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棋子(1 / 1)
星璃蜷缩在角落,看到空也进来,便指了指书架后方,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
视线被书架遮挡,空也看不到星璃所指的东西,于是绕过书架,缓缓接近后方。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接下来看到的是断手还是血淋淋的人头,他都不会被吓到。
他看到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套象棋棋盘。
平平无奇。
“星璃怎么了,你害怕象棋吗?”
空也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被耍了。
“不对,仔细看看棋盘,上面只有八个棋子。”星璃的声音微微颤抖。
空也再一看,确实如此。国际象棋棋盘上只有八个白色的棋子:国王、皇后、两个主教和四个禁卫军。其它的棋子已不翼而飞,桌子椅子底下也找不到别的棋子。
“果然,这个,就是‘那个’吧?”星璃说道。
“嗯就是‘那个’。正好八个,对应我们八个人。国王代表猎户,皇后代表纪真,主教代表我和你,禁卫军代表杂志社四人。”空也若有所思。
“怎怎么办?”
“童谣呢?你有找到童谣吗?”注:此处a《无人生还》的童谣杀人
“没有,现在好像已经不流行那个了。”
这时,纪真和猎户也到达图书室。纪真看到躲在角落的星璃,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真是吓我一跳,星璃妹妹,发生了什么事呢?”
“为什么图书室里有这么晦气的东西?”
星璃用冷眼瞪着纪真,指着棋盘说道。
“晦气?你是指棋子不完整吗,这个是旧的棋盘,之前被前来的客人弄丢了不少。如果想下棋的话,我一会去拿套新的过来。”
“放心吧,纪真对推理不感兴趣,这种情况只是偶然而已。”
猎户向星璃解释。
然而星璃似乎还是不放心,她将棋盘整个端起,拿到客厅,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棋子倒进了垃圾桶。
“呼,这样才能安心下来。”星璃松了口气。
猎户对星璃束手无策,只好放任她的神经质行为。
空也没有理会,径直上了楼。
6号室的布局相当简陋,只有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一套桌椅和一个衣柜。房间虽然不大,但也设了个阳台。推开阳台的玻璃门,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阳台瓷砖上形成了一大片水洼,雨滴淅淅沥沥落在水洼上。阳台朝南,能听到一旁巨大钟表的滴答响声,向外可以看到星辰馆的大门和四根石柱,前院有一道小围墙,围墙的旁边种植着一排灌木丛。可能是疏于管理,灌木丛旁边的土壤冒出许多杂草。往东南方的小山坡望去,可以看见白色石碑的位置。再更远一点则什么都看不见了,星辰馆被森林包围,站在二楼的阳台完全看不到小岛的边界。
空也合上玻璃门上玻璃门,雨声变得模糊起来。他带上衣物和洗浴用品,来到三楼的公共浴室。推门而入,发现澡池子赫然就在面前,浴室里充斥着水雾,显然有人在里面。
未经大脑反应过来,空也下意识地想退出去,可仔细一看,池子里有个的男性正在泡澡。那人转过身,朝空也挥手:
“噢,好巧啊!一起洗吧。”是阿助的声音。
空也松了口气,果断走进浴室,脱光衣物进入池子。浴室的池子有半个游泳池那么大,配有智能注/放水系统和自动调温。加入热水时是澡堂,加入冷水则变成游泳池。浴室北侧墙壁连着天花板做成半圆形玻璃的构造,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有规律的声音。由于是岛上唯一的房子,不用担心被偷窥的风险,因此可以在泡澡时透过玻璃仰望星空。和阳台一样美中不足的是,由于高度不够,无法透过玻璃一览小岛的全景。
空也走到池子边,靠着玻璃往下看,可以看到星辰馆的整个后院。后院的布局与前院大为不同,几乎一半的空间用于果树栽培,杂草被除的干干净净,俨然像中世纪豪宅的后花园。后院的右侧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凉亭,凉亭旁边有一块花圃,似乎在栽培类似玫瑰的红色鲜花。此时,空也发现花圃的角落有一个人影。那人穿着雨衣,手持铁锹,小心翼翼地将花圃的一角挖开,然后从雨衣底下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往土坑中倒出一些白色的玩意儿。
“那个笨蛋在干什么?”
尽管无法靠视觉辨认对方,空也仍知道那个人是谁。
“哦?你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我也来看看。”阿助从水中起身,想一探究竟。
星璃将土填回去,用铁锹拍实,捡起被破坏的花卉悄悄塞进塑料袋里。可能是担心破坏行为被发现,她四下张望,同时慢慢地往回走。她看向二楼时,与空也四目相对。
空也连忙带着阿助蹲下,潜入水中。他忘了一件事,现在的他是全裸的。星璃站在原地没动,视线仍然停留在玻璃处。由于雨水的缘故,空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想必她一定吃了一惊。星璃将塑料袋塞入雨衣中,随后拿着铁锹撒腿就跑。这一举动不由得让空也担心起来,他在思索一件事情:星璃逃跑的理由,究竟是破坏被发现了,还是看见了空也的裸体呢?
空也挪动脚步,走到池子的中央,不愿在玻璃窗旁边停留。
“刚刚那个人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好人啊。”阿助一本正经地说。
“别理她,她只是心里有芥蒂罢了。”
“心里有芥蒂?”
“有些人会对孤岛上的大房子产生恐惧感,在推理中,这种类型的孤岛一般与世隔绝,犯人在杀完人之前救援不会赶来。对此感到恐惧的人,同样会对诸如瓷质小人、象棋棋子之类能代表‘人’的东西产生恐惧。”
“这跟棋子有什么关系吗?”
“就像犯人在行凶之前需要仪式感一样,用八枚棋子代替八名受害者。孤岛活动的参与者依次受害时,棋盘上的棋子也依次倒下。如果你了解阿加莎克里斯蒂,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了。”
空也说完便全身浸入水中,享受在星空下泡澡的惬意。
星璃一路小跑到三楼杂物间,将雨衣脱下挂好,铁锹放回原位。
杂物间很小,约莫六平方的空间里塞着拖把、水桶和马桶塞等清洁用品。里头的老式洗衣机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使用,一掀开盖子便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星璃试着按下电源开关,没有反应,估计是洗衣机没接电,看来是用不了了。
能当做凶器使用的仅有一把铁锹,镰刀锤子之类的工具统统没有。
确认完这一点后,星璃退出了杂物室。
“哎呀,这不是星璃吗?”
身后突然传来男性的声音,吓得星璃一个寒颤。
阿助裸着上身,染黄的头发湿漉漉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白色浴巾。
“现在洗澡可不行哦,空也还在里面。”
阿助似乎没发现刚刚在后院的人就是星璃。
“啊是吗?那我过会再来好了。”
星璃有些害羞地撇过头,转身下楼去了。
“好险,好险。还以为我被发现了”
回5号室的路上,她的心砰砰直跳,用小到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路过天文博物馆时,星璃停了下来。
天文博物馆的大门采用的是对开的玻璃门,门上挂着一把锁,显然并不是全天开放。门框上贴着印有“天文博物馆”的牌子,馆外的墙壁则被特意粉刷成星空图案,与其他房间的白色粉刷相比,是在有些突兀。星璃无法通过毛玻璃观察里面,博物馆也没有其他窗户,看来想进去只得等到白天。
到达5号室的门口时,对门的9号室忽然打开一条门缝。星璃警觉地转过身去,乔钰从门缝中探出来:
“能到我房间来一下吗?”
乔钰招招手,又说:
“有些事想跟你说。”
9号室的布局与5号室大差不差,都是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套桌椅,唯一不同的是:9号室没有阳台。星璃在椅子上坐下,乔钰则坐在自己的床上。
“其实,有些事情令我很不安。”乔钰的声音很细。
“什么事情呢?”
“事实上,我是被其他人逼迫的,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会参加这次的行动。”
“‘他们’,指的是你们杂志社的其他三个人吗?”
乔钰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点点头。于是星璃接着问下去:
“他们如何逼迫你?”
乔钰有些紧张,用纤细的小手攥着衣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虽然看起来很和睦,但杂志社的黑暗远比你想象的多。”
“可以跟我说说吗?没关系的。”
“因为都是女孩子,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我初入杂志社的时候,只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懵懂少女,找工作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我在杂志社求职的时候,原野先生看起来人很好,愿意把我收留到他的小组。然后然后”
乔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啊,这我知道的。他们一定对你做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吧?”
“不是的!”对方忽然提高音量,“他们的做法跟我想象中的杂志社相去甚远,这些人为了获取情报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杂志社的黑暗面吗?你为什么不考虑退出呢?”
“因为,我有把柄在他们手里啊”乔钰哽咽起来。
nbspp星璃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掏出一个白色棋子塞到乔钰手里。
“这是?”乔钰觉得疑惑。
白色主教。
“给你的护身符,有它在你就能得到侦探的保佑。”
“嗯谢谢你,侦探小姐。”乔钰终于喜笑颜开。
星璃回到5号室,将门反锁,一身疲惫使她一头扎到床上。
作为侦探还是要留一手,在埋掉白色棋子之前,星璃偷偷留下了代表自己和空也的白色主教。只要棋子还在自己身边,就永远不会出现问题。
乔钰信以为真,将白色主教收下。
想到这里,快要睡着的星璃笑出了声。
早上。
睡梦中传来女人大吵大闹的声音,空也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抓起放在枕旁的手机。
8点30分。
女人歇斯底里的吵闹声还在继续,似乎来自楼下客厅。
空也发现一个不寻常的地方,手机屏幕的左上角显示着三个字:
无信号
空也下了楼,发现客厅围着几个人:美香双手交叉坐在沙发上,原野在客厅来回踱步,猎户则在一旁试图安抚美香。
“啊,这是什么情况?”空也问。
发现空也后,原野停了下来,随后在沙发上坐下,长吁一口气,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手机接收不到信号了。”
“各位不要惊慌,很可能是昨晚的暴雨导致的。大家稍等一会,应该中午前就能有信号了。”猎户不断地解释。
“啊,确实,昨晚的雨下的挺大的,似乎还打雷了。”
“没有网络,我们的直播怎么办?啊啊实在是太倒霉了。”
原来吵醒空也的声音是美香发出的。
“虽然现在暂时没有网络,不过vlog还是能继续拍摄的。好啦,美香,没什么大不了的。”原野的话还算靠谱。
“其他人还没起吗?”空也问。
“阿助一大早就跑到外面取材去了,星璃也是一大早就钻进图书室。至于其他人,我想应该还在睡梦中吧。”
猎户拿出四个杯子,用铁壶沏上热茶。
美香尝了口热茶,心情似乎有些好转:
“行吧,那我们的取材就从中午开始,博物馆和天文台都看一遍吧。”
“另外,想要抓住读者的口味,除了这些还要”
美香和原野同以前一样,开始讨论起工作来。
早上的时光过于清闲,空也每每打开手机,都因没有网络而遗憾关掉。不能上网,不能上微信,这样的日子如同倒退了百年一样。
猎户打开留声机,从立柜里抽出一张唱片塞入,老旧机器发出嘈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温柔的男声:
lovetender,lovesweet
go
youhaveadeylifeplete
andiloveyoo
空也对这首曲子很熟悉,十岁时他到乡下的祖父家度过暑假,祖父爱好收藏唱片。整个暑假,空也的大部分时光都在与祖父收藏的唱片度过。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首猫王的《lovetender》。
歌曲曲调舒缓,配上古典装潢的大房子,让人越发慵懒起来。
挂钟指向九点钟,乔钰也来到客厅,两人讨论变成三人讨论。
九点半,讨论声停止了。
“说句实话,我们是不是该吃早饭了?”美香突然提了一句。
“星辰馆的伙食一直是纪真在做,所以目前还没办法。”猎户苦笑。
“纪真还没有起床吗?”
“应该还在睡吧。”
十点钟,2号室的门被打开,穿着粉红色睡裙的纪真走了出来。看到大家都已聚集在客厅,纪真吃了一惊:
“哎呀,各位起的真早。作为管家的我实在有所怠慢,不好意思。”
纪真逃回了房间。
“话说,纪真平时都是这样吗?”
空也悄悄地问一旁的猎户。
“差不多吧,她好像有熬夜的习惯。”
不一会儿,纪真又从2号室出来,换了套居家用连衣裙,短短的时间内化了淡妆,还是如昨日一般美丽优雅。
“我现在就为大家做早餐,请稍等。”
纪真打了个招呼,便迈腿小跑到餐厅。十分钟后纪真返回餐厅,告知早餐已准备完毕。
空也饥肠辘辘地走进餐厅,发现餐桌上只有吐司、煎鸡蛋和几杯冲泡豆浆。可能是昨天的晚宴太过丰盛,吐司面包相较而言太过简陋。
全麦面包,就着豆浆吃也难以下咽。
“请问,是我做的吐司太难吃了吗?我看您吃一口面包要嚼三十三下。”
纪真关切地询问,让美香的脸忽然一红:
“没有那种事,细嚼慢咽对胃好嘛。”
空也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只得默默地将自己的份吃完。
纪真前手端上早餐,后手就准备午餐去了,两餐间隔短的惊人。
差一刻到十二点,午餐就已经准备好。碰巧阿助从外面回来。早上没进食的他一听到午餐已经准备完毕,器材都没放下便直奔餐厅。
餐桌上摆着大大小小几个盘子,最大的餐盘摆满吐司,其他的小餐盘装着炒青菜、五花肉、炒青椒等家常菜。比起昨天的正餐实在是逊色不少,但也算能吃。
由于没有米饭,大家只得就着菜肴吃吐司。最后一个赶到餐厅的星璃见到此景,脱口而出:
“一定是昨天把食材都用光了吧!”
不愧是星璃,说出了大家都不好意思说的话。空也想着。
“厨房里还有些食物库存,不过一般只够我一个人吃的,八个人实在有点紧迫。”
纪真略显尴尬地撩了撩头发。
“是我不好,应该早点通知你的,这样你就有时间采购食材了。”猎户说。
午餐结束后,杂志社的取材正式开始。空也比较清闲,便跟着其他人一起进行星辰馆的参观。纪真带着众人来到二楼的天文博物馆,打开玻璃门锁,随着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博物馆的全貌赫然展现在面前。
虽说是天文博物馆,但馆内有一半的空间被书架占据,算是半个图书室。
“这些书是珍稀的天文学资料,大多是国内外的著名期刊和科学专著,这里一共有1000多册。”纪真说道。
“一千多册?馆主有那么多的资源吗?”
“嗯,,就连书都出了好几本。不过你们对科学专著应该不感兴趣,来看看这个吧。”
纪真走向馆的另一侧,那儿有好几个陈列柜。她停在其中一个高高的陈列柜旁边,一个类似钟表的东西被玻璃罩了起来。
“这个就是天文钟。天文钟是一个用于表达天体时空运行的仪器,古时人们用于计算天体的运动。请跟随我绕到这边。”
空也跟着纪真绕到陈列柜的另一边,从背面看,可以看到天文钟内部的构造,几组齿轮相互咬合,通过轴承带动转盘进行圆周运动。不过目前天文钟并没有在运作。
“这个只是欧洲天文钟的模型,真正的天文钟比这个要大的多。你们知道吗,最早的天文钟是北宋人苏颂和韩公廉研制而成的,当时还叫做‘水运仪象台’,可以达到基本演示天象运动的功能。一代馆主还活着的时候,十分想要一套水运仪象台的模型,他委托全国最好的能工巧匠来帮忙打造。制作进行到一半时,星辰馆迎来了危机,因某种因素被民众所抵制,收入相较以前一落千丈。馆主此前将大量的钱用于星辰馆的修缮,也包括修建这间博物馆,导致后来他拿不出继续制造水运仪象台的钱,这件事便暂时搁置了。到了八十年代中,国内经济开始慢慢转变,来访星辰馆的学者们也逐渐增多。收到款项的馆主仍心心念念着水运仪象台,他想完成之前搁置的模型,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工匠了。”
“真是个遗憾的故事啊,后来二代馆主没有接手制作吗?”美香听的十分入神。
“老爷他对天文根本就不感兴趣。”
纪真的话带着些许忧伤。
“怎么会这样那你是出于对天文感兴趣,才成为星辰馆的管家吗?”
“那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啦我十六岁时,双亲因故逝世,作为远方亲戚的老爷收养了我,后来也没读大学,一直在星辰馆生活到了现在。”
“啊,原来是这样啊。”
美香得到了绝佳的素材,连忙在笔记本上记录。
“老爷对待我就如同对待亲生女儿一样,他去世以后,我便一直独自守护着这座星辰馆。毕竟如果没有星辰馆,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纪真的声音婉转动人。
“一个人在这种大房子里生活,一定很孤独吧。”原野开口道。
“我无聊的时候就呆在图书室里面,若干年下来,天文方面的知识增长了不少,也学会了用望远镜观测天体。我喜欢夜晚到天文台去,观测星星永远不会觉得无聊。说起来,人类本身就是孤独的。每每仰望星空,我都在思考:地球是不是宇宙中最孤独的存在呢?我看到了其它恒星,它们看似亲密无间,却又相隔好几光年,繁星们一定也很孤独吧。”
纪真的话在空也的脑海里不断回响,面对如此端庄典雅的女人,星辰馆孤独的守护者,他竟想不出一句话来附和。
繁星们一定也很孤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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