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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告辞,她念着儿子治察,只想早点过去看他。
抿了一口茶,宝莲院抬了抬手说:“这是新制粟果子,茶是粗茶,吃着清清口。”
黑漆碟里是方形果子,半透明质地,黑黄两色,看起来有趣得紧。金黄粟米磨成粉,加寒天砂糖煮熟切块,再与黑糖琥珀羹嵌在一起,象征着五谷丰登的初秋景象。
“这是虎屋的初秋?叔母大人真是雅人。”德川治济笑着问。
“雅不雅的我不懂,只是照着说而已。匠人说有秋意,还带着夏之余韵,正适合今日吃。”
“感谢叔母大人赐果。”治济拈起杨枝,切了一片入口。
宝莲院把杨枝捏在手里,漫无目的地把初秋切成许多片。
德川治济眨了眨眼说:“今日也是凑巧。将军大人赐了整整五銚子酒,还吩咐多喝,田安家是御三卿之首,治察弟弟首当其冲,于是醉了。”
宝莲院一阵怒气上冲,虽是将军大人,也没有迫人饮酒的道理!这是故意捉弄田安家吗?
当着德川治济,再生气也只能在心里。她唇上带着微笑,轻声说:“原来如此。”
“也是将军大人高兴,想让大家一起贺一贺。”
“毕竟是八朔的大日子,也是应该的。”
眼见万寿姬的产期要到了,广桥近日来一直盘算,想求了将军大人,让她暂时出大奥探望。虽然去请脉的奥医师说一切都好,但毕竟是头胎,广桥总是不放心。
八朔刚过不久,秋意忽然浓了。天高而蓝,纯净得没一点渣滓,像刚染就的琉璃色缎子。小朵小朵白云点缀着,圆鼓鼓的,倒像随手画成的。
窗户全打开了,清爽的风蓬蓬地吹进来,带着金丝菊的香气。窗下种着一丛,性急地早早开了。广桥年轻时不喜菊花,觉得香气太苦,苦到心底去。如今岁数大了些,又亲历了许多事,再苦的花香也觉得寻常了。
广桥正要去请将军大人,谁知他自己来了。说去看家基写字,顺便来走走,说说万寿的事。广桥忍不住微笑,与将军大人相识久了,看到他有种奇异的妥贴安稳,觉得不像主君,倒像长年相处的好友。
她备好茶果,把想好的措辞在心里过了几遍。最好今日就能得到许可,她曾问了奥医师,万寿姬产期不远,大概在十日内。
将军家治坐在蒲团上,渺渺地望着窗外金丝菊发呆。切子釜的水沸了,冒出稀薄的白烟,还要等一下。广桥用帛纱擦净茶杓,并不急着和他说话。
“记得万寿产期快到了。”将军家治忽然说了一句。
“正是,也就数日了。奥医师说一切正常。”广桥将沸水冲入茶碗,用茶筅快速搅动。
将军家治点了点头。广桥把茶碗放在他面前,黑乐烧茶碗装着碧绿茶汤,上面覆着一层细密泡沫。
他捧起碗饮了一口,摸怀纸擦净碗口,轻声说:“广桥越发精进了。”
她忍不住笑了,“将军大人好意,广桥心领了。说实话,自从……一直没心情点茶了。”
她及时收了口,可将军家治如何不懂?自从御台所过世,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怅怅地叹了一声,悄声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御台所刚去不久,转眼万寿也要有孩子了。有死才有生,有生就有死。”
“能这样想最好了。”广桥静静地说,她知道他没那么豁达。
“也只能这样想了……不然只是苦自己。为什么她那么早就去了?留下我一个孤苦伶仃?问来问去,总不会有答案,只能想一切均是注定的。她会在某个地方等我,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
他语声平静,神情也淡然,不知怎么的,广桥反而难过起来。御台所刚殁那段时候,他怎么熬过来的?广桥不敢回忆,只觉得天昏地暗。
那时候她迷迷糊糊地过着,为什么要活着,自己也不太清楚。一切都不正常了,将军、万寿姬、自己……好在大家都熬过来了,万寿姬也要做母亲,也要有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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