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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她的一千零一夜:“从前,开封府有个府尹,姓包,人称……”

那小胡子却打断她:“这个小的知道!包拯包青天,东京城里他的故府第,天天有人去上香哩!嘿嘿,娘子啊,小人读书少,但你也别糊弄小人,这满天下的说书先生,哪个不会说两句包青天的故事啊?”

潘小园怔了片刻,微微脸红,自己鲁班门前弄大斧,包青天明明是北宋仁宗时期的风云人物,任何一个当代小老百姓对他的了解,恐怕都比她这个来自几百年后的文艺青年要甩出几条街。

好在她脸皮甚厚,嘿嘿笑两声,就找回了场子:好,想不到兄弟你见多识广,那我就讲一个你定然没听过的。话说这清河县里,从前有个远近闻名的捕头,姓夏,名叫阿福——是了,穷人家孩子,名字起得比较随意——此人诸子百家皆通;他有个副手,姓乔,名叫大华,擅长医术。这两人在贝壳巷儿赁了一间临街的宅子,共同居住……”

小胡子立刻大惊小怪:“不可能,两个无亲无故的大男人,怎么可能住在一起!”

“……你到底还听不听案子?”

武松极慢极慢地接近那栋曾经属于自己家的老宅。脑子里却甩不掉地播放着什么捕头夏阿福的各种壮举。她也真能诌!闺房里女人们读话本子,读的都是这些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心明澄澈,忘记了一切俗事。

当潘小园告诉他,老宅被一个姓郑的大财主买走的时候,他心里已经隐约有数了。断掉的线被接起来,支离破碎的线索慢慢的融为一体,但不知道,这一回,他们来了几个人。

他压低呼吸,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聆听着墙内传来的脚步声,耳中分辨着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分析着这些人的身份。

有人踩在了他小时候和哥哥玩石子的软泥地上。有人站在他曾经的床铺的位置,不过如今,那里似乎是一个工具间;有人靠着水井在说话。他曾经每天从那井里打出水来,和在面里,让哥哥做成炊饼。厨房通出来的烟筒里,似乎还传来面食的香气。

他再次深吸口气,后背贴在一个阴暗的夹缝里,平静了好久好久——那夹缝,是以前哥哥一起捉迷藏,他最喜欢的藏身之地。

就连缝隙里的蟋蟀蝈蝈,似乎都是眼熟的老朋友。一只蜜蜂发现了他这个大物件儿,好奇地停在他袖子上,埋头拱了拱,发觉大约只是根枯木头,展展翅膀,又飞走了。

堂屋正中,面南的墙壁上,应该是供着父母的灵牌——至少在他离家前是如此。武大把房子仓促卖了,灵牌多半是和着贡品一起烧了。果然,武松轻轻将眼凑过去,从两块木板的缝隙里,没有遮挡,直接看到了屋内的样子。

饶是他心里有所准备,也不仅轻轻抽口气。

整个堂屋的地板已经几乎消失了,陷下去一个两三尺深的坑。碎砖头、碎木板堆了满地,靠墙杵着几把铁锹铲子。一个穿着薄布衫的男人拿过一把铁锹,无声无息,慢慢的一寸寸往下挖。

武松微微冷笑,心中默默道,当真是掘地三尺。

仰头看,隔着木板看不太清楚,但房梁也已经被栓上了十几根绳子,定是上上下下都探得遍了。北方习俗,百姓家若有什么贵重物件,多半会吊在房梁上,一是防盗,二是每天看着安心。

墙壁也被敲开了大半,寻找可能的夹层和暗门,一眼望去,满目疮痍。被挖开的最大的那个洞,此时里面已经放了个小油灯,做晚间照明用。

目力所及的角落里,堆着几叠空的碗盘,想必是此间住户吃饭后剩下的。武松凝目注视,那盘子里是米饭、青菜和豆腐残渣。饭碗旁边扔着几张破纸,上面写着字,大约是旧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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