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公堂上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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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公堂上见

齐锦绣倒是也不客气,只冷了脸道:“三婶娘这说的什么话?我这铺子招什么人,如今竟然还需要您来管了?您这手伸得未免也过长了些。既然说到大哥哥成亲的事情,那我也就说几句,大哥哥成亲,上有祖母健在,下有伯父伯娘跟三叔在,何故需要我一个小辈出银子购置宅子?三婶娘既这般关心大伯一家,何不自己个儿出银子帮大哥哥?”

柳氏一噎,顿了一下,这才说:“这在说你呢,扯到我身上来做什么?再说了,你如今这般赚钱,可是沾了老大一家的光,若不是有这间成衣铺子给你用,你咋能有如今这般?锦绣,旁的咱也不说了,我就问你,这购置宅子的银子,你是拿还是不拿。”

“我不拿!”齐锦绣拒绝得十分果断干脆,“别说我没有,便是今儿有这个钱,我也是不会给的。”说罢,只冷冷瞥了柳氏一眼,继又缓缓转过头来,望向刘氏道,“大伯娘,您跟三婶娘不一样,以前我没回家的时候,您对锦荣锦华到底算是有些照拂。至少,是肯给一口饭吃的,不像三婶娘,去了只将人赶出来,连门都不让进。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的好,我自当是记着的。所以,当初晓得大哥哥娶媳妇有困难,我宁可自己日子紧巴一些,也是要尽力帮助大哥哥的。该对谁好,有多好,我心中自是有数,不必你们时刻来提醒。再说这铺子,我是赁的您的,房契地契一应都在您手上,每个月,我是按着市面价格的三倍来付的租金,您要知道,就这条街上,我若是租旁人家的铺子,可不需要花这些钱。我做到这份上,一来是念恩,二来,也是因为你是我伯娘。可是你如今这番行为,叫我寒心得很,那么点仅有的感情,也消磨得一干二净了。这铺子,您要是想继续租,我便还如往常一样,若是不愿意租,待得过完年,我寻了新的地儿,即刻搬走,到时候,您可别说我还是沾了您的光。”

刘氏望了柳氏一眼,心中有些犹豫起来,她不比柳氏,她没钱,若是连这租金都丢了,家中可又少了一份收入。如今虽则日子依旧过得不富足,但是至少比以前好得多了,住的地儿好了,吃的好了,就连盛哥儿也定下亲事。

她来要宅子,不过是为着盛哥儿,再有就是,她也的确是瞧着老二家的锦绣丫头赚着钱了,眼红。

柳氏见刘氏面上似有犹豫之色,连忙给她使眼色,而后皮笑肉不笑道:“锦绣丫头,既然不想租这铺子了,可别等到过完年啊,你今儿要是不给银子买宅子的话,就即刻搬出去。”她哼哈笑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轻蔑得拿眼角余光看着人,“你现儿生意这么好,每天都这么忙,即刻搬出去的话,得腾出时间来重新寻铺子不说,怕是这活也得落下许多吧?再说这年前,大家都忙得很,哪有闲工夫赁铺子给你,到时候可别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给银子,第二,即刻卷了铺盖搬出去,这铺子咱不租了。”

齐锦绣气得大了,倒是也不气了,只觉得好笑起来。

她慢悠悠端了茶水抿一口,没有理睬柳氏,只问刘氏道:“大伯娘,这可也是您的意思?”

“我……”刘氏的确有些犹豫,她虽则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可见着这老二老三一家家都过上了好日子,偏生只有自家还连宅还连宅子都买不起,不由得嫉妒眼红起来,攥了攥拳头,牙一咬,也坚决道,“对,你三婶娘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那好。”齐锦绣只淡定道,“这事情与三婶娘毫无干系,她不论说什么,我都是不会理睬的。不过,既然大伯娘也这么说了,那我也给大伯娘两条路走,第一,即刻回家照顾伯父去,往后没事少听人挑拨离间,多多呆在家中好生照应伯父才是正经,第二,咱们公堂上见。当初赁铺子的时候,可是定下了契约,契约上说好了是一年一签,而我也是如数付了您半年的租金的。如今您反悔了,按着咱们契约上所说,您该是需要按着十倍的价儿来赔偿我。大伯娘若是拿得出银子来赔偿,咱们便即刻去衙门吧,让县老爷给个公道。”

“十倍?”刘氏屁股坐不住了,显然是吓得不轻,连手都抖了起来,“锦绣,你莫不是在吓唬我?”

“我吓唬你做什么?做生意是有做生意的规矩的,我想这一点,三婶娘心中该是清楚得很。”她瞥了柳氏一眼,继续道,“三婶娘常年伴在三叔身边,就算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但是也该是听过几耳朵的。这样的事情,她不会不清楚,既然清楚的,却还撺掇着您来闹事,想必是居心叵测。大伯娘您想想,若论远近亲疏的话,您到底是与三房近些,还是跟二房近。在您困难的时候,又是谁费劲心思帮了您,而谁又不但不帮,反而还气得伯父生了病。我还记得,当时大伯娘恨得三婶娘,可恨得紧呢,简直是咬牙切齿,就差没举着一把刀去抹了她脖子了。这才多少日子,莫非您都忘了?”

齐锦绣毫无顾忌,只当着这两人的面,全都说了。

刘氏跟柳氏皆不言语了,两人脸上都青一阵紫一阵,表情就更是精彩纷呈。

齐锦绣没功夫再搭理她们,只兀自起身,临走前又提醒柳氏道:“我那嫁妆,还请三婶娘好生准备着,若是有半点差池,太叔祖父都是不会饶了你的。你们若是没事了,便请回吧……”说罢,片刻都没有多呆,只大步奏凯忙自己的去了。

刘氏默默站起身子来,恋恋不舍四处打量着这铺子,心中懊恼着,为何这铺子在自己手里就是必死无疑,到了人家手里,生意就能够这般红火。又想着,不管她说得再怎么义愤填膺,那也改变不了这是沾了自己铺子光的事实。

这锦绣丫头,亏得以前还觉得她是个孝顺心善的,没有想到,也愣是这般绝情寡义,跟老三一家也没有两样。这铺子生意明明这么好,偏生藏着掖着,一个女孩子家,还没嫁人呢,这胳膊肘就朝外面拐了,将来若是嫁了人,她眼中还能有自己个儿吗?

想到这里,刘氏越发着急,却也没法子,只能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往外面去。

柳氏紧随其后走出去,但见刘氏心不在焉,她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就完了。眼珠子转了几转,柳氏便有了主意,于是凑到刘氏跟前去道:“嫂子,以前的事情,我的确有做得不好的地儿,您大度,可别与我计较。但你我到底是同辈,偶尔有个口角,也是正常。可这锦绣丫头……这丫头也委实厉害了些,竟然这般目无尊长,反了她了!嫂子,你也别灰心难过,我倒是还有一计。”

说罢,便笑着凑到了刘氏耳边去。

053要出嫁了

冬月里头天儿还不算太冷,只间歇下过几场小雪,待得入了腊月,天便真正冷起来。江南小城,也有如北方那样的鹅毛大雪,只过了一夜,天地间便白茫茫一片,似是要晃花了人的眼。赵昇跟齐锦绣的婚期,定在了腊月中旬,到了腊月中,锦绣斋已经不怎么忙了,赶制了最后一批大单子后,齐锦绣也想让大家轻松轻松,便不再接大单子,只偶尔做几件小件。

铺子里渐渐闲了下来,近年关,家中需要忙的事情也多,齐锦绣这个老板十分人性化,各个岗位上,便采取了轮休制。一人轮着一天过来上班,休息的那日,工钱照算不误。其实就算过来,铺子里也不忙,不过是吃吃茶水磕磕瓜子聊聊天罢了。

前两天忙的时候,人手实在不够,齐锦绣又在导购跟绣娘这两个岗位上各招了一名员工。不过才忙了一阵子,如今蹭着过年的光就闲了下来,工钱还照发不误,铺子里的员工都开心得很。只想着,锦绣斋的这份工这么好,待得来年了,一定得好好做事才行。

临近婚期,这些日子,齐锦绣也忙得很,便鲜少来铺子。锦绣斋的一应大小事务,便都暂时交于赵小花处理,一些琐碎小事的话,赵小花可以自己全权处理,但若是涉及到一些订单财务等方面的大事情,需得一应向齐锦绣汇报。

齐锦绣坚持的经营理念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小事交与赵小花打理了,那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就是一把手,她齐锦绣当时不会过问,事后必然也不会追问。其实齐锦绣非常看好赵小花,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想着,若是来年生意越来越好的话,到时候生意大了,总归是要培养管理人才的。

赵小花是她未来姑子,为人品性一应都好得很,能力也有,跟自己也亲。若是将来培养心腹之人,必当头一个就选择她。再者,该放权的时候就放权,只有把权力用对了地方,才能够把铺子经营得更好。齐锦绣并非守财奴,有些赚钱的小聪明,也十分舍得花钱,尤其是待亲近之人,阔绰得很。

这几日,赵小花也忙得很,她除了要帮着未来二嫂管铺子的事情,还得抽空帮着她娘一起准备二哥的亲事。不过赵小花为人开朗活泼,便是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她也依旧成日嘻嘻哈哈的,不但毫无怨言,反倒还很开心。

这日太阳落山后,见铺子里没什么生意了,赵小花便早早关了铺子。没有回家,而是进了隔壁齐家,齐家门前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小院子里头,也四处挂了红色彩带,再往里头,门上窗户上,还有香案上,都贴了大红喜字。

明儿便是出嫁的日子,按着规矩,今儿晚上,娘家人是需要多来些人陪着新娘子的。可是齐锦绣父母双亡,前不久又才与伯娘婶娘闹过不愉快,因此,此刻齐家冷清得很。还是齐家族长夫人太叔祖母实在瞧不过去,特意叫她自己的亲孙媳妇儿跟曾孙女儿过来陪着新娘子。

族长夫人的孙媳妇儿,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农家夫人,穿着身粗布衣裳,挽着头发,话也不多,只抱着闺女坐在一边笑盈盈望着齐锦绣。她闺女名唤枣儿,才将六七岁,穿着一身半新的花袄子,跟她娘一样,腼腆怕是,也是不言语,只瞪圆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齐锦绣看。

齐锦绣主动与这对母女说话,话题换了又换,还是聊不到一处去,正尴尬着呢,就听见外头传来赵小花的笑声。齐锦绣与那母女说了一句,便起身迎了出去,就见沉沉暮霭下,赵小花不好好走路正蹦跶着过来,两条细长麻花辫甩来甩去。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吃饭没?”齐锦绣笑着抓住她的手,拉她进堂屋来,而后又赶紧关了门,挡住外头那风雪,见她身上脸上都落了不少雪,忙伸手给她拍了,这才道,“锅里还闷着一碗面,你要说没吃,让小荷端来给你吃。”

“二嫂,我不饿,你就别管我了。”赵小花嘻嘻笑着,“今儿太冷,没什么生意了,我就早早关了铺子。就是过来看看,一会儿就得过去呢。”说罢,又凑到齐锦绣跟前去,耳语道,“二嫂,你伯娘跟婶娘今儿晚上真的不过来陪着你过夜?她们可真行,这是想断绝来往的意思?要说那柳氏倒也罢了,你们素来就没什么来往,可是刘氏,真的是说不过去,也不晓得,她是怎么想的。”

齐锦绣扯了扯嘴角,笑了道:“刚刚托了人来打招呼,说是病了,而且还不轻,此番正躺在床上呢,连床都下不来。伯父之前码头扛货就闪了腰,就算他想来,也不方便。大哥哥倒是来了,帮着忙了会儿,可没一会儿子,就又被大伯娘托来的人唤走了。说是家里有事,缺了大哥哥,怕是连饭都吃不了。至于三房,从议亲至今,连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你三叔回来了吗?”赵小花道,“你三叔不该是这样的人,再说他是做生意的,需要脸面,侄女儿嫁人家中却没人过来陪着,说出去,可是打脸的。依我看,刘氏是受了柳氏的挑拨,此番正气着呢,她觉得你应该花钱给他们家买宅子,你没有出这个钱,她便就不来看你。”

“其实于我来说,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够安安稳稳过日子,她来不来我都不在乎。”说罢,又笑起来,拽着赵小花走到那对母女跟前去,“谁说我娘家没人了,这不就是嘛?小花,这是住在秀水村的婶娘,这是枣儿,我堂妹。”

见状,那对母女连忙站起身子来,朝着赵小花憨憨笑。

赵小花天生话唠,拉着那对母女一处侃,三言两语就说到一处去了。齐锦绣见了,倒是松了口气,虽说她们是来帮自己撑场面的,可是她也怕招待不周呢。

而此刻,齐家三房上房内,柳氏正伺候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方氏躺在榻上,两边各有一个小丫鬟在给她老人家捶腿,柳氏则默默站在一边。屋内安静得很,屋子外面,北风呼啸,大雪飞扬,那风扯着枯黄的着枯黄的枝条耍耍抽打在窗户上,发出一阵阵似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惹得人心燥。

“明儿可就是那死丫头嫁人的日子了,左右这银子,咱们是不会出的。到时候,那丫头若真是胆敢告了咱们去公堂上,你便去与她对质吧。”方氏慢悠悠说起来,她眉心蹙得紧紧的,明显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我这一把年纪了,要我去衙门,还不得去了我半条命。”

柳氏不傻,这样的亏,她自然不会吃。但是眼前的老太太是她婆婆,她也不敢过于违背她的意思,想了想,便稍稍弯了腰来,道:“老太太,您还瞧不明白吗,锦绣丫头这是在针对您呢。若是您不去,只舍了儿媳一个,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再说,当初画押的时候,是您按的指印,儿媳去了,也无济于事啊。”

“真是蠢货!”方氏一听,越发气得上火,“当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事有蹊跷,我是一时糊涂了,你可是一旁眼睁睁瞧着的。见那赵家婆子引我着道,你怎生不晓得劝我一劝?你当时若是劝了我,如何还会有今儿这样的事情?说起来,我就气得很,你也是个无用的。”

方氏越想越气,柳氏还觉得自己冤枉呢,明明当时是她老人家自己钻进了钱眼里,如何此刻还说道自己?奈何她有理不敢说,有话不敢回,便也只能默不吭声立在一边,只低着脑袋不言语。又静了会儿,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而后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低着脑袋道:“老太太,太太,爷回来了,正往老太太您这儿赶来呢。”

“夫君回来了?”柳氏简直喜出望外,面上立马露出笑容来,不自觉便抬手抚了抚头发,又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想着,夫君这一走,有大半年了,好不易回家来了,她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见了才是,这般想着,就越发觉得自己这身衣裳不够鲜亮了。

夫君容貌好,生意场上跌爬滚打这些年来,性子也磨得越发稳重了。他在外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男人俊俏,又有钱,勾搭他的年轻寡妇黄花闺女肯定有得是,自己原就容貌不多出彩,如今又日渐上了年岁,若是再不妆扮一番,怕是入不得他眼。

“老太太,夫君回家了,媳妇儿想先回去换身衣裳来。”柳氏既兴奋又紧张,一双手只紧紧绞着丝帕,一边在等老太太的话,一边又着急,生怕再迟一步走,夫君就会瞧见自己现在这副寡淡的模样。奈何老太太也不搭理她,只默默坐起身子来,而后让小丫头来帮着梳头。

“你搁家做个贤妻良母就行了,你的地位,是不会有人能够撼动的。再说,老三外头什么样的人没有瞧见过?你便是打扮得再漂亮,那也不比十多岁的年轻小姑娘,索性还是免了。”老太太颇为高傲地抬起下巴,只端端坐着,原紧绷的脸稍稍露出些许笑意,“老三回来了,回来得好啊,回来得正是时候。叫他给拿拿主意,看看这事情,到底怎么办。”

柳氏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了头,只觉心中委屈,眼眶便渐渐热了起来。

不一会儿,外头便推门走进一个男子,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袍子,外头罩着件黑色大氅。男人三十出头,身形高大英武,面皮却白净,他进来后赶紧脱了大氅,而后上前几步来,弯膝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给母亲请了安。

老太太眼圈儿红了,颤巍巍伸出手去抓住儿子,细细看一番,而后道:“瘦了,黑了,外头肯定吃了不少苦楚。”她紧紧攥住儿子的手不肯松开,拉他在自己跟前坐下,又细细问候一番后,这才在儿子跟前诉起苦来,只将老二家锦绣丫头如何不孝的事情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

静静听完后,齐老三没有片刻犹豫,只道:“母亲既是立了字据,该是要给这个银子的,再说,咱们家拿得出这二百两银子来。依我看,这件事情不必再说了,就按着字据上说的来吧。”

老太太原以为儿子会帮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帮了那丫头说话,于是越发觉得委屈。

“咱们家是不缺这个钱,可二百两不是小数目,哪里能说拿出去就拿出去?”老太太紧紧抓住儿子手说,“三儿,就算给银子,拿个十两也就够了,何故要给这么些?再有,这件事情论起来,就是赵家老二诓咱们的,娘就是不服这个!”

齐老三黑眸闪了闪,默了片刻,才说:“娘,正因此事是赵老二设的计,咱们更该不与计较。这赵老二……前些年在外头闯荡,结识了京城里的贵人,便是沈家老大都要让他几分,更何况是儿子了。娘您听儿子一句劝,赵家老二这尊佛,咱得罪不起。就听儿子的,这钱该怎么给,就得怎么给。”说罢,也不容有人再拒绝,又望向默默立在一边的妻子,蹙眉道,“你也别站着了,换身衣裳便带了银子赶紧去老二家吧,这个时候不去,岂不是叫旁人看笑话?”

久未想见,见夫君开口便是谴责自己,柳氏那颗心顿时冷了下去。又悄悄望了自己婆母一眼,但见老太太没有反对,柳氏这才应声出去。

待得柳氏走近门口的时候,齐老三又叮嘱:“再选几件像样的首饰,一并带了去。”顿了顿,又问自己母亲,“大哥那边呢?”但见老太太只鼓着嘴不言语,齐老三心中明白一些,吩咐一个丫头,“你去前头跟旺儿说一声,告诉他,让他亲自去大爷家一趟,就说……三太太去二房了。”

“是。”那小丫头应一声,便就听话地低着脑袋出去了。

待得屋子里没什么人了,老太太终是忍不住道:“老三,何必这样做?那死丫头目无尊长,气得为娘几日没有睡好觉,你何必还要给她这个脸面?再说,你让你媳妇儿去就让你媳妇儿去好了,怎生还管着大房那边做什么?”

齐老三道:“儿子不过是在按着规矩办事罢了,若是丢人,说出去也是丢齐家的脸,丢大哥跟儿子的脸。再说,赵老二也不是能得罪的主,儿子心中自有打算。”

054左右摇摆

齐老三跟前伺候的小厮旺儿得了老太太身边丫头的信儿后,片刻不敢犹豫,直接就打听着往齐老大新的住所去了。旺儿去的时候,齐老大一家才刚刚吃完饭,齐老大在跟婆娘闹脾气,刘氏被丈夫说骂一顿,心中也觉得委屈,眼圈儿红了。

可是她跟老三媳妇儿约好了,说好了都不去的,再说,她如今就是心中有气,就觉得那丫头是白眼狼,得了银子,根本就没有帮衬自家盛哥儿的意思。锦绣那丫头也不想想,以前她没有回家来的时候,是谁给锦荣锦华饭吃的,如今倒是好,发了财了,开始跟自己划清界限了。

刘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但见丈夫又黑着脸说骂自己,她脾气也上来了,狠狠就摔了个碗。

“齐老大,你那侄女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有了钱就忘了咱的恩,这成亲别想我去帮忙。”刘氏平素瞧着软得很,可若是真正急得发起脾气来,那也是十分凶恶的,只见她面目狰狞瞪着齐老大道,“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我自打嫁了你,可有享过一天福?瞧瞧老二老三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瞧瞧咱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你有本事冲我吼,有本事你也让我当阔太太!你要是有本事能赚得到钱,我用得着为着一处宅子去这般低三下四求人吗?在外头受那丫头的气儿,回家来还得被你指着鼻子骂,这日子我没法过了!”

越说刘氏越觉得委屈,如今眼瞧着二房三房都飞黄腾达了,就只有他们长房还连个宅子都没有。大家都是兄弟,为何差别就这么大呢?她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会选择嫁给这样一个没有本事的窝囊废!儿子娶媳妇儿的本钱都没有,他还有什么资格说骂自己?

索性已经吵开了,刘氏不管不顾,只将桌上的碗碟全都挥落到了地上。

齐老大平素默不吭声,可一旦发起火来,也是十分吓人。眼睁睁瞧着自己婆娘嘴里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来,他也火了,气得两眼猩红,抬手就要给刘氏一巴掌。旁边一直默默垂首立在一边的锦盛见了,连忙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爹的手。

“爹,娘,有什么话你们好好说,能不能别动手?”齐锦盛老实,嘴也不多会说话,因为打小家里便穷的缘故,他也是见多了爹娘从拌嘴吵架,到动手摔东西打人,他习惯了爹娘的争吵,可每回爹娘吵起来的时候,他又十分畏惧,打从心里害怕。

有些时候,两人吵起来他能够拉得住,可有些时候,两人吵得急红眼了,他根本拉都拉不住。此番见两人似是又要打起来,齐锦盛心里畏惧得很,他只想逃避,可若是自己逃开了,爹爹下手太重将娘打死了怎么办?这样想着,便硬着头皮来劝架,心中只祈祷着,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刘氏见丈夫为着那丫头竟然想动手打自己,一下子就懵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去,只扯着嗓子哭唱起来。只道,这辈子是瞎了眼睛了,才嫁到齐家来,这辈子是走了多大霉运,这才嫁了这么个没本事还又会打老婆的窝囊废。

一个人哭了几声,又麻溜爬起来,跑进屋子收拾东西去,只道要回娘家。

刘氏前脚才进屋子,刘家大门便被人敲响了,齐锦盛望了自己爹一眼,但见他熄了火气并没有再追进去打娘的意思,到底松开了自己爹,而后木着一张脸走到院子里去开门。外面风雪挺大,扑朔朔的似是鹅毛似的,开了门,见是三叔身边的小厮旺儿,齐锦盛奇道:“三叔回家了?”

“锦盛少爷。”旺儿唤了一声,便哆嗦着进了院子来,然后大步往堂屋去。

刘氏正好卷了包袱出来,见是旺儿,刘氏也惊道:“旺儿,你咋的回来了?”

“大老爷,大太太。”旺儿依着规矩给两人弯腰请了安,瞥见落得一地的碎瓷片,他眼神微微晃了晃,这才说道,“我们老爷今儿傍晚才将回家来的,也晓得了锦绣小姐明儿成亲的事情,我们老爷已经让我们太太亲自带着东西去锦绣小姐那里了。小的现儿过来,也是我们老爷吩咐的,老爷让小的来跟大太太说一声,锦绣小姐出嫁,齐家若是太冷清的话,丢的是齐家人的脸。”

“什么?老三媳妇儿去那丫头那里了?”刘氏瞬间懵了,“可老三媳妇儿不是说好了,谁都不去的吗?这会儿子怎生反悔了?”

nnb“听里头的丫头说,我们老爷一回家来,老太太就在老爷跟前哭诉此事了,老爷不但没有偏帮老太太,反倒是帮着锦绣小姐说话。”旺儿一直微微弯着腰,垂着脑袋道,“老爷说骂了太太一顿,太太不敢不听老爷的话,就去了。这不,我们老爷怕大老爷跟大太太失了脸面,特地叫我来告知一声的。小的将话带到了,这还得回去复命呢,小的告辞。”

旺儿说完话,也没有多逗留,只转身就走了。

齐老大气愤愤望着婆娘刘氏,大声喊道:“你还吵嚷不吵嚷?还回去不回去?你作为齐家长媳、锦绣丫头的亲伯娘,如今却倒是还不如一个隔着肚皮的婶娘。我齐老大是没本事,不能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可锦绣丫头没有对不住咱们!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发什么疯?你是去不去!”

刘氏并未将自家老头子的话听进去,此刻只是想着,老三媳妇儿又改了主意去老二家了,那她答应过要帮自家跟那丫头要宅子的事情,岂不是没得指望了?想到这里,刘氏越发恨起来,只觉得这齐家真的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番田地,连隔着肚皮的老三媳妇儿都去了,自己这个亲伯娘若是不去,岂不是叫二房三房走得近了?这般一想,刘氏越发觉得老三媳妇儿不是人,甚至都在怀疑,她是设了圈套来诓自己。心中再恨也没有法子,这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只能咬碎了牙齿混着血咽下去。

刘氏急忙忙赶往齐老二家的时候,柳氏在齐老二家堂屋已经坐了有会儿子了,见着刘氏来了,连忙转头对自己身后伺候着的小丫头道:“快,将咱们三房给锦绣丫头准备的嫁妆拿来,除了那二百两银子,还有我精挑细选的几样首饰,都呈上来。”

那丫头听见,立即呈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嫁妆,银子搁在一个托盘上,上头盖着红色绸布,那红布一揭,便露出里面白花花似是要闪瞎人眼睛的十锭银子来。旁边一个小一些的托盘上,搁置的则是柳是从女儿那里搜刮来的几样钗环首饰。

故意在刘氏跟前拿出自己送的东西,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在刘氏跟前炫耀一番。同时,也想借此机会反过来再跟齐家二房一道挤兑大房。的确,她原本为着那二百两,是想伙着老大媳妇儿闹得二房鸡犬不宁的,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既然自己夫君说了那样的话,自当是有一定道理,她听夫君的话,所以,要好好跟二房搞好关系。

这老大媳妇儿才因为宅子的事情得罪了锦绣丫头,这与二房巩固关系的唯一捷径,便是反过来与二房站在一处,一同挤兑老大一家。故而,柳氏早在过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刘氏见了,恨得咬牙切齿,只一个劲瞪着柳氏,恨不得将她身上瞪出一个窟窿来。

齐锦绣也算是将这两个人看得透透的了,她们不来,她根本一点不觉得失落,反倒是觉得自在得很。她们来了,齐锦绣倒是觉得心烦气躁起来,但是毕竟是长辈,既是来了,也没有再将她们赶出去的道理,便只客气寒暄几句,便请她们自便,她则转身进屋看闺女去了。

甜宝见家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兴奋得都不肯睡觉,只一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每一个人。忽而见母亲来了,甜宝咿呀叫唤一声,就伸长了手臂朝母亲够来。齐锦绣将闺女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指碾她水嫩的唇,见她方才还精神得很呢,一靠进自己怀里就蔫了,齐锦绣就忍不住亲了亲闺女水嫩嫩的脸颊。

“甜宝,咱们明儿就不住这儿呢,娘带你换个地儿住好不好?”齐锦绣在床沿坐下,双手撑着闺女腋窝,撑着她站在自己腿上。

甜宝傻愣愣望着娘亲,也不知怎的,忽然瓢嘴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猛地往母亲怀里钻,小胸膛一抽一抽的,伤心得很。

齐锦绣却笑了,只紧紧搂抱住香喷喷软绵绵的大胖闺女,下巴蹭她嫩脸,哄着说:“不论何时,娘最爱的人都是小甜宝,不论娘到哪里,都会将甜宝带在身边的。小甜宝是娘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娘最喜欢小甜宝了。”

甜宝小嘴瓢着,露出粉嫩牙床来,但听母亲这么说,哭声渐渐小了。

似只是瞬间功夫,就又咧嘴笑起来,白皙娇嫩的小脸上是满脸的泪珠,却笑得开心。齐锦绣蹭过去,用自己脑袋轻轻顶着闺女脑袋,母女俩顶牛牛玩儿。

055大婚已成

一晚上,甜宝都是紧紧靠在母亲怀里睡觉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齐锦绣就被事先请来的福婆唤醒了。齐锦绣只是动了下身子,怀中躺着的小甜宝便也醒了,小丫头似是一夜都没有睡好似的,皱巴着一张小脸,人也蔫蔫的。

但见娘亲似是要走,小丫头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越发攥紧了母亲的衣裳,小脑袋也直往母亲怀里蹭。

齐锦绣摸摸闺女小脑袋,哄着道:“甜宝乖,还早着呢,娘抱着你再睡会儿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手轻轻拍着闺女后背,尽量安抚她,“困了就睡,娘一直在,一直陪着甜宝。”

小人家本来就嗜睡,再加上此番时候的确还早得很,齐锦绣轻轻哼着小曲儿哄了会儿,甜宝就又睡着了。齐锦绣轻轻掰开被女儿攥着的衣角,兀自穿了中衣后便下地来,而后只披了件外衣,就转身给闺女掖被角,将小人家睡的被子四角压得严严实实的,又亲了一口,这才起身。

锦华也醒了,揉着眼睛看姐姐:“姐姐,我看着甜宝。她要是醒了后就哭,我帮着哄她。”

“锦华乖。”齐锦绣笑着夸了妹妹一句,而后又凑着身子到妹妹跟前去,扶着她躺下,也给她掖好被角,小声说,“时候还早,锦华也再睡会儿。”

“嗯……”锦华应一声,便轻轻阖上了眼睛。

锦荣昨儿晚上是去的隔壁赵家跟赵昇挤着睡的,锦荣的房间,便腾了出来给刘氏跟柳氏妯娌两个,还有那从秀水村来的族长孙媳妇儿母女住。齐家小了些,没有那么大的地儿,也就只能委屈她们了。齐锦绣踏进隔壁屋子的时候,见柳氏一个人四仰八叉将床占了大半儿,刘氏只缩在一角。至于那从秀水村来的母女俩,只在地上打了地铺。

这腊月天,寒气多重?便是地上铺了褥子,又能抵多少寒气?

齐锦绣瞥了躺在床上的刘氏跟柳氏一眼,而后快步走到那对母女跟前,摇醒后道:“婶娘,枣儿还想,身子受不得寒,赶紧抱着她去隔壁那屋子睡会儿吧。”说罢,便也不等旁人动手了,只自己轻轻抱起那纤瘦的小丫头来。

似是听得动静了,刘氏并柳氏这才哼唧着醒过来,醒了后却没有起床的意思,只卷着被子继续睡。

那福婆见状,当即便变了脸色,只摇了摇头,待得见齐锦绣重新又进屋子来了,只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娘子,不是我好嚼舌根,你的这伯娘婶娘,来了还不如不来,不晓得帮着做事情不说,还尽瞎添乱。这都什么时辰了,她们还睡得着?还真是头回见呢。”

齐锦绣抿嘴尴尬道:“叫您见笑了,不过,她们爱睡就睡吧,也不必叫醒了。这里若是转不开身儿,咱们便去堂屋吧,那里宽敞,还亮堂一些。”

福婆点头,又沉沉叹息一声:“只能这样了。”

一大早,赵小花便从月亮小门钻了过来,帮着小荷一道做饭。今儿齐家还会过来一些人,中午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在这边摆一桌像样的酒席。赵小花就知道那刘氏跟柳氏来了也不是会做事的主,所以,昨儿晚上便与齐锦绣商量好了。

左不过也没多少人来,但是得意思着摆一桌,说出去也像样一些。

天渐渐亮了起来,今儿没有落雪,是个大好的晴天。天气好,却十分冷,起初齐家这边也清冷得很没什么人,待得吉时到了,赵家那边吹打起来过来迎亲了,左邻右舍这才全都挤了出来讨喜儿。两家挨着住,走路也不过就是步的事情,更何况是大花轿了。

既是嫁娶,是办大喜事儿,便就没有偷偷摸摸的意思,所以,赵昇便决定,让花轿至少绕着半个安阳县城跑一趟。不说让所有人都晓得齐家闺女嫁人了,至少也要让人家嫁得风风光光的。齐锦绣不但晕马车,她还晕轿子,坐在大红轿子里,摇来晃去,她直犯恶心。

最后轿子停下来的时候,也是猛地就落在了地上,她险些没忍住张口就吐出来。

坐在轿子里,大口喘了几口气儿,使劲用手拍打着胸脯好一会儿,这才好些。待得静下心来后,就瞥见一双长着茧子的手轻轻撩开轿帘的一角,伸到了自己跟前来,那只手上,罩着的大喜红色的宽大袖子晃来晃去,齐锦绣没有即刻把手伸过去,只愣愣看着眼前这双手。

手形很漂亮,手掌宽大,十指修长,许是因为常年干活的缘故,手指关节颇为粗大,掌心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原本临近婚期的这些天她就有些紧张,到了这个时候,越发紧张徘徊起来。这手一旦送了出去,再想收回来,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兀自发了会儿呆,就听外面传来一道低沉却又十分悦耳的声音:“手给我。”

说罢,他似是等不及了似的,大手只左右来回一捞,便紧紧攥住了那只纤瘦素净的手。055大婚已成

一晚上,甜宝都是紧紧靠在母亲怀里睡觉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齐锦绣就被事先请来的福婆唤醒了。齐锦绣只是动了下身子,怀中躺着的小甜宝便也醒了,小丫头似是一夜都没有睡好似的,皱巴着一张小脸,人也蔫蔫的。

但见娘亲似是要走,小丫头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越发攥紧了母亲的衣裳,小脑袋也直往母亲怀里蹭。

齐锦绣摸摸闺女小脑袋,哄着道:“甜宝乖,还早着呢,娘抱着你再睡会儿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手轻轻拍着闺女后背,尽量安抚她,“困了就睡,娘一直在,一直陪着甜宝。”

小人家本来就嗜睡,再加上此番时候的确还早得很,齐锦绣轻轻哼着小曲儿哄了会儿,甜宝就又睡着了。齐锦绣轻轻掰开被女儿攥着的衣角,兀自穿了中衣后便下地来,而后只披了件外衣,就转身给闺女掖被角,将小人家睡的被子四角压得严严实实的,又亲了一口,这才起身。

锦华也醒了,揉着眼睛看姐姐:“姐姐,我看着甜宝。她要是醒了后就哭,我帮着哄她。”

“锦华乖。”齐锦绣笑着夸了妹妹一句,而后又凑着身子到妹妹跟前去,扶着她躺下,也给她掖好被角,小声说,“时候还早,锦华也再睡会儿。”

“嗯……”锦华应一声,便轻轻阖上了眼睛。

锦荣昨儿晚上是去的隔壁赵家跟赵昇挤着睡的,锦荣的房间,便腾了出来给刘氏跟柳氏妯娌两个,还有那从秀水村来的族长孙媳妇儿母女住。齐家小了些,没有那么大的地儿,也就只能委屈她们了。齐锦绣踏进隔壁屋子的时候,见柳氏一个人四仰八叉将床占了大半儿,刘氏只缩在一角。至于那从秀水村来的母女俩,只在地上打了地铺。

这腊月天,寒气多重?便是地上铺了褥子,又能抵多少寒气?

齐锦绣瞥了躺在床上的刘氏跟柳氏一眼,而后快步走到那对母女跟前,摇醒后道:“婶娘,枣儿还想,身子受不得寒,赶紧抱着她去隔壁那屋子睡会儿吧。”说罢,便也不等旁人动手了,只自己轻轻抱起那纤瘦的小丫头来。

似是听得动静了,刘氏并柳氏这才哼唧着醒过来,醒了后却没有起床的意思,只卷着被子继续睡。

那福婆见状,当即便变了脸色,只摇了摇头,待得见齐锦绣重新又进屋子来了,只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娘子,不是我好嚼舌根,你的这伯娘婶娘,来了还不如不来,不晓得帮着做事情不说,还尽瞎添乱。这都什么时辰了,她们还睡得着?还真是头回见呢。”

齐锦绣抿嘴尴尬道:“叫您见笑了,不过,她们爱睡就睡吧,也不必叫醒了。这里若是转不开身儿,咱们便去堂屋吧,那里宽敞,还亮堂一些。”

福婆点头,又沉沉叹息一声:“只能这样了。”

一大早,赵小花便从月亮小门钻了过来,帮着小荷一道做饭。今儿齐家还会过来一些人,中午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在这边摆一桌像样的酒席。赵小花就知道那刘氏跟柳氏来了也不是会做事的主,所以,昨儿晚上便与齐锦绣商量好了。

左不过也没多少人来,但是得意思着摆一桌,说出去也像样一些。

天渐渐亮了起来,今儿没有落雪,是个大好的晴天。天气好,却十分冷,起初齐家这边也清冷得很没什么人,待得吉时到了,赵家那边吹打起来过来迎亲了,左邻右舍这才全都挤了出来讨喜儿。两家挨着住,走路也不过就是步的事情,更何况是大花轿了。

既是嫁娶,是办大喜事儿,便就没有偷偷摸摸的意思,所以,赵昇便决定,让花轿至少绕着半个安阳县城跑一趟。不说让所有人都晓得齐家闺女嫁人了,至少也要让人家嫁得风风光光的。齐锦绣不但晕马车,她还晕轿子,坐在大红轿子里,摇来晃去,她直犯恶心。

最后轿子停下来的时候,也是猛地就落在了地上,她险些没忍住张口就吐出来。

坐在轿子里,大口喘了几口气儿,使劲用手拍打着胸脯好一会儿,这才好些。待得静下心来后,就瞥见一双长着茧子的手轻轻撩开轿帘的一角,伸到了自己跟前来,那只手上,罩着的大喜红色的宽大袖子晃来晃去,齐锦绣没有即刻把手伸过去,只愣愣看着眼前这双手。

手形很漂亮,手掌宽大,十指修长,许是因为常年干活的缘故,手指关节颇为粗大,掌心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原本临近婚期的这些天她就有些紧张,到了这个时候,越发紧张徘徊起来。这手一旦送了出去,再想收回来,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兀自发了会儿呆,就听外面传来一道低沉却又十分悦耳的声音:“手给我。”

说罢,他似是等不及了似的,大手只左右来回一捞,便紧紧攥住了那只纤瘦素净的手。

056大闹洞房

齐锦绣一惊,那手本能就往回缩了一下,但捉住她手的那个男人力气实在太大,她根本动都动不得。见往回抽了几下也抽不回来,齐锦绣隔着轿帘子往外面瞪了一眼,却也无奈,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手出去。

外面依旧吹吹打打的热闹得很,齐锦绣头上罩着大红喜帕,微微垂了头,她能够看见牵着自己手的那个男人大红的袍角,红色袍角随风飘起,鲜艳的颜色,似是要晃花她的眼。风刮得大了,袍角被风吹得老高,露出里面黑色中裤跟皂靴来,漆黑的颜色,丝滑的质地,包裹住圆润修长的腿,齐锦绣不由得便抬眸悄悄往上看去,正好瞧见男人也转过身来。

齐锦绣见状,连忙匆匆低了头,只老老实实乖巧地跟着。

外面太阳大,可天也很冷,这冬天的衣裳根本不怎么御寒,嫁衣也颇单薄了些,几阵风一吹,身子就受不得了。齐锦绣才忍不住打了寒颤,就感觉那人攥住自己的手更紧了些,那掌心厚厚的茧子磨得自己手疼,她感觉到自己被他带得脚下步子都快了许多。

很快便进了赵家堂屋来,齐锦绣明显感觉到暖和了很多,也不再胡思乱想了,想着,这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此刻犹豫也无用,倒不如坦然接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日子会如何,都是未知,乱想无用。

自己家那边冷清得很,可是这赵家这边人却很多,十分热闹。赵昇的朋友兄弟很多,都是来赵家帮忙的,赵昇为人讲义气,做事情也很够朋友,所以不单是在安阳县内,就连省城里似是都来了朋友。

拜了天地进入洞房后,基本上就没有齐锦绣什么事情了,屋里安静,就只赵小花跟姚氏两个人陪着。齐锦绣见四周静了下来,悄悄撩开大红喜帕想看看房间,赵小花瞥见了,连忙笑着跑来按住齐锦绣的手。

“二嫂,这红盖头你可不能自己揭,这得我二哥来揭。”说罢,赵小花笑嘻嘻挨着齐锦绣坐下,亲热挽着她手臂道,“二嫂再等等,方才瞧见家里似乎是来了贵客,二哥去陪客人了,等安顿好了贵人,就会回来疼二嫂。”

那边姚氏也笑起来道:“锦绣你瞧咱们小花这张嘴,真是谁都说不过她,前些日子你不在铺子里头,可是多亏了她了。我算是看得出来,咱们小花,将来肯定跟锦绣一样,是个能够做出大事的人。”

齐锦绣嫌盖着红盖头跟两人说话不方便,再说她也不讲究那么多,只一把扯了盖头来。

赵小花惊道:“嫂子!你怎么……”

齐锦绣笑说:“一会儿等你二哥回来,我再重新遮上去便是,不碍事的。”又转头看着姚氏道,“嫂子说得对,咱小花的确是个厉害的,当然,嫂子您也做得非常好。这铺子若是没了你们帮忙,我也做不成这样。你们放心,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定然不会在工钱上亏待你们。”

姚氏搓着手笑,又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只低了头来。

“说起来,这都是亏得锦绣,若不是你,我咋也不能够赚这么些钱。”说着,姚氏便叹息一声,眼里也渐渐泛起泪花来,只紧紧攥住齐锦绣手道,“嫂子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人也笨,不若锦绣跟小花你们聪明伶俐。但是嫂子心也不大,若是能够凭着自己本事多多赚钱那自然是好,可若是以嫂子的本事,也就只能这样了,嫂子真的也很满意了。一个月一两五,逢年过节还能再拿一些钱,真是十分满足了。”

其实齐锦绣也挺同情姚氏的,才嫁了人怀了孩子,自己男人就没了。这是古代,思想封建得很,死了夫君再嫁的有,但是毕竟是少数。再说这姚氏也老实,平时在家只晓得埋头做事,话不多。原若不是她自己主动说想去铺子帮忙,她也还不好开口,她既说了,那她肯定是能帮就会多帮的。

齐锦绣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开放得很,至少她认为,姚氏想靠自己本事赚钱是值得鼓励的事情。若是将来姚氏想改嫁,她也会理解支持,当然,这事情,也不是她说了算,此番想这些怕也是早了。

“大嫂,你可别这么说,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可别说两家话。你虽则不比小花机灵,但是你做事认真稳妥,也是有你的优势的。”齐锦绣没有夸大,说的也都是实话,对姚氏的评价也都很中肯,“大嫂是个能吃苦的人,只要好好干,将来工钱肯定会涨。若是来年我生意做大了些,导购这一块嫂子有经验了的话,以后我也可以放手不管,只交给你了。”

“锦绣,这么说,我将来也能跟小花一样?”姚氏有些不敢相信,“我……我咋的也能……”

“咋的不能?”齐锦绣道,“都是凭借真本事吃饭的,只要有这个能力,就能做这个事情拿这个钱。”

“我可真是开心。”姚氏此刻内心的兴奋,真是无以言表,激动得只紧紧攥住齐锦绣的手,嘴唇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她原只是想出去寻个活干,想能够多赚些钱,却是没有想到有想到,前方等着她的,完全不只是这些。

活到二十多岁,还从来没有一刻,她觉得这样开心满足过。并且,她觉得自己的未来真是一片美好,她也可以活得更好,不必靠着婆母靠着二叔,完全是靠自己。当然,婆母二叔从未表露出过嫌弃她的意思,但是她也不想当废人,需要花钱了只伸手问他们要。

姑嫂妯娌三个此刻心贴得很近,说着便都笑起来,待得听见外头有吵闹起哄声朝这边靠近,赵小花动作快得很,连忙将大红喜帕罩在齐锦绣头上。而后给姚氏使个眼色,两人一道快步走到了门边去,但见自己二哥进来了,赵小花嘻嘻笑起来。

“二哥,想进这门来揭我二嫂的红盖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赵小花双手叉腰,站在那扇小门边,只将不大的入口堵得严实,严肃道,“如今娶了二嫂,往后可得对二嫂好些,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得听二嫂的,若是不答应,这门我就不叫你进。”

旁边起哄吵闹声一直没有停歇过,赵昇那般兄弟,帮着忙完了事情,个个都钻来闹洞房。

赵昇面容冷俊,此刻却挑着唇角,面上有些许笑意。但见自己亲妹妹这般说,他心中也是高兴的,他才不在乎妹妹是否胳膊肘往外拐了,他只希望家人都能够和和睦睦。

“小花,你说的这些,二哥自然都能够做得到。”赵昇点头应着,“让我进去吧。”

姚氏见场面已经闹得开了,也笑着闹起来道:“只对锦绣好可远远不够,二叔,不是嫂子说你,你这性子可是够冷的。你对咱们冷一些,咱们不在乎,可是如今娶了媳妇儿,可得将媳妇儿捧在掌心来宠着。否则的话,大嫂第一个就不饶你。”

赵昇点头恭敬道:“大嫂教训得是,小弟记得了。”

见自己二哥一应都老实应着,再说又是自家人,赵小花又意思着拦了会儿子,便就放人进来了。新郎官进了新房后,赵昇的兄弟开始七嘴八舌闹起来,站在赵昇旁边的一个有着中等身材俊秀面容的少年笑着道:“快揭了盖头,二哥,快揭盖头,早就知道嫂子貌美如花,还真想看看,今儿作为新娘子的嫂子,是什么模样妆扮呢。”

赵昇只斜眼睨了他一眼,赵昇还没说话,旁边便有人笑道:“张旭,你小子起什么哄?我听说,你跟叶翩翩的婚期不是也定下了吗?二嫂再漂亮,那也是二哥的,你小子一边呆着去。”说罢,将张旭猛然一推,只推得他撞上了一旁的柱子,无端又惹得一群人大声笑了起来。

张旭只中等身材,个子不高,面皮又极为白净,跟赵昇他们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了。

叫兄弟们给取笑了,张旭白净的一张脸憋得通红,自己爬起来,只梗着脖子道:“闹喜闹喜,越闹越喜,今儿是二哥大喜之日,外头又来了那么多客人,咱们当然得闹起来才开心。二哥这一辈子就这一回,可不得闹得叫他终身难忘。”说罢,又扭头看赵昇,“二哥,你说是不是?”

赵昇道:“你们想闹可以,但是你们嫂子面皮薄,不许闹她,一会儿出去了,我陪你们喝酒。到时候,想怎么个玩法,我都奉陪。”

“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说话了。”张旭扯着面皮笑,又转身抬手作撵人状,“走走走,一会儿二哥揭了盖头,咱们不许再闹,都听二哥的话。到了晚上,让二哥好好陪我们喝几杯。”

有人玩笑道:“张旭,二哥大婚不闹也罢,但是你小子娶媳妇儿咱们可不会饶恕。”说完哈哈大笑,而后又催促着新郎官赶紧揭盖头。

赵昇话都说明白清楚了,也不再管那几个兄弟,只接了喜秤来,慢悠悠便挑起喜帕。

见现儿这么多人在,齐锦绣倒是不好意思得很,她虽则性子较为开朗,思想也十分前卫,但是她跟赵昇的这群兄弟不熟悉,也笑闹不开。方才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此刻露了脸出来,倒是羞涩得不敢抬头看人了。

赵昇垂眸望了会儿自己小媳妇,心中已然明了,而后转身似笑非笑撵人。

“还不出去?”他腰杆挺得笔直,一手负在腰后,一手负在小腹前,冷眼睥睨着自己这群兄弟,嘴角却挂着一抹笑意,漂亮的凤眼里攒着亮晶晶的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话才说完,那群小弟便不敢再吵嚷,只个个耷拉着脑袋默默退出去了。

赵小花机灵得很,见自己二哥赶人了,她连忙也道:“大嫂,外面肯定忙得很,咱们赶紧出去帮着去忙。二嫂这里有二哥在,不需要我们再陪着哩。”说罢,赶紧扯了姚氏衣角,姚氏也是明白人,赶紧连连点头,姑嫂两个就跑了。

屋内一下子便静了下来,静得能够听得到彼此呼吸声,齐锦绣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赵昇站在她跟前,漆黑的凤眸看了她会儿,但见她似是又娇羞得低下头去,赵昇微微愣了会儿,而后撩起袍子来,挨着她一起坐到了床上。

057渐渐心动

两人靠得极近,她可以清晰闻得到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他刚刚坐下来的时候,床稍稍沉了一下,她真实感受到他的存在,也能够感受得到他身上的体温。此番近距离感受着这一切,再想着,不管私下如何约定的,可她真的是已经嫁他为妻了,想到这些,齐锦绣面瞬间红了。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连男人手都没有拉过,如今正经恋爱都还没有谈呢,她竟然都嫁人了。原本以为,恋爱结婚,都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如今……说不尴尬其实都是假的。可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一切。

赵昇坐下后,只轻轻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子,但见她满脸羞红,他轻轻笑了一下,而后道:“阿锦,你无需害怕,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都能够做得到。”说罢,起身端了搁置在桌案上的两倍酒来,递上其中一杯到齐锦绣跟前,黑眸闪着光道,“外面怕是有人在趴窗角,既是做戏,咱们就做足了全套,省得叫人疑心。”说完后,攥住杯沿的手更紧了几分,那双漂亮的凤眸里,也泛着几许叫人看不明白的光。

齐锦绣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眼前男人一会儿,这才伸手接过来。

“二哥,你说话可得算话,你要是言而无信的话,我就把事情全都说出来。到时候,大娘肯定会怪你。还有小花跟大嫂,她们肯定也都是站在我这边的。”齐锦绣占着自己得赵家人喜欢,又怕赵昇心中有别的盘算,只大胆威胁道,“我说得到,一定做得到的。”

赵昇却笑道:“你威胁我?”

齐锦绣撇嘴:“我有威胁你的资本,再说,这也不算是威胁,咱们是有约定的。我只是怕你背弃咱们之间的盟约而已,二哥,你不会这样做的吧?”

赵昇没有立即回话,只弯腰重又在她身边坐下来,黑眸定定望着她,表情严肃了几分。

“二哥答应你,除非你自己心甘情愿,否则的话,二哥绝对不会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情。”他声音清清爽爽的,低沉又悦耳,做出承诺的时候,十分严肃认真,“喝了这交杯酒,我还得出去应酬,你若是累了,一会儿便先歇会儿,我叫小花抱了甜宝来。方才在外头瞧见这丫头,蔫蔫的,瞧着没什么精神,连东哥儿逗她玩儿,她都不乐意笑了,一双眼睛四处瞟,我看她是在找你。”

“说起来,甜宝才这么小,但却是什么都懂的。昨儿晚上才跟她说几句话,小丫头就瓢着小嘴哭了,然后抱着我怎么都不肯松手。”提起女儿来,齐锦绣一颗心都软了,满眼的幸福甜蜜,她笑得眉眼弯起来,顿了会儿,又抬眸看着赵昇,只认真道,“二哥,就算成了亲,我也是要日日带着闺女睡觉的。”

“我知道。”赵昇点头说,“应付了这几日,待得过了年后,我便去前头打铁铺子歇着。正好来年春天也将忙得很,到时候寻借口不回后院来,也容易得多。”

听得这话,齐锦绣放心得多了,只朝赵昇重重点头。

“现在可以喝交杯酒了吗?”赵昇望着眼前女子,但见她只摸着脑袋笑得憨憨傻傻的,全然没了那做生意时候的精明样,他便挑唇笑起来,而后握着酒杯的手轻轻绕过她那只握着酒杯的手,又望了她一眼,见她也有喝下酒的意思了,这才仰头喝下。

喝完了交杯酒,赵昇将两只杯子又搁了回去,立在齐锦绣跟前道:“你歇会儿吧,我怕是得应酬完了所有人才能回来陪你。你饿了就叫小花,困了就睡,我让小花抱甜宝进来。”说罢,又站了会儿子,但见她没有跟自己说什么,这才转身往外走。

赵昇才出去不久,赵小花便抱了甜宝进来,甜宝原本正蔫蔫的,忽而瞧见母亲了,她圆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而后咿呀呀一阵乱叫。似是等不及了似的,没等到到母亲跟前,就歪着身子朝母亲伸出那胖乎乎的手来,嘴里还咿呀咿呀的,咧着小嘴,露出粉嫩的牙床来。

齐锦绣也想闺女了,一把接了过来就紧紧抱着,那边赵小花故意生气道:“哼,亏得我这般费尽心思逗这丫头开心,她在我跟前没个笑脸,这会儿子见到她娘了,瞧她给乐呵的。”说罢,弯腰凑到大侄女跟前去,抬手戳她团子小脸,“小姑再也不喜欢甜宝了,以后只喜欢东哥儿,得了钱也只给东哥儿买漂亮衣裳穿买糖吃。”

甜宝舒服地缩在母亲怀里,只愣愣看着自己小姑,看了会儿,也不搭理,只扭了脑袋就往母亲胸前凑。

两只小手乱挥,小嘴也吧唧吧唧的,口水流了一汪。

“这丫头,肯丫头,肯定是饿了。”齐锦绣一边笑着,一边开始动手解衣裳,然后让女儿吃将起来,但见小丫头吃得狼吞虎咽的,齐锦绣笑道,“吃完了,就别再闹娘了,陪娘好生睡会儿。臭丫头,你是睡到大天亮才起,娘可是天没亮就起床了,困得很呢。”

“二嫂你饿吗?”赵小花认真说,“要是饿了,我整点东西来给你吃,吃完再睡。”

齐锦绣道:“都吓傻了,哪里还感觉得到饿。小花,你不必呆在这里陪着我,我一个人能行。”

赵小花笑道:“二嫂,你怎么就吓傻了?我二哥又不是大灰狼,不会把你吃了的。”又道,“那我就在外头院子里帮忙做事情,二嫂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敲几下窗户就行。对了,锦荣锦华二嫂也不必担心,我让铁牛带着他们一起玩呢。”

“铁牛兄弟也来了?不过,能够指使得动他做事情,也是咱们小花的本事。”说完,但见赵小花跺脚生气了,齐锦绣忙又说,“好了好了,二嫂跟你玩笑呢,你瞧你,还生气了。”又道,“今儿人多,我还真是担心锦荣锦华,亏得你想得周到,让人盯着他们玩儿。”

“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够思虑得周全的。”赵小花嘿嘿笑了两声,而后又催促,“二嫂赶紧歇下吧,我走了。”

赵小花走后,甜宝又埋头闭眼猛吃了会儿,待得吃饱后,就主动挪开小嘴。

齐锦绣扯了帕子来,轻轻给女儿擦嘴,将女儿小脸小嘴一应都擦拭干净了,这才将闺女放到床上去。将床褥整理好了,把什么蜜枣、花生、桂圆、瓜子都一应挪到床角去,这才脱了闺女外头的袄子,然后将自己衣裳也一应都脱了,之后,齐锦绣抱着小甜宝,凑到她跟前笑道:“咱们娘儿俩偷会儿闲,趁着机会赶紧睡一觉,一会儿你爹爹回来了,咱们可就睡不了了。”

甜宝吃饱就困,此刻只半眯着眼睛,乖巧缩在母亲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齐锦绣也是累极了,拥着闺女在床上躺了会儿,打着哈欠就睡着了。这觉一睡便就睡到天黑,待得外头酒席渐渐散了,娘儿俩还没醒来。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留下来的几个兄弟便帮着赵家人一起收拾东西,赵昇则负手去了齐家。

葛铁牛过来赵家帮忙了,此番是小荷陪着锦荣锦华,赵昇去的时候,只觉得齐家有些过于冷清了。

时候已经很晚了,锦华在闹着要跟姐姐一起睡觉,锦荣在好生哄着妹妹。见赵昇来了,锦荣眼睛一亮,连忙抱着妹妹走到赵昇跟前来,笑着道:“姐夫,这个时候你不去陪着我姐,来这里做什么?你不必担心,锦华闹会儿指定就不闹了,一会儿我带着她一起睡。”

赵昇把锦华抱到自己怀里来,见小丫头皱着小脸,他垂眸对锦荣说:“一会儿那边忙完了,你们大娘会过来陪着,你们也不必害怕。你姐姐虽嫁了我,但若是想来这边,随时都可以。只是,今儿日子特殊些,怕是回不来。”

“我姐已经是姐夫的媳妇儿了,只要姐夫待我姐好,就什么都好。”锦荣懂事得很,“既是你赵家的人,哪里还有常回来的理儿。姐夫放心,锦华还小,就是有些不懂事,哄哄她就好了。想之前这丫头一直都是跟我睡的,起初去跟姐姐睡的时候,也闹脾气呢。”

“天很晚了,你们先歇着去,一会儿大娘就过来了。”说罢,抬手在锦荣尚不结实的肩膀上拍了拍,又望向小荷,“小荷姑娘,就麻烦你了。”

小荷忙说:“姑爷客气了,锦绣姐是我恩人,我照顾锦荣锦华,是应该的。”

“你既是唤阿锦一声姐,阿锦又待你不错,往后唤我二哥,或者随锦荣锦华一起唤我姐夫都行。”赵昇道,“你已经不是阿锦的贴身丫头,不必降了自个儿身份。”

“是,二哥,我知道了。”小荷感激得很,一双手只紧紧拽着衣角。

安顿好了齐家这边的事情,回去见自家一应也都忙得差不多了,赵昇跟自己娘说了要她来齐家带着照顾锦荣锦华一晚上的事情,待得一应该考虑的都考虑周全了,这才举步朝新房走来。屋里黑漆漆的,也安静得很,赵昇走进来后,熟门熟路摸了煤油灯来点上。

点了灯后,屋里瞬间亮堂许多,赵昇举步朝床边走去。

躺在床上的女子睡颜安静得很,呼吸也平稳,洁白的瓜子小脸儿,修长的柳叶眉,红艳艳的唇,睫毛又卷又翘。他轻轻坐在床边,只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女人,总觉得亲切得很。他不晓得为什么,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见她在,他就心安得很。

058占便宜了

他知道她不是绣绣,他也从来没有把她当做绣绣,他愿意帮助她、竭尽所有去对她好,也都是因为她这个人值得自己这样。不可否认,有些时候,她展现出来的才华叫他钦佩得很,纵使她说她所在的地方的女子比她好得很多,但是在他眼里,她就已经是最特别的了。

他觉得她特别,也不仅仅因为她的才华,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这个人。

其实她有些时候聪明机灵,但很多时候又傻得很,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她不够老道。还是见过的人太少了,不晓得江湖险恶,就她这样的,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若是对付那些真正的商人的话,肯定多半是会叫人给骗了的。

说到底,她还是过于简单,过于单纯了。她没有什么秘密,他一眼就可以看透了她。

正想着,就见她毫无形象地伸起胳膊腿来,似是有些不情愿醒来一眼,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嘴里也哼哼唧唧的。犯了会儿懒,眼睛眨了几下阖上,眨了几下又阖上,如此反复一会儿,这才彻底睁开眼睛。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惊得瞪圆眼睛,嗖一下就爬坐起来。

赵昇明白她何故会有这样一种反应,怕是睡得迷迷糊糊了,还以为在自己家呢。

果然,齐锦绣怔愣好一会儿,这才揉着眉心说:“都忘记了,我已经嫁给你了。”说罢,又张嘴打了哈欠,而后目不转睛望向赵昇,非常郑重问道,“二哥,你……你睡哪儿?”她左右看了看,见这张新床打制得倒是大得很,可是……

莫非真要跟他同睡在一张床上?如今寒冬腊月的,天儿这么冷,她也实在不忍心叫赵昇卷了被褥打地铺。至于她自己睡地上去,她就更不愿意了。可若是让他跟着她们娘儿俩来一起睡床上,她总觉得不习惯,有些害羞。

“你想我睡哪儿,我就睡哪儿。”赵昇精明得很,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将难题抛给了她。

齐锦绣抬手抓脑袋,懵了会儿,到底心善,不忍心叫他睡地上,只慢吞吞道:“反正这张床挺大的,我带着甜宝睡一床被褥,二哥去衣柜里再拿一床被褥来,同床不同褥,我倒是不在乎。”说罢,她觉得挺羞涩的,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

赵昇没有任何意见,听完后,立刻应一声,而后转身去衣柜前又抱着一床被褥来。

齐锦绣轻轻抱着闺女朝床里头挪了挪,腾出足够大的空间来,而后伸手在外头那半张床上拍了拍。

“这里足够大了,一会儿你铺的时候,尽量往外面一点。”齐锦绣垂着眸子,目光一直落在他手上抱着的那床被褥上,虽则相信他的人品,可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畏惧的,再说,他身上的酒味很浓烈,想来肯定是喝了很多酒,男人再君子,喝了酒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酒壮怂人胆,谁晓得他会不会不守约定呢。

赵昇一直沉默不言,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表现得非常好。好到,连齐锦绣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就算假成亲,就算两人需要保持距离,也不该只任着他一人折腾。待得一应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齐锦绣这才满意,绷紧了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这厢才准备说熄灯休息了,那边磨人的小妖精幽幽转醒了。甜宝睁开眼睛后,习惯性往母亲柔软的怀中靠去,可待得瞧见床边睡了个男人后,她吓得哇哇直哭。闺女突然大哭起来,齐锦绣也吓到了,连忙抱起她来,然后左右摇了摇,轻轻哄着。

以往甜宝哭了,只要自己柔声哄哄她就肯定不哭了,可是今儿却极为反常,不但没有止了哭,反而越哭越厉害。好几回哭得都岔气儿了,小胸膛起起伏伏,皱巴巴的团子小脸儿上,沾满了泪水。齐锦绣怕闺女一直这样哭下去会坏了嗓子,心疼得自己都要跟着哭了。

赵昇也担心,蹙眉凑过去道:“许是梦靥着了,来,让我抱着哄哄吧。”

齐锦绣没了主意,但听他这么说,赶紧把甜宝递给他去抱。谁晓得,到了赵昇怀里,甜宝不但没有止了哭,反倒是哭得更厉害,这回不仅仅是哭了,边哭还边使劲挥手,只朝赵昇身上挠去。奈何小丫头力气小得很,挠在身上脸上,无异于挠痒痒。

“这丫头,是想赶我走呢。”赵昇算是明白了,无奈摇摇头道,“阿锦,你抱着她哄吧,我先出去避一避。不然的话,她这非哭坏了嗓子不可。”

nnb说罢,赵昇赶紧将小人儿递送到齐锦绣怀里去,他则下床弯腰穿靴子。

但见他转身就要走,齐锦绣心中感到十分内疚,连忙唤了声道:“二哥!”但见他回了头来,齐锦绣又有些吞吐犹豫起来,想了想,还是说,“我先将她哄着睡,待她睡着了,二哥再进来吧。进来的时候就别点灯了,委屈一些摸着点黑,若是点了灯再叫她看见,又得闹。也不必等他睡着,哄得不哭了,二哥就进来。这么晚了,还是别叫大娘她们担心。”

“好!”赵昇应答一声,又朝着齐锦绣挑唇笑了笑,这才大步离开。

待得赵昇走后,齐锦绣垂眸望着闺女,亲她哭得湿哒哒的小脸儿,亲完后但见闺女忽然就咧嘴笑起来,齐锦绣一时心中也有些气,抬手就轻轻捏了捏闺女小肉脸。娘亲越捏自己,甜宝就觉得越开心,扭着小身子摇来摇去。

“好了,别闹了,这么晚了,睡吧。”齐锦绣一把按住闺女乱动的小身子,又重新将她塞进暖和的被窝里,熄了灯,自己也缩回去,双臂紧紧抱住软和的大闺女,脸颊贴着闺女滑嫩的侧脸,边哄着边轻声唱着摇篮曲,待得听见女儿入睡的轻轻鼾声了,这才扭过头去,压低声音唤道,“二哥?”

赵昇根本没有走开,出了门去后,就一直贴身在门边,待听见齐锦绣唤他了,他则轻手轻脚推门进来。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但他对自己的屋子熟悉得很,即便是成亲前又重新归置过了,但他也熟悉。左避右让,很顺利便摸到了床边,而后也没说话,只脱了靴子便钻进自己被褥里躺着了。

他今儿喝了不少酒,这几日又实在是累着了,躺下后沾了枕头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不似平常那样一清早就醒了,而后到了外边天都大亮起来,他才幽幽转醒。确切来说,还不算是自己醒来的,而是被某只小爪子给挠啊挠的,挠醒的。

甜宝正四仰八叉躺在母亲那条褥子里,此刻撅着屁股正使劲朝亲爹这边爬,奈何母亲按着她不给她爬过来,甜宝委屈,只能动用自己的小爪子去挠那个抢自己娘亲的人。小爪子使劲挠了好一会儿,见他睁开眼睛了,甜宝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更圆了些,而后越发要爬过去了。

以往都是一个人睡,醒来睁开眼瞧见的只是冷冷的四周墙壁,今儿却瞧见身边还有两个人在,赵昇只觉得心中被填的满满的。见那小丫头又来挠自己,赵昇轻轻动下身子,索性将小丫头直接抱进自己这条褥子里来。原先还想着要使劲欺负大坏蛋的甜宝瞬间傻眼了,她抬头望了望那个坏人,又眼巴巴看向自己母亲,小嘴一瓢,就要“呜哇”哭。

赵昇见状,抬手轻轻挠她痒痒,甜宝嘴瓢着瓢着就翘了起来,没有哭,只咿呀叫着笑。

一边笑一边手脚并用,不想呆在哪儿,只用足力气想往娘亲被子里爬来。赵昇心中有数,手上力道也控制得好,不会叫小丫头疼着了,但也的确叫她哭不起来,不但哭不起来,反而咯咯笑得十分欢乐。逗着小丫头玩了会儿,就放了她,甜宝赶紧爬进母亲怀里好生呆着,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赵昇看,看了好一会儿,小嘴噘了一下,不再搭理他,只翻了身便朝自己母亲胸前那柔软处凑过去。

似是一头急哄哄想吃饭的小猪似的,一边凑去一边使劲往前拱,两只小手也不老实,见母亲不给她吃,她想自己动手了。齐锦绣原在笑着看赵昇逗孩子玩儿,还没缓过神来呢,就见闺女直往胸前拱来,而且她方才为了方便瞧热闹,正侧身对着外边,此番……她迅速抬眸朝那边望了眼,但见男人似是瞧见自己看过去了,只自然便别过脑袋去。

可她知道,他心中肯定晓得怎么回事,齐锦绣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看着闺女那闭着眼睛吧唧小嘴的馋样,齐锦绣忍不住抬手点她脑袋,而后抱着小人家一道别过身子去,这才解了衣裳,先伺候小的吃。

外头赵大娘早就起早煮好了早饭,听得新房这边有了动静,连忙侧着耳朵贴门听了会儿,而后见动静没了,抬手敲了门道:“阿昇,锦绣,你们可醒了?若是醒了,我可就进来了。”

见是自己母亲唤起了,赵昇连忙掀了褥子,赶紧将自己那床褥子盖在齐锦绣娘儿俩那被子上面。而后,似是没有片刻犹豫,整个人也钻进了那娘儿俩的被子里去。待得赵大娘推门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小媳妇儿在喂奶,而自己儿子,则很不厚道的……赵大娘瞧见了,也不说话赶紧又折身退了出去,而后只暗骂自己,这个时候,自己进去做什么?

059开始冷战

醒来之后,便跟那娘儿俩闹,一时间倒是没有思虑周全。待得他听到推门声,本能反应就是不能叫娘知道他跟阿锦假成亲的事情。慌乱之下,难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待得见娘进来了又出去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情。

怀中抱着的女子似是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杏目圆瞪,粉面通红,那脸颊红得似是樱桃一般。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她,只觉得她眉目如画,此番生气的模样也十分可爱,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小白兔似的。

不晓得为何,见她这般,他不但没了方才那会儿的手足无措,反倒是心有些痒痒的。心内有股子非常强烈的冲动,他想欺负她。他想好好照顾她,想好好疼她,但是,他更想欺负她,也觉得她真正生气后的模样十分有趣。

赵昇反应快,四目相望的对峙也只是片刻功夫,而后他强行忍住心中那股子邪火,面上只尽量表现得十分淡定。装作若无其事地抽回按压在她那浑圆柔软上的手,而后表情极为严肃的望着她,认真道:“方才真是很险,娘突然进来了,亏得我反应快。否则……怕是……”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完,但他知道,话不必说得太清楚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她肯定心中明白,而且,引导她自己往那里去想,效果会好很多。

果然,齐锦绣原本很愤怒的,听了他的话后,她的愤怒没有那么明显了。愤怒不那么明显不代表她不生气,她心中的确觉得委屈生气,可见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方才那种情形下,那些做也的确是不得已之举。

她生他的气,对他有意见,但人家都非常严肃的一本正经解释了,而且说的也并不无道理。若是自己再似个泼妇似的,对他又吵又闹,不但无济于事,还会叫大娘她们担心。如此一番权衡,齐锦绣只狠狠瞪了那个男人一眼,然后不理他。

赵昇见状,倒是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又抽回自己被子来盖上,而后穿衣起身。自己一应穿戴好后,见那女人还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正背对着自己,并没有搭理的意思……赵昇漆黑瞳孔微微缩了缩,薄唇紧抿了会儿,而后主动道:“天冷了,你也难得休息,便不必起了吧。铺子里的事情,有大嫂跟小花会如实说给你听,你便在家好好陪甜宝吧。”

说完只笔直立在床边不动,似是在等着那个人回应,等了会儿,但见并未有回应,赵昇又尴尬立了会儿,而后道:“那……我先出去了。”说罢,又抬眸朝她看了眼,而后才负手大步推门出去。

待得见那个男人走了,齐锦绣这才缓缓翻过身子来,满脸的委屈,嘴瓢着,眼圈儿也红了。

而此刻,原本已经消下去了的恐惧又蔓延开来,她觉得害怕。

外头赵昇打了盆热水在院子里洗了脸,而后帮着自己母亲几个一道端粥跟各种早点。没一会儿,堂屋中的那方木桌子上,便摆满了各种早点。有黏稠的大白粥,有豆浆油条,还有豆腐脑儿跟滚烫的大馄饨。

今儿是锦绣真正成为自家人的第一天,赵大娘高兴得很,一大清早就起床来忙了,将早餐准备得非常丰盛。一应都准备好后,她则亲自去了齐家那边,将锦荣锦华跟小荷那姑娘喊了过来。喊了锦荣锦华兄妹过来后,见那对新人也醒了,赵大娘连忙走过去抓住两人手笑道:“醒了?昨晚上休息得可好?”想起今儿早上瞧见的那一幕,赵大娘高兴得很,却也不点破,只当做没有瞧见那幕,“好啊,真好,锦绣,往后咱们可就真的是一家人了。”见她眼圈儿红红的,似是哭过了似的,赵大娘心中一片了然,转头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想着,这小子实在有些过分了,虽则有了媳妇儿开心,可也不能胡来,差不多就得了,竟然那般欺负她,一直欺负她到早上。

自己看到的就那样了,没有看到的,还不知道得如何。

齐锦绣怕赵大娘担心,连忙挤出笑来:“大娘,我没事的。”又望向锦荣锦华,看着两个孩子都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齐锦绣道,“昨儿没跟姐姐睡,锦华有闹脾气吗?”

锦华委屈得落了泪,只啪嗒啪嗒淌泪,哽咽道:“姐姐还是不要我了,姐姐以前答应过我的,以后都不会不要我。可是……可是姐姐昨天就不要我了。”锦华小短手紧紧抱住姐姐腿,觉得伤心委屈。

齐锦绣摸了摸妹妹小脑袋,笑得轻柔温婉:“那姐姐今天要你好不好?”

“真的吗?”锦华连忙不淌泪了,只仰着团子小脸儿,极为认真严肃问,“姐姐不会骗我吗?我姐姐陪着睡觉。”

齐锦绣没有立即回话,她是想肯定回答妹妹的,可是此刻才将成亲,若是立即就分了房睡的话,岂不是让大娘她们疑心?可若是拒绝妹妹,会不会让他认为,对于方才那样,她是不怪罪他的?

怎么可能不怪罪?她生气!她非常生气非常生气!

又气起来,齐锦绣也不管那么多了,只点头应妹妹道:“锦华要是想姐姐陪着的话,姐姐就陪着你,好不好?”

“好!”锦华破涕为笑,立马开心起来,“还像以前一样,姐姐抱着我睡。有姐姐在,我会睡得很舒服的。”

“锦华,那你是不是不喜欢大娘?”赵大娘见状,只觉得肯定是自己儿子欺负人家欺负得狠了,所以锦绣这会儿才会答应这事情的,她理解锦绣,但这夫妻俩之间那些事情,可不就是那回事?过几天,想必就好了?

“你姐姐是你二哥媳妇儿了,你二哥现在是你姐夫,以后啊,你姐姐每天都得跟你姐夫一起睡。”说罢,笑着抱起锦华,亲她道,“你姐姐就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也不会不要你。以后只是睡觉的时候见不到,平时随时什么时候想见都可以啊。”

锦华原本已经好了,但听赵大娘这么说,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可是,我就是想跟姐姐睡觉,姐姐在,我才睡得着。”说罢,越发哭得伤心,她伤心了却不如甜宝那样,只敢小声哀求。

齐锦绣道:“大娘,锦华还小,要不我再带着睡几日。这些日子顺便也跟她好好说说,看看小丫头能不能听。”

赵昇也道:“刚好接下来几日,我铺子里的事情会很忙,若是累了,就直接在前头歇下。娘,就让锦华跟阿锦睡,等忙完这阵子过完年再说。”

赵大娘心中明白,怕是儿子这次闹得太过,锦绣生气了,他也害怕了。此番见锦绣都这样说了,她就连忙也顺着她说,想必是想讨好他媳妇儿,既如此,那就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了,赵大娘也不必过多干涉。

“那咱们吃饭吧?”赵大娘笑,抱着锦华就先坐下,而后端了豆浆捡了油条给她,轻声哄道,“锦华不哭,今儿晚上你和甜宝一起跟你姐姐睡,让你们姐妹好好说话好不好?来,不哭了,大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豆浆泡油条。”

锦华注意力转移了,闻到热乎乎的甜香味儿,眼睛只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豆浆油条看。

这些日子赵昇果然信守诺言,每晚都只留在前头铺子里睡,年底他又接了不少活,成天没日没夜干着,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其它时间都是在忙着打铁送货。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锦绣斋早在年二十八的时候就关门了,而赵昇再忙,也只是忙到年二十九,到了年三十,家家户户里年味都很重了。

因为年底锦绣斋不忙,又有小花照看,成亲后,齐锦绣索性就不去铺子了。左右铺子里的事情一应都走上了正常轨道,她不担心。不去铺子,不代表她没在认真工作,这些日子,齐锦绣除了饭点帮着赵大娘一起做饭,其余的时间,不是陪着甜宝玩儿,便就是一个人静静坐在窗户前的书案上,埋头认真研究她那缝纫机的事情。

她觉得之前那图画的完美,便想趁着休息这几日,好好再琢磨一番,待得开了春,也好进展下一步的计划。

这些日子,赵昇跟齐锦绣都各忙各的,除了吃饭的时间,根本再无碰头的时候。直到了年三十,见两人关系还没有缓和,赵大娘便急了。想着,也不晓得这孩子要闹到什么时候,再这么闹下去,可不是个法子,这阿昇也真是的,锦绣是姑娘,不好主动求好,可他一个大男人,怎生也这般矜持?

思及此,赵大娘再忍不住,伸头朝里屋看了眼,见齐锦绣依旧伏案埋头作画,她叹息一声,赶紧拔腿便朝前头铺子去。赵昇已经干完所有活,正在收拾铺子,见自己娘来了,他赶忙放下手上的活。

“娘,这里又脏又乱,儿子还没收拾呢,您来这里做什么?”赵昇心中明白得很,却还是装作不明白。

赵大娘踮起脚来戳儿子脑袋,嗔道:“你说娘来做什么?你自己想想,除了刚成亲那晚上,你可有与她同房过?你啊你,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你……你怎么也不着急?你不急,娘可急死了!”

赵昇沉默片刻,而后点头道:“儿子正打算收拾了这里就去,娘您就放心吧。”

“这就对了!阿昇,你早该这样才好。”但见儿子应了,赵大娘开心得很,连忙帮着一起收拾,“娘帮你,早收拾完了早去,一会儿去找锦绣的时候,你可得好好与她说。你这小子,以后可得疼媳妇些,别再胡来。”

赵昇点头:“儿子明白了。”

前头铺子忙完了,赵大娘继续去忙自己的去了,赵昇则去了婚房。

他没有立即进去,只站在门口,静静望了会儿,但见那女人似是闻得动静转过头来看了,他英俊深刻的脸上立即变得温和起来。而后,负手在身后,只大步朝里走,那负在身后的手上,捏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060将你一军

不晓得为何,见他来了,齐锦绣本能惊了一下,而后就立即站起身子来。但见他似是一座山似的站在门边,齐锦绣目光闪烁,躲来躲去,却也没敢与他对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还是觉得委屈尴尬,甚至,还有些害怕。

眼角余光瞥见他似是要关门,齐锦绣惊得喊出声音来:“不许关门!”

赵昇一愣,随即抬起黑眸去看她,他眸光漆黑深邃,他面上一如既往没有丝毫表情,她看不懂他,她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她最讨厌这种感觉了,自己在他那儿,就似是一张白纸,被瞧得透彻,可翩翩……她觉得不公平,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赵昇只微怔愣犹豫片刻,便选择听她的话,将房门大开着,但见她似是松了口气,他只觉得心又沉下去一点,只是面上不动声色,稳步朝这边走来。齐锦绣虽则没有再反对什么,可见他逐步靠近,她还是想躲。可这里就这么点儿大,她根本没有地方可躲,既如此,那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如何。”赵昇已经稳步走到她跟前来,身姿英挺笔直立在她跟前,见她只在自己跟前低了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只是肃着脸道,“阿锦,那日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我跟你保证。今日来,是为着缝纫机那事情来的,我看你也还在研究,既如此,何不听听我的想法?”

听他提起缝纫机的事情,她自当感兴趣的,立即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睫毛抖了抖。

赵昇见她虽然没说话,但是的确没有那么排斥自己了,心中放心了些。

“今儿年三十,咱们便和好吧,现在开始,趁着新年这几天,我跟你一起好生研究研究这事情。”说罢,也不等齐锦绣回答,他就长腿一跨,于案前坐了下来,然后展开自己手上握着的那张纸。

齐锦绣见此,也没再多说,只在离他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坐下。

赵昇道:“我反复仔细看过了几遍,发现了几处可以改良一下的地方,你靠近些,我说给你听。”说出最后两句的时候,赵昇完全没有一丝心虚的样子,仿若他就是完全来谈公事的,根本不会有一点会占便宜的想法,面不红心不跳,说完的同时,也本能铺开图纸朝她靠近了些。

齐锦绣此番心思都在缝纫机的图纸上,其它方面也未考虑太多,也就凑近了些。

两人身子挨得近,头也靠着头,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两人和谐默契得很。自打儿子进来后,赵大娘就一直贴着身子躲在墙角,但见两人和好了,她开心得笑起来,但见外头小花领着锦华过来了,赵大娘连忙上前一步,弯腰抱起锦华来,走到堂屋香案前,抱她一并坐下,和蔼道:“锦华,可想姐姐姐夫和好如初?”

锦华乖巧地缩在赵大娘怀里,听赵大娘这么问,她没有片刻犹豫,连连点头。

“想,想姐姐跟姐夫不吵架。”锦华懂事得很,哥哥跟她说了,姐姐现在是二哥媳妇儿,姐姐要跟二哥一起睡,姐姐不跟二哥睡,他们就会吵架,她害怕,她不想姐夫跟二哥吵架,她要他们都好好的,“晚上要大娘陪着睡,姐姐跟二哥睡。”

“哎呦喂,我的锦华可真是个乖孩子,大娘还没说呢,你就什么都应了,你这孩子跟你姐姐一样,可真懂事。”说罢,就抱着锦华下地来,牵着她小手往厨房去,“你嫂子在做年夜饭,整了老多好吃的,走,大娘带着你先去馋点小嘴。”

锦华早闻到香味了,听说现在就有吃,她开心得很。

屋外人人都安心得各忙各的去了,屋内,赵昇与齐锦绣两人也谈得甚是顺利。

赵昇聪明又有心,既然是有意想帮自己妻子,自当事先就做了充足准备。他原于设计方面就有天赋,待得瞧见齐锦绣那副图纸后,他似是被人点醒了一样,豁然开朗,只用一两夜的功夫,就将那些原理作用自己琢磨得透彻。

甚至,有些不完美的地方,他又加以完善。

一张图纸改来改去,直到昨儿晚上,他才觉得可以拿来妻子跟前说了。他聪明有天赋,此番又是用了心的,自然说得有理有据,连个专业生齐锦绣都自叹弗如,听完后,先是震惊,而后钦佩,到了最后,她甚至有些嫉妒。

嫉妒的同时,又有些尴尬,他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完全解决了自己所有的疑点,自己应该高兴着拍手称赞的。可是,曾经发生的事情,还是叫她抹不开面子,她羞于像从前那样,在他跟前一脸羡慕地称赞他。

赵昇抬眸望她一眼,但见她眼睛亮得发光,盯着图纸看,显然认真得很。便是她没言语,他也明白了,她此刻肯定心情不错。若是搁在平时,或者是在旁人跟在旁人跟前,他肯定不会有任何感想,可此刻在她跟前,见她这副模样,他忽然觉得心中十分得意。

如此一来,也不枉自己没日没夜的费心了,果然他没有猜错,就只有这图纸能够完全打动她。要想一切再回到过去,他这一步走得没错。这图纸自己改善过,她也认可,来年了,她肯定还会找自己帮忙,那样的话,一来二往,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多。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本能微微蹙眉,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女孩子,也从来没有为了讨女孩子欢心,这么认真努力过。而且,他想帮她,完全是为了她这个人,是想解除彼此之间的矛盾。

便是之前他待绣绣再好,若是哪日她胡搅蛮缠闹起脾气来,他也是不会如此这般费尽心思去哄她开心。他觉得对不起绣绣,他更觉得对不起齐老师,师父师娘不在,他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他没有帮着照顾好齐家几个孩子。

之于绣绣,他对她的疼爱宠爱都是真的,曾经他也是真的想娶她。若是当初他娶了她,他一定会待她好,便是她骄纵,他也会笑着容忍。他们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他了解叶绒绒姐妹,了解白青莲,他当然更了解绣绣。她们三个都是有心计有心眼的人,就只有绣绣,傻得很,若不是有他在身边护着,她怕是不晓得吃多少亏了。

想起从前来,赵昇只觉得心中有淡淡的悲伤,可是有些事情,过去了注定也只能成为过去,人都是需要往前走的。以前他便是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愿意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如今,他抬眸认真望了眼前女子一眼,他决定,他愿意选择不一样的未来。

绣绣的仇,他定然牢记心中不会忘,可是绣绣真的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聪明善良的姑娘。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待齐家那三个孩子好的,是那种无怨无悔的付出,甚至她做得,比自己还好。

相信师父师娘在天之灵,瞧见这些,肯定欣慰安心。

齐锦绣见他话都说完了,原以为还会即刻走的,可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直站在自己身边。齐锦绣故意沉默,就是为了要他走,可哪里晓得,他脸皮怎么这么厚,说完了事情还不走,他此刻肯定觉得很得意,他肯定是想自己夸他。

齐锦绣心中存着一口气,偏生就不随他的愿,只抬眸瞟他一眼。

外头吹了风进来,齐锦绣掩住鼻子,嫌弃地抬头望着他:“二哥,你几天没洗澡了?”

原以为她开口是夸自己的,却没想到,不夸也就罢了,还兜头一盆冷水倒下来,浇得他一个透心凉。赵昇便再是沉得住气,此刻也是被打得措不及防,整个人脸都黑了,他竟然被嫌弃了,他心情十分不好。

心中汹涌澎湃,偏生面上却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听后只点头应道:“嗯,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没有空闲。现在好了,一会儿就去洗了澡换干净衣裳,好过年。”说罢,抿了抿唇,抬眸看了齐锦绣一眼后,就转身大步走开了。

见他走后,齐锦绣开心得很,抱着图纸在屋子跳起舞来。

又想着,方才自己算是于无形中打击了赵昇一回,心情就越发好了。她知道赵昇这人贼精,想占他一回便宜不容易,所以真是越想越开心。又想着,刚才他肯定是强装镇定的,其实心里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他肯定是急了。

赵昇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里后,又转身往婚房看去。透过支起来的窗户,他瞧见那个女人开心得在屋里又跳又唱,不晓得为何,他原本的那些尴尬都没了,竟也开心起来,眉眼不自觉就变得温和起来,眼里也渐渐蹿起笑意。

赵大娘抱着小嘴吃得脏兮兮的锦华出来,见儿子站在院子里头,连忙上前去问:“阿昇,怎么样?你媳妇儿可原谅你了?”

赵昇点头:“娘不必担心了,阿锦她现在开心得很。”

赵大娘笑起来:“就该这样!小夫妻两个,闹什么闹,你早该去哄哄才对。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你们这样闹,娘可担心死了。”又开心,“这下好了,可以安安心心过年了。娘刚才跟锦华说好了,这丫头也懂事,说今儿晚上不跟姐姐睡了。你呀,可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知不知道?”

“知道了,娘。”赵昇应着,随即就想抱锦华,谁晓得,小丫头头一扭,就捏住鼻子,嫌弃道,“姐夫好臭啊,臭姐夫。”

这副嫌弃的模样,简直跟她姐姐方才的样子一模一样,赵昇再度受了打击。

赵大娘乐呵呵推儿子:“你可快去吧,晚上别睡前头铺子了,瞧这几天,你哪里睡过一天安生觉。也不晓得,你跟锦绣凑那么近,她是怎么受的了你的。”

赵昇眼里有了些笑意:“儿子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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