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因:厌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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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思临是在七岁时,于仙魔战场上被谢意捡到的。

硝烟未灭,他像只长而瘦,瘦到肋骨凸起的大耗子,在尸体、残肢、浓稠的鲜血里游走,寻找一点可以食用的食物。

谢意彼时刚刚失去唯一的儿子谢临凡,悲痛欲绝,收了他这只小耗子为首徒。

十几年后,谢思临才知道谢意是修仙界大名鼎鼎的剑尊,而在与谢意相处的前十几年里,他甚至比在战场上还要紧张,睡眠时间是有数的,一日三餐是有数的,每日拔剑次数是有数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谢意都有可能一脸阴沉地出现,考验他的剑法。

做不到可以滚。

谢思临不想再过以前大耗子的生活了,日复一日的精神紧张,也好过死亡和衣食无着,他七岁前居无定所,战场乞食,七岁后日夜练剑,修行天道。

天道无情。

如师尊谢意。

如在磨炼中逐渐接近无情的他。

直到第二个弟子谢念凡的出现,和师尊对谢念凡那一点点宽容,谢思临才感觉到不对,才感觉到师尊并非无情。

是什么时候知道师尊往事的?已经不记得了。

总之他的师尊谢意,在失去儿子之前,是一个很随和宽容的剑尊,这种宽容延续到儿子谢临凡身上,就是溺爱。

溺爱到在生死危机时刻,谢临凡居然连稍微复杂一点的逃命阵法都不会用,最后惨死在谢意眼前。

谢意因为儿子的死而变得严苛,因为谢思临是他的首徒,所以承担了他在失去儿子后那段时间里最极端、最暴烈的情绪。

到第二个徒弟谢念凡时,谢意情绪平稳了,有了稍许宽容。

可天道无情。

谢思临并不认可师尊的宽容。

也许是在维护他作为大师兄的地位,也许是愧疚于曾经对他的无情严苛,谢意对于他管教甚至鞭笞师弟,不会管,只会默默看,看不下去,就默默走开。

第二个师弟谢念凡,谢思临管的。

第三个师弟谢悠,谢思临管的。

第四个师弟谢藏天,谢思临管的有些力不从心。

第五个师弟谢灿,谢思临管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总会有那么一丝变数出现。

四师弟谢藏天,就是那个变数,他天赋极佳,性子桀骜,不服管教,屡次自作主张擅闯魔教杀人、救人,好像一天不惹出点事,就不能消停似的。

他怎么会有这种师弟呢?

既然师尊不管。

他来管。

谢藏天因此更讨厌他,反抗得更加厉害。

他也因此更讨厌谢藏天,管教得更加严厉。

谢思临彼时还并不知道命运的歹毒,在他的预料里,将来师尊死了,他来继承问天门的衣钵,几个师弟会成为长老,四师弟会成为小弟子眼里最没有距离感、最容易接近的四长老,而他会成为最无情的掌门,会被小弟子在背后吐槽。

总之人站在命运的尾端向命运的最开始回望时,才会明白人力在天道面前多么微小,物是人非,事事休矣。

陆扶南是魔教的二把手,谢藏天一直想杀了他扬名立万。

但谢藏天被陆扶南报复得最狠的一次,还不是因为他想出风头去杀陆扶南,而是因为小师弟谢灿被陆扶南抓住,他去魔教救谢灿。

然后陆扶南就当众把他日了。

小师弟谢灿作为光是看着的那个都受不了屈辱,刎颈自尽。

谢藏天作为被日的那个,却不肯死。

谢思临心乱如麻,过去给了谢藏天一个耳光,问他要不要脸?

谢灿死得贞烈,葬礼隆重。

谢藏天的存在,在那天以后成了什么样子,很难说,如果他当时受不了屈辱就死了,那他的葬礼会和小师弟的一样隆重,可他偏偏不肯死,所以谢思临不仅不能提他,连想一想他都觉得污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谢思临承认他对四师弟谢藏天有偏见。

三师弟谢悠是他亲手带大的,所以当谢悠和谢藏天出现在同一张床上时,所以当谢悠口口声声说谢藏天勾引他时,谢思临选择了相信谢悠。

人会有蠢得出奇的时候,也会有蠢得出奇之后仍然固执的时候。

谢思临后来几次夜间辗转,都在思考那个被赶出师门的四师弟谢藏天,他为什么不肯死?他如果真是被谢悠强迫又被谢悠污蔑,最后又被赶出师门,他会最怨恨谁呢?

答案在十几年后出现。

在谢藏天被赶出师门的十几年里,谢思临过得也并不开心。

修士如冰,是竖立在魔教和修仙界的普通人之间,抵挡魔修侵蚀的人。

然而他没想过修士需要抵挡的其实是两面侵蚀。

魔修如火,他早有预料,而普通人也并没有他想得那么无辜,懒惰、贪婪、自私、愚蠢、自大、算计、冷漠、双标……

为什么自制力那么差?

为什么连辟谷都不愿意做到,就要贪那一口吃的?

为什么普通人还会羡慕魔修能当人上人,好像不明白以他们的资质,如果有人上人出现,他们必然是那个人下人一样。

为什么他要守护的人,好像还没有小花小草、小动物无辜?

谢思临修为日益强大,感知日益敏锐,也越发痛苦。

天道高高在上,却能觉察人世间最细微的一点变化,但天道无情,所以美丑妍媸,一概而论。

谢思临做不到。

他觉察到人的细微之变,他只感到痛苦和质疑,痛苦的是以前他修为低,就像眼神不好,看人都带着朦胧滤镜,修为提高后,他看得太清楚,看清楚他自己绝情断欲,却是为了守护这群欲念无穷的凡人。

他的声名为他塑了一层金身,为他引来无数的信徒。

拜他何用?

女子想依附,男子想取而代之。

无知者懒惰,却自以为无辜,精明者勤劳,却贪婪而无度。

贫者求富贵,富者求权力,当权者求长寿,修仙者长寿,却仍然有人心的爱恨情仇,算计攀比。

怪不得有魔。

人心存魔,他们拜得根本不是仙修,而是魔。

谢思临身处万人中间,万人都看不到他,他也逐渐看不到万人,大家一个拜魔,一个杀魔,各自安好,也挺不错的。

他越发孤僻自闭。

若无意外,他会死于一场战斗。

谢思临猜测着自己未来的人生剧本,并对此接受良好,他以为自己是看开了,后来他才意识到,其实厌世的种子,从他拒绝去看世人时就埋下了。

纪家遭魔修灭门,只逃出来一个纪家小姐,全名纪云灵,年仅七岁,下落不明。

师尊带着他和二师弟去寻找这位纪家小姐,一是怜悯弱小,二是因为纪家送到各仙门的求救信里说明了,纪云灵负运而生,是预言中唯一能杀了魔教教主的人。

问天门全员出动,也不过三人。

前面是师尊,后面是师弟,气氛沉闷,就算他们三个找到了那位纪家小姐,恐怕也得把人家吓一跳。

谢思临忽地想起谢藏天,这个四师弟没有正形,却最爱逗弄小孩,极有孩子缘,要是带上他就好了,省得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应付七岁小姑娘。

没有谢藏天。

也没有找到那个纪家小姐。

师尊、师弟却陨落在魔修围攻中,他自己也受了重伤,被废了右胳膊,奄奄一息地躺在死人堆里等死。

命运本该到此为止。

“喂!”

“你还活着吗?”

一声清脆嘹亮的问话从几步远外传来。

如果早知道他跟她的缘分深重成孽,谢思临此时或许会装死,然而命运的嘲弄就是当一段孽缘开始时,没人意识到齿轮就是从此时此刻开始转动的。

“你、咳!是谁?咳咳!”

谢思临重伤将死,他不怕死,但一个小姑娘在这显然不安全,尤其是魔修还没走,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返回来。

小姑娘身着红衣,年龄与那个纪家小姐相似,应该也就七八岁左右,叽叽喳喳,充满活力,像是误入炼狱的麻雀。

谢思临本来已经在炼狱里等死了,为了这个叽喳的生命,却不得不强撑着,带她走到一处山脚,道:“你爬过这座山,去另一边。”

“另一边是魔教的地盘了!”

红衣小姑娘急道:“我可不是魔教的人。”

他知道。

可他能怎么办?

谢思临微感烦躁,世间是倾盆不休的大雨,修为是遮蔽雨水的伞,偏偏他在没有伞的时候,遇到了她,他能怎么救她?

“你去魔教还能九死一生,留在这十死无生。”

他说完,转身就走。

他没有伞,红衣小姑娘又完全是个孩子,再相处多一点时间,他真害怕她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对他产生依赖。

他是将要沉底的稻草,撑不起任何人。

“你干什么去?”

红衣小姑娘犹豫之后,跟了上来。

真是的。

为什么偏偏在将要死的时候遇到个小孩子?

“给我师尊和师弟收尸。”

谢思临希望她是个普通孩子,听到尸体知道害怕,知道躲避远离。

红衣小姑娘诧异道:“死都死了,还收什么尸?你跟着我一起跑吧。”

她是谁家孩子?

谢思临很讨厌霸道自主、横冲直撞、爱出风头的那种人,谢藏天就是这种性格,所以他讨厌他,红衣小姑娘也是这种性格,他却莫名地一丁点都不反感。

“我跑不动。”

谢思临语气平常地回答她。

跑不动,只能等死。

她还能跑,快点逃命去。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一……”红衣小姑娘缠着他。

她还没问完。

谢思临余光注意到半空中飘来的魔修,还有扔过来的击杀符箓,没有多想,他扑向那个红衣小姑娘,本就重伤的身体现在估计内脏已经支离破碎了,好在护住了她,她没受伤。

“纪云灵?”

魔修的声音又惊又喜。

不仅仙修这边在寻找纪云灵,魔修同样也在寻找。

但这个红衣小姑娘不是。

谢思临看过那个纪云灵的画像,五官娴雅,气质沉静,而这个红衣小姑娘五官灵动,颇为张扬。

“怎么感觉她不像啊?”

“我也觉得,这脸好像变了。”

……

两个魔修讨论。

谢思临心里咯噔一下,如果那两个魔修把她误认为纪云灵,她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认出来她不是,魔修可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煎熬往往不是因为毫无希望,而是因为希望渺茫,像瞪大了眼睛想在全黑的天空中寻找微弱星芒,可就算真找到了星芒,也照不亮整片天空。

魔修认出来她不是纪云灵,她会死。

魔修误以为她是纪云灵,她也未必能得好活。

不如给她一个好死?

谢思临不知道红衣小姑娘能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他自己尚在生死之间,也顾不了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

他伸手掐住了她的后颈。

她微颤一下之后,似乎想扭过头来看他,但硬生生忍住了,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只是身体有些僵直。

她明白。

谢思临确定这点。

这孩子很小,但她明白他要做的决定。

跟他共赴黄泉的竟是这么一个小孩子,想想也真是命运弄人。

“真不巧,让你们两个先找到了她。”

突如其来的第三个魔修搅乱了战局,他误以为那个红衣小姑娘是纪云灵,朝她伸手,说道:“来,跟我走。”

“抢人哪?”

另外两个魔修对视一眼,话音还没落下,便已抢先动手。

三个魔修打成一团。

谢思临心中浮现淡淡的死意,第三个魔修是陆扶南,是魔教里明面上地位仅次于教主的二把手,也是当初侮辱了他师弟谢藏天的人,不知道什么孽缘,又在这遇上?

二对一。

陆扶南手起刀落杀了一个,跟另外一个打到了另一个山头上。

“咱们快跑!”

红衣小姑娘语气兴奋。

她不知道那个魔修是谁,满心以为能够逃出生天。

谢思临不忍打破她最后的希望,困兽之斗,傻乎乎的困兽以为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是最让人心酸的,他只是平静道:“我跑不动。”

于他而言,两人都跑不了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唯一的不幸中的万幸,大概就是陆扶南属于魔修中不喜欢折磨人的属派。

“你把纳戒给我用一下。”

红衣小姑娘没有放弃他,在生死关头,展现出惊人的活力、不甘、友善,硬是用符箓和布匹做了个担架,将谢思临移到上面,拖着他往山下跑去。

是个善良孩子。

谢思临平时少有遗憾惋惜,多有嫌恶憎恨,临死之际,却很遗憾遇见这小姑娘太晚,不然一定收她当徒弟。

他自以为跑不过。

然而一声巨大的爆炸之后,山头被炸翻,山石轰隆隆滚落下来。

红衣小姑娘拖着他跑得飞快。

谢思临自握剑以后,头一回被人救,身后是灰尘漫天,山石如流,眼前是奋力带他逃出生天的红色的背影。

“咳!”

他被激荡的灰尘呛到,重重咳嗽一声。

红衣小姑娘走过来,似是想给他拍背,顿了顿,尖叫一声“我的糖”,折身想往回跑。

谢思临一把抓住她,咳嗽道:“咳、我给你重新买糖吃,咳咳、你回去是找死。”

“那是我爹给我做的!”

她满脸灰尘,满脸泪水。

谢思临没有爹,都说师尊如父,他没有这种感觉,他对于下面几个师弟来说才更像一个严父,而此刻他也是头一次哄孩子,许诺道:“将来给你开个糖点铺子,现在先走!”

红衣小姑娘强忍失落,带着他离开。

谢思临都不敢相信两个人真的活下来了,尽管前路黯淡,而他修为尽失,来路也未必明亮,但逃出生天四个字,总归是让人喜悦的。

红衣小姑娘叫陆红裳,七岁,逃出来后,就去打了酒,不是她喝,而是她爹有饮酒的习惯,她认定她爹晚上就会回家。

谢思临还没见过她爹,已经心生三分恶感,带着女儿还喝酒?

附近也有仙门,叫忘尘山。

他陪着陆红裳等了几天,顺带修养,没见她爹回来,他问,陆红裳还不耐烦回答。

谢思临见她一日日地空等,也隐约明白过来,这孩子怕是没人要。

师尊、师弟已死。

问天门只剩他一个人,而他又修为尽失,从夏季到冬季,名义上前来探望,实际上前来打探、试探,甚至挑衅的人络绎不绝,都是仙门同盟,在世态炎凉四个字上,也不能免俗。

过年。

谢思临处理好问天门的事,又来看陆红裳,见她在河边给人打水,凿冰取水,一双手冻得通红发肿,身上还穿着夏衣,来来回回,拎着水桶,摇摇晃晃地换那一文钱、两文钱。

她自然是没等到她爹的。

他向附近忘尘山的弟子打听过了,这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姑娘,他爹嫌弃她是拖油瓶,扔下她就跑了。

第二天。

谢思临来给陆红裳送过冬衣裳。

天色尚早,寒气逼人,陆红裳一个人坐在家门口,仰头望着门上挂着的酒壶,良久,闷声问道:“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她爹真不是东西,房子也是租的,说跑就跑了,半点没想过陆红裳一个孩子怎么交租金。

“好。”

谢思临答应下来。

他替陆红裳交了一百年的租金,跟房东说好了,门上仍然挂着酒壶,若是陆红裳的爹回来,就让他去问天门找女儿。

作为代价,陆红裳跟他回问天门当徒弟。

人心如野草,修行之路就是一场漫长的割草之旅,回头看,尽是平坦翠绿,如果任由野草疯长,只会迷失本心,回头望去,尽是吞噬过往的草海。

他教导几个师弟时,动辄打骂,到了教导陆红裳时,也只免了骂。

陆红裳年仅七岁,挨了打也愤怒,情绪激烈,但他并不是无缘无故打她,所以激烈完,第二天她自己便忘了。

她忘了挨打。

谢思临却第二天往往后悔,觉得昨天打她实属没必要,下一回还是打,然后再后悔,循环往复,直到陆红裳十岁,她又犯懒调皮不肯修炼,他当下焦躁,拿竹条甩了她小腿一下,竹条边缘不知何时开裂,有倒刺,直接划出一条血口子。

陆红裳哭时不出声,嘴巴一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谢思临本来打完她就后悔,这一回又出了意外,更是心痛。

换成以前教育几个师弟时,敢哭?他就敢打得更狠。

他自己被师傅教育时,他不哭,师傅也会打得更狠。

都是这么过来的。

谢思临忍住惯性,忍住烦躁,忍住不去循环从前的教导方式,他眉头紧锁,克制住情绪,蹲下来替陆红裳清洁伤口、上药、包扎。

“自己去练剑!”

他站起来,口气还是难免焦躁。

陆红裳不知因为还是小孩,亦或者本性忘性大,挨了打,包扎好,这事也就过去了,她一转身,眼泪珠子落下,此事了结,她又高高兴兴去练剑。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谢思临看了一会儿她练剑,心中暗暗叹息,他没必要对陆红裳太苛责严厉,打完训完,他自己也后悔,只是他到底不是别人家的那种温柔敦厚的师尊。

不知道将来陆红裳出师有了见识,是否会后悔拜他为师?

陆红裳不贪睡,这点很好。

陆红裳睡得晚,这点不好。

谢思临右手废了以后,就改练了左手剑,但毕竟伤到了骨头,经常疼得他难以入眠,干脆跟熬鹰似的熬陆红裳,不过是反过来熬。

半夜。

陆红裳动作悄悄,打开一条门缝,侧着身子出了门。

谢思临跟踪过她,发现这孩子也不是有什么事,纯属半夜睡不着出去瞎逛,问天门被大山包围,她一口气能逛到出山,然后再回来,一夜未眠,第二天训练效果极差。

练剑讲究天赋,也讲究苦熬,一招一式都得反复练,才能打牢基础。

睡不着,醒不来,那还练什么剑?

“回去睡觉!”

他隐于黑暗中,骤然出声。

陆红裳吓得一抖,然后若无其事地怎么走出来,怎么倒退着走了回去,关上门,回了床上睡觉。

十几次之后。

陆红裳终于放弃了半夜出门溜达,基本上能做到沾床就睡。

这很好。

谢思临以前教导师弟时,应对师弟情欲泛滥的方法,就是一桶冰水浇下去,一般在师弟十二三岁的时候。

陆红裳让他没办法。

因为陆红裳是来葵水。

陆红裳自己发现这事还好,偏偏是在大中午,阳光明媚,她正在练剑的时候,半点没发现身后裤子已经红了。

谢思临貌似打坐,实际上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他认为不应当给陆红裳留下任何心理阴影,亦或是羞惭的情绪。

这事按理来说应该找个女性长辈教导她,但一来问天门没有其他人,二来修仙之途,太在意男女之别也不好,三来他知识渊博,又不是不懂。

“陆红裳。”

谢思临唤她过来。

陆红裳还没在练剑时被他打断过,猛地停了剑势,拎着剑,一脸疑惑地走过来,问道:“干什么,谢思临?”

她一直直呼他大名,不过这都是小节而已,无所谓。

谢思临从纳戒里取出换洗衣物,还有棉带,尽量平静地说道:“你来葵水了。”

陆红裳五官走势本来就偏凌厉,无情无绪时,单是站着也显得嚣张,此时也不例外,听到他的话后,愣了愣,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傻了吗?去把衣服换了。”

谢思临见她石化了似的,忍住想戳她一下的想法,只是催促道。

陆红裳面露羞恼,指着他,动了动手指,说道:“你!转过去!”

“嗯。”

谢思临没跟她犟,平淡地嗯了一声,把换洗衣物交给她之后,转了过去。

此处是练剑峰。

陆红裳面对着他,倒退着下了这座山峰,回了房间。

半个时辰后。

谢思临出现在她门口,敲了敲门,语气严肃:“陆红裳,这不会成为你不练剑的正当理由。”

“砰”的一声。

似有重物砸在了门上。

谢思临对陆红裳严格,也打,但不会擅闯她的房间,站了门口,又敲了几下,催促道:“你知道你浪费了多长时间吗?”

换成以前教导几个师弟时,浪费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挨他三遍毒打了。

“陆红裳。”

“出来!”

“出来练剑!”

谢思临有些无措,也微感烦躁,这个弟子毕竟不是以前的师弟,他也不想遵循以前的教导方式,但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以前的毒打路线更好?

仙魔共存。

魔修可不会乖乖敲门。

他也不敢保证他的一生中到底能庇佑陆红裳多长时间,她自己能学到的本事,才真正是她安身立命的东西。

谢思临摸了摸门,恨不能将一生摸爬滚打总结出的经验,一股脑塞进陆红裳的脑袋里,可惜他只能等陆红裳慢慢长大,经验这种东西,买不来,给不了,不然各个门派也不会都发愁传承二字了。

“陆红裳,出来吃糖。”他放软了口气。

里面安静一会儿,然后响起脚步声。

陆红裳打开门,一脸不高兴,但眼中还蕴含着期待。

谢思临已经引领她辟谷,平时更不可能给她糖吃,他一直希望陆红裳戒了口腹之欲,但她要是真戒了,现在恐怕也骗不了她开门。

一会儿后。

“是红糖水!”

陆红裳坐在山顶上的石桌旁,捧着热气腾腾的红糖水,不高兴,但抿了一口后,尝到甜味,又眯眼笑,望向远处群山层叠的青绿色风景。

谢思临平时只喝白开水,这回难得拿出茶具,泡了杯茶,山风吹过,茶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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