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三 怎知猛吏亦有无奈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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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师当日要我不再过问此事,是担心泄露了机密,我会被人坑害。但现在看来,机密已经泄露了。我还是得去看看,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不过,他也不敢就去找徐阶,而是在李刚的陪同下,到南平去拜访郑庆云。

郑庆云曾经来过他家,作为晚辈,他上门去回访一次,也是应该。郑庆云这一年已届不惑之年,可四十岁了还是个愤中!当年大议礼时因和皇帝对着干的脾气,到现在还没消散!听说李家的遭遇之后,竟是气得破口大骂,连称要帮他出头,还他家一个公道。

李彦直道:“还我小家之公道,何如还延平一府之大家公道!”

郑庆云听了不禁动容,心道:“不想你一个小小孩童,竟有如此胸襟!这可比做好几篇诗文可贵百倍了!怪不得华亭(徐阶)如此看得起你!”

他之前对李彦直青眼有加,有一多半是因为徐阶的拜托,至此方是真心喜欢这个小童,却又叹息道:“华亭他也是没办法啊!”

原来那日李彦直走后,徐阶便召集部属,商量对策。他到达延平之后,曾“日断百案、独清积弊”,料理了本府积留多年的陈案、旧案,建立了偌大的威名,又清理掉了一批推官衙门的恶吏,树立起了他在延平的权威!也正因此,延平府官私势力都对他甚是忌惮,不敢轻易捋他的虎须!就连对受他庇护的李彦直也不敢妄动!余三田等是打定了主意,要待徐阶离任之后再慢慢整李家!

可即便如此,在清查盗矿一事上,徐阶还是遇到了简直无法解决的阻力!延平府上下各级官吏,但凡有点实权的,哪个没和矿贼们有勾结?哪个没收到过孝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官场也是一种变相了的市场经济啊!何况徐阶要清理盗矿积弊,从长远来说就是要断各级大小官吏的财路!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没人肯因为徐阶先前所建立的威严而退步!

正是:此时退一步,以后没财路!

可是徐阶的地位摆在那里,他要干这件事情那也是名正言顺,连知府也不好当面压他,所以大家就祭起了官场的又一件法宝:拖!我们惹你不起,拖总能把你拖死!拖到你离任了,大家彼此干净!要调查?哦,行,查无实据。要抓人?查无实据抓什么人啊!徐阶要干别的事情,也找不到执行的人去办!他虽然是本府的司法长官,手头有大明律,可没人执行的大明律,和一堆废纸也没区别!

总之从推官衙门到知府衙门,到各级县衙门,乃至深入到里甲、乡老,大家都被绑在一条利益链上,都和徐阶对着干!徐阶的命令出不了推官衙门,就像一个人只剩下一个大脑一张嘴,手脚却都瘫痪了,想干什么也干不了啊!

郑庆云在跟李彦直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一边说一边骂,愤怒得不行,但李彦直在来这里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时听了反而没什么愤怒,只是想:“看这情形,和五百年后有什么两样?这经过五百年时代变迁,尤其是经过西力东渐后的两次大破坏,这恶瘤却仍然能存活,可见它有多么的顽强!看来!我真要在这个时代做一点事情,得改变一下方法才行!”

李彦直不知道,此刻的徐阶的思想状态竟和他出奇的相似!后者活了三十年,读了二十几年的圣贤书,但到今日才深深地体验到孔子那句话的真谛:“道之不行,我知之矣!”可是在大道不行的现实世界中,一个有抱负的人,又该如何来面对它?

“空知虚理,何益于世?”徐阶在推官衙门里敲着卷宗,喃喃自语:“即事即学,即政即学,唯有如此,方是知行合一!”

“必须寻找另外一种力量!”告别郑庆云时,李彦直心想:“不从仕途上出身没出路,但只靠士林本身,这个朝廷无论如何也没法实现自己对自己的颠覆!”

两个心理年龄差不多的人,同在这东南僻壤中,完成了他们最重要的思想转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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