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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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德宫。

李绩伏在桌案上,面前堆满了待批阅的奏折,因未能上朝,全部被执官送到了旌德宫。清早请御医来替李绩诊治过,说是感染了风寒,平时积劳甚深,要好好休息,不可太过操劳。李绩只默不作声的听了,待喝了宫女送来的药,便搭了一件披风开始批阅奏折。

秦颜裹紧了衣服,在一旁看书,两人各顾各的,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偶尔还有李绩压抑的咳嗽声。

熏香袅袅中,一个时辰便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李绩断断续续咳的很厉害,一直坐在角落里安静看书的秦颜突然起身,径直走到他身旁。李绩正在专心批阅奏章,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秦颜。

秦颜微微一笑,道:“方才看书,有些地方不甚理解,望皇上为我说明一番。”

将朱笔搁在纸镇上,李绩声音有些暗哑道:“拿来给朕看看。”

秦颜便将手中的书放在桌案上,翻开几页,指着其中一段道:“就是这里。”

李绩握拳轻咳了一声,抬眼去看,手指按着秦颜说的句子随口轻念道:“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说的是”

话音一顿,李绩带着试探的神色抬头看着秦颜,偏她一脸严肃的迎视李绩的目光,似在耐心等他的解释。李绩苍白的脸上,表情比往日更清冷几分,他沉默半晌才道:“这句说的是上面的统治者用风来教化下面的平民百姓,下面的百姓亦用风来讽喻上面的统治者,用深隐的文辞作委婉的谏劝,如此,说话的人不会得罪,听取的人足可以警戒。”

秦颜点点头,恍悟状道:“既然如此,那我可以言辞委婉的规劝皇上一句么?”

听她这般说,李绩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他低头以袖掩唇低咳了几声,用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着秦颜道:“皇后请讲。”

酝酿片刻,秦颜诚恳道:“古人常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阴阳五行,相生相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些皆是说的世界万物都存在一种规律,不可轻易违背,皇上认为如何?”

李绩忍笑点头,道:“说的不错。”

“既然皇上也认为不可违逆,再无他法。”秦颜顿了顿,敛目将桌上的书合起,口中淡道:“那就请皇上好好休息吧。”

李绩恍然中竟有种九曲十八拐,兜了一圈又回原点的错觉,果然是言辞委婉,被秦颜如此一耽搁,休息的时间大概也够了。李绩难得心情松懈,也不急着批阅奏章,他朝秦颜道:“皇后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秦颜偏头想了想,半晌才道:“书看的倒不多,平日里弹弹琴发发呆,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李绩不禁莞尔一笑,半开玩笑道:“朕的皇后要德才兼备,温良贤淑,若象你这样成日发呆可做不成皇后。”

“不会便是不会,现在已经是皇后了,还能怎样?”秦颜不以为然道。

话一出口,李绩脸色微变,但面上依旧若无其事道:“若是有一天做不成皇后了,你当如何?”

微一思索,秦颜轻笑道:“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这半生她负累太多,不是皇后,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看着秦颜浅淡的笑容,李绩心中因她的话变得有些异样,却不知是因何缘故。他心中喟叹一声,本想作罢,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令他想起了昨夜醉酒的事,李绩突然开口道:“皇后。”

秦颜侧首,一脸疑惑的等他说话。

李绩目光微敛,突然朝秦颜微笑道:“朕昨晚多喝了些酒,夜里恐怕睡不安分,让你多费心了。”

“皇上不必介怀。”秦颜略一停顿,迟疑道:“只是皇上昨夜酒醉,尽说些什么吴蜀之事,此事令皇上很忧心么?”

若是听她说昨夜全无动静,李绩不免要怀疑,听秦颜这样说,再看她的脸色不象有异,心中的挂怀落地,他随意道:“吴蜀频起叛乱,虽然暂时平复了,但还是一大隐患,朕正准备让秦老将军出面平定此事。”

秦颜心知后宫不得干政,点到即止,就不再多问。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想再打扰李绩,便取了书来到殿门旁,斜倚在门栏上,望着前方微微出神。

李绩正伸手去取朱笔,无意中抬头,见秦颜靠在门边,宫装曳地,乌发如云,侧影如寒梅傲枝,清丽中偏透出一股坚韧。

此刻院外草木一片凋零,衬着秦颜如剪影般的身姿,契合成了一幅极炎凉的画,李绩竟陡然生出眼前的一切皆是荒芜萧瑟的错觉,画中的人似乎已经疲惫至极,偏支撑着自己不去凋零,这般坚韧的气息仿佛只是为了掩盖这具身躯下的落寞与倦怠。

眸色一黯,李绩掩饰般的收回目光,他握着手中的朱笔不动,心中的异样久久未能平复。

时光无声流逝。

桌上奏章批了一半,李绩只觉得头中昏昏沉沉,再也支撑不住,便伏在桌案上睡去了。

恍恍惚惚中,李绩只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若有似无,然后肩上一沉,有什么东西盖在自己身上,接着就是脚步远去的声音,决绝的没有一丝挽留的余地。

李绩昏睡中的身体猛然一震,眼睫微动,挣扎着要醒来,最终无法如愿。

秦颜坐在院子里,眼神悠远的看着正中的槐树。

她还记得初来皇宫时,这株槐树还十分茂盛,枝蔓如蓬,将树下遮的严严实实,现在树叶几乎落光,褐色光秃的树枝交错纠结,干枯的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踏上去会有断裂之声,无比凄凉。

生无常,忧无常,秦颜真的很讨厌物是人非,时光易老,她想留的,一样未能留住。

正思索着,秦颜突然一笑,侧首朝院墙那边道:“你还不出来,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接你么。”

话音刚落,墙头上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正是李琰,他一脸郝然,口中喃喃道:“怎么每次都被发现。”

秦颜假装生气道:“你当旌德宫是什么地方,你堂堂太子,竟做出这般行径,简直是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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