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矫情与偏见(1 / 1)
昆弥市到威楚市每天有20余趟直达动车,时间管理意识极强的谈嘉山不愿意把时间花在等车上,掐着时间与何应悟集合出发,到达威楚市时,云境酒店刚好开餐时间。
由于本次评审的餐厅就在他们入住的酒店旗下,谈嘉山将行李交给礼宾员后,便一刻不停地带着坐车坐得头晕眼花的何应悟奔赴本次评审的地点。
云境,店如其名,其坐落于一座覆满苍楠翠柏环绕着的山顶。
由于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坐在视野极好的落地窗旁的何应悟还能隐约看见被林木掩隐着的零星农舍,还有背着竹篓以蹲姿在浓密草甸里翻寻的采菌人。
光是隔着玻璃用眼睛看,何应悟也几乎要闻见那带着雨后泥土气息的绿植味道了。
出发前何应悟特地做过功课,本次的目的地——威楚市,是滇省乃至国内最大的野生菌供应市场,而这回两人来得赶巧,刚好遇上雨季刚过、一年之中品尝野生菌的最好时节。
“是的,我们定的是限定情侣套餐。亲爱的,你看这些够吗,要不要再加点什么?”
小腿被踢了好几脚,对着窗外的景象咔嚓了几十张的何应悟这才想起自己不是来旅游、而是来工作的。
“亲爱的,你动作快点,”谈嘉山把菜单递给何应悟,皮笑肉不笑地催促道:“人家快要被饿死了呢。”
何应悟顾不上搓胳膊上刚起的那层鸡皮疙瘩,按照两人提前做好的功课,在菜单上勾选了几道云境酒店的特色菜。
“当评审员还得演戏吗?”确认服务员走远了以后,何应悟拨弄着工作手机端专业摄像头的调试按钮,小声问道:“我还以为订下套餐以后来吃饭就好了,原来还真得演全套啊。”
“废话,你当狗仔的时候,会大喇喇地跑到艺人跟前光明正大地说‘老子是来偷拍的,你们乖乖给我站好比耶’吗?”
何应悟其实是有些钦佩谈嘉山的幽默的。
但一想到对方是在拿自己开涮,何应悟又觉得没那么好笑了。
谈嘉山端起桌上产自竹山的滇红茶抿了一口,说着风凉话:“假如你是这家店的老板,某天突然有个小伙子带着笔记本和相机,刚进店就点一大桌子菜,吃一口拍几张照片、写一点笔记,你会觉得他是干嘛的?”
我会觉得他是个用摇晃的红酒杯装王老吉的龟毛富二代,就像你一样,何应悟心想。
但深谙职场生存之道的何应悟当然不敢说出口。
待服务员布好菜后,重新感悟过“做戏就要做全套”真谛的何应悟清清嗓子,刻意地举起自己手里的手机,不太自然地说:“亲爱……谈哥,这里光线挺好的,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吧。”
何应悟的脸皮还是不如谈嘉山厚,一句亲昵的称呼在嘴里转了十八个弯,怎么都叫不出来。
他只能退而其次,尊称对方一声哥。
职业素养极强的服务员见怪不怪地迅速收走多余的餐盘,识将私人空间留给了这对恩爱的同性“情侣”,识趣极了。
拍谈嘉山只是幌子,拍菜品才是正事。
好在与贫瘠的餐饮知识相比,何应悟的摄影技能称得上可圈可点。
雨季过后,威楚市的各家餐饮店便将营销重点放在了野生菌上,云境酒店也不例外,道道招牌菜皆围绕着“山味”大展身手——
黑松露炒九节虾丸、铜锅牛肝菌焖饭、点蜜宣威火腿、干巴菌炒肉……
道道山味十足。
尤其是那一锅菌皇汤刚端上桌,馥郁的香气几乎要具象化地扒开每一位食客的鼻孔,霸道地往里钻。
“这道虎掌金丝面是云境酒店去年上过榜的菜品。”
见何应悟拍得差不多了,谈嘉山用公筷夹了小半碗黄澄澄的细面,缀上几篇片黑黄相间的肥厚菌片,“这面的卖点是无水和面、全靠打匀的鸽子全蛋揉发;微咸回甘的鸽子蛋的与脆嫩郁香的虎掌菌、风味浓郁的韭菜薹搭配倒还算适口,色泽也足够艳丽。可惜其鲜美有余、回味不足,最终只拿到‘铜筷子’评级,但也叫这碗面小火了一把。”
正如《米其林红色指南》会以星级评定作为评审一家餐厅的客观标准,《炊金馔玉》也对中餐厅们实行了相对精准的分类与较为客观的评定标准——
不看场所高低、不论食材贵贱、不杂糅营销因素居多的人文情怀加成。
匿名造访的评审员们仅从色、香、味、形、器、名、意、趣八大标准出发,遵循严苛程序排出不同级别的评审员进行多次考察。
最终集中权重分数,形成较为客观的评级意见——从高到低,分别列为金筷子、银筷子、铜筷子。
谈嘉山挑起面丝,才尝了一口,便不悦地放下了筷子,示意何应悟品尝。
“一股鸡蛋味?”将水煮蛋视为蛋白质主要来源的何应悟哐哐干了小半碗,一吃便尝出了老朋友的味道,他疑惑道:“但怎么又有点儿鸽肉味……”
“鸡蛋液里兑了鸽子汤。”
对于商家降低成本的奸诈手段谈嘉山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自然地接过了何应悟盛过来的一碗菌汤,说:“你也尝尝,给他们铺垫了半个多月的‘菌皇锅’评个分,我正好看看你的评级标准学习得怎么样了。”
又考试又考试!
是不是男人到了年龄都喜欢玩“我来考考你”这一套?
自己都毕业了!怎么还要被领导抓来考试?
牛嚼牡丹般刚吨吨喝光一整碗汤解渴的何应悟腹诽道。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每回评审前,评审员都需要将大量精力花费在为评审对象做背调上,包括但不限于:这家店的网络评价、创始历史、主厨履历等。
云境酒店去年尝到了上榜《炊金馔玉》带来的流量甜头,但虎掌金丝面毕竟只是主食,从口味到食材都算不上多惊艳,只是将将够上铜筷子评级的最低标准。
为此,据说云境酒店今年特地从粤省着名的二钻黑珍珠餐厅挖了名擅长煲汤的上什师傅,结合威楚市的特色食材,打造了这款限量出售的“菌皇锅”,力图冲一冲铜筷子以上的评级。
云境酒店的老板是做网红民宿起家的,在酒店下设了风味餐厅后,那套设计美学理念被他原封不动地照搬了到了菜品上。
因此,这家餐厅的出餐先不论味道如何,但每道菜的摆盘、盛放用的碗碟、餐品名称、菜品介绍一看就是下过大功夫的。
甚至就连印刷菜单时都是用的艺术微喷工艺,只为最大程度还原菜品的美术细节。
但《炊金馔玉》杂志的名字虽然披金戴玉、颇为富贵,但评审员们从来不把价格、环境、服务作为影响菜品评级的主要因素。
就算是用着六位数的食材、米其林餐厅挖来的主厨,营销的风再大,只要是味道差了点,评审员们权当其抛媚眼给瞎子看;
若是味道好,躲着城管全城游荡、在推车上烤出来的五元一份的烧饵块,也能被跟在后面边跑边吃的评审员们送上含金量极高的《炊金馔玉》年度特刊。
在评审员的舌尖,味道永远具备一票否决权。
这家的菌皇锅名字倒是响亮,但简单点说,其实就是把威楚市野生菌交易中心的应季品种搜罗起来,一锅炖了。
干巴菌、松茸菌、鸡油菌、黄牛肝菌、黑皮鸡枞、黄皮鸡枞、竹笙、牛肚菌、虫草花、见手青……全是威楚市当季最为肥鲜甘脆的品种。
哪怕何应悟对着图鉴翻了好几分钟,也只能将将辨认出这些较为常见的菌种。
锅中更多的,则是连网上也很少能找到相关资料的杂菌。
各种菌子满满当当地填满锅底,与表皮煎得微焦的母鸡肉、咸香醇厚的宣威火腿丁窝在金黄的浓汤里。
何应悟叼着勺子,咂吧咂吧尝了好几口。
他回忆着评审标准,不太确定地开口说:“汤的口味层次醇厚而丰富,多种食材的天然香气融合得也很好。但是……”
“但是什么?”谈嘉山的问题紧追不舍。
何应悟放下勺子,表情里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往下说道:“但是调味太满了,菌菇汤的原始风味被淹没在画蛇添足的鱼露和冰糖中,反而叫整体的味道失衡与杂乱了不少;如果刨去那些昂贵但口味不融洽的装饰食材和多余的调料,或许味道会更纯粹些。”
“除了这道菜品,其他的在我这里也够不上‘铜筷子’的评级——说错的地方还请谈老师您多多指正。”
话毕,何应悟惴惴不安地望着谈嘉山,等待着对方评价。
“还行,味觉这块及格了。”
谈嘉山吞下口中的食物后才张口,表情有一点点嫌弃,“就是以后你别“您”来“您”去了,还指正呢……你不觉得这样说话有点做作吗?小鸟哥。”
臭嘴巴臭嘴巴臭嘴巴!
就你矫情!
何应悟真想把手里的瓷勺子捏成碎瓷片,囫囵塞进谈嘉山的嘴里,让对方血刺呼啦地闭上嘴。
但他不敢。
何应悟蔫巴而委屈地回了个收到。
或许是为了叫花高价订房的情侣们深感物超所值,酒店的客房人员们还贴心地用毛巾拧了两只嘴对嘴的天鹅摆在床尾,天鹅周围的花瓣甚至被撒成了爱心形状。
一股诡异而暧昧的恶寒情绪在两位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之间弥漫开来。
何应悟是懂得看眼色的,不等闭上眼睛深呼吸的谈嘉山开口,便主动干起了客房小哥的工作。
抖开毛巾、清理花瓣,关掉暧昧的暖黄灯光,再拉开厚重隔音的窗帘。
总算是让这间情侣套房看上去稍微正经了一些。
但这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的谈嘉山当然不够。
“干我们这行的,一年12个月里有11个月都住在酒店。碰上一客一换的品牌倒还算好运,如果遇到偷懒的未免也太倒胃口。你得学会让自己在旅程中过得舒服点。”
谈嘉山边说边在行李架上打平快到何应悟腰部那么高的大箱子,从里头掏出自带的高支床品、一次性马桶垫、私人洗具和折叠水壶。
他甚至还掏出了一罐装了黄豆、黑豆、枸杞、花生的带盖圆碗,用矿泉水泡好,摆在便携式的豆浆机旁。
何应悟回头看了看自己装着相机、电脑、换洗衣物和笔记本,但空间仍然绰绰有余的、掉了一个轮子的20寸破烂航空箱。
他又重新打量了一眼谈嘉山箱子里套着防尘袋的西装、成套叠好的睡衣、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手表墨镜帽子、logo不认识但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男士护肤品。
不是啊!
眼前这哥们明明长了一副天天在酒吧醉生梦死、游乐人间的脸蛋。
怎么他的生活习惯很像那种会捧着保温杯,慢慢悠悠在公园遛弯的、退休金很高的养生大爷呢?
望见已经抱着睡衣和面膜往浴室去的谈嘉山的背影,何应悟叹了口气。
相比之下自己活得好像一个野人……
在确认了何应悟没有打呼噜和磨牙的坏习惯以后,谈嘉山勉为其难地让他上了床。
好在圆床足够大,睡下两个成年男人倒也足够。
两人各占一个床头,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对云镜酒店的评审笔记进行了初步的整理。
何应悟以前就是做文字工作的,在撰写稿件方面不太需要谈嘉山操心,他主要欠缺的还是专业知识。
在对方含沙射影但颇教育意义的毒舌之下,何应悟勉强完成了鱼触手一样乱晃,颤颤巍巍地交缠打架。
但最惊悚的,莫过于缠在何应悟身上的那条巨蛇。
说是巨蛇倒也不甚准确,毕竟在那半条盘旋着拖到地板上的被金属蓝色鳞片覆盖的蛇尾中段,渐生出了一截人类的上半身。
这截上半身白得刺眼,但不是那种像被双氧水泡过似的浮白,反而更像是从窑里刚刚烧制出来的清莹暖白的骨瓷制品。
真像一尊超现实主义的艺术品——如果这条美人蛇长着的不是谈嘉山的脸的话。
哪怕何应悟的智商再低,也知道自己应该是中毒产生了幻觉。
毕竟谈嘉山的嘴巴再毒,也不可能吐出这么长的蛇信子。
见何应悟还在往外拔腿,箍着大腿的两条精悍强壮手臂不悦地紧了紧。
谈嘉山又捏了捏何应悟的大腿肉,抬起头面无表情又极度正经地评价道:“这两条宣威火腿软了,没风干好,差评!”
何应悟本来就因为中毒而反应偏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谈嘉山往上攀,将脑袋钻进自己的衣服下摆,啃了一口后喃喃道:“香喷喷的,就是太瘦了……我呸,这红烧肉怎么还没放盐呢?老板,拿回去回锅重新炒一下啊!”
“……”
眼见谈嘉山的脑袋已经在从t恤下摆往自己的领口里钻了,手脚麻痹、肠胃剧痛的何应悟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对方,奋力从床头捞过了能拨号至前台的座机。
座机上的数字全换了位置,被幻觉蒙蔽了双眼的何应悟根本看不清哪一个是拨号键。
他焦急地按了好几轮,总算是叫他瞎猫撞见死耗子地戳对了一键拨至前台的按钮。
“你好,我是808的房客,请帮我叫一下120……我们吃菌子中毒了,对,一共两个人——呃!”
见电话那头传来吃痛的呼声,已经在对讲机中催促同事上楼查看情况的前台连忙询问道,“先生,能听到吗?你还好吗?”
菌子中毒后,除了会产生类似于醉酒后的幻听、幻觉、头晕症状,还叫两人产生了极度亢奋和瞳孔缩小的后遗症。
“没事……”何应悟刚捂住被身后缠上来的家伙在脖子上啃出来的牙印,冷不防地又被谈嘉山在脸颊上咬了一口。
“哎,好疼的!”何应悟搓搓脸,欲哭无泪,“谈老师,你别咬我啊。”
他晕头转向地抓着谈嘉山乱啃乱拱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按,拍着对方因疼痛而绷得极为紧张的背肌安抚道:“你乖一点,休息会儿,待会救护车就来了。”
谈嘉山哼了两声,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什么?”何应悟没听清,撩开谈嘉山因为冷汗而粘得在额头上打绺的头发,问道:“谈嘉山,你刚刚说什么?”
谈嘉山蹭了蹭何应悟的手,将疼得发胀的脑袋往对方手心里钻,示意对方继续摸。
幻听严重的何应悟努力把耳朵往谈嘉山嘴边凑,他迷迷糊糊听见对方喊:“妈妈。”
真正的公主是否会被几十层被褥下的豌豆硌得满身青紫尚且不知,但养尊处优谈嘉山肯定是穿不了粗粝衣服的。
作为纯得不能再纯的南方人,个头长到189的谈嘉山绝对称得上是基因突变。
或许是长得太快,几尺温婉皮被大骨架撑得极薄,哪怕稍微受了晒、或是穿的衣服稍微有一点儿粗糙,都能叫细皮嫩肉的谈嘉山身上红成一片。
按理来说,谈嘉山昨天提前在酒店的被子上套了自己带的床品,不至于粗糙到将脖颈的皮肤磨得这么痒的。
他不悦地皱起眉头,抬手去抓痒得抓狂的脖子,手背却被尖锐的疼痛牵制住了。
在浓烈熏鼻的消毒水味道环绕下,谈嘉山睁开眼睛,一眼便望见了手背上因为拉扯已经开始缓慢回血的吊针注射器。
谈嘉山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
直到筛锣擂鼓、又痛又响亮的肠胃告诉了他答案。
当谈嘉山举着吊瓶、扶着墙,从洗手间蹒跚而出时,不出意外地望见了躺在另一张床上的何应悟。
别看何应悟瘦,他是真能吃。
如果要对照剂量谈毒性的话,以何应悟的饭量,能撑到医院算他命大。
或许是因为来得匆忙,何应悟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套洗得已经有些发旧痕迹的宽大t恤,还有露出膝盖的老年款大裤衩,两条长腿从被子里支出来。
哪怕谈嘉山再怎么嫌弃何应悟的品味,也不得不承认何应悟的外形确实讨喜。
何应悟的毛发和瞳孔颜色都偏浅,却偏偏配上了一副活泛而鲜亮的五官。
哪怕不说话时,那股子介于成年男人与少年之间的意气,也鲜灵得叫人难以忽略。
虽然何应悟的体格比不上出差期间还不忘泡健身房的谈嘉山,但身板也称得上修长而结实。
尤其是那双腿——
何应悟的腿部肌肉显然极富力量感,同时又极为难得地保留着匀称而优美的线条;从髋关节到膝盖、膝下到脚踝的长度比例更是协调美观、走向流畅。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何应悟那双肤色均匀的双腿上留了几个零星牙印,硬生生地破坏了它们的美感。
这牙印没咬破皮,但留下的痕迹不浅。
咬痕从小腿顺着大腿、小腹和脖子的方向往上爬,甚至蔓延到何应悟那张因难受而皱成一团的脸上。
谈嘉山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在自己手背上啃了一口,又眼跳心惊地将带着牙印的手掌伸到何应悟脑袋旁边,仔细对比。
“……”
何应悟感受到热度,下意识在靠近的手掌上蹭了蹭,吓的谈嘉山触电般地缩回手,险些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谈嘉山捂住脸,后悔自己在吃上一顿时,为了凹出一款高深莫测的前辈形象,只优雅而克制地吃了个七成饱。
不然中毒以后,也不至于饿到抱着个同事就上嘴啃。
还连啃了七八口。
靠!
虽然菌汤属何应悟喝得更多,但体格从小就健康得异于常人的他反而比谈嘉山要康复得更快。
这才第三天,他身体里的残留毒素便已经代谢得差不多了。
何应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醒来以后,谈嘉山的对他的态度就好了许多。
这三天对方甚至居然没骂过自己!
大概是因为自己救驾有功?
何应悟想不通关键,干脆乐得糊涂,也就不想了。
见谈嘉山终于放下了电话,坐在床边的何应悟赶紧把刚用勺子刮出来的小半碗苹果果泥递过去,眼巴巴地望着对方。
“见手青没做熟,所以中了毒。”已经在医院里喝了三天小米粥的谈嘉山面如菜色,接过勺子和碗,三两口便干掉了何应悟递来的果泥,“还好云境酒店有留样的习惯,也没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不然真是要留在威楚市打官司了。”
何应悟边点头,边抱着剩下的半颗苹果,啃得分外香甜。
“好了,你干别的去吧,不用管我。”谈嘉山摸了摸鼻子,不自然地避开那双锃光发亮、电力足足有三千瓦的大眼睛的直视。
其实何应悟原本是对谈嘉山还是有那么些嫌弃的,哪怕社畜的本能压抑着他的天性,但迫于上下级关系强颜欢笑的怨念,时时刻刻地会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飘出来。
直到谈嘉山雷厉风行地帮他申请了高额的工伤补贴。
和工伤补贴一起下来的,还有与出勤工资一起发放的通讯补贴、交通补贴、差旅补贴、保健性补贴、过节费。
再加上虽然卧病在床、但在与不想承担责任的云境酒店交涉时,骂功依然撼地摇天的谈嘉山的努力下,不日将还有一笔不菲的符合《食品安全法》内食物中毒赔偿标准的医疗费、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将打入何应悟的卡内。
从小勤工俭学的何应悟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这一刻,何应悟对《炊金馔玉》杂志社人文关怀的认同感,与对雷厉风行的谈嘉山的崇拜感达到了极致。
他那突然转变的鞍前马后的狗腿姿态,甚至让谈嘉山都有些发怵。
“谈老师,你真好,真的……”何应悟抱着手机又刷了一遍电子版的工资明细,幸福得快要冒鼻涕泡泡,嘴里不忘吱哇着表忠心:“我要给您干一辈子——”
隔壁床同样因为误食菌子中毒的病友,听到这后半句猛地转头,连手机上的肥皂剧都没来得及暂停。
何应悟还想再说点什么,才刚开口,就被谈嘉山抓着后衣领薅过来捂住了嘴。
傻鸟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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