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2)
晚风悠悠吹拂,寂夜下的树枝剪影如鬼魅般张牙舞爪,重楼深殿散发出无声的压迫,夜空中所有光华隐匿无踪。
凌乱的步伐突然停住,秦颜目光茫然的望着前方的无边黑幕,不知该何去何从。
夜色凄凉,秦颜恍然转身,前方不远处的旌德宫灯火通明,永远是一派不知人间疾苦的辉煌庄丽,宫门前的道路两旁挂满了宫灯,灯火在清风中忽明忽暗,此情此景,象极了传说中黄泉路上的引魂灯。
空气大约是随着早春的寒气凝固了,秦颜只觉得胸腔中一阵窒息般的闷痛,她从未体验过这般手足无措的疼痛,仅仅是站着便耗去了全身的力气。
朦胧中突然听到一阵呜咽声,声音类似于方才梦中的低鸣,将秦颜飘忽的神志瞬间抽回,她警觉的探听着四周的动静,终于发现声音来源于路旁的一处树丛后。
刻意的压低脚步声,秦颜迅速来到树丛前,里面依稀可见一团白影。没有迟疑,秦颜探出右手飞快的扼住那团白影,触手时她心中便有了底,待提起来一看,果然是李琰养的雪狐。
那狐狸已经成年,体型见长,此刻被秦颜扼住喉咙吊在半空动,双腿抽*动,口中发出低低的嚎叫声。
秦颜蹲下身子,将雪狐往地上一放,手方松开,那狐狸因得了自由张口便咬。秦颜眼疾手快的再次扼住了雪狐的喉咙,手不自觉的收紧,她眼中泛着寒意,声音微带怒气道:“带我去找李琰。”
狐狸一向有灵性,似乎听出了秦颜话中的名字,雪狐眼中的凶光稍减,它用前抓刨了几下,身子伏在地上不动。秦颜明白这是雪狐在示弱,她松开手,掌中还留有雪狐毛发间的湿意,那雪狐动了动,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秦颜一眼,然后掉头往前走。
白影在夜色中飞快的移动,见此情形,秦颜加快脚步跟上。
一路循着雪狐的踪迹跟着,四周的景物不断推移转换,待某一处拐弯时,身旁的环境让秦颜顿生一股熟悉感,她停住脚步去看,发现自己竟到了添香池,待秦颜发觉时,雪狐已经不见了踪影。
添香池与冷宫离的近,平日里极少有人经过,秦颜失魂落魄般向几丈外的池塘走去,明明近在眼前的距离,她觉得要花上一辈子才能靠近。
手中的湿意早已经干透,秦颜终于站在了池边,水面十分平静,上面泛着幽幽的粼光,如一个巨大的旋涡吞噬去一切,方才失去踪迹的雪狐正在池边的石阶上发出哭泣般的哀鸣。
眼前这一切已经昭示了某种可能,秦颜站的笔直的身影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她踉跄着跳下了添香池。
池塘不大,池水也不深,只及秦颜的腹部,四月初的水冰凉刺骨,她毫无所觉的在水中摸索着,方寸也没有放过。时间沉寂无声的流逝,秦颜只想快些结束这行刑般的折磨,好确定先前所有的猜测全是她一相情愿。
就要摸到池边时,沉在水中的手突然探到了一个物体,秦颜身体一僵,随后浑身控制不住的轻颤起来。
存着最后一丝侥幸,秦颜颤抖的手抱住了水中的物体,然后向水面拖起,水的浮力渐渐撤去,秦颜终于看清了怀中人的面目,她眼中仅存的希冀瞬间熄灭,变得死寂。
心口的旧痛复又发作,秦颜痛的不能自己,她死死的抱紧怀中的躯体,神情木然的朝岸边走去。
划到岸边,秦颜小心的将李琰的躯体放在石阶上躺好,那雪狐飞快的跑过来围绕在李琰身旁呜呜的叫唤着,不时用头蹭了蹭那具冰冷无觉的身体,似乎想将它的主人唤醒。
秦颜面无表情的爬上岸,带着几分固执的不肯相信,她用一只手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探向李琰的颈侧,那里一片冰凉,没有任何脉动,躺在地上的人再也不会说不会笑,他等到了春天,可是答应要送的花还没有开。
身上的水珠滴答滴答的落着,声声断人心魂。
也不知道是谁欠谁的比较多,他上个月才满八岁,人生还很长,却走在她之前,欠他的很多承诺也还没有兑现,这可如何是好。
小心翼翼的抱起李琰,秦颜拂去贴在他脸旁凌乱的湿发,见他惨白的脸上神态安详,并没有挣扎的痕迹,口鼻中也未见淤泥,应当是死后才被抛入了水中。
这样也好,至少死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察觉到身旁有了动静,秦颜微抬起眼,眼前清晰的看到卷龙云纹的黑色衣摆,在火光中映上一层浅金色。
微倾下身子,李绩探出手放在李琰的鼻端,秦颜看着眼前这只修长洁净的手,此刻正浮现着诡异的青白色,无意中暴露出了它主人内心的惶恐与压抑。
确定没有了鼻息,李绩的身体仿佛脱力般微微前倾,未来得及收回的手顺势触到一片冰冷刺骨的肌肤,突如其来的寒意铺天盖地的浸入四肢百骸,血液瞬间凝固。他飞快的的抽回手,刹那间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手冷又或者是他摸到的那具躯体更冷。
秦颜抬头看着李绩,他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群神色肃穆的禁卫军,几乎每个人手中都托着火把,将这一方天空映了个通亮。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李绩拢在宽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强忍着不去看被秦颜抱在怀中的李琰,他勉强牵动嘴角,开头并未发出声音,随后嗓音暗哑道:“有人告诉朕你来找太子。”
闻言,秦颜抬起头看着李绩,火把燃起的暖气扑面而来,吹的她颊边的乱发轻轻飞扬,更添几分苍凉萧索。
李绩浑身僵硬的避开她的目光,他望着前方,声音如夜风般清冷道:“朕从前提醒过你,不要轻易犯错。”
“你信我么?”一直沉默的秦颜突然问道。
被问的怔住,李绩因而想起了当日管竹居的情形,他做事向来不需要向旁人解释,更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可当时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情绪令他出口辩解,不知是否因为远离了皇宫,心境也随之松懈的原因。他思索着,却不知是给秦颜希望好或是绝望好。
半天等不到答案,秦颜目光不着痕迹的滑过冷宫的方向,然后定格在李绩的身上,一点一点的分辨出他的哀痛挣扎紧张以及自持,秦颜被冻得乌青的唇角突然飘起一丝笑意,她点了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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