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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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江漾在书房内闭门不出,对外就说在研究图册推陈新品。

生意做大了,原料也从瓷器转换成了玉石,便更要谨慎小心些。

只是她现在的心态实在不宜作画。

江漾其实最擅工笔画,笔法绵密细致,敷色浓重,以极细的墨线勾勒形态神情,而后再以粉黛,青砂等重色添彩。

人物花鸟便跃然纸上。

江漾放下笔,把手中的画纸揉成一团。

她喜墨色淡浓,疏骨豪放,却从来都画不好山水。

一种技法,堪能两全。

屋外下了毫厘细雨,绵绵的水汽像是在空气中化开般,外面的美人蕉吸饱了水,被渲染出墨绿般的色泽,沉甸甸的。

江漾推开窗户,吐出一口浊气。

雨丝横斜雾气朦胧中,一个极潇洒恣意的身影走来,身姿高挺,如雨中之劲松。他扬手推开扶疏葳蕤的枝桠,露出疏阔的眉眼,身后跟着个白团子。

江漾不容多想,抬手就准备关窗,小小飞快的蹿了过来,跳跃在门窗上,扒着窗栏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睁大眼睛歪着头看她。

江漾叹气,无可奈何地道:怎么又来了。

它很委屈,你已经很久没理它了。

赵连雁走近,隔着窗看她,眉目还氤氲着湿意,鸦羽般的睫便显得更加雾泽,一双眸子湿漉漉的。

他凑近,和她只隔几寸,呼吸都能交融轻拂似的,悠悠地洒在她脸上,带着外面的栀花味儿,他轻声道:你也很久没理我了,漾漾。

她只看了赵连雁一眼,就低下头拉开距离,好一会儿,才道:这是你的狗,不用我理。

赵连雁无所谓笑笑,道:它被你捡了去,就是你的了。况且,本就是讨来送你的。

江漾把狗崽抱起放在地上,拿巾帕擦了擦它身上的水渍,小小蹲坐在毯子上,甩了甩毛发,又凑在她腿边呜呜地叫着。

赵连雁在外面看着,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狗,也不知道在吃谁的醋,哼了一声,便大步向前,推门而入。

阁楼有三层,门窗大开,落地灯颈细长,里面敞明整净,书柜林立。两榻三几,雕花梨木的桌案就占了一楼的四分之一大。

玉雕屏风后面,书架和画品放在一处,还有几个栩栩如生的玉瓷物什,赵连雁一看,便知道是江漾的东西。

可是柜架上的《鉴略》、《格言联璧》、《尔雅》还有诸多策论,甚至衣桁上的青衫白袍,怎么看,却都属于另一个人。

他一脚踏入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偏偏这小姑娘还嫌不够戳他心肺似的,低着头,手里逗着他送的狗,淡淡道:你进来干什么。

赵连雁眉心跳了跳,委屈至极,声音陡然大了些,喊道:小呆鹅!

不能一错再错了,赵连雁。

赵连雁挑眉,拂袖坐在靠椅上,阖着眼帘,对着她罕见的姿态冷硬,怎么,我这个做弟弟的,来看看哥哥的书房都不成了吗?

江漾的心紧了紧,看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又透着些心酸。

她闷闷开口:你这又是何苦

屋外雨霁稍晴,薄雾霏微,斜晖在云层中翕张,透出点微弱的天光,渗进窗格里,映在小姑娘纤细单薄的背上。

赵连雁睁开眼细细看她。

刚及笄的少女,罗裙素洁,衣饰简单,乌簪发钗上点点红翡,绞着细碎流苏叮当地响。只低着头露出肩颈的一抹月白,如庭院里被细雨打弯的鸢花,瓣儿上还滴着春露,颤巍巍地抖着婆娑的光影。

才几天,瘦了不少,脸色极差,不知道在怎么折腾自己。

他还什么都没干呢,小姑娘就把自己整成这副样子。

赵连雁便微微叹气,他走了过去,也蹲下来,和她保持一个高度,凑在她身旁慢慢道: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躲着我,我不过就是想看看你

江漾眼眶微红,喃喃自语:我有什么好看的啊

赵连雁打断她:江漾。

小姑娘呆住,抬眸看他,嗯?

我要走了。

江漾不自觉捏紧了小小的耳朵,力气使得有些大,小狗崽微颤一下,哀哀叫了一声。

她如梦初醒般松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小小的脑袋,低声问:去哪?

赵连雁淡淡道:国公府。

她真是头一次在他口中听到国公府这三个字,他之前宁愿居在巷市也不愿回去,怎么这时要回国公府。

江漾侧目看他,有些疑惑:为什么?

赵连雁不知想到什么,轻呵一声,神情带着些讥讽,道:我再不回去,有人就要翻了天了。

俄顷,他又无奈一笑,道:更何况,也不能让柳太傅一天到晚不着家不是?

江漾愣了会儿,磕磕绊绊道:其实其实柳太傅人挺好

是啊,这家子人都好,但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轻笑:漾漾,你以为我是什么圣人啊?

总归是分离了好多年,离别时撕心裂肺的,现在也不过就是伤口生了痂,不疼罢了,嫌隙却犹在。

现在礼数周全,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

江漾顿住,想安慰又不知说什么,更何况自己也是冲他戳刀子的人,她又以什么身份来安慰他呢。

趁着赵连雁侧首,她借着朦胧的晖光,认真而专注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本就丰神俊朗,只和柳濯月不同的是,他眉峰稍利,不笑时,凤眸直勾勾地盯着人瞧,黑漆的瞳幽深又凌厉。

但是他对着江漾的时候通常都是是带笑的,张扬的笑,自傲的笑,勾人的调笑,都恣意而悠远,有着勃然隽永的少年气。

是小林子啊。

别看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倏地传来,江漾怔了一怔。

赵连雁默默偏过头来,江漾对上他的视线,狭长的凤眼微微弯起,里面的眸似深潭,轻而易举的就让她跌了进去。

他带着笑似的点点头,抬手摸了摸江漾鬓上的绒花,道:你再看我就忍不住要亲你了。

默了片刻,江漾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羞还是气,小脸通红,站起来推他,赵连雁由着她欺负推搡,面上还带着笑,边说,我不就开口说了实话,你的眼神都恨不得把我给吃了。哎!别往伤口上打

他这副浪荡样子,让人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江漾停下手,也不知他是不是唬自己,轻声问:真的推到了吗?

赵连雁顺势抓住她的手,往怀里带了带,嘴角噙着轻快笑意。

他笑得愈加明朗,轻声说:漾漾,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赵连雁!!!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是真的要走了。赵连雁连连讨饶,低声下气跟她道歉。

江漾顿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要回去你不是不喜欢那里吗?

他提前回京本就没指望瞒住赵严正,这种小事,对下就说他因急事回京复命就可,也牵扯不出来什么大问题。

偏偏国公府得了消息,知道他回来后,派人催了几次。他也快到弱冠之年,乔氏自诩为他养母,上赶着要给他说亲。也是最近才露了面,府中的眼线告诉他的。

简直司马昭之心。

不过是因为他承了爵,乔氏的孩子什么都没捞着,反倒想拿女人把他绑住。

国公府内定然是没有柳府清净的,上有老下有小,两个姨娘的妯娌姑舅借住了一大堆,几次去府里办事儿,都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表妹往他怀里摔。

若安安分分就罢了,又不是养不起那几张嘴,可到底逾越过了头,居然把算盘打到他头上来。他若不回去敲打敲打,乔氏还真当自己是国公府里拿主意的主子了。

可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跟江漾讲,若是讲了,往好处想,说不定她就舍不得他了;可要是往坏处想,这小姑娘再把他往外一推,他是当真能被她气死。

可他却有点不甘心。

赵连雁沉默片刻,忽然道:后日会试结束之后,他回来了,你是不是就再不理我了。

江漾皱紧了眉,道:不是在说你为何回去吗?

赵连雁分明在笑,眼眸却深沉,酝酿着什么暗涌,若我说我是回国公府说亲呢?

说亲?

江漾蓦然抬头,撞上他漆深的眼。

她脸上瞬间的张惶被赵连雁收进眼底。

赵连雁顺势凑近她,在她耳边低语:你舍得我去找别人吗?漾漾

(这个氛围就真的很适合给哥哥戴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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