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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过,眼看又到了年末。松岛心急如焚,终于打定主意,既然私下推荐的迂回战术不行,那就堂堂正正向将军家治进谏——御台所怀妊困难,将军大人必须早做打算。若不尽快生下子嗣,不但幕府根基不稳,也对不起德川家列祖列宗。
今日是松岛在大奥千鸟之间听取女中们请愿的日子,她懒洋洋地坐在锦垫上,手指捏着赤金烟管,嫣红的嘴里吐出一缕又一缕青烟。
阿富过来告辞。昨晚和她说的,要回家探亲,只一日,似乎是母亲身体不适。
可能是担心母亲,阿富眼里带着忧郁,荷瓣般的小脸更动人了。松岛暗暗叹气:这样的美人儿,将军家治就是看不上——说实在的,阿富比御台所美得多了,况且才十六岁,正是最好的时候。
女中回家探亲前要向御年寄起誓,保证不泄露大奥的一切情况。阿富按规矩起了誓:“正如入大奥时许下的誓言,大奥诸事一律不与人言,亲兄弟亦不例外。”
所有女中探亲前都要起誓,这誓言松岛已听了上万遍。她漫不经心地听着,颇为遗憾地想:阿富嗓音也很好,清脆悦耳,又不让人觉得吵闹。可惜啊可惜。
松岛不禁在心里骂将军家治有眼无珠。那病歪歪的御台所有什么好?
阿富告辞离去,松岛侧头看着窗外,天空阴云密布,正像她的心情。她长长叹了一声,在烟草盆上敲了敲烟灰,最上等的烟草,吸在嘴里也发起苦来。
果然是年末了,寒风在街上盘旋,吹在人脸上像刀割一般疼。麻布一带多是旗本住宅,武家房舍都有统一的样式,举目望去,灰白的墙壁绵延不断,单调又沉闷。有的墙头上伸出些松柏当点缀,虽也是绿的,那绿和春夏时候不同,勉勉强强的,带了些沉郁。眼下正是庭园最荒凉的时候,再过些日子,腊梅就该开了。花朵虽不华丽,香气也清芬,能稍稍中和一下冬日的肃杀。
虽然都是旗本,家禄不同,房舍的级别也不同。家禄千石以上算是大身旗本,三千石以上便是寄合旗本,不管家计如何,必须维持相应的格式,养上许多家臣。早过了巳之刻(约十点),有职务的旗本们早已登城,男子出门,只有女子孩童留在家里,家家大门紧闭。不过,寄合旗本宅邸必须有专人守门,寒风凛冽,两位守门人立在门边,都是一脸晦气。
天气太冷,街上没有一个人,两位守门人无聊极了,只好悄声聊天。忽然街前走来一个年轻女子,衣着颇为体面,水色缩缅蓄棉外褂,领口露出一抹黑秩父绢衣。一位守门人嘘了一声,提醒同僚看她的头发,浓密的乌发挽成根太岛田——那可是大奥女中爱挽的发型。这女子正是回家探亲的阿富。
女子目不斜视地走近,两位守门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是大奥女中回家探亲吧。”
“真是美人啊,没准能成为侧室呢。”
“看你口水要流下来了……将军大人见多了美人,你懂什么。”
“已经够美了。”
“瞧你这出息,快擦擦口水吧。”
两个守门人一来二去说了许多,阿富都听得一清二楚。虽是赞她美貌,阿富并不高兴——将军的确见多了美人,将军的确看不上她。
阿富面无表情,心里却很不痛快。右手忍不住按了按腰间,绢地绣雪花纹宽腰带里藏着只小小的鹿皮革囊,里面有几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只需轻轻挥手,这两个多嘴的讨厌男子便会尸横就地……
算了,待会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况且,光天化日下杀人,惊动了幕府役人也麻烦。
阿富咬了咬嘴唇,故意望着他们嫣然一笑。守门人一呆,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浑不知已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阿富袅袅地走远了,守门人还在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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