙搅拌水果沙拉,一人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厨房里的人忽然转过身,对沙发上的人抛一个明媚的微笑。五月的阳光洒在窗前的绿叶上,一切宁静而温馨。
原来,嫁给冷亦凡,也可以过这种我向往已久的生活,而且并没有变成旧电影里受欺压的小媳妇。
不过,有件事,你大概想不到——
“恋恋,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厨房里系着橘红色围裙的人干完家务事,迫不及待地奔到沙发边,对翻看报纸的人说。
“医生说,有流产的迹象。”沙发上的人将报纸一放,摸摸小肮。
“什么?”系围裙的人额上冒起青筋。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沙发上的女人笑道“你一定是想干掉医生,对吧?浪漫里女主角一生病,男主角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干掉医生。”
“不,”系围裙的男人微笑“我不干掉医生。我要炸掉医院!”
“消消气,消消气,”女人慌了“唔医生还说,如果注意几条,可以挽救。”
“哪几条?”男人忙问。
“首先,不能让孕妇饬心。”
“我哪敢让你伤心!”
“不许在外面拈花惹草,一旁的女人!喔,不对,一旁的男人,看都不许看!”
“好好好,男人女人都不看。”
“还有,不能让孕妇做家务。”
“我现在不是正在代劳吗?堂堂总经理都亲自下厨了,还要怎样?”男人无辜地摊摊手。
“好,很乖,现在去把地板拖一拖,再带狗狗去洗澡。”女人命令。
“可是,那些事不能让吴妈她们去做吗?我想跟太太亲热亲热。”男人嬉皮笑脸地黏上来。
“这么快就忘了医生的嘱咐,想惹我生气,嗯?”女人瞪目。
男人叹了一口气,只好再次系上橘红色围裙,在做了一天的苦力后再接再厉。
女人侧过身去。独自露出邪恶的微笑。
哼,冷亦凡,上次耶诞节居然敢假造电台欺骗我的眼泪!曾经发誓要报此仇,现在,你惨了吧?
遇上我,这辈子恐怕你都要认栽了!嘿嘿。
一完一院子里种着满满的花,沙发下卧着雪白的长毛狗,一人在厨房里系着橘红色围裙搅拌水果沙拉,一人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厨房里的人忽然转过身,对沙发上的人抛一个明媚的微笑。五月的阳光洒在窗前的绿叶上,一切宁静而温馨。
原来,嫁给冷亦凡,也可以过这种我向往已久的生活,而且并没有变成旧电影里受欺压的小媳妇。
不过,有件事,你大概想不到——
“恋恋,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厨房里系着橘红色围裙的人干完家务事,迫不及待地奔到沙发边,对翻看报纸的人说。
“医生说,有流产的迹象。”沙发上的人将报纸一放,摸摸小肮。
“什么?”系围裙的人额上冒起青筋。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沙发上的女人笑道“你一定是想干掉医生,对吧?浪漫里女主角一生病,男主角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干掉医生。”
“不,”系围裙的男人微笑“我不干掉医生。我要炸掉医院!”
“消消气,消消气,”女人慌了“唔医生还说,如果注意几条,可以挽救。”
“哪几条?”男人忙问。
“首先,不能让孕妇饬心。”
“我哪敢让你伤心!”
“不许在外面拈花惹草,一旁的女人!喔,不对,一旁的男人,看都不许看!”
“好好好,男人女人都不看。”
“还有,不能让孕妇做家务。”
“我现在不是正在代劳吗?堂堂总经理都亲自下厨了,还要怎样?”男人无辜地摊摊手。
“好,很乖,现在去把地板拖一拖,再带狗狗去洗澡。”女人命令。
“可是,那些事不能让吴妈她们去做吗?我想跟太太亲热亲热。”男人嬉皮笑脸地黏上来。
“这么快就忘了医生的嘱咐,想惹我生气,嗯?”女人瞪目。
男人叹了一口气,只好再次系上橘红色围裙,在做了一天的苦力后再接再厉。
女人侧过身去。独自露出邪恶的微笑。
哼,冷亦凡,上次耶诞节居然敢假造电台欺骗我的眼泪!曾经发誓要报此仇,现在,你惨了吧?
遇上我,这辈子恐怕你都要认栽了!嘿嘿。
一完一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