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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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水包裹着时风潜的脚掌,舒适层层递进,季如夜探了探温度,在盆下面加了个垫子,防止水凉得太快,转头又细心地为她搓洗起来。

季如夜的手上有一些薄薄的茧,不像寻常男孩那样柔嫩。

但他努力让这些茧按在合适的地方,让它们不至于讨人厌,反而给对方带来别样的、按摩般的享受。

“如夜!”时风潜的确飘飘然地享受了一阵,然而意识到季如夜在做的事时,她像是忽然惊醒般,弯腰制止:“不用这么麻烦你的,你去休息吧。”

如果只是接个水、缓个冷,还可以算是平常同事之间的照拂。

但直接这样细致地伺候时风潜洗脚,就多少有些逾矩了。

蹲在地上的男人颤了颤,缓缓收回了双手,轻轻搭在盆的边缘,半晌紧张地交握起来,似乎在做艰难的决定。

最终季如夜没有起身,反而膝盖一软,顺势轻轻跪在了地上。

平日里,季如夜看上去比大多数男人都高大,此时此刻却显得比时风潜见过的所有男人都瘦小。

他为自己的行为羞愧得不敢抬头,却还是纠结着开了口:“姐,您要了我吧。”

时风潜半晌没有回答,季如夜便难以避免地颤抖起来,心也跟着那盆里的水凉了半截。

但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退路了,只能咬着牙继续下去。

只见他弯下腰,脑袋抵在了洗脚盆的边缘,近乎恳求地说道:“求您了……您就当可怜我……我还是地让他的,代表着她同样被现实挤压得分毫不剩的,未竟的事业和理想。

她,塞进季如夜手里:“这个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你是新时代的男孩子,和其他所有男孩子一样,你有选择伴侣,或者选择单身权利。”

“这是法律赋予你的,所以你不必在意世俗怎么看。”

“如夜,这些话我只会对你说。”

“因为我们是警察,我们的义务就是扞卫法律,保证它不被人生来的贪欲和偏见所玷污。”

“所以如夜,你在我眼里和其他男人又都不一样。”

“你除了是我想娶的人,也是我的同志,我希望你是少数懂得我这份初心的男人。”

时风潜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季如夜,她的眼睛望向窗外的远方,有什么极其坚定的,类似信念的光芒在她眼波间摇晃。

但最终那点光芒还是跳跃到了季如夜身上,化作一池柔波,将他的心轻轻包裹。

她伸出一根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我的秘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

她说完,又敲了敲季如夜的脑袋,指挥着他回床上休息,独自披上外套出了门。

时风潜有她独特的、不为外人道的使命。

这种认知出于警员的直觉,瞬间出现在了季如夜心里。

他的心思一时间活泛起来,那些曾被他尘封的理想,也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冒了头。

紧接着,他张开手掌,看着时风潜塞进他手里的,那枚小小的、鲜红的五角星徽章,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

凌厉的尖角像是轻轻扎在他心里,他将手攥紧,又仿佛觉得那颗红星闪耀起来,渐渐挂上天空,成了他的指引、他的信念。

而时风潜出门后却没有走远,她双手插在口袋里,回忆着昨晚查到的线索,半晌才靠在小巷的墙边,给时青打了个电话。

“喂?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时青电话接得很快,他沉默了一下,开口的语气却还是那么骄横。

“青青。”时风潜说得很平静,好像她平常就这样叫时青:“这边事情很复杂。”

“啊?”时青显然吓了一跳,声音也高亢起来:“靠,很危险吗?!我、我叫我妈帮你……”

“不用。”时青越是慌乱,时风潜倒是越发游刃有余起来:“咱妈那边事情已经很多了。”

“青青,你能帮我吗?我需要你。”

时青没有回答,听筒里的呼吸声却显得急促起来。

时风潜也屏着一口气,仿佛自己正坐在赌桌旁。

随后她听到了时青有点激动的声音:“我、帮、帮你吗?”

时风潜隔着电话似乎都能感觉到时青的雀跃,他像一棵被遗忘的树,偶然得了甘霖,语调都是上扬的:“那要看你态度了,你求我啊。”

时风潜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却被感染似的上挑起来:“这样多没意思。”

“宝贝,我有我的难处,你一定要帮我,我才有底气不带季如夜回家。”

时风潜能感受到对面的呼吸都是一滞,紧接着是手机掉到地上的声音。

她听到时青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捡起来,随后是控制不住的欣喜。

似乎时青想要立马应下来,但念头一转,又只丢下一句“我考虑一下”,便挂断了电话。

时风潜把手机握在手里转了又转,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再多了解时青一些。

她从前只知道,时青是个穿黑丝跳艳舞都毫不脸红的小少爷,却没想过时青会在如此简单的挑逗下,露出这种羞涩的反应。

她正犹豫着,便收到了时青的短信:需要什么告诉我。

听话的狗会主动把缰绳交到主人手上。

志得意满的笑容挂满时风潜的脸颊,仿佛一切都顺利地不像话。

她将自己的需求细细地打好,发送给时青,便轻快地朝着附近的市场走去。

时风潜在附近逛了一圈,却始终没想好买些什么。

她自己在家其实很少下厨,基本是在路边的饭馆打发了,只有时青过来时,她才会偶尔为时青做点什么。

时青有点挑嘴,长时间相处下来,时风潜也习惯了按时青的口味买菜做饭,然而想到今天下厨是为季如夜,她才踟蹰起来。不知道季如夜有没有忌口。

她想应该是没有的。

她很清楚这种境遇的男人,他们的生活没什么挑剔的余地。

可越是想到这里,她越是想让季如夜摆脱过去那种逆来顺受的心理。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街边一家红牌子的快餐店上。

那是近些年很流行的外国快餐,红底牌子上是一个和蔼笑着的老奶奶,再一旁的招牌上是大大的“kfc“,相比之下,旁边的中文译名“凯德基”倒是小小的挤在一边。

时风潜吃过几次,味道不错,但时青向来对此嗤之以鼻。

“这在外国都是穷人吃的,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才会被骗。”时青这样说着,却还是诚实地把薯条一根根往嘴里送。

对于刚从物质匮乏的年头走进新时代、全民奔小康的群众来说,终究没人能拒绝这种高油高糖、充满独特风味的异国快餐。

于是十分自然地,时风潜拎着一份“豪华双人餐”回来了。

看到袋子上的标志时,季如夜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他对这家店最近的印象,就是上次妹妹考了95分,央告着母父带她去吃一顿。

母父答应了,但看着动辄四五十元的套餐,还是决定只给妹妹买了一个汉堡。

妹妹不乐意,一定还要吃薯条和鸡块。

母父给他使了个眼神,他看了看旁边桌上的套餐,轻轻安慰妹妹,说自己回去可以试着给她炸薯条。

但他不说还好,他这样说了之后,妹妹显然更生气了,大骂他是抠门的土包子。

母父或许是嫌丢人,也连忙哄着妹妹,最终还是以他掏出自己刚发的工资,给妹妹买了份最便宜的套餐作结。

那份套餐他一口也没能吃上,妹妹给母父一人一根薯条,母父吃了,眼里除了欣慰,就是心疼,都连忙说不爱吃,让妹妹自己吃,于是剩下的那些。便三两口都进了妹妹的肚。

最后妹妹浅浅打了个嗝,还是说没吃饱。

这东西实在是让人肉疼。

季如夜在旁边默默掰着手指,计算着刚才花出去的钱本来够买一家人几天的菜,结果这么一顿花出去,妹妹一个人都没吃饱。

剩下几天要省着点花了,可巧夫难为无米之炊,饭菜做得不好,少不得又要被骂,母亲生了气,说不定还要挨打。

他叹息一声,不由得好奇这么贵的吃的,究竟好在哪里,于是他等妹妹吃完后,悄悄用手指沾了沾装薯条的包装盒,往舌尖贴了贴。

他尝到了几颗盐粒,有些咸,他便又拿起妹妹喝完的果汁杯,掰开那插着吸管的盖子,将妹妹用吸管没能喝净的果汁往嘴里倒了倒。

而这一幕恰巧被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妹妹看到了。

“哥!”妹妹大叫一声,冲过来就推了他一把,又愤怒地把他手中的杯子拍掉:“你干什么呢?用女人刚喝完的杯子喝剩下的,你丢不丢人啊?”

周围的人斜着眼睛看过来,母父或许原本觉得没什么,听妹妹这么一说,又被周围的人注视,脸蛋立刻也烧了起来,灰溜溜地拉着他走了。

季如夜很后悔。

他觉得那口盐巴并不好吃,那一滴果汁也根本没尝出味道,却为此回家挨打受罚,一连三天没能吃上饭,因为那几天精神不济,到了局里也是被女上司不怀好意地调侃了一番。

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因为印了标志性的老奶奶图标而身价倍增的包装袋,此刻恍惚间勾起了季如夜不那么好的回忆。

可他目光向上,看到时风潜的脸,忽然又觉得那个图标不再那么讨厌了。

“看了看,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就买现成的了。”时风潜把东西放在一边,说着就走上前,搓着有些冻僵的手,缓缓伸到了被角下,试图暖一暖:“基本都是土豆、鸡肉、面包、芝麻、生菜、蛋黄酱之类的,你没有忌口的吧?”

季如夜原本听时风潜的话,躺在被窝里一动没动,看着时风潜把手伸进来时,他下意识缩了缩,然而时风潜的手极有分寸地停留在了被子的边角处。

她的身上透出外面冰雪的寒气,声音却暖得像和煦的春风。

季如夜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又愣怔一下,抬眼看了看那个大大的、鼓鼓囊囊的包装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风潜买的套餐里还带了他的份。

他原本倒是什么都没想。

在他的认知里,女男共处一室,男人又显然已经是女人的所有物,那么男人就应该负责照顾女人的饮食起居。

虽然是身体确实难受,但不能给心爱的女人做饭,劳累她亲自跑出去,这已经是很不合格的行为。

那么她自然只买自己的那份就好。

或许她温柔又善良,不仅不埋怨他,还给他带个馒头。

但绝不是带这么昂贵的一份东西给他,他与这沉重的宠爱并不相称。

季如夜这样想着,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的嘴巴向来不算聪明,此刻心里更是被搅得凌乱,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低微的感谢和隐忍的爱意。

于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悄往时风潜的方向挪了挪,慢慢对着时风潜那双掖在被角里冰凉的手敞开怀抱。

时风潜缓缓呼着气,感觉到不那么冷了,正准备起身,却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被小心翼翼地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炽热的胸膛紧贴上她冰凉的掌心,一双略微粗糙的手将她的手背拢着。他的臂膀不像时青那妖娆性感的拥抱,而是像烈火中被敲弯的钢,用一种顽固而温柔的态度,将她的手掌护在他坚实的怀中。

这并不是一个男人该给人的感觉。

可这恰恰又是一个男人给她的最深刻的感觉。

那感觉与她一辈子苦大仇深的父亲一样,与世上所有被禁锢、被洗脑,而对她们表现出恭顺的男人一样,带着一种寻常女人自己也做不到的、献祭式的付出关怀。

女人将自己无法企及的准则,书写成了劝导男人的规则,以此束缚他们他们千年,享受他们血液滋养的苦果。

假如有另外一个世界,假如那个世界里,对异性同胞做此暴行的是男人,那一世的女人想必也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并自以为高尚。

时风潜明白其中的道理,却还是不忍对季如夜苛责。

说到底,季如夜是受害者,不能因为他屈从于那些残忍的束缚,就将他的心意一并打消。

想到这里,时风潜收敛了多余的心思,她轻轻推了季如夜一把,灵活地抽出了手:“别着凉。”

说完,她又站起身,将那一包快餐拿了过来:“先吃饭吧,一会儿该凉透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风潜总觉得季如夜的脸色不太好。

但一听时风潜那样说,他又立刻挣扎起来,似乎想要下地:“我去热一下吧?”

“不用。”时风潜将季如夜往回一按,另一只手已经熟练地一样样拿出袋子里的东西:“这玩意都是油炸的,蒸过就变味了。”

季如夜被时风潜不轻不重地按着肩膀,缓缓坐了回去,脑袋却越来越低。

他与他的风潜,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厌弃他的肮脏,甚至不愿意用他的身体暖一暖手;她嫌恶他的短视,不知道洋快餐不能加热。

又或许善良的她并没有故意那么想,她只是本能地排斥他,排斥自己这个痴心妄想的下贱男人。

与时青故意保持的清淡饮食不同,季如夜的口味显然同大多数穷人一样偏重。

他吃薯条时喜欢多蘸一点番茄酱,一包番茄酱蘸完后,他拿薯条的手顿了一下,有点食不知味地干嚼了一根,就转而继续去啃汉堡。

时风潜把自己的番茄酱挤到了季如夜那边,季如夜的脸倒也渐渐染上番茄似的红:“谢谢姐,我不用……我吃不下了……”

他越说越小声,似乎并不擅长撒这种谎。

时风潜其实不是很理解现在一些男孩子刻意控制体重的风潮。

时青就是这一潮流的忠实拥护者。

虽然不得不承认,时青精心雕琢的身材十足的火辣,但在时风潜看来,健壮一些的男人也并非不美。

尤其是季如夜。

那副被塑造得比一些女人还健美的躯体,无论看上去还是摸起来,都别有一番风情,甚至时风潜平心而论,就硬件条件来说,季如夜在床上,比时青更好操。

时风潜对待男人的态度,虽多少与大多数女人不同,但她也终究是个女人,也终究懂得女人的心思。

那些女人实际上从不真正在意男人的身材。

时青这样的好看,白天拿出去倍儿有面子,季如夜这样的好摸好操,晚上夜深人静,多少女人就喜好一边折辱这种男人,一边享受他们给自己带来的欢愉

——否则季如夜也不会遭受局里那些女人的骚扰,也不会在昨夜被那些嫖客那样折磨。

偏偏在世俗的恶趣味下,季如夜不被允许发现自己的美,反而被要求以自己独特的美为羞耻。

这种性羞耻,无时无刻不在残忍地规训着他。

再者他饭量虽然明显比时青大,但时风潜觉得这才是正常的,时青那种倒像是吃猫食。

于是时风潜舔了舔手指,半是强迫地拿起一根蘸了番茄酱的薯条送到季如夜嘴边:“你吃,我不爱吃番茄酱。”

季如夜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不要说喂饭这种亲昵的动作,单单是听时风潜一句话,他的心就跳动起来。

这种善意的谎言太常见,又太温馨。

只是那温馨过去从不属于他。

假设餐桌上有一条鱼,那么最嫩的鱼肉必然是妹妹的。

母亲会挑走鱼背,说自己就爱吃这种口感扎实的,父亲和他呢,会默默帮母女俩挑干净鱼刺,然后父亲捞走鱼头,他捡走鱼尾。

父亲会一边说自己不爱吃鱼肉,一边开玩笑似的,说你哥哥也是,从小就爱吃鱼尾巴这块,男孩子都这样,而季如夜就跟着点头附和。

这样才是和睦的一家人,才是温馨的家庭。

大多数时候,季如夜觉得这是正常的,甚至日子久了,他真的觉得自己就是爱吃鱼尾。

他只需这样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嫁人,会生女,会逐渐有资格用布满皱纹的手捞走鱼头。

可某些时候,他又会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

他并不那么在乎自己能否吃到鱼肉,虽然他想吃,但他情愿让着妹妹。

但他不喜欢假笑着承认自己爱吃鱼尾。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撒这种谎,让自己的谦让变得理所应当,变得毫无意义。

可他很快又会打消这种念头。

反正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儿子、或未来的夫郎、父亲所该做的,不是吗?

是时风潜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常规。

原来他也可以被这种善意的谎言爱护,也可以有自己喜欢吃、和不喜欢吃的东西,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姐……”季如夜感觉自己有点想哭,但他不敢哭出来,他不敢在此时此刻败坏时风潜的兴致,只能尽力压低自己的声音:“我……我感觉身体好多了。”

季如夜说着,脑袋好像恨不得要埋到地底。

这种程度的求欢,对他来说还是太不知廉耻了。

可他除了身体,一时也想不出能回报时风潜的东西。

他过去从不认为自己对异性有什么吸引力,从小到大,女生对他就只有猥琐的讽刺和异样的目光。

但他又记得,昨夜那些女人虽然言语上一直在嘲笑他的身材,但上手时还是显得很受用。

那么如果某一天她回想起他,回想起曾经对自己的付出,是不是就不会觉得那么恶心、那么不值得?

时风潜一开始还没在意,但她一抬头,看到季如夜微红的耳根,才算是察觉到了季如夜的心意。

她眼珠转了转,一边将手中吃完的包装纸攥成一团,归拢到塑料袋里,一边轻笑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是吗?一会儿我再帮你检查一下。”

季如夜“嗯”了一声,随即识趣地起身,帮着时风潜整理起吃完的残局。

整理垃圾时,季如夜从屋子的旧柜子里翻出几个五颜六色的塑料袋,时风潜愣了一下,问季如夜拿这些做什么。

季如夜被问到时,动作顿了一下,扯着嘴角解释起来:“这个、这个套餐很贵吧?”

“还好。”

“嗯……这个,像我们这种人家,一般是买不起的。”季如夜被时风潜随意的回答弄得一怔,便换了个说法解释道:“我们现在,很可能在被人看着。”

季如夜一语惊醒梦中人,时风潜迅速便明白过来。

他们现在是在执行任务,以他们的伪装身份,他们不该吃这种食物。

时风潜回来的路上虽然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但想来无论是警局、皮条客、还是幕后的势力,都有极大可能正在暗中监视他们。

季如夜将他们吃完的包装袋细心地拆开来,分别装进几个小袋子中,分开丢掉便不会引人注目、露出马脚。

时风潜看在眼里,逐渐意识到季如夜不仅是细心。

他的行为更像是某种刻进骨子里的、谨慎的直觉,这种特质在他认真的神态下,成就了一种无边的、区别于传统男人的独特魅力。

与他出任务,比同一些不靠谱的女警共事,要更觉得可靠。

等到把所有东西都处理好,季如夜才好像松了一口气。他放松时,胸膛会浅浅地起伏一下,然后目光逐渐低垂下去。

那道低垂的视线很快又转向时风潜,好像季如夜这才意识到,时风潜刚才一直没有说话。

他看上去一时慌乱起来,不复刚才从容自信的样子,而是干巴巴地咳了一声,自我反思起来:“那个、也可能是我太神经质了……”

时风潜回过神来,拉着季如夜便坐到了床上:“哪里的话,你做的没错,是我太粗心了。”

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好像不太希望季如夜看到自己的神情,便缓缓引导着季如夜转过身去,一点点将对方的身体搂在怀中。

暗示性的动作让季如夜忍不住绷紧了身体,他能感觉到时风潜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起来。

对季如夜来说,异性的亲近并非十分美好的事情,但时风潜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周身,又让他不敢挣扎。他尽量控制着力气,不敢往时风潜身上施加重量,双手则跟着时风潜的动作,自觉地开始解开下方的衣扣,

时风潜似乎有点走神,直到两人的手触碰到一起,她才发现季如夜已经独自解开了三颗扣子,露出平坦带伤的小腹来。

她眸光一动,连忙抓着季如夜的衣服,替他将扣子系了回去:“淤青颜色都没淡下去,你这不撒谎么。”

季如夜是提着一口气的,他刚做好回身伺候时风潜的准备,就冷不防被时风潜这样摆了一遭,那口气便一下子坠落到谷底,摔了个半死不活。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他不是故意恶心她,但他又觉得难过,于是情绪和声音都堵在了嗓子眼,一声也没吭出来,只能在回过神后,小幅度地挣扎着,想要从时风潜怀里离开,不再受这种屈辱。

然而时风潜力气极大,季如夜又没敢太用力,便被时风潜在脖子上轻轻啃了一下,一把捞回了怀里。

他听到时风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难以名状的情绪:“如夜,跟我聊聊天。”

“我想了解你,更多一点。”时风潜说这句话时,活像个第一次给喜欢的男孩送情书的初中生。

季如夜对这语气多少有些熟悉。

他初中的时候,同桌是学校里有名的美少年。情窦初开的年纪,男孩的书桌里总是塞满了礼物和情书,耳边全是青涩真诚的告白。

季如夜跟着听过许多,但当那些声音放大到他耳边时,总是会变一个论调。

“拉车的公牛”、“能吃的公猪”、“大香蕉弟”、“男婆子”、“恐龙再世”等奇思妙想般的词汇,才是他听到最多的、恰如其分的形容。

时风潜想了解的会是这些吗?

季如夜的手指无意识地搅动两下,心里纠结起来,但最终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好”。

季如夜靠在时风潜怀里,不太敢出声。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更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心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他有意地将头转过去,背靠着时风潜,鸵鸟一般把自己通红的脸色隐藏起来。

“你为什么要做警察?”时风潜的声音从他耳后的位置传来,热流打在他的脖颈后面,引得他一阵浅浅的颤栗。

他呆了半晌,时风潜则看着他黑亮短促的发梢没再说话。

那发丝有点凌乱,不比时髦的男孩那样规则,看上去像是穷人家男孩自己剪出来的样式,沿着那一簇簇头发向下,会见着他脖子后面的疤,由于他低着头,颈椎那里便被顶出一小块嶙峋的弧度,周遭的肌肉却紧绷着,十分扎实,使得凌乱与规则的美感交杂着,看起来十分诱人。

他的气息显而易见地起伏了几下,才缓缓地出了声:“大概是我刚上初中那年吧。”

随着季如夜的回忆,时风潜仿佛默默在心里勾勒出了他的肖像。

他应当是十二三岁,第二性征刚刚开始以旺盛的速度发育,他个子开始窜得很快,所以总是穿着短半截的裤子。

他或许开始有一些心事,但更多时候还是单纯背着沉重的旧书包,日夜在那条熟悉的路上往返。

“有一天,我上学的路上,一个阿姨向我问路。”季如夜的声音很轻,语气很平稳,但低垂的脑袋还是诉说着这段经历的不愉快:“我和她说了,她说自己认不清,让我给她带一段,我答应了。”

“那条路上要经过一个小巷子……”季如夜说到这里,尾音顿了一下,半天才继续说下去:“那条巷子很小,不起眼——就像……我们昨晚去的那条。”

时风潜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打断季如夜,想安慰两句,却又忽然觉得无从说起,只是用拇指在季如夜的手腕处,安抚似的蹭了蹭。

季如夜没继续说,也知道自己说得已经足够清楚,他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一滴薄薄的泪珠在眼睛里转了一圈,又被他憋了回去:“她拉着我,我害怕,一直求救……最后是一个警察叔叔救了我。”

说完,季如夜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又好像只是缓了一口气,后面的话倒是顺畅了许多:“他对我很好。大家都说是我不对,妈妈和爸爸也说我丢人,只有他安慰我,说我没有错。”

“虽然可能确实是我错了。”季如夜的声音低垂下去,仿佛被压到了底的弹簧,紧紧地绷着:“但我还是觉得他很好。要是我也能像他那样就好了。”

“再后来……我妹妹考学没考好,家里说要送她上私立学校,要很多钱。”

“刚好我们一个亲戚说,在警校有认识的人,那段时间男生进警校,不仅不用交学费,每个月还有补贴。我就去了。”他说着,忽然有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本来说是去做个民警,但还是刑警赚得更多,总之也是……阴差阳错吧。”

时风潜听着,目光一点点垂落在季如夜身上,她的神色不太明朗,像是夜色下朦胧的星光,缓缓在季如夜的侧脸落下一个轻柔的亲吻:“他说得对,你没有错。”

季如夜愣了一下,随后不由自主般转过头来,他的眼里泛起一点点光亮,很快又被他垂着眼睑藏了起来,嘴角则悄然挂上一点小男生的窃喜:“我也觉得……我、我、后来……后来我也帮过一个男孩,有人在车上对他动手动脚,我帮了他,告诉他别害怕,他没有错……”

“但我说带他去报警,他还是不愿意。”

“我知道这会影响他未来的名声,可还是那么做了,那时候,我有一种救了曾经的自己的感觉。”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抬起头来,神情中盛满了细小的期待:“我是不是很奇怪?”

时风潜摇摇头,她没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季如夜的耳朵。

她知道季如夜为什么会这么想。

季如夜是一个矛盾体,他心里藏着叛逆的种子,只是那颗种子被埋进了世俗深深的土壤,难以破壳。

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许多事。

于是她沉默了半晌,俯下身轻声说道:“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夫郎的事。”

她能感觉到季如夜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又像一株被霜打了的小草,蔫蔫地垂了下去,浅浅地“嗯”了一声。

时风潜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叫时青。”

“你应该也听说了,我是入赘到他家的,我原本姓风,就叫风潜。”

季如夜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

入赘虽然是少数情况,却也并没听说赘妻一定要跟夫姓的。

反而从警的日子久了,倒是见过许多赘妻不堪羞辱,愤而杀人的情形。

文学作品或是民俗想象中那种唯唯诺诺的赘妻,现实中似乎并不怎么存在。

“这你就清楚了吧。”时风潜的话里满是无奈,嘴角却好像上挑了一下:“他和他的家人,都霸道得不像话。”

时风潜话中的含义没有明说,季如夜却仿佛听得清楚。

这是劝他知难而退吗?

可季如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疑惑大于羞恼。

他从未对进人家门这件事抱太大的希望。

他的人生一直在稀里糊涂地走向绝路,他只能一直自己安慰自己,将自己置身事外,好不去思考那些会令他伤心的事情。

“我——”

季如夜刚犹犹豫豫地张开口,时风潜便轻声打断了他:“我是真心要带你回家,所以必须告诉你家里的实情。”

季如夜听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乌黑的眼珠不安地转了两转。

时风潜也没打算等对方回答,自顾自地撑着脑袋回忆起来:“我和时青从初中起就是同学,我深知他本性不坏。”

说完,她顿了顿,勾着嘴角补充道:“可凡是我们见面,就一定会吵架。”

“时青脾气差,是个被母亲宠坏的贵公子,一言不合就发疯,必须得身边的人一直哄着才行。”

时风潜一面说,一面端详着季如夜,末了伸手在他鼻尖点了点:“你面对他,是要受很多委屈的。”

季如夜的喉结滚动几下,悄悄抬眼看了看时风潜的脸色,又蓦地红了耳尖,低声回道:“我……如果您真要娶我,我会尊敬正夫。”

他说得有些别扭,似乎这种大胆的预想,说来有些让他无地自容。

时风潜眨着眼睛看了看季如夜低垂而露出的发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神色却又不见许多和缓,反而越发凝重起来。

她把季如夜复又搂进怀里,嘴角一点点垂了下去:“你放心,我说过他不是坏人。”

“可怕的是,他身边的人……我要想想,再想想……”

她呢喃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时风潜并不是嗜睡的人,但季如夜身上清爽的气息,还是让她紧绷的神经涣散了那么一刻。

她没再多说,她相信季如夜作为警员的敏锐嗅觉。

季如夜的唇开启了几次,终究也没发出声音。

他早该想到的。

这次莫名其妙的任务、这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这个温柔到神秘的女人,都是一潭他过去难以涉足的局。

工作这么些年,他不会不清楚所谓组织内的水有多深,他知道那不是他这种人玩得起的,所以一直与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是他这种人的生存之道。

直到今天,他似乎也只是上位者博弈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可这一切于他这枚棋子而言,却足够掀起颠覆一生的波澜。

他略微偏了偏视线,目光定定地落在时风潜假寐的侧颜。

他看了半晌,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慢慢环上了时风潜的腰。

“妻主,我该怎么帮你?”

方桌上的麻将块被转得哗啦作响,打得时青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明明时风潜都跟他说了,不娶季如夜。杜桑桑却联合着他父亲给他施压。

他那个父亲,时知节,是个纯纯粹粹的老封建,一辈子的目标就是当贤夫良父,什么爱情和自由,在他眼里通通是异想天开。

尤其是杜桑桑告诉时知节,说时风潜已经和季如夜睡过了之后。

他无暇顾及杜桑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只说即便这样,他也不会让季如夜进门,时知节就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时青鲜少受这种委屈,当即闹了起来,时知节却当场又喝止了他,半分面子也没给他留,而是命令他守好作为正夫的本分,乖乖帮风潜迎季如夜进门。

明明时风潜那一关都过了,却折在自己父亲这里。

他每扔出去一张牌,就好像回忆起时知节义正辞严的样子,心里不禁更加气愤。

奈何他天不怕地不怕,却从小最怕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对外以贤惠着称,对自己却一向狠心,搞得时青小时候在学校里受了委屈,也从不敢向父亲哭诉。

小小的孩子,没有世俗的牵绊,也没太多所谓的善恶观。

他们只是记恨时青。

恨时青有好的容貌、好的家世、好的成绩,恨时青嘴甜会讨喜,惹得老师和其他家长交口称赞。

于是他们的家人一面骂着他们不如时青,一面教唆他们要想办法打败时青。

如何打败呢?

时青是生在终点的人。

他们的父母奋斗一生,也未必能打败时青,却要求他们尚且稚嫩的孩子去打败。

那么就用孩子的方式吧。

用最简单、也最残忍的方式。

他不止一次被孤立、被嘲讽、甚至被欺凌。

孩子们在这种事情上,做得野蛮又聪明,让时青陷在委屈里却又无处诉说。

大人们对此通常不大上心。

要么只说是小孩子打闹不妨事,要么是表面批评两句,背地里换一副嘴脸来议论:“其实也不怪人家,时青这种出身的孩子,肯定也没少仗势欺人,说不定人家是正当防卫呢。”

“对啊,我感觉时青自己本身也有问题的,不然怎么大家都孤立他?要不是他家里有关系,我才不想出头当恶人,批评人家没背景的孩子。”

时青很委屈,可他不敢告诉父亲。

父亲只会挑他的不对。

母亲倒是会帮他,但母亲总是很忙,他有时候不想打扰母亲,也就那么忍了下来。

如是这样,也不过是转了两次学,然而每次转学也都是那样,他也就没再和家里提起,而是学着自己去应对。

只是他的应对方法总不太奏效。

孩子们并不打算跟他讲道理,而是照旧在放学后,将他堵在偏僻的地方。

时青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是路过的风潜救了他。

他总是回想起那天放学路上,夕阳染红了半池江水,波光映衬着堤坝上骑着自行车路过的风潜。

她骑着车,宽大的短裤裤角被风略微吹起来。

他越过人群看见她,她也朝他看过来。

他忽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好像高烧时灌下一副良药,看着她果断地跑来帮他解围。

后来她说带他去家里,给他找点药。

他也顾不得父亲常说的,男儿家的廉耻矜持,就那么红着脸答应了,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轻轻捏着她的衣角,跟她到了那个狭小逼仄的家。

她长得很高,打架很厉害,胳膊上有道疤,看上去就是个不良少女。

但她实际上心很细,到了楼下,就让他先在附近的树下等着,说男孩子不好随便进陌生女孩的家门,却又给他留了把小刀,告诉他别害怕,遇到危险就直接反抗,以暴制暴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随后她从家里抱出药箱来,给他一件一件分好类,嘱咐他回家自己用,但还是亲自给他膝盖上的伤口贴了创口贴。

他总是忘不了那天。

夏夜,晚风,蝉鸣,还有风潜。

后来他听从了风潜的建议。

以暴制暴。

也就逐渐成了今天的时青。

可风潜却好像不再喜欢他了。

他写的告白书杳无回信,送她的巧克力被原封退回,给她的生日宴会她不辞而别,连他们缔结婚姻后,对一切也总是极不情愿。

时青偶尔会觉得苦恼。

他其实并不怎么知道如何去爱人。

父亲不爱他,兄弟姐妹不爱他,朋友也不过都是泛泛之交。

唯一爱他的母亲总是很忙,爱他的方式也无非是由着他胡闹、给他花不完的零花钱、送他用不完的首饰礼物。

但同样的方式用到风潜身上,对方却总是不领情。

风潜对他的钱财和礼物不怎么在意,他想由着风潜胡闹的时候,风潜也从不胡闹,如今风潜或许要做些反叛的事,便忽然来了个大的,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辗转反侧了许久,觉得自己也并非容不下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夫侍。

但他又不禁想着,风潜本来就不喜欢他,如果有了新人,那哪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诚然是正夫,甚至风潜作为赘妻,可以说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但他想要的究竟不是这些。

他不想变得和父亲一样。

那个只有表面的尊严,而从无母亲宠爱的正夫,每日只是慨叹自己没能生个女儿。

他不解,他不服,他偏要活得比女人还刚强。

他要更美、更强,要美到让旁人都自惭形秽,强到除了他的母亲和风潜之外,瞧不起任何女人。

只是他这样不会被爱。

甚至那个曾经教给他以暴制暴的风潜,也并不爱他现在的样子。

一切似乎都在印证情感节目里所说的事实:男人要懂得示弱、懂得依靠、懂得服从妥协,才能惹人爱怜,才能抓住女人的心。

想到这里,时青心内越来越乱,他干脆将面前的牌面一推,摆着手说不打了。

“哎呀,我手气正好呢!”旁边的男人叫了一声,噘着嘴巴不乐意起来:“青哥,你这脾气越来越见长了,别是输不起吧。”

“放你爹的屁。”时青哼了一声,直接把对方的牌也拍倒了,又扔了一把钱出去:“下次来要饭,记得带个碗。”

那男人收了钱,也知道时青的脾气,倒也不计较,反而笑嘻嘻地把钱揣进兜里,摊着手八卦起来:“青哥,怎么回事?今天心情不nice啊?”

“你还问、你还问!”坐在男人对桌的一边嗔怪,一边拿出了口红,边涂便给人使眼色:“妻主在外面偷腥,你什么心情,还问青哥,不是找不痛快么。”

“嗐,多大点事儿啊。”男人摆着手,笑着怂恿起来:“我们青哥还能怕狐狸精?我看嫂子被青哥管的服服帖帖的,就算外头偷腥,难道还真敢往家里带?”

“你懂什么,嫂子这回可硬气呢,跟那个小的是‘奉旨成婚’。”

“不是吧?不过嫂子是入赘的,这事儿还是应该看青哥的意思,就是真没办法,进来个小的又能怎么样?青哥别想了。”

“也就你啊,新婚燕尔,妻主新鲜劲儿还没过,才让你能说出这种话。”对桌的男人把口红一收,叹息着敲了敲桌子:“纳一个小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咱们又不是那种穷人家,还要考虑养不养得起,都看妻主心意罢了。”

“唉,说的也是。”男人听了这话,抱着膀子哼唧起来:“青哥都难免苦恼这种事,你们说,这女人,怎么就那么花心呢?”

“嘁——你要是能,你也花心啊,你有能耐,也招个赘,然后你一边抱着潜潜,一面和桑桑暧昧,也没人敢说你什么。”

牌桌被“哗啦”一声掀掉,时青当即就翻了脸:“杜逸群,你特么说谁呢?!”

“我能说谁?”男人显然也不怕,直接瞪了回去:“大家都是要脸的人,别逼我戳破窗户纸——时青,自从你妻主出这个任务,你就天天缠着我妻主问东问西,你安的什么心?”

“我跟桑桑问我妻主的事,怎么了?!”

“哎呦,你这一口一个桑桑的,我都没管我妻主叫桑桑,你倒是不害臊!”

“我跟杜桑桑从小是邻居,我爱怎么叫她你管得着吗?而且名字不就是拿来叫的,我不叫她桑桑叫什么?叫臭狗屎吗?那你就是臭狗屎的夫郎吗?”

“你!”

“别吵了。”沉静的声音一出,剑拔弩张的氛围便瞬间弱了下去,三道目光便齐齐聚焦在了那个方才一直沉默的,稍显年长而浑身贵气的男人身上。

最终是杜逸群率先哼唧一声,扯着年长男人的袖子哭啼起来:“柳哥,你看他——”

柳闻瑛算是圈子里极有名望的人。

上一个能在贵夫圈里这样受尊重的,应该还是时知节。

甚至近几年来,柳闻瑛说话的分量大有赶超时知节的意味。

但贵夫圈里还有另一个例外。就是时青。

他的善意和恶意从不针对某个有名无名的人,他单纯把所有人当垃圾。

因此当杜逸群攀着柳闻瑛的胳膊哭哭啼啼,时青也根本没顾忌,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直接将杜逸群整个儿人拽了出来:“你特么说话就好好说,别搞得跟断袖似的。”

这一来杜逸群更是怒上心头,眼看着就要发作,却又一次被柳闻瑛出声打断:“小青不是那种人,逸群别想太多了。”

杜逸群年纪虽轻,偶尔有些沉不住气,却终究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柳闻瑛发了话,他便有再多不忿,也还是偏着脑袋住了口。

然而与杜逸群相比,时青在这方面却好像更加大度些,或者说他根本不将这种程度的冲突往心里去。

他没跟两人说什么,反倒若无其事地扶起桌子,随手一颗一颗地将麻将捡回桌上。

柳闻瑛向来懂得如何权衡局势,他见两人安静下来,便转而跟着时青捡起麻将块,又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话题:“小青,你和家里闹矛盾了?”

时青将捡好的麻将往桌子中间一扔,纤长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歪着脑袋“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在我家住一阵吧。”柳闻瑛整理着麻将,将它们一颗颗码好,摆回四方的阵型,又搓着骰子扔到了中心:“我妻主带小囡去参加游学活动了,这几天都不回来,家里也没有女人,你放心在这儿玩几天,放松下心情。”

时青很少在别人家留宿,但柳闻瑛说话有种莫名的说服力,对着时青莞尔一笑的样子更是柔和得像春风。

对比家里总是板着脸教训他的时知节,时青最终还是选择答应下来。

“我和你爸说过了。”旁人都离开后,柳闻瑛很知礼地给时知节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打算留时青在家小住两天。

时知节和柳闻瑛说话都有种隐晦的意味,时青并没完全听懂,但长期浸淫在圈子里,他清楚要让自己的父亲松口,柳闻瑛一定是开出了什么难以拒绝的条件。

比如替好友教育下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儿子。

“是为你妻主纳侍的事闹了矛盾?”柳闻瑛给正在看电视的时青端来水果时,果然便图穷匕见。

时青懒得听长辈再教育自己什么,含糊地应了下来:“一点小事,我已经想通了,她爱带谁回来就带吧,还能翻天吗。”

他心里当然不这么想。

要是有机会,他恨不得将那个什么季如夜胖揍一顿,然后给他随便找个什么女人赶紧配了,不要来祸害他和他的风潜。

不过长辈必然是要劝他贤良的。他不想听,就打算这么糊弄过去。

谁知听了时青这么说,柳闻瑛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很美,狭长的眼眸弯成月亮的样子,岁月没给他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增添了他成熟优雅的韵味,让时青也忍不住看呆了。

“盯着我看什么?”柳闻瑛收了笑声,仍旧弯着眉眼,像个慈爱的长辈似的,捏了捏时青的脸颊。

时青连忙收敛了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嘴里送了一片橘子来掩饰尴尬:“没什么……就是觉得柳哥你保养得真不错。”

将心里话说出来后,时青倒是打开了话匣,后面的对白也流畅起来:“要是我到了你这个年纪,还能有这么漂亮就好了。”

柳闻瑛听着,撑着脑袋歪在一边,颇有些惬意地看向时青:“小青你比我漂亮多了,就是比我年轻的时候,也好看不少,你多多保养,少生气,会一直这么漂亮的。”

时青闻言把嘴一扁,从嗓子眼儿里透出委屈的情绪来:“柳哥你说得轻巧……我做不到你这么好脾气。”

这话时青说得是真心实意,柳闻瑛倒是愣了一下,目光略微复杂起来,半晌才说道:“我和你一样。虽然你嫂子不算正经入赘,但其实还不如你。”

柳闻瑛的语气中满是无奈,带着一种吸人的魔力,时青也忍不住多听了两耳朵。

“我那时候也任性,长辈说的门当户对之类的,我从来听不进去。”

“当时她在美院上学,家里条件不好,她就蹲在天桥边卖画。她画画得好,人也长得好,一开口像个俊秀的诗人,一笑起来像个不羁的浪女。”

“我昏了头,被她骗上了床,没结婚就怀了孩子——我并没有你那样开明的母亲,愿意舍下面子为你招赘。出了这种事,我除了下嫁给她和上吊自尽之外,也别无选择。”

听到这里,时青脸色一变,连忙跪坐起来,伸手捂住了柳闻瑛的嘴巴:“哥,这、这事不要乱说啊。”

大家都多少听过柳闻瑛和他妻主的故事。

不过传闻总是另一个版本。

传闻他妻主柳琅出身书香门第,母亲是文化局的副局长,父亲是美术老师,柳闻瑛和她是玉女金童、天作之合,遵从当年三媒六聘的规矩,写了三书六礼,办了盛大的婚宴,是圈子里乃至市里的一桩美谈。

时青想过传言或许有夸张的成分。

譬如他那个凶神恶煞的父亲,在传言里也是温润似水的。

但他从没想过,传言与事实之间会有如此大的差距,更没想到柳闻瑛会对自己这个并不十分亲近的人直言不讳。

而为了掩盖事实,谁知道柳家曾下了多大的力气?

最可悲的是,他们宁愿花大价钱、大力气来抬高柳琅,也不远愿为实际受害的柳闻瑛挺身而出。

所以同样一桩丑事,女人听来不过是风流了些,甚至称得上聪明。

而柳闻瑛呢?就因为他是男人,所以他愚蠢上当是罪,他天真任性是罪,他付出真心是罪,他所托非人是罪,他在旁人不允许的情况下孕育生命也是罪。

这消息足够劲爆,但其实时青并不想听。

他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圈子,并不那么干净。

他一直与大部分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不想搅合太多,尤其怕这些事影响到不属于这个圈子的风潜。

可柳闻瑛却浑不在意,反而按下了时青的手,语气更加坚定起来:“我没有乱说,我说的都是事实,是为了小青你少走弯路。”

“我……”时青愣怔了片刻,转头窝在沙发里嘟囔道:“我妻主她,她还好。”

“我知道。”柳闻瑛欣慰似的笑笑,骨节分明的手指缠绵似的绕了绕时青的发梢:“你妻主是出了名的老实,从没听说她有什么不端的行为,甚至在这个混乱的圈子里,也没有关于她的任何一出风流韵事。”

“不像我的妻主,她欺骗我,利用我,最后用完即弃。”

“自从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她就开始在外面拈花惹草,一开始还是小偷小摸,我知道了,和她也生过气,也哭过闹过,可最终怎么样呢?她反而更厉害了,直接把那些莺莺燕燕带回家里来。”

说完,柳闻瑛叹息一声,总结起来:“小青,对女人总归不要太强硬,过刚易折,你越是哭闹、寻事,她对你就越是厌烦。”

“女人,甚至男人自己,从不会关心一个家庭主夫经历过什么,从不认为为人夫郎是件难事,从不对年华不再的男人有半分理解或怜悯。”

“他们只会厌弃你,给你扣上中年疯男人的帽子,而一旦被扣上这样的帽子,那便是三岁的孩子、便是路边的野狗,也会理所当然地鄙视你。”

当然,中年大叔,似乎早就成了一个众所周知的贬义词。

男人从不被允许有那种类似反抗的脾性,而女人们不会明说,她们选择另一种方式:即赞美那些温柔和顺的少年,鄙夷那些试图反抗的男人。

称他们神经质,称他们不讲理,将他们形容得面目可憎,并长期用这种狡猾的方式规训男人。

“小青,我们改变不了这些,我们只能听从。”

柳闻瑛像是说到了动情处,竟拉起时青的手,在时青手背上落下一个无奈的轻吻:“小青,你这么聪明、这么漂亮、这么热情……这么、像年轻时的我。”

“我不想看你走和我一样路。”

不知为什么,时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觉得柳闻瑛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可怕,像是传说中深山里碰着的野狼,眸子里闪烁着绿幽幽的光。

于是他连忙抽出了手,逆着柳闻瑛的方向接连退了两步远的距离。

然而等他定睛一看,柳闻瑛又好像恢复了之前和蔼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家与柳家毕竟一直交好,便也没再后退,而是稳了稳心神,勉强地说道:“谢谢柳哥,我明白了,总打扰你也不好,我回去再和我爸谈谈。”

“青青。”柳闻瑛哪里不明白时青的意思,然而他看上去也并不意外,反而优游自若地踱到了时青身边:“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想就这么走了吗?”

时青被这种说法吓出一身冷汗。

但柳闻瑛随即又温和起来,说道:“可能我说得不够明白——是你爸爸托付我,让我告诉你,究竟该怎么对付夫侍,我才宁愿扯开自己的遮羞布,让你看到我的伤疤。”

“这些都是你父亲不好亲自教给你,而你总归要学会的。”

时青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天在柳闻瑛家看到的情景。

男孩叫柳霖,只有十九岁,去年刚考上县里的师范学院。

机缘巧合下,他碰见了去学校演讲的柳琅。

或许是被柳琅所谓的才华吸引,或许只是为了柳琅的钱财,总之他跟柳琅上了床,第二天就被柳闻瑛以堪称极高的礼遇接到了柳家。

学自然是不能再上了,但对他来讲似乎也不是坏事。

他读书上学,本来就是为了能摆脱那个村子,嫁个城里女人。

至于做大做小,他没想那么多。他们村里穷,女人都没什么钱,顶多找欲求不满的寡夫偷偷腥,根本养不起第二个,就是村长家的女儿,也不过养了两个夫郎,娶得将将巴巴的,平时也算爱如珍宝,正夫是个老实汉子,对此从来没多说什么,一家人看着很是和顺。

狭隘的目光,让他和家人都欢欢喜喜地接受了柳闻瑛抛来的橄榄枝。

他也曾从柳琅那里得到过不少好处,甚至给他的妹妹买了最新款的学习机。

可他懂得似乎还是太少,或者他读过的书、上过的学里,并没有真切地告诉他,青春与尊严应当是万金不换的。

于是他终于来到了被抛弃、被审判的这一天。

他被蒙着眼睛,所以不至于看到自己身上遍布的丑陋伤痕,但他应该也不太在意这一点了,因为他此刻更多的注意力应该是在手指上。

他被捆着两根拇指,吊在一根梁下,双脚离地,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了那两根已然有些变形的拇指上。

一开始,他还叫喊咒骂了几句。

柳闻瑛皱着眉,温柔地捂住了时青的耳朵,看上去就像一个爱护孩子的长辈,然后对着旁边的胖男人使了个眼色。

胖男人叫柳园,也曾是柳琅的夫侍,只是那肥胖的身躯,显然已经不能再勾起柳琅的性欲,他只能时刻记着,是柳闻瑛庇护着他在这个家活下去。

柳闻瑛对柳园没多少介绍,只说这人可用,告诉时青,以后也可以适当捡些有用的人,为自己做事。

柳园看上去有点凶,但对柳闻瑛言听计从,甚至到了诚惶诚恐的地步,柳闻瑛一个眼神,他似乎就想要极力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干,上前给了柳霖两巴掌,又不知从哪捧出一个沉重的盒子。

盒子里是细线连着的砝码,实心儿的,每一块都泛着银光。

柳园将那砝码一颗颗挂在了柳霖的下体,微硬的细线死死绞着他的鸡巴,让人不禁担心他那家伙会不会被这么绞断。

他吱吱哇哇地乱叫,柳闻瑛也不堵他的嘴,反倒像是十分享受。

疼的应该不只是下体。

男孩很瘦,本身并没有几斤几两,但随着身上重量的增加,他被吊着的拇指更加难受了,身体沉重得像是要被扯开,他的呜咽声也最终被坠成了细碎的、接近窒息的气音,算是被迫安静了下来。

按柳闻瑛的话说,这是正夫们都该学会的。

时青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兄弟、甚至父亲是否也做过这样的事,但他清楚地明白,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柳琅风流成性,小人得志后更是将情人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带。

然而一代新人换旧人,几乎也没有哪个小的能让柳琅喜欢超过半年,大多数都是进门后一个多月就没了兴趣。

这其中少不了柳闻瑛的推波助澜。

他平日总扮演着一个贤惠的夫郎,不遗余力地满足妻主的欲望,堪称热情地帮妻主迎夫纳侍,以保证自己的地位和名声长久稳固。

他或许也有过像时青这样恣意的时候,但日积月累的失望,让他逐渐明白了许多。

他明白了自己究竟该如何讨妻主欢心,也明白了自己的妻主最厌恶什么。

美人无鼻的招数被他利用得炉火纯青,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让这些男孩在经历了无限的宠爱和放纵后,再一举打入地狱。

这些事柳琅或许也略知一二,但她当然不甚在意。

一个失宠小侍的莫名消失,并不会撼动她的既得利益,更何况她贤惠的夫郎总能替她处理好接下来的麻烦。

她甚至应该欣慰,经历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变得和当年的她一样聪明了。

“一会儿会有几个女人来,你不要害怕。”柳闻瑛凑在时青的耳边说着,他的声音温温润润的,抓着时青的手指却一片冰凉:“来,跟我去隔壁。”

时青几乎被吓傻了,腿脚也有些软,只能被柳闻瑛拉着到了隔壁。

说是隔壁,其实是一个装着单向玻璃的小隔间,从里面反而能更加清楚全面地看见柳霖是如何被折磨,而对方却即便被摘下眼罩,也无法透过那片价值不菲的单向玻璃看到加害者的样貌。

当然,看不看到并不重要,任何一个不傻的人,都知道这事会是谁做的。

时青有点抖,他嘴唇翁动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其实想劝柳闻瑛停手。

可他一看见柳闻瑛的神色,就知道着不可能实现,甚至他知道,一旦自己求情、或者表现出想离开的欲望,柳闻瑛就会从此记恨上他。

时青从来都不傻,他抿着唇沉默着,最终平静下来,没有驳柳闻瑛的面子,反而长出了一口气,问道:“所以您和我爸觉得,我也应该先把季如夜接回来,再找机会报复他?”

柳闻瑛眯着眼睛看了看时青,随即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不是报复,这是为你、为你的家族、也为你的妻主分忧。”

“你所说的的报复是什么?打他一顿?把他赶出去?给他配个穷人家?把他卖给地下伎院?”柳闻瑛一边例举,一边摇头否认:“这只会留下祸患,会落人口实,会影响你、影响家族,影响你的妻主。”

“你要让他打心眼里怕你,怕到没能力恨你,怕到宁可了无生趣地追求一死,宁可放弃他们曾经不要脸地求来的一切,重新变回他们本身应是的一滩烂泥,这样他们才能干干净净地从世界上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柳闻瑛说着,拍了拍时青的肩膀:“青青,到那时,你会感受到快乐的。”

柳闻瑛的话讲得几乎冠冕堂皇,可时青知道,那不过是他自我欺骗的手段。

他踌躇了一会儿,正打算说些什么,便见到外面房间的门开了。

进来的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女人。

时青一打眼,就能大概猜出她们的身份。

市井无赖、流氓地痞、或者工地上的苦工。

她们年龄有大有小,但显然有着凶狠好色的共性。

接下来的场景,时青是忍着呕吐的欲望看完的。

曾经为了取悦时风潜,他自己偷偷恶补过床上功夫,古代的房中趣味、外国的特殊玩法,他面红耳赤地看完了,做足了十二分的心理准备,才泰然自若地去勾引时风潜。

一开始还是有点难堪的,但时风潜毕竟是女人,比起平时的态度,她似乎还挺吃这一套,日子久了,时青也偶尔享受起来,并私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没脸没皮,成了个彻底的人夫了。

可面对眼前的场景,他还是一阵阵恶心,完全无法想象这是现实中的人能做出的事。

柳霖才被打过,那群女人却似乎更加兴奋,对着他被重物坠得肿胀的下身指指点点,性急的直接动手掐了一把。

男人的下身很是脆弱,平时碰一下都觉得难受,更何况被这样不分轻重地掐捏,柳霖好像昏死又疼醒似的,扯着嗓子又哭出声来。

女人好像被他吓了一跳,当即给他那红肿的脸蛋又添了一片颜色。

“靠,这贱人还挺有力气的呢,上次那个都半死不活了,跟奸尸似的,这回有的爽了。”

“我、我是有妻主的……”柳霖听了女人的话,不禁慌乱起来,哑着嗓子叫道。

然而女人们却哄堂大笑,其中一个抬脚对着他的下体便踹了过去:“呸!你就是个勾引女人的狐狸精,操,最瞧不起你这种不要脸的男人,为了点小钱,脸都不要了,还妄想进豪门,以为自己多特殊,你这种烂货,我们姐妹三天就能碰着五个。”

“就是,被玩剩的贱货,我们愿意在你死前操你,你就感激我们吧。”

女人们笑着,丝毫没在意柳霖被踹得铁青的脸色,任由他被吊在那里晃荡着,随后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直接对待沙包一样,对着柳霖被吊着的身体踢打起来。

她们来来回回地打了一会儿,似乎觉得累了,不知是谁抄起了一根棒球棍,对着柳霖的腹部敲了下去。

这一下直接另柳霖见了血,凹下去的部分也被人关注了一刻:似乎有两根肋骨已经断掉了。

柳霖没出声,连呼吸都变得很轻很轻,另外一个女人有点不满了:“你干什么呀?还没上过呢,你就要打死他?难道又特么让我们奸尸?”

拿棒球棍的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含糊着说了声“不好意思哈”,随即可能是觉得面上挂不住,连忙到角落的水池里舀了一瓢凉水,泼在了柳霖脸上:“喂,你个垃圾废物,装什么装?给我起来!”

不知是谁开的头,几个女人脱下了鞋子,龟裂的脚上带着茧子和死皮,她们先是将柳霖放下来,紧接着将那几只一看就脏臭不堪的脚踩在他的脸上、胸口上、性器上。

甚至一个站在他背后的女人,憋着劲儿要把脚趾塞进他的屁穴里。

柳霖还来不及呼痛,踩着他脸颊的大脚早已趁机塞进了他的口中,他只得呜咽着挤出两声痛苦的呻吟,像被折断手脚的虫子一般扭曲着。

“柳哥……”时青的指尖一片冰凉,心也止不住地颤:“我有点难受。”

柳闻瑛眯着眼睛看了时青一眼,但见时青脸色一片煞白,他的神态便也久违地松动下来,甚至伸手慈爱般将时青揽进怀中:“好,不想看就先回去吧。”

时青不知何时眼睛湿了一小块,无意识般点点头。然而被佣人带去客房的路上,他的眼神又逐渐清明起来。

婉拒了柳闻瑛共眠的提议后,时青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终于还是翻起身来,蹑手蹑脚地顺着记忆摸回了那个小房间。

当晚季如夜做了个梦。

梦里那个男人的面貌很模糊,但曼妙的身材和高傲的语气,又好像正是他想象中的时青。

他梦见那人质问自己为何抢夺他的妻主,他百口莫辩,又仿佛梦见自己未来在那个男人手下生不如死的结局,但当他骤然惊醒时,却又遗忘了很多细节,怎么也想不起刚才究竟梦见了如何可怕的事情。

“如夜。”时风潜看他发呆,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才见着那人缓缓地回过神:“你的家人找你。”

短短一句话,让季如夜警觉起来,他下意识去翻找自己的手机,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关机了。

熟悉的声音从时风潜的手机听筒里传出,他的父亲显然是哭过,气息一直在颤抖:“小夜,你咋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商量。”母亲的声音无比尖利,电话被夺过时,那声音更加像是咆哮起来:“你小子敢动这个心思,我就不该要你这个儿子了。”

电话是杜桑桑打给时风潜的。

看到杜桑桑来电时,时风潜设想过许多种情况,唯独没料到季如夜的母父会直接找到警察局。

这其中是否有蹊跷还另说,按局里那群家伙一贯的风格,不仅不会替季如夜说话,恐怕还要添油加醋地讲些不中听的荤话出来,这对于季如夜一向本分的母父来说,自然是无法接受的。

她有意替季如夜说几句,杜桑桑却坚持表示人家要和自己的儿子说私房话。

这种说辞都出来了,又当着局里众人的面,时风潜也终究不好再说什么,就这么把那个烫手的电话送到了季如夜手中。

而她此刻在背后看着,便见季如夜原本坚实的背逐渐像是一张脆弱的纸,本能般地弯折下去,脑袋和声音都越压越低,脖子根都开始泛起尴尬的红色:“妈……我、我错了……但我在工作……”

“工作?!你做哪门子工作的?你是要让我们全家被笑话死?我告诉你,我现在半句话都不想跟你多说,你以后别回家了,爱做什么做什么去,你就是去陪酒、去站街,就是去死,也跟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女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纵然没开免提,时风潜也隐约听了个大概,甚至怀疑贴着听筒的季如夜耳朵会不会被震聋。

而季如夜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定睛细看才能发现他手脚哆嗦着,嘴唇半张像是要说些什么,半晌却只蹦出一声小心翼翼的“妈”来。

他缩在那里,像乡间一只被抛弃的野狗,狼狈不堪,却在面对主人时仍然不敢高声,似乎对电话里那个女人的服从和惧怕,都已经成为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时风潜略微转过头,勉强控制住了想要过去理论一番的冲动。

她与季如夜没名没分,此刻还是不出头更好,一来免得众人编造些更过分的闲话,二来也不去戳破季如夜的难堪。

只是那电话里的声音越发不堪入耳,最后在几方声音的掺和下,才逐渐平息下去,末了高高在上地甩出一句“你妹妹要交学费和书费了”,才算作完事。

在女人高声谩骂时,季如夜就低头弯腰地听着,半天也没敢多说一句,直到女人这样说了,他才像得到了保释机会的犯人一般,迫切地回道:“我存了一些,我床头抽屉里有一个存折,取款密码是我的生日。”

得了这么一句话,女人的声音才终于低到了时风潜无法听清的程度,只能看见季如夜捧着手机不住地点头,末了略微失落地应了一声:“是12月19号……嗯,我回去改一下……那、那你们改吧……嗯,再……”

“见”字还没出口,那边似乎就已经挂断了。

明明受了委屈,季如夜却略微挺起了背,像捧着新鲜松果的小松鼠似的,带点喜悦地将手机还到了时风潜手中:“谢谢姐,麻烦您了。”

“不麻烦。”时风潜随口回了一句,还是忍不住问道:“不难过吗?”

季如夜闻言抬了抬头,又有些赧然地低了下去:“没事,都解释清楚了,他们就是觉得有点突然,其实也理解我的。”

他们理解的并非他们的儿子,而是他们儿子剩余可压榨的价值。

时风潜心里明白,却终究没忍心说出来,又或许季如夜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只是仍在习惯性地自我欺骗。

对于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时风潜也不想继续深究,只是对着季如夜有些落寞的身影转换了话题:“12月19号是你生日吗?”

季如夜歪着脑袋“嗯”了一声,时风潜就笑着捏了捏他的手:“那不就是下个月么,到时候我们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你没有其他安排的话,我请你出去庆生吧。”

季如夜下意识想要拒绝,面对着时风潜又说不出来,细想又隐约有些期待,便抿着嘴略微点了点头。

下个月似乎不远不近,季如夜不知道时风潜对自己的新鲜感是否能维持到那时,但此时此刻这种甜蜜的承诺却依然叫他头脑发热。

上次过生日是许多年前了,那时候母亲上班的钢厂还很景气,他过生日时给自己煮了一碗带荷包蛋的面,面汤是用猪骨熬的,他还单独夹了块排骨稍在自己碗里,母亲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劝他到年纪了赶紧找对象,并指挥父亲多帮忙打听合适的人家。

后来家里境况不好,妹妹要的钱却越来越多,他又迟迟没嫁出去,每天琐事都忙不过来,过生日这种事自然也就被遗忘了。

或许风潜会带他去吃碗排骨面,商业街里的面馆,用的都是精排。

他有点飘飘然地幻想起来,半晌又暗暗觉得自己矫情。他抬眼看看正在整理床铺的时风潜,才恍然从自己偷偷营造的幻境里慌忙地跑出来:“姐,你、你休息吧。”

季如夜明显有点紧张,像个担心自己被嫌弃的新夫郎似的,殷勤地接过了时风潜手里的活:“我来就好。”

时风潜也没有推辞,而是悠然地坐在一旁摆弄起手机。

季如夜偶尔面对时风潜会有些忸怩,干起活来手脚却很是麻利,不仅整理好了床铺,不一会儿连地都细细扫了一遍。

“如夜,你的手机呢?”

时风潜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季如夜愣了一下,便走过去拿给时风潜看:“没电了。”

时风潜将那个小小的手机转了转,不由得叹气:“是单位发的吗?”

季如夜应了一声,时风潜便站起了身:“天气太冷,应该是坏了我会修,帮你看一下吧。”

杜桑桑那个性子,非必要的福利都会被她用来中饱私囊,怎么可能给发出这种堪称奢侈的礼品,又怎么轮得到备受排挤的季如夜。

更大的可能,倒是一部不容易引起时风潜怀疑的窃听器。

毕竟季如夜那副纯良的样子,时风潜从前的确没有怀疑到他身上。

如此看来,她倒要感谢季如夜的母父来闹了一遭,叫她有机会抓住有心人的狐狸尾巴。

至于季如夜究竟有没有参与,会不会只是用温顺的外表迷惑她……时风潜想起那天季如夜偷偷抹在下身的血,想起那个她并没有戳破的谎言,心中便猛然像被扎进了一根刺。

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谎言和背叛,即便她明白这是人之常情。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许多年后的这一天,时风潜依旧会想起那个在她旁边吟唱这句词的人。

时风潜没有和季如夜解释太多,她随口说了几句,更多心思用在默默思考如何收网,却没想到直接被季如夜看了出来:“姐姐,你在为难什么?”

如果不是这句姐姐,时风潜几乎要以为是齐骥活了过来。

早在许多年前,时风潜就是个喜怒少形于色的人,大多同事都看不出她的心思,唯有齐骥会在这种时候揶揄地看着她:“风潜,你在为难什么?”

她低了低眉,望向季如夜:“你好像能看透我。”

季如夜略微沉默了半晌,时风潜这样说,让他有些害怕。

女人通常不喜欢比自己强的男人,这是常识,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

他本就不够漂亮,还总是习惯性地窥探旁人的脸色,摸索旁人的心思,完全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温良纯真的样子。

他有时候会尝试去收着自己,但在那之后反而觉得自己更加惹人厌烦。

想到这里,他咬着下唇,脸颊憋得通红,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悄声地道歉:“对不起……”

时风潜觉得季如夜比之前更小心了——从那通电话之后。

她不像其他大部分女人那样,认为男人都没有脑子。

相反,她知道男人心思的细腻,这细腻于男人而言也并非完全的褒义词。

因为这并非他们天生,而是来源于他们在这世上所处的环境,他们不得不细腻。

尤其季如夜这样的男孩。他生来就知道形势比人强,懂得看人脸色、揣摩气氛,更懂得如何在旁人的嘲讽和刁难当中讨生活。

他或许不清楚这场局的一切,但他能察觉到这通电话的不平常,所以他怕了。

时风潜隐约知道季如夜在怕什么,不觉间便好像拨开了季如夜的一层壳,瞧见了他心里藏得隐晦的一块。

——他怕自己事后不要他,也怕自己要了他之后,未来在时青手下不会好过。

只是现实把这个男人逼得这样进退维谷,他却还是不肯对时风潜说些过分讨巧的话。

在此之前,时风潜并没有这样清楚地意识到,季如夜在诉苦这方面是如此内敛。

他诚然在害怕一些事情的发生,可如果这事不至于把他伤到体无完肤,他就绝不会开口向人倾诉或者求饶。

这两天他对时风潜说过的请求,在此刻看来显得格外沉重,时风潜不愿对方如此下去,干脆拉着季如夜的手,再次承诺了一遍:“我回去就找你母父提亲,好吗?”

时风潜用了征求的语气,季如夜却好像撑不住了似的,猛然跌跪在地上,说话的尾音都在颤:“姐姐,我……我本来也……没有说不的权力。”

季如夜努力斟酌着用词,说出来却还是怕时风潜以为自己不愿意,于是连忙补充道:“您愿意娶我,是对我的恩惠。”

时风潜没想到季如夜会用上这种有些夸张的词汇,一时也愣在了那里,好像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对方内心的沉重。

“可是我想我不能骗您”季如夜显然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整个人几乎要埋在地上:“我……我之前和您……可能不是第一次……而且那晚我去那里……她们……都没有防护,虽然我也、也没办法生孩子……而且我不像您的正夫那样,能帮到您什么,我——”

他越说越像是坠进了冰窟,冷到打起颤来,最终则像是给自己下了个死刑:“我是个没有任何价值和用处的男人,只会给您添麻烦,明明不是处子却欺骗您,幻想凭这个让您收下我……我配不上您的,请您……忘了我吧。”

他说的这些,任何一个普通女人都不可能再接受他,即便是风潜,受得了他一处两处,也总不能处处对他迁就。

他对此本是无所谓的,他活着本来就是行尸走肉,可上帝偏偏让他碰到了时风潜,让他在这短短几天里,一面坠入地狱,一面体味前所未有的温暖,他觉得自己也几乎要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过去他还有那么一丝幻想。

他能察觉到这次任务并不寻常,如果他在这次任务里好好发挥,让风潜拿到一个足够大的功劳,那他就还算有些用处。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那个没用的自己。

他知道是自己的家人受了利用,破坏了风潜这次机会,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像刚接到这个任务时,他明知道这是想让他做高层内斗的牺牲品,却还是根本无权拒绝。

他越这样想,越觉得愧疚难当,他此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自己一切小心思和盘托出,等着时风潜的审判。

“如夜。”时风潜轻叹一声,对着季如夜说道:“你抬头。”

眼前低顺的脑袋抬了起来,果不其然,那脸蛋上已经挂了细细一道泪痕。

季如夜自己好像还没意识到,时风潜就伸手替他擦了擦,紧接着对季如夜发问:“你确实有错,但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在季如夜眼里,他所有的错都很严重。

但既然时风潜这样问了,他也只好开始给自己这些不堪的劣迹排起座次来。

看他那副认真却又有点迷糊的样子,时风潜就知道他仍陷在从前的思维里,于是干脆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季如夜正错愕着,便被时风潜压在了床上,看着时风潜开始脱他的衣服:“姐、姐姐,我……”

他手忙脚乱地抗拒着,却不敢用太大力气,末了又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抵抗的,干脆沉寂着放弃了,任由自己的胸口已经暴露在时风潜眼中。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时风潜一边命令,一边半是威胁地将手伸进了对方半敞的衣服里:“答错了就惩罚你。”

季如夜没从时风潜嘴里听过“惩罚”这个词,未知的恐惧令他有些害怕,却还是试探性地开了口:“我……我身体不干净……”

“不对。”时风潜当即否定了这个结论,并伸手扯下了季如夜的裤子:“如果和多几个人睡过就叫做不干净,那这世上没几个女人是干净的。”

那怎么能一样——季如夜心中并不认同,被时风潜摸上耻骨的时候却也不敢反驳,只能小声补充道:“可我之前骗了您……我说我是第一次,但实际上……”

他没有说下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是处子了,面对风潜时便更难开口。

时风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嗯,你确实不该骗我。但我能理解你,这只是小问题,我并不介意。”

怎么可能有女人不介意这个——季如夜继续腹诽,但这下连错两回,时风潜已然摸上了他的性器,让他连呼吸都凝滞住了:“我、我我……”

他磕巴了半天,定了定心神也只能说道:“我太没用了,一点都帮不到您……”

“错了。”时风潜听他翻来覆去还是这么想,便直接握住那已然被她摸得挺立起来的性器,语气第一次有些恶狠狠的:“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真的要惩罚你了。”

“那您惩罚我好了。”出乎意料地,季如夜闭了眼睛,豁出去似的说道:“如果……如果您想罚我,如果我还有这个用处让您开心,您就罚我好了……”

说完,他像是开了个委屈的口子,将心里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女人不是都喜欢这样吗……为什么你、你从来都不想这样对我……因为我长得不像男人吗……”

话音还没落,季如夜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在了时风潜的腿上,时风潜的巴掌也清脆地落在了他裸露的臀瓣上,留下一个周边鲜红,中间泛白的掌印来:“越说越不像话了。”

“干嘛总把那种女人当正常人?”时风潜说着,也有些气闷:“就不能是我比她们更好么?”

在季如夜的印象里,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说出自己想要什么。

他说:“请您娶我好吗?让我一直在您身边,我想成为您的人。”

这话对他来说太出格了,但又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背德般的刺激:他第一次说出了他那些实际上并不配得的渴望,显出一种极其类似贪心、痴妄的模样来。

他不得不搂住时风潜的脖子,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因为恐惧和激动而颤抖不已。

他难以想象自己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会有像自己这样恬不知耻的男人?风潜从此会怎样看他?他是否在她眼里已经变得更加廉价,哪怕他从不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有分毫价值。

越想越怕的情绪蔓延开,他却意外地没有收回手,反而是将时风潜搂得更紧:“求您了,如果不能做您的人,那就让我做您的狗,您的一件随身的东西——您娶我也不会花很多钱,我已经把自己的彩礼攒出来了。”

这些秘密在季如夜的心里埋藏了太久,久到他自己都会忘记,可一旦开了口,便不可收拾地全数倾泻了出来。

恍惚间,季如夜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加恶劣。

他想要风潜,他就不择手段,把自己脱光了送到人床上,再不要脸地钻在对方怀里,求对方收下自己,哪怕是让自己做她脚下的一只哈巴狗。

他甚至动了家里妹妹学费的念头:他忽然之间变得无比自私,想着如果风潜在为他的彩礼为难,那他就不再给妹妹付学费了。他就是抢,也要把自己为家里付出过的钱抢回来,然后拿给风潜,让她没有任何烦恼和后顾之忧地得到自己。

一旦承认了自己的欲望,那他就变成了这欲望的奴隶。

发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季如夜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忍不住在抽泣,随即默默接受了自己已经彻底沉沦的事实:“风潜,我不是没用的男人,我会很听话,如果你有危险,需要我去挡灾,我可以为你去死,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功劳——可能不会很大,我最高只有过一个二等功,但以后我会更努力,只要我能给的,都会让给你。”

“唉,我的祖宗。”时风潜听季如夜一下子这么多话,欣慰对方开窍的同时,听了内容又有点无奈,但还是笑着拍对方的后背:“多少老刑警,一辈子也未必有一次立功呢。”

说完,她伸手搂住季如夜的腰,往后一躺,将抱着自己的人也带倒了。

季如夜这时候反应倒快,惊了一下,便立即伸手撑住了床,好让自己不要压到时风潜,又下意识地腾出手去护住时风潜的后脑,以防她倒得太快撞到头。

时风潜看着俯身撑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不由得笑着在对方胳膊结实的肌肉上摸了摸:“不过你说得也很好了,至少没说结了婚就不上班了。”

季如夜有些脸红,总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俯视时风潜,便有些不自然地想要起身:“我不上班,就真的没什么价值了……我的工资虽然不高,但也是一笔收入……”

说着,季如夜后知后觉地有些犹豫起来,时风潜却趁他发愣,又把人拉倒在自己身边:“这和钱没关系,我还不至于要男人来养。”

“……”季如夜没接茬,只是有点心虚地看了看时风潜。

时风潜说完也意识到,自己一个赘妻,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这话。

不过看着季如夜努力降低存在感,试图不让自己为此尴尬的样子,时风潜又忍不住起了坏心思,故意出口调笑:“不过,我现在确实要靠家里那位接济,就连那天给你的钱,也是他给我塞的零用钱——改天去你家里提亲,少不得他也要去,好弟弟,你可别说我把钱给你了,他那烂脾气,火药桶似的,弄不好要爆炸。”

季如夜不是聋子,对时风潜和时青的一些传言也有所耳闻。过去他没怎么当回事,现在倒觉得百闻不如一见,不知这时青到底是怎样一个男子,能让风潜这样好脾气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于是他心里不禁有些忐忑,恐怕自己在将来主夫那里难以过关。

眼珠有些不安地转了转,季如夜却还是咬牙闭眼地应了下来:“您放心,这是我的错,我会尽快把钱还给您,如果您的正夫知道了,我任打任罚,不会让您为难。”

季如夜说得认真,认真到了某种视死如归的境地,惹得时风潜放声大笑:“我的傻如夜,你真是可爱。”

听时风潜这样说,季如夜有些发懵,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僵硬结实的身体,回忆了一下自己棱角分明的脸,总觉得怎么也和可爱搭不上边。

虽然在他心里,时风潜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但这个形容词放在自己身上,他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不禁轻声反问了一句:“我哪里可爱……”

他说“可爱”二字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脸颊猛然窜上两道红晕,有点后悔自己下意识说了这种类似撒娇的话。

他不仅不可爱,撒娇的时候还有点恶心——妹妹是这样说的,甚至当时还补充了一句:“哥,不是我对你有意见,我说的是所有女人的正常生理反应,说出来也是为你好,你可别在其他女人面前那样,很倒人胃口的。”

风潜也这么觉得吗?

风潜这样认为是正常的,但他隐约希望风潜不一样,否则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该如何自处。

能想到的优势,他刚才一股脑地倒出来了,如果风潜现在要反悔,那他除了恳求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这样看来,风潜说他傻倒是一点不错。

他这边正纠结着如何找补,却被对方欺身压了上来:“我看你哪里都可爱。”

说着,时风潜的手顺着季如夜的耳朵,一路向下,摸到了对方鼓鼓囊囊的下体:“不过要说最可爱的,还是这里了,如夜,你自己摸过吗?”

一句话说得季如夜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他知道风潜说的摸,并不是指普通的碰两下,而是用手自渎。

男人仿佛有这种天性,以至于他们本能般知道,用手抚弄那里,能够带来某种奇特的感觉。

但这天性过于肮脏下流,以至于男人自古以来便会被严格管束着这方面,古代和一些现在仍然讲究的男人,基本都会给那里戴上锁,未来出门的时候,那小锁的钥匙就是最珍贵的嫁妆。

即便是在相对开放的当代,除了路边站街的伎男之外,也未必真有哪个男人做得出来。

他一时不知道风潜究竟是如何看他的,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矫情的。

他过去就不是处子,后来又在那种地方失身,风潜把他当什么都不足为奇。

这样想着,季如夜低了头,虽然仍有些磕绊,却还是说了出来:“我没有过……如果您想看,我……我玩给您看……”

季如夜闭着眼睛,努力做着心理建设,时风潜却只是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亲:“等你过了门再说。”

时风潜的本意,不过是安抚季如夜的情绪,再说些私密到略微出格的话,给季如夜些盼头,好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确实会迎他进门。

可看着季如夜红着脸应下时,她虽有些不想承认,但也确实在某个时刻想起了时青。

她也曾有过露水情缘,可要说在床上,让她最受用仍然是时青。

或许是相处太久,时青管束又严,她也许久没和其他男人接触,几乎是习惯了时青的奔放,忘记了男人对于床事,大多应该是季如夜这样腼腆的样子。

时青的奔放到了什么程度?

时风潜默默回忆着:大概就是自己要求他当着自己的面,和季如夜搞点断袖游戏,他也会坦然接受的程度吧。

不过抛开这个不谈。她还是想象不到时青能和季如夜和平相处。

看来好人难当,好女人更是难上加难——时风潜心中慨叹,身体却干脆地坐了起来,回身轻拍了两下季如夜,沉声说道:“好了,我们尽快准备工作,这事要尽早解决,我还要处理一些东西。”

柳霖没想过自己还能回家,他的家人显然也没想到。

“你还有脸回来?!”首先打破沉寂的是柳霖的母亲,女人的脸因愤怒而几近扭曲,一个箭步上去,将柳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扇得更加站立不住,

时青见状,连忙上前扶了柳霖一把,骂人的话随即机关枪似的吐了出来:“我说老肥婆,你还有没有良心?这是你亲儿子,叫人折磨成这样,九死一生回家来,你说疯话就罢了,动手是几个意思?有种打儿子,怎么没种去找儿媳讨说法?”

柳霖的母亲从没见过时青这样的男人,就是肉铺老板家那个粗鲁的大嗓门夫郎,也没见对女人说话这样刻薄泼辣。

想到今天早上,亲家的主夫柳闻瑛亲自打电话来,说柳霖跟外面的女人跑了,她气得七窍生烟——想来这个和柳霖在一起的男人,也不会是什么好鸟,搞不好就是这个男人,撺掇自家听话的儿子走上歧途的。

从她家出来的男人,出嫁后竟敢不忠于妻主。

这本就是天大的丑事,对上的还是她们一心高攀的柳家。

这些年,借着柳琅的势,她们没少牟利,现在如果不将柳霖解决了,以后别说借力,恐怕一家人都要被拖累得抬不起头。

柳霖挨了这一巴掌,倒没发作,火辣辣的脸颊肿起一小块,他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拉住了想要继续上前理论的时青:“我早说过不要回来了——这是我的家事,你别再管了。”

时青恨恨地转过头,伸手直接开始往柳霖脑门上戳:“你说话算个屁?有你说话的份吗?老子管了就要管到底。”

说完,他又一叉腰,对着眼前愣愣的女人冷笑一声:“不过有这种人渣做妈,你也确实没必要回这个家,我们走。”

时青说着,就拉了柳霖要离开,女人这才反应过来,伸手也要抓柳霖:“回来!不许走!你做了这不要脸的事,看我不打死你……”

女人一身肉膘,跑起来也没有多快,气喘吁吁地叫骂着,却还是被时青拉着人甩在了身后。

时青的车一片锃亮,车标是女人从没见过的,一溜烟便消失在了女人的视线当中。

“你还要带我去哪?”被时青拉着扔上车后,柳霖就烂泥一般瘫在副驾驶上,整个人恹恹的:“我已经没处去了,你不如让我就死在柳闻瑛手里,好歹他还会给我留个好名声,装模作样地善待我家人,现在你捞我出来,把他逼急了,他可不一定要怎么样呢。”

时青听得膈应,自己心里也有些乱,开口时更显得烦躁:“没见过你这种傻子,那种家人,你还想着给他们留好处,你脑子被驴踢了?再说,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死呀活呀的,也不嫌晦气。柳闻瑛是要杀人你懂不懂?杀人啊——违法的,你叫我对这事袖手旁观,你以为我是谁?”

就算是柳霖,也不得不承认,时青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青草挣出泥土的感觉,甚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满是旺盛的生命力。

他转头看着时青,自己都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你是谁?”

听到柳霖这样问,时青眼珠转了转,随后笑出了两颗虎牙:“我么,我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民警察的夫郎,所以和我妻主一样有正义感。”

柳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觉得时青提起他的妻主时,看上去就像个孩子一般可爱:“你妻主是那么好的人么?”

“哈?”时青的情绪就跟三月的天气一样,晴雨都在转眼之间,刚才还笑得春风满面,这会倒有些恼怒了似的:“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怀疑我妻主的——跟你家那个人渣柳琅比起来,我妻主那就是神仙下凡,天女降世。”

柳霖心下好笑,嘴上却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追问。

他现在对女人,几乎不再有任何幻想了。

他甚至有些可惜,可惜时青这样痴心一片,如果哪一天被辜负了,该是多么伤心。

然而他不说话,时青的话头却间断不下来:“要不这样吧,反正你自己家也回不去了,不如去我家,给我当个住家家政——不过我警告你,我好心收留你,你别想勾引我妻主,否则我就把你送回柳闻瑛那。”

“恐怕不用等你送回去了。”柳霖无奈地摇摇头:“柳闻瑛做事一向做绝,就算你带我逃出来一时,他也绝不会容忍我在外逃脱一世。”

“放什么屁?我还怕他?”时青虽是这样说,心里也确实有些没底。

他不是傻子,知道和柳闻瑛作对不是什么易事。

可他偏偏见不得柳霖被那样折磨致死,他更难以想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柳闻瑛手下有多少冤魂。

时青自认不是什么英雄主义的人,但某个时刻,他忽然很确信一件事:如果是风潜,那她一定会选择帮助柳霖,即便这事困难到危机重重,她也不会退缩。

于是他做了和风潜一样的决定。

车子被逼停在了一个小路口,时青骂了一声,脑袋伸出窗外,正要继续发作,从对面车上下来的人却直接上前,二话不说,便将口袋中的湿手帕捂上了时青的口鼻。

柳霖吓了一跳,他伤得极重,难以做多余的动作,只能勉强探出身子,疯狂去按车喇叭,边按边呼救,却发现附近根本没有其他车辆,就连沿街的房子都静悄悄的,仿佛是座没有人烟的死城。

时青只挣扎了一会儿,便在手帕上的药物作用下昏了过去,女人的帮手也早敲碎了车玻璃,伸手轻而易举地开了车门,一把将柳霖也扯了出来。

“我的人应该已经找到他们了。”柳闻瑛坐在餐桌边,手中的电话放着免提,声音听来悠然自得:“亲家母,你很聪明,能记下他们的车牌。”

柳霖的母亲声音倒有些颤,对着电话也在点头哈腰:“应该的,应该的,都是我家这个逆子,在外面结交这种不三不四的朋友——要是叫我抓到他,实在应该打死的。”

“那倒不必。”柳闻瑛拨弄着手边的茶杯边缘,也懒得再和对面周旋,快速地结束了这次谈话:“后面的事,我会处理,你儿子既然到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你们不必管了。”

说完,柳闻瑛不等对面回答,便挂断了电话,目光有些犹豫地转向了坐在餐桌首位的柳琅。

柳琅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好看,但柳闻瑛看得出来,柳琅已经不是从前的柳琅了,那眼神中的戾气已经侵吞了她过去所有的温柔。

女人的衣领还有些散乱,显然是昨夜在外面乱搞了什么,站起来的时候,仍有些醉醺醺的样子,对着柳闻瑛却格外神气,直接将手边的咖啡泼在了柳闻瑛的脸上:“贱人,我早就叫你别搞这种事,现在好了,要是被人知道,我看你怎么办。”

柳闻瑛低了头,有些微烫的液体还带着黏腻的奶沫,从他的头发上、脸上,缓缓滴落到他交叠在双腿间的手背上。

他沉默了片刻,双拳紧握,愤怒和屈辱使他的肩膀都颤抖起来,但他几乎是习惯性地向柳琅道了一声歉,并简单地表明了自己会尽快解决,柳琅这才没有像他从前反抗时那样,抓着他的脑袋往桌角去磕,而是哼了一声,离开了餐厅。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柳闻瑛已经用餐巾擦干了脸,弥漫在周身的气味却仍叫他眉头紧锁,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透出极低的气压来,以至于刚进门的佣人看起来更加忐忑了:“主夫,我们……我们刚才想去给时先生送早餐,但是他房间里一直没有声音。”

柳闻瑛顿了顿,随后微微垂下眼睑,勾起的嘴角俨然又是那副优雅而慈爱的样子:“没事,他还年轻,赖床也是正常的,让他多睡一会儿吧,不要打扰他,如果他家里打电话来,你不要多说,叫我去接电话,我来解释。”

佣人闻言,应着声离开了,柳闻瑛的神色蓦然冷了下来,又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串加了外域前缀的号码:“喂?人弄到了?”

“尽快找个隐蔽的窑子送进去。”说完,柳闻瑛顿了一下,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来:“对,两个都送去。”

季如夜守在了那条巷子后方的出入口,天气冷得透骨,他的手心却略微出了一层汗。

握了握手里冰凉的枪杆,他清醒了几分,随后再次将精神凝聚在了不远处的人身上。

时风潜正在前面与威妍交涉,季如夜听不清,但他知道不会十分顺利,如果出现意外,他必须第一时间去支援。

前提是他自己不被发现。

“怎么又有男人来?”女人的惊呼声在背后响起,季如夜直竖了一身汗毛,猛然拔枪转身,才发现背后仍是一片黑暗,倒是不远处一间平房小屋亮起了昏黄的灯,灯下一个身形魁梧的女人,正对着停在门口的小面包车说话:“不是说了,今天风声紧,别再弄到这来了吗?”

“说得容易。”车子的驾驶座上伸出一个头来,显然十分不耐烦:“要不是风声紧,我能送到你这来?真把自己当根葱呢。”

这两人离季如夜不过百米左右,季如夜忙收敛了气息,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悄悄换了个角度,以确保自己不被发现,侧耳多听了几句。

那车上的女人下来后,招呼着几个人说来卸货,还不忘对着门口的女人夸耀:“放心,这是上面让弄来的,出了事也有人兜着,而且有个极品中的极品,那脸,那身条,你等着看吧。”

季如夜往那方向瞧了一眼,便看见几个女人人,分别抬了两个人下车,夜色下虽看不清,但想也知道恐怕是两个被迷晕了的男人。

这事发生在这里并不稀奇,季如夜悄然捏紧了拳,心中有些犹豫。

论理,他不该现在去插手,风潜正和威妍谈条件,警局的支援还没有到,他的任何轻举妄动,都极有可能影响到风潜。

但当他看见其中一个人似乎醒了过来,想要呼救却被一拳打在脸上时,他没办法再袖手旁观。

这些人为了不让“猎物”发出声音,是什么手段都会用的,就连直接杀人也算不上稀奇。

黑暗中飞来的利刃,精准地穿透了其中一个女人的脚踝,那女人惊叫起来,还不等旁边的人反应过来,便好像有一只黑豹从旁边迅捷地窜了出来,将一个女人按倒在地,又迅速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旁边那个:“我是警察,我们已将附近包围,请立刻放弃抵抗,否则我将鸣枪示警,拒不配合者,我将有权执行强制手段。”

时青刚刚转醒,就瞧见了这样一幕。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这种人甚至都从未在他的想象中出现过。

而季如夜则有些紧张。

他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女人,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这群人大概率也持有武器,现在只是被自己的突然袭击吓到,等她们反应过来,随时可能反扑——但这不是最令他不安的。

这样的情况他不是第一次应付,他此刻更怕时风潜会听见这边的动静。

虽然现在还没有,但如果这些女人闹起来,必然会影响到风潜。季如夜不是第一次因为这种冲动行为受到处分,他无所谓,但他不希望这次连累到时风潜——最好也不要让风潜发现他是一个这么爱惹麻烦的男人。

身下的女人果然并不安分,用力挣扎着,口中还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季如夜皱着眉,用力向下压制的同时,忽然觉得胳膊肘一沉,竟然是那个醒来的男人抱住了他的胳膊。

季如夜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尤其这个男人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时候,简直让他一个男人的心都软成了一片。

“哇——警察哥哥——”男人好像刚刚才反应过来处境,立刻紧紧抱着他,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腔:“警察哥哥,还好你来了,你真好!快把这群生孩子没屁眼的臭女人铐起来!”

“……”

说实在的,季如夜也从没见过,用这么娇软的声音,说这么粗俗的词语的男人,听得他都微微有些脸红。

然而女人们没打算给他消化的时间,意识到情况后,其中一个女人悄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刀来。

季如夜察觉到女人的动作,立刻弓起背,将抱着自己膀子的时青拉到背后,抬手准备应对,却听见不远处一声枪响,一枚子弹瞬间将女人的膝盖贯穿,随后不远处响起连绵的警笛声。

站在最前面开枪的是时风潜,随后跑过来的是当地警局调拨来的警力。

“同志,你太冲动了。”一个女警员指挥着众人处理现场,还不忘转头数落季如夜:“我们还没赶到,你怎么能自己就冲上来?”

“你在放什么屁?”原本捧着季如夜的手腕看东看西的时青,听了这话忽然来了脾气,掐着腰对那警员骂道:“自己没本事,还埋怨别人,要不是这位哥哥来得及时,谁知道我会怎么样?”

那警员本是看时青生得漂亮,特意来说两句,想在时青面前露个脸,却没想到如此漂亮的男人,说话会如此尖牙利齿,登时愣在了原地。而时青没再理她,哼了一声就继续捧着季如夜的手腕看:“哥,你这里受伤了,真没事吗?”

“没、没事……”季如夜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即便同为男人,时青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是让他有些紧张,只能不自然地动了动手腕:“只是刚才擦伤一点。”

“哥,你真厉害。”时青笑起来,活像夜幕中一颗明亮的星星,他握着季如夜的手腕,一脸崇拜地看向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与众不同的男人,嘴巴机关枪似的停不下来:“你结婚了吗?哪个女人娶到你,真是有福了。对了,你叫什么呀?家在哪里?我叫我妈给你送谢礼过去。”

“你准备送什么?”

时风潜的声音悠悠传来,时青刚才只顾担心季如夜,也没看其他人,这回他诧异地踮脚看去,才发现跟在后面走来的时风潜,惊得他立刻瞪大了双眼:“风潜?!你怎么在这儿?!”

“在执行任务。”时风潜在两人面前站定,目光垂落在时青身上,片刻之后又看向季如夜:“多谢你……救了我爱人。”

每次时风潜说“爱人”二字,时青就忍不住咧开嘴角,凑到时风潜身边,紧紧抱住眼前的人:“送什么都好,你觉得什么好?”

时风潜无奈地瞥了时青一眼,还是伸手拍了拍时青的背:“青青,这个先不说,先说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提起这个,时青莫名有些心虚,但很快又倔强地回道:“我是为了救人,我告诉你……”

“无论如何。”时风潜平静地打断了时青:“你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麻烦。”

时青猛然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时风潜,又渐渐低下去,委屈地扁了扁嘴。

“对我来说,无所谓,但有人因为救你,回去一定会受处分。”时风潜见时青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所以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给如夜道歉。”

此时此刻,季如夜不怎么希望听见自己的名字,他紧张地退了半步,又有些慌乱地摇摇头。

从时风潜说这个男人是她的“爱人”那一刻起,季如夜就在尝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就是时风潜的正夫,竟然是个这样好看的男人,比电视上的明星也毫不逊色。

而且他总觉得,这个人不像时风潜说的那样坏脾气。

他反而觉得这个男人脾气极好:会真心实意地对他笑,会抱着他的胳膊感谢他,会心疼他擦伤了手腕,捧着他的手腕给他吹气。

虽然说话确实不太好听,但季如夜能感觉到,时青是个好男人,明媚艳丽,又天真烂漫。

自己竟要和这样的人争夺妻主,季如夜对此觉得分外难堪,甚至萌生出前所未有的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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