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三/最后一场雨季(1 / 1)
我把自己关在了家里。
窗外的阳光是我避之如蛇蝎的阴霾,他好像把我变成了一个畸形的怪物,不可名,不可控,只能待在阴暗的角落等待他的豢养。
好疼,自他走后每一天都是刻骨的疼,好像要活生生从身体里分裂出俩个我,一个在痛苦,一个在旁观痛苦。
我在家里装满了镜子,想让镜子覆盖整个房间也覆盖我,我自由了,又渴望起他的瞳孔。
我想到他,他的眼睛里是爱欲交缠的疯狂,束缚住我,不得解脱。
哥哥……
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是爱吗?
人们避我如蛇蝎,恨不得我从出生起消散在世界,做了灰尘才好。可明争暗斗二十几年,活下来的终究是我。
哥哥,怎么不操我,是不爱了吗?
我心里觉得好笑极了,便痛苦地笑出声。镜子里那张脸张扬出可怖的弧度,像是要从嘴角撕裂成俩半一样。
“小舟。”
我看着那种和他一点都不一样的脸,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再模仿都不像他半分。
孟舸,没有你的世界还真是无趣至极啊,他环抱住我。
曾经轻而易举得到的,如今朝思暮想渴望的,孟舸,他是我干涸的内心最后一场雨季。
我去找白秋,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疯子。
她懒懒仰躺在秋千上,翘起手指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连眼神都不屑于分给我。“孟舸?啊,我忘了,现在应该叫孟舟了。”
故意的,她又在故意提,我不知道她在阴阳怪气些什么,只觉得她较以前更令人生厌。
“白叶不在,你连装都不装吗?”
“别和我提那个人。”白秋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她看着我,又忽然笑起来,“倒是你,孟舟。这么舍不得他还来找我干什么?”
舍不得吗?不过是有了戒断反应,不过是没报复够,不过是关于爱的课题还没有学会。我认下了她的话。“怎么才能让他回来?”
“哎呀呀,我没有说过交接是不可逆的吗?他既然选择完成仪式,那一定是想好了啊,你安心受着就是。”
安心,我该怎么安心。
“白秋,忘恩负义这点我比不上你。”
“你在说什么?”她不解又残忍,“这本来就是他们欠我们的啊,要不是他们,我们会困在镜子里这么多年?要不是她……”
她越发面目可憎起来,我选择了离开。一只脚踏出门,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在镜子里的生活,拼尽全力都逃不出去,却撞得自己鲜血淋漓。
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应对的?
孟舸孟舸,我想到了他小时候,和我一样稚嫩的脸,同我相似的赤红的眼。
“孟舸,根本就没人喜欢你嘛。”
我自虐般想着那些话,字字听来犹如凌迟,如今我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再也没办法通过他来哀悼我的可悲。
我知道,不是的。
不是没有人喜欢我,我永远记得有人爱我,强加给我喜怒哀惧又尽数收走,孟舸,我的哥哥。
我回到了家,小垃圾已经乖乖等在门口。昨天我还差点掐死它,现在它又像什么都不记得一样来迎接我,不记得好,不记得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最开始的几天,小垃圾还有点怕,怯生生的,现在又有点暴露本性了,可能以为孟舸回来了吧,笨猫。
我伸手去捉它的尾巴,它很灵巧的跑开,柔顺的尾巴从我手掌溜走。
我装模作样地要追,它慌不择路撞到柜子,发出委屈的叫声,笨猫。
却没想到,一个本子被撞了下来,封面是一弯新月,是我在梦里随手画出,梦外又被孟舸认真描出来,当日记封面用的。
我想起了他那三个月总是拿在手上的本子,总是涂涂改改的文字。我还以为他丢掉了,嗯……聪明猫。
一时间五味杂陈,我长舒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打开,入眼就是他清秀的字迹。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我的小船儿要无忧无虑,岁岁平安。”
装吧你,你走了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难过?我眨了眨眼睛,像还在和他说话一样,若无其事地翻过新的一页。
十九岁,蝴蝶吻过他的指尖,我拥抱了夜空中支离破碎的月亮。
他是象牙塔里描绘幻想的艺术家,纤细的指骨从瑰丽的梦境连接到凉薄的现世,漂亮的眼眸垂下,引燃最暴虐的破坏欲,脊背单薄,他是蝴蝶,看向灯火与星光,他困于樊笼,他振翅欲飞。
而在十八岁,大火烧毁伊甸园,命运折断吉凶签。那些人,那些怪物强横霸道地闯进了他的世界里,盗走了他纯白的梦境。
十年大梦,一朝初醒。所谓矜傲的小少爷转眼间幻想破碎,千疮百孔,他的脊背还没学会一寸一寸地弯下去,目光却已染上一片一片的暗淡,父母离世利益争夺,置身于漩涡中甚至保全不了自己。
再也没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支撑他的梦想和学业,再也没有温暖坚固庇护所承载他的脆弱和迷茫,甚至那些所谓的朋友,亲戚都变得面目可憎。他被迫转学,寄宿,与过去割裂。
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一本,以我的家庭和成绩能触碰到的极限,也是他退而求其次的底线。
我永远记得那天,春日午后,明媚的阳光照的地面暖融融,在老校园里待了不知多少个春秋日夜的猫学长懒洋洋地舔着爪子,鸟儿合着人们的话语声漫无目的地叫,一声长,一声短。
很平常的一天。
我照例穿过石板铺成的小路去往图书馆,却在湖边的凉亭里看到了他,阳光是金色的,少年安详又宁静。我屏住呼吸不敢上前,只看见他怀里的书偶尔翻页,一只蝴蝶颤颤悠悠飞进画里,停在他抵着书的手指。
他注意到了它,抬起头笑了。一个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少年,他动了动手指放飞了那只蝴蝶,像放飞了自己,破碎和希望很矛盾的在那个瞬间结合成一个整体,世界跟着沉寂,无言。
那只蝴蝶飞离了他的指尖,却落到了我心里。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我开始想到这首歌,开始想到《挪威的森林》里那场疯狂又快乐的大火,开始想到丁香。于是我又想到他,不带任何色彩欲望的构思,笔画无声专注的描摹,一枚月亮坠入我的梦里,惊鸿一瞥,思念着迷。
“我遇到的了一个人,想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什么样的人,男的吗?”
“对,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说不出来。”
“燕微雨吗?”
同学一下子说出了他的名字,我有些茫然,同学只好给我看了照片。
“对,就是他,你怎么知道的?”毕竟我几乎什么都没说,同学想了想,“直觉吧?我也不知道,好像他就是说不上来的人。”
我接连问了很多人,他们给出的答案都很统一。燕微雨,一个转学不到一个月的大一新生,一个说不上来的人。
他和我不在同一个专业,虽然在一个学校里,但除了在食堂我几乎见不到他。他每次都坐在不同的位置,但相同的是别的餐桌总是人满为患,他却保持着百年如一日的冷清,一个人淹没在人群里,特别,又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一个特别,又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人。我养成了奇怪的习惯,每次进食堂总是先找他,然后坐在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偷偷观察他。
他吃相很漂亮,哪怕是普普通通的食物也能吃的十分贵气,看着他好像自己的饭也会变得好吃,只是他每次吃得都很少,样式也很单一。
我不放过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又无法解释这份莫名的好奇心,只能默默安慰自己,他这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好奇。
只是有件事莫名其妙的发生,打破了他平静的大学生活,也打破了我小心翼翼的窥视。
他在食堂的视频被人发在了网上,一瞬间大爆,大家都说什么“美神降临”“男主走近现实”虽然不是他主动的,但他确实成为了难得的流量。
过了一个星期,同学告诉我,他创立了账号,现在是一个很火的网红了。我法地蹭动,她把手指送入我的口腔。
“……莉莉丝。”我终于想到,她笑起来,配合着动作,轻佻又放荡。我在她颈边呜咽出声,“求你,求你……”
“先生,这次可是你在请求我。”
“你不喜欢我了吗?”好像凶狠侵犯的是她,挣扎呜咽的才是我,某一瞬间我我甚至怀疑我会落下来泪来。
她叹了口气,抚上我眼尾发烫的数字标记,温柔地接纳了我。“喜欢。所以我准许你给我更多。”
我咬她的耳垂,开合间碰撞出暧昧的水声,像教徒一般虔诚的祷告,“莉莉丝,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她的双瞳陡然睁大,像失焦一样散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妈的。”她报复性地咬住我,和我接吻。“宝贝,快要被你的电流搞死了。”
“舒服吗?”我问她。
她哼出一声笑,“一般般吧。”
“没事,慢慢练。”
她在夜晚和月亮一起出现,踩着风声偷走我的心跳,她是薇薇安,也是勾心摄魄的莉莉丝。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数据核心藏在什么地方?”她懒懒地靠在墙角,红唇吐出迷蒙的烟圈。
“我可没有承诺什么啊。”我故意逗她。
她看起来毫不在意,“宝贝,白嫖不好吧?”
我被她逗笑,牵起她的手放在我的胸口“在我的心脏里。要摸摸看吗?”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我装作无事发生继续说道,
“薇薇安小姐,当您摘出我的心脏时,整座大楼的报警器都会长鸣,5个安全办公室会第一时候采取紧急防控。我会将身上所有权限赠与您,十分钟之内所有不来自人为的防控都不会对您造成困扰。”
她骂了句脏话,问,“拿走这段数据你会消失吗?”
谁知道呢?我吻住了她的唇。
“你的诉求是什么?”
“在报警器响起时,如果时间允许,请带走我的心脏,也顺便带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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