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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画一出生就没了娘。

陆老太太不喜陆画生母, 又重男轻女,哪怕陆画母亲简氏死于难产,陆老太太也不曾将她抱到膝下扶养。

在继母林氏进门之前,陆画都是养在奶娘身边的。

这也是为何当年镇国公会这么急着续弦。

他舍不得女儿没有母亲。

而陆珩, 老太太虽然也不喜欢他, 可陆珩是长孙, 镇国公更明确且强硬的说过, 世子之位只会传给陆珩,是以简氏没了, 林氏进门之前, 陆珩都养在她身边。

陆珩开智的早, 林氏进门时他也不过快五岁,他便对林氏怀有极重的敌意, 天天将国公府闹得鸡犬不宁。

他就像个刺猬,对谁都凶巴巴的,对陆画也一样。

陆画小时候跟大哥陆珩并不亲,甚至有点怕他。

因为大哥总告诉她,老祖宗和林氏都不喜欢他们兄妹,可老祖宗与继母明明对他们很好, 不管是大哥犯错, 或是她犯错, 她们都不会责駡或处罚。

后来陆画看到老祖宗将小表妹当心肝宝贝, 捧在手心里疼;陆可枫、陆可岚犯错时林氏会严厉却又不失温柔的教导他们,对她却是放任放纵, 可有可无的模样,陆画又好像有些懂了。

或许大哥没有说谎。

祖母和继母不是真的爱她。

陆画儿时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非常的讨厌小表妹, 直到小表妹因为一场意外成了哑巴,陆画对她的敌意才减低许多。

随着时间流逝,小表妹跟她一样没了娘,还整整三年足不出户,陆画开始觉得自己以前对小表妹好像太凶了。

陆画十六岁这年,凶巴巴的大哥在岭南打了胜仗,刚立下大功就被皇上调回兵部任职,老祖宗很高兴,直说:“沉寂近百年的陆家就要东山再起。”

老祖宗和父亲为此替大哥办了一场极为风光的庆功宴。

陆画兴高采烈的参加,却在庆功宴上不小心将小表妹挤下画舫,因此被老祖宗狠狠训了一顿。

她很委屈,她没有推小表妹,老祖宗却说是她推的,她百口莫辩。

那是陆画头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被罚跪,就在她委屈的掉眼泪时,从小就与她不对付的哑巴小表妹,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还她清白。

陆画不知道小表妹为何要帮自己,但是她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那个看起来病恹恹,且从小就抢走老祖宗对她所有宠爱的小表妹了。

尤其是在她替大哥送平安符给小表妹,小表妹温柔的看着她,笑得又甜又灿烂时,她真的觉得小表妹不再像以前那样讨人厌。

甚至隐隐约约发现,大哥说的都是真的。

林氏从小就告诉她,老祖宗本来是疼她的,但是因为小表妹自幼体弱的关係,才会抢走老祖宗对她的疼爱。

但是每当大哥从军营回府,或是在外打仗回京整修时,又告诉她,林氏是在说谎。

大哥总告诉她,老祖宗本来就不喜欢我们,让她不要动不动就找小表妹麻烦。

陆画一开始其实是分不清真真假假,甚至还觉得小表妹连大哥也抢走了。

大哥虽然跟她不亲,却每次回府都很关心她的课业,甚至会跟爹爹一样,盯着她学女红,考她琴棋书画。

她知道,大哥是真的关心她。

大哥从岭南凯旋之后,陆画更是渐渐明白,大哥从来就没骗过她,小表妹也从来就没有抢走她的宠爱。

小表妹跟她一样,对老祖宗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她们不过是老祖宗养在身边的小宠物。

否则老祖宗也不会因为小表妹都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大哥有了肌肤之亲,却不同意大哥娶她。

只因为小表妹是个哑巴。

好在大哥没有因为老祖宗反对就退却,宁愿跪在祠堂挨家罚,也要娶小表妹。

三表哥也从江南请来了一位神医,说能医好小表妹哑疾。

陆画一开始很高兴,直到她看清楚那位神医江宴的容貌。

江宴生了一张像狐狸精一样勾魂摄魄的俊美脸庞,举手投足间还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贵气与优雅,很容易就引起别人好感。

对小表妹还体贴入微,风度翩翩,大哥出征边关时,还要日日替小表妹施针,陆画心中的危机意识一下就蹭蹭的涨了起来。

陆画担心两人日久生情亦不无道理。

陆珩不在,苏惜卿为治哑疾每日施针时,陆画几乎天天往义勇侯府跑,就是为了避免这男狐狸精趁她大哥不在时勾走她嫂嫂。

小表妹虽然对江宴始终保持着生疏客气的距离,陆画虽不懂男女之情,却看得出沉默寡言的江宴看着小表妹的目光,渐渐不同。

“阿卿早就与我大哥订亲,劝江大夫收起不必要的心思。”

大概是因为从小被放养的关係,陆画的领地意识极强,哪怕她明明没有证据,却在陆珩出征三个月后,就找了一天拦下江宴,将事情说开。

江宴并不爱说话,不论在陆画或是苏惜卿面前都很少士动开口。

听见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只是不明所以的看了陆画一眼,就准备绕过她离开。

陆画却扯住他的药箱。

江宴寄住在义勇侯府时,身边没有药僮,每日替苏惜卿搭脉施针,都是自己背着药箱过来的。

他顿下脚步,侧头看向陆画。

陆画生母虽然只是乡野村妇,却生得很美,陆画和陆珩都承袭了母亲的美貌,陆画尤其美艳。

狭长凤眸微微眯起瞪人的模样,更是风情万种,别有一番风味。

江宴漂亮的剑眉微微蹙起:“我听不懂陆大姑娘的话。”

低沉的嗓音也多了几分冷意与不悦。

江宴气质冷峻,看上去并不好相处,可帮苏惜卿施针时却又温柔体贴,目光也很温和,不像现在,看她的眼神像是粹了冰。

可惜再冷也冷不过她大哥。

陆画早就习惯这种冰冷冷、凶巴巴的眼神,一开始虽然心虚了一下,却又很快挺直腰,淡淡道:“真听不懂也好,装傻也好,总之请江大夫劳记一件事,阿卿已经心有所属,还与我大哥定亲,不是你可妄想之人。”

江宴看着她拂袖而去,还要故作姿势优雅的模样,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一隻骄傲的孔雀。

从那天开始,陆画便时不时找江宴麻烦。

甚至还担心江宴没拿好帕子,会与小表妹有肌肤之亲,连夜让锦绣阁缝製了一双布手套,要他戴上。

江宴盯着陆画递来的雪白手套,大半天没说话。

“不喜欢白的?”陆画早有准备,立刻又拿出不同花色的手套递到江宴面前。

江宴还没进苏惜卿的院子就被拦下来。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陆画,想要扭头就走,陆画却突然拉住他的手,飞快的为他套上手套。

绣了优雅花纹的手套长及手肘,除了有些女气之外,其实不难看,再加上宽袖掩饰下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手上戴着东西。

陆画满意的勾了下唇,不忘赞道:“很好看。”

江宴从小醉心医学,冷心冷情不近女色,在江南时虽有不少姑娘对他表达倾慕之意,却从来没人敢那么大胆直接动手动脚。

江宴愣怔了下,不苟言笑的俊脸终于出现名为嫌弃的情绪波动。

陆画见他要将手套拽掉,连忙按住他的手:“这是我特地为江大夫准备的。”

陆画其实不矮,江宴却足足高了她一个头,看着他时得仰头。

细碎的阳光洒落在她瓷白|精緻的脸庞上,雪白的肌肤更加透明,如朝霞映雪,明艳亮泽。

因为焦急的关係,陆画不自觉地咬住红唇,没了平时盛气凌人的模样,多了些撒娇意味。

江宴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甩开她的手,转身踏进宝月轩。

陆画见他没有取下手套,小脸扬起明媚满意的笑容,笑盈盈的跟了进去。

她以为江宴服软,同意以后施针都戴手套,没想到施针结束后,他又将手套扔回她怀中。

屋里不止有苏惜卿在,还有丫鬟婆子候在一旁。

陆画从小就被林氏宠得极为娇纵,从来没人敢在她面前甩脸色,江宴手套一扔回来,她眼睛瞬间就红了。

不知被气的还是难过。

江宴低头收拾施针器具,看也没看她一眼,却在陆画不发一语起身离开时,不咸不淡的开口:“手套太大,施针容易出差错,陆大姑娘放心,在下就算不戴手套,也不会碰到苏姑娘分毫。”

陆画脚步顿了下,纤细娇弱的肩背瞬间挺得更直,头也不回的走了。

骄傲的孔雀变成了浑身带刺的小刺猬。

江宴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背起药箱。

他以为小刺猬早就走了,没想到刚踏出宝月轩,她又冒了出来。

陆画像是还在生气,眉眼凌厉精緻,又是平时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江宴从以前就讨厌这种强势自大的千金小姐,要不是陆画是国公府大姑娘,又是苏惜卿的表姐,按他以前的脾气肯定连半个眼神都懒得给。

“陆大姑娘若真这么不放心在下,可以让义勇侯另请高明。”江宴眼色冷了几分。

陆画不由分说,拿出那双手套让他戴上。

她离得他很近,像是量他手指尺寸,小脑袋乖巧的垂着,在他胸膛前小幅晃动。

陆画身上带着很好闻的香气。

江宴呼吸一顿,略不自在的别开眼。

陆画不知从哪里摸出针线,有模有样的在帮他修改手套紧度。

要是她手中的针没一直扎进江宴肉里,江宴可能真会以为她是琴棋书画及女红样样精通的世家贵女。

针第八次扎进肉里,江宴忍无可忍,凤眸微眯:“陆大姑娘若是不会修改,不必勉强。”

陆画脸颊与耳根染上海棠花般的绯红。

“谁说我不会,是你站着,太高,这姿势我不习惯。”

江宴冷笑。

陆画修改完的手套很丑,最后她又拿去锦绣阁,让人重新缝製一个全新的手套。

新的手套很合手,江宴替苏惜卿施针时再也不用担心误触到她。

江宴出身医学世家,母亲却是高门大户的名门贵女,除了习医之外,他从小就受到良好教养,举手投足皆风度,是以不论陆画之前如何让他再不悦,也未曾口出恶言。

他不知道陆画为何要一直找自己麻烦,却在日復一日中逐渐习惯。

也发现,每次只要他对苏惜卿说话语气柔和一些,骄傲的孔雀就会瞬间变成小刺猬,用自以为凶狠的目光恶狠狠的盯着他。

莫名有趣。

莫名就让人想逗逗她。

江宴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但每次看那个在人前装得温婉有礼,像是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的陆画在自己面前炸毛的样子,总是能轻易让他发笑。

为他在京城无聊的日子平添几分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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