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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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奉尊亲大人:儿去勿念。不肖子素心拜上

“相公!”沈母大惊失色,失声大呼。夏府今日张灯结彩,挤满了恭贺的宾客,今日是夏红尘大婚的日子,而新娘则是文锦绣到处打听、千挑万选的佳人。

文锦绣有了前车之鉴,知道夏红尘不喜欢娇弱如水的女子,特地要媒婆去找精干一点的闺阁千金,或是略懂武艺的小家碧玉。在摊满了一桌子的红帖当中,他相中了这个武林世家的全姑娘,甚至还亲自登门造访,验证这位姑娘是否如媒婆所说般娇丽可人。他见了之后果然不错,现下的媒婆十个有十一个说话不老实,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他可不想害得红尘下半辈子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但是夏红尘实在也太随便了点,连问都不问,就答应了他所举荐的这门亲事,害得他可就有点不安起来。万一他们婚后夫妻不美,这帐是不是得算在他头上啊?

是他要成亲,好歹他也拿出一点诚意出来才是啊?哪有连上门下聘、交换八字,都要他出马的道理?唉!他真是交友不慎。

可是话是这么说,夏府里就看他满场飞,这里说说那里指指,又是招呼客人,又是指挥下人盯著场子,活像一只花蝴蝶。他天生就是闲不得啊。

夏红尘穿著大红喜服,坐在房内正在等待吉时,门外有人喊道:

“少爷,有客人来访。”

客人?会有谁来?夏红尘想不外是想来闹新房的武林之士,便道:“跟他说行拜堂礼后再见吧。”

“夫人说,你一定要见她。”

娘说的?夏红尘开门一看,顾宁清站在门边,嘴边一抹浅浅的微笑。

“师兄,恭喜你今日大喜。”

夏红尘料不到会见到她,先是一怔,让开到一边道:“进来吧。怎么有空来?”有多久没见到她了?两年了吧?

“我听爹说你要成亲了,所以特地来向你道贺。”

前门宾客云集,她不敢太张扬,所以从夏家后门悄悄进来。她先去见了夏母,再来向夏红尘贺喜。她一直为伤害了夏红尘的感情而自责内疚,今天他要成亲了,是否就代表他已经淡忘了她?若真如此,那她的罪孽也可以减轻一些了。

“多谢。”夏红尘淡淡一笑,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做新郎倌的喜气。

顾宁清察言观色,小心地问道:“这位全姑娘是凌霄派掌门的妹妹,人不但长得美,又有一身好武艺,你娶了她将来行走江湖夫唱妇随,必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属。”

夏红尘冷笑一声:“神仙眷属?”他连他的新娘长得是圆是扁都没有兴趣知道,这样的一对夫妇会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属?

“师兄,你不快乐吗?”为什么他的眉头会是深锁的?

“我不知道。”夏红尘从不曾在顾宁清面前隐瞒过他的心事,即使两人已经无缘厮守。听她这么一问,夏红尘露出一丝茫然,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我年纪也不小,应该要成亲了,以免让我的双亲担忧。至于那位新娘子”他苦笑了一下:“成亲后我会努力对她好的。”

“师兄,”顾宁清忧心地瞧着他:“你还在怪我欺骗你吗?所以你就随随便便结了这门亲事?”要是这样,她会恨自己一辈子。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夏红尘连忙否认。他不怪她,他早就不怪她了。“我只是心结还没解开”

“什么心结?”不是她?那是什么?

夏红尘和顾宁清一向无话不谈,沈素心的事他一直没有对旁人说过,就连文锦绣他也没有吐露过半句。这件事情积在他的胸中已久,顾宁清这一问,他便把当日两人分别之后这两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连在水榭中沈素心告白的一番话也说了。

顾宁清听了大为震惊,脸色一白:“你说他他喜欢你?”这个惊人的消息震得她脑中轰轰大响。“原来他设计要我离开你,是为了他喜欢你,所以他不要我嫁给你”她真是太过震惊了,到现在她还脑筋一片空白。

夏红尘脸上一片僵硬:“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竟然心机深沉到这个地步,你说我还会原谅他吗?”一想到沈素心城府之深,就教他不寒而栗。

顾宁清沉默了许久,慢慢地道:“师兄,你别怪他,他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沈素心可怜?夏红尘哼了一声,对这话嗤之以鼻,冷笑道:“师妹,如果他可怜,天下就没有可恶之人了。”

顾宁清轻轻摇了摇头,微笑中露著淡淡的哀伤:“师兄,你虽然和他一起长大,但是你不了解素心的性子,他是那种为了所爱可以不惜一切的人。有一次我和他去山里采药,就曾亲眼见到他为了等一朵野花开了来摘给我,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你想想,他并不爱我啊,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样呢?和他相处的那段时间,我发现他的心其实是很柔软的,但是他太骄傲了,他不会让他的脆弱显露在众人面前。他愿意以命相搏去救那个姑娘,只是为了能够把你留在他的身边,试问若不是爱对方爱到深处,又有谁会去做这样的傻事呢?”就连她也做不到啊。

夏红尘一时如在梦中,顾宁清所说的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刹那间,沈素心种种的好涌现心头,他并不是十恶不赦之徒,若要说他有错,只能说他错爱了不该爱的人。

但是夏红尘只感动了顷刻,接著他的心肠复又刚硬起来:“他用手段欺骗了你我,害得你终生伤心。一个人心机如此之重,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拿来赌,我又怎么能知哪天他翻脸成仇,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旁人?”

顾宁清忙为沈素心辩白:“素心不是这样的人,师兄,你不要冤了他。”

她语中显露了对沈素心仍是情深一往,夏红尘不再争辩,心中有淡淡酸楚:“师妹,你还是没忘了他是吗?”他不值得她如此相待啊。

顾宁清低下了头,算是默认了。只听她低声道:“师兄,就算你不能和他和好,也请你不要恨他好吗?素心纵有千般不是,你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她说完之后,向他一颔首,如来时一般没有惊扰任何人,悄悄地从后门离去。

夏红尘咀嚼著顾宁清所说的话语,一时心摇神痴。

不恨他?他恨他吗?若是不恨,为何他对沈素心的欺瞒背叛感到这么痛心疾首?

厅堂中突然锣鼓大作,丝竹声喧,宣告著吉时已到,仆人来请夏红尘准备拜堂。

将头一甩,想这么多做什么?还是先把眼前事办好吧。提起步伐,走向前厅。

媒婆牵著新娘子站在花厅之中,正在等待拜堂:众人见夏红尘出现,纷纷鼓噪叫好起来:

“来了来了,新郎倌来了!”

厅堂上挤满了观礼的宾客。夏红尘站定位子,司礼宫高声唱道:

“一拜天地”

“慢著!你们不许成亲!”门外一个宏亮的男子声音喝断了婚礼进行。

堂上有一个男子变色怒喝:“韩永蝶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到这里来闹事?”

新娘子身子一颤,缓缓揭开了脸上的红头巾,露出一张清丽可人的脸蛋。

夏红尘往堂上一看,只见出声怒喝的男子甚是面熟,门外这时踏进一个高大的汉子,他一见他一脸霸气,立时勾起了两年前的记忆——他正是百毒门门王韩永蝶,那身边的新娘子是那个九死一生的全莫离?

韩永蝶以毒闻名江湖,一见他走进来,众宾客纷纷走避,不敢稍稍碰到他的衣角,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倒是给了他极大方便,他毫无阻碍笔直地走向全莫离,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净是风霜之色。

“你来做什么?”全莫离双唇涂朱,说出来的话却是冷淡如冰。

“我不准你嫁给他!”

“韩掌门又想重施故技,放毒杀人吗?”全莫离的语气中满是讽刺。“那你就动手吧。”

韩永蝶直视著全莫离,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我知道我毒杀了你的父母,是我的错,那时是我太过偏激,只想到要挽回你,没想过后果如何。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但是教我眼睁睁看你嫁给旁人,万万不能。”

他看着全莫离的眼神充满了恋慕、凄楚、绝望、自责,夏红尘心中一动,不禁怔然,当日在水榭之中,沈素心也是用如出一辙的眼神看着他。

他见过韩永蝶为了全莫离什么事都愿意做的痴狂,沈素心也是用同样的心情站在角落,偷偷在看着他吗?

“我不想听你的废话。”全莫离只要想到双亲因自己而惨亡,就痛苦难当。她怎配得到幸福?她是个不祥之人。“我已经要嫁人了,这是我的夫婿,除非你有办法打赢他,否则你休想带走我。不过你要是用毒,那我会终生瞧不起你。”

韩永蝶这时才看见站在全莫离身边的夏红尘,当年在百毒门两人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今天却成了情敌。夏红尘剑法独步武林,已是人人公认的绝顶高手,如果不用毒,韩永蝶绝计不是他的对手。

“想不到你会是莫离的夫婿。”韩永蝶明知自己绝计打不过夏红尘,但他仍是抽出了腰间的蓝印刀。

“韩掌门,我不想和你打。”

“只怕由不得你。”韩永蝶志在必得,抱著必死的决心,挥出了第一刀。

夏红尘正在拜堂,烽火剑并没有带在身边,韩永蝶招招取命,他只能展开轻功和他游走闪避。

文锦绣在一旁急得大叫:“小心啊!喂喂,红尘并没有兵器,你怎么可以打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还不快住手?兵器?对了,红尘的烽火剑呢?快去拿来给他啊!快!”

经他一提醒,众人原本只是捏著冷汗看着夏红尘和韩永蝶激战,连忙赶快叫人到夏红尘的新房取了烽火剑来。

“红尘!接著!”夏父将剑抛给了夏红尘。

有了烽火剑,夏红尘不用再东闪西躲,只见他长剑斜指,剑尖分花,回身使出了“素心剑法”连刺韩永蝶三处要穴。但见他剑走轻灵,招断意连,姿式俊雅之极,衬著他一身华衣乌冠,当真是俊朗绝俗,教人眼前斗然为之一亮。看到精采之处,大家都忘了这是一场恶斗,竟然大声叫好起来。

全场就属全志同最是高兴,夏红尘愈是逼得韩永蝶左支右绌,他愈是欢喜,叫道:“妹婿打得好,这就是扬名江湖的素心剑法吧?”夏红尘真是武林奇葩,这套素心剑法是他在二十岁的那年,融合了夏家家传剑法及他所钻研过的各种剑谱所自创的,有好几次他在危难之中,都是倚仗这套素心剑法化险为夷。

韩永蝶其实并不是夏红尘的对手,只是强自苦苦撑持。夏红尘无心再斗,长剑一摆,使出素心剑法最后一招“终隐山林”韩永蝶转头要避,但见烽火剑尖始终不离他喉头三寸之处,终于了解自己万万不敌夏红尘,于是停止攻势,不再有所举动。

“我输了。”韩永蝶神色灰败,坦然认输。

旁观众人大声叫好。

夏红尘胜了这场比试,并没有半点欢喜,他收剑入鞘,只见风吹得烛影摇红,烛火闪在韩永蝶心灰意丧的脸上,更显出他的心灰如死。

“韩掌门,全姑娘,你们一个有情,一个有义,原是一对佳偶美眷,要不是韩掌门你一时糊涂铸下大错,原本你们可以共偕白首。”夏红尘想到沈素心为了自己,做下那么多教人齿冷的事情,心中混乱一片。道:“我也曾经有过一桩大好良缘,可是却被人硬生生拆散”声音低了下去。

在场众人大部份都知道三年前他和顾宁清的一段伤心事,闻言尽皆不语。

夏红尘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双眼射出坚定的光芒:“往事已矣,夫复何言?全姑娘你对韩掌门不是无情,只是父仇不共戴天,我也没有资格多言什么。你我并无恩义,也无情谊,纵使今日结为夫妻,也只是使这世上多了一对相敬如宾的伴侣而已。相信我要是悔婚,应该不会有人伤心断肠才是。我衷心祝福二位尽释前嫌,早日开花结果。”

夏红尘转向堂上双亲,作了一揖:

“爹!娘!请原谅孩儿自作主张,退了这门亲事。这完全不关全姑娘的事,一切都是我的任性自为。”又向众位宾客行了一个罗圈揖:“真对不住,今天的喜事作罢,各位请回吧。”又转向目瞪口呆的文锦绣道:“锦绣兄,剩下的事就麻烦你了。”

除下喜冠吉眼,交给身边的仆从,又向双亲一揖到地,在众人惊愕的眼光目送中,飘然离开大厅。

眼见一桩喜事变成闹剧,众人议论纷纷。全莫离在婢女扶持下进入内堂。韩永蝶又是感佩,又是激动,也收刀离去。他和全莫离的恩怨不是一时之间就能解开,只要她一天不嫁人,他就一天有希望赢得她的原谅。全志同则是气得跳脚,好不容易能和夏红尘结为烟亲,这下子又被韩永蝶给破坏了。

最无辜的就是文锦绣了,夏红尘这一走,把一堆事全留给他去处理。一大票的宾客,教他整整送了一个时辰才送完,又要拆下喜堂,退酒退菜,忙个不停。

待他送完最后一位宾客要转身回房休息,突然脚一软摔在地上,原来他走了太久,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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