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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又喝干一碗,御台所和广桥都忍不住笑了。
“广桥点茶手段是一等一的,点出的茶却被当成解渴的俗物了。”御台所瞟了将军家治一眼。
“将军大人喝广桥的茶,是广桥的福分。”广桥赶紧行了一礼。
“广桥,御台所给你撑腰,我也要向你赔不是了。”将军家治做出又惊又怕的模样。御台所用怀纸按着嘴,笑个不住。
“将军大人说笑,广桥不敢受。”广桥放下手里的银瓶,恭恭敬敬地说。
御台所把万寿姬接过来,用手巾蘸水,擦了擦她的脸蛋。万寿姬眯上了眼,似乎有些困了。御台所在她额上吻了吻,轻声说:“我带万寿姬去休息,将军别过去了,在这歇会吧。广桥接着点茶。”
将军家治迟疑了一下,依言坐了下来。御台所向乳母看了一眼,抱着万寿姬往房里走去,乳母乖觉地跟在后面。
女中们也被打发走了,偌大的园子里只有将军家治和广桥两人。水快沸了,风炉上的切子釜发出嘟嘟的轻响,听起来像只打呼噜的猫。将军家治理了理身上的肩衣,刚才被万寿姬抓在手里,皱起一块。
广桥打开手边的桐唐草莳绘茶箱,取出小小的黑漆茶筒,倒出碧绿的茶粉。将军家治笑了笑说:“先喝温温的煎茶,再喝新点的茶,是效仿治部少辅的‘三献茶’吗?”
广桥抿了抿嘴,不知说什么好。三献茶是有名的掌故,说的是太阁丰臣秀吉手下爱将,治部少辅石田三成的事。据说石田三成原是近江一带的土豪出身,父亲把他送到观音寺做护卫。一日,丰臣秀吉放鹰打猎归来,进观音寺歇脚。天气炎热,秀吉口干舌燥,连声吩咐上茶。石田三成先上了一碗晾凉的茶水,秀吉一口喝尽;又上了一碗温温的茶,秀吉又干了;最后三成小心翼翼地捧上一杯新点的茶,秀吉拿在手里,觉得诧异,便询问三成缘故。石田三成不慌不忙地说,口渴的人不需要品茶香,得先解渴。解了渴后才能细细品茶味。秀吉点头称是,把石田三成带回,留在身边侍奉。
切子釜里的水滚了。广桥凝神静气点茶,将军家治也不做声,周围静极了,只有茶筅在茶碗里搅动的沙沙声。广桥把白天目碗放在他面前,灰白笠状碗盛着碧绿的茶汤,上面覆着细细的泡沫,确实是点茶的行家。
将军家治捧起碗喝了一口,轻声说:“火候正好。”
广桥低头行了一礼。
“今日御台所似乎有心事……”将军家治先开了口。
确实是青梅竹马的夫妻,御台所的心情波动,他怎会看不出来?广桥心里有些感慨。
“御台所是故意走的?留下你在这里?”将军家治有些惊疑不定,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幽深的黑眼睛,里面有隐隐的光亮,说不出是喜是怒。
广桥点了点头,轻声说:“广桥有话禀告将军大人。”
将军家治恍若未闻,只转过头不看她,握着茶碗的手指发了白。
广桥一时不好开口,只能静静等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切子釜里的滚水徒劳地冒出白气。只听一阵拍打翅膀的声响,一只黄莺落在身后的杜鹃花丛上,抖了抖尾巴,婉转地叫了起来,像在呼朋引伴。
“什么事?”将军家治像被黄莺的叫声惊醒,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他的眼神古怪复杂,似乎悲伤到极点,但又带着一点希望,像是病入膏肓,又期待奇迹发生的重病人。
“御台所大人……希望您能再立一位侧室,若是生下子嗣,御台所大人想亲手养育。”广桥淡淡地说,不带一点感情。
将军家治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像抬头望天的人被阳光灼痛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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