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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点印象。
赶紧结束了吧,他好回到御座间去。眼下还在正月,装饰的门松还没撤去,政务也暂时停下了。其实就在平日,他也没什么好做的。按照先祖定下的规矩,将军早上参拜供有祖先牌位的佛间,之后可以看书、绘画、写字,也可以练习弓箭。吃完午饭,再在御座间处理政务——其实有什么政务?无非是老中们讨论好的结果,侧用人田沼意次再念一遍给他听。他若觉得不妥,再发回去让老中们重新审议。有什么要紧?
眼下天下太平,连续几年都是丰年,没听说什么动乱。每日就是些无聊事情:大名家的婚丧嫁娶需要允准;旗本家老人隐居,申请立新家督;哪里哪里的官员出缺,需要补上;哪里哪里的河流泛滥,要新修堤防……这些事他丝毫不感兴趣,但他必须听着,哪怕再无聊,也不能明目张胆地露出厌烦表情。听完了,他使个眼色,田沼意次开匣子取出将军之印,在那些文书上一一盖上朱印,就尘埃落定了。觉得不妥的文书暂不盖印,交给御坊主送回老中的御用房间重议。
这些事忙完已是申之刻(约下午十六点),又要去中奥的御汤殿入浴。此时护卫去大奥的御锭口告知将军当晚会不会驾临。
若在从前,傍晚时分是大奥最紧张的时候。将军会不会来?如果来,指定哪位侧室陪寝?被指名的心花怒放,忙着梳洗打扮;没得指名的又妒又恨,银牙紧咬,甚至要流下泪来。大奥真是个阴湿的地方,当初他母亲明里暗里受折磨,就算生下了世子,处境也没得到改善。
也许因为自小不受父亲宠爱,将军家治从未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人与人哪有根本区别,无非自己恰巧生在千代田城,又恰巧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才成了世子,才成了将军。大名家臣们恭敬有加,大奥诸女笑脸相迎,无非因为自己的身份罢了。他若与个寻常町人对换身份,这些满脸忠义的男女再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曾听过一些大奥秘事,听完只觉得全身发冷。人人都说大奥是将军私宅,将军是唯一男子,也是至高无上的“神灵”——其实都是表面文章。三代将军大猷院的乳母春日局定下规矩:大奥是“妻妾同居”之地。大奥为什么存在?就是为了给将军大人诞育更多的子嗣。妻妾同居,女子间的战争无法避免。不光御台所与侧室,侧室之间的战争也日日发生着。
侧室得了将军宠幸,也不意味着能一步登天,若没生下子嗣,仍要在阴暗的长局居住,还会被人讥为“不净夫人”。不净!是说被将军临幸过的女子变脏了吗?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也曾听说,将军若与侧室同寝,会有女子在一边陪伴,这女子一夜不眠,始终竖着耳朵,听着将军与侧室的一切动静,第二日一早再向御年寄之首汇报。这活儿不是谁都能做,必须是未被将军宠幸的女子才行——这样的女子被称为“清娘”。被宠幸过的“不净”,未被宠幸的是“清娘”……
这是什么说法?是说将军不干净吗?……
快到正午了。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像一条淡金色的光柱,无数灰尘在里面浮动。大名们穿着挺括的麻地礼装,跪坐在新换的榻榻米上。同样的衣料、同样的款式、发髻也是一样的,分不清谁是谁。将军家治垂下眼,榻榻米是年底换的,还有一丝兰草的余香。兰草被割下来,先在太阳下暴晒,再被紧紧捆住,拼成一张一张的榻榻米。兰草若有知觉,也会觉得拘束吧?就像现在的自己。
他是这些男子的主君,他们口口声声愿意为他而死。可他并不相信,他们也知道他不信,还是假作不知地说个不停。将军家治扯动嘴角笑了笑,一种难堪的落寞涌上心头。
偌大的黑书院充满了清冷的空气,就算点着火钵,也敌不住从心底涌上的寒意。将军家治调整了一下坐姿,坐得更直些。他得想些其他的事,让他觉得暖和些的事。比方说万寿姬,比方说御台所……还有广桥。
大奥里也在忙着镜开式吧?她们会觉得高兴吗?她们吃了小豆年糕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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