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当年那碗药令他断子绝孙(1 / 1)
跟着武芳华踏进皇宫,黎暮辞感受到了北齐和西夏人民对于建筑风格和摆设的不同喜好,齐国的建筑崇尚高大气派,与夏国那种华美精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武芳华带着他一路来到沧澜宫,对黎暮辞说道:“小辞,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不满意的,缺少什么都跟娘亲说。”
黎暮辞点点头,带着景延踏入宫中。
武芳华已经将老夫人安排到了安乐宫去休息,老夫人对着她,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没再多说什么,武芳华欲言又止,心想着,有些事还是慢慢再说吧。
沧澜宫里已经安排了四名宫女、四名太监伺候,见黎暮辞进来,仆从们跪在地上行礼,黎暮辞说道:“你们陪景延先去洗个澡吧。”
他们一直在赶路,途中也没能好好休息一下,已经多日不曾沐浴,黎暮辞早就难受得很,他和母亲还有话要说,便让景延先去沐浴。
景延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不肯离开,这里所有人对他而言都陌生得很,孩子还小,离不开母亲,他拉着黎暮辞的袖子不肯走。
黎暮辞俯下身,柔声道:“爹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先去沐浴,爹爹和外祖母有话要说。”
景延忐忑地问道:“真的吗?爹爹哪儿也不去?”
得到肯定的答复,景延才随着宫女太监去了旁边的浴室。
武芳华看着景延小小的身影离开,沉吟片刻,问道:“小辞,这是你和薛御的儿子?”
她问得直接,没有给黎暮辞任何逃避的机会。
黎暮辞咬了咬唇,皱起眉头,承认道:“是。”
黎妄言吓了一跳,“卧槽!这娃看着有六七岁了吧,你和薛御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
武芳华用力拍了大儿子的头一下:“别打岔!”
她叹了口气,说道:“当年在岐山行宫,我就看出来了,非亲非故的,你不顾性命去救薛御,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虽然他是阿岚的哥哥,可是也犯不着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去给他吸蛇毒,原来如此,你们俩这真是……孽缘啊!”
黎暮辞垂下眸子,低声道:“别说了,母亲,这不过是一场错误罢了。”
“小辞,薛御是你的仇人,过去六年那是没办法,但是未来,你带着景延,要怎么生活?等景延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这样的关系,又会怎么想?”
黎暮辞脸上纠结万分,他靠在母亲怀里,郁闷地说:“娘,别说了,我心里好乱。”
武芳华叹气:“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黎家就不会遭受这些。”
黎暮辞问出憋了许多年的问题:“娘亲,你究竟是为何突然回齐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武芳华给他斟了一杯茶,让剩下的几个宫女太监下去到小厨房弄些吃食,等人都离开后,她才说道:“我是齐国二公主,有一个孪生姐姐武荣华。我们的生父是前任女帝的大王夫。但是女帝宠信奸佞,听信小人妖言,说生下双生子不吉利,于是我便只能作为影子一般的存在生长于民间。女帝将我送到一户百姓家长大,直到十八岁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黎暮辞有些惊讶,母亲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吗?
她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身世后,就想办法接近大公主,见了自己姐姐一面,我姐姐并不想认我这个妹妹,我对皇位反正也没兴趣,所以见过她之后,便出去游历众国,直到遇见了你父亲。我和你父亲在一起,坦率地告诉了他我的身份,你父亲丝毫不介意,他说,我是齐国人也好,夏国人也好,他要的只有武芳华!”
黎暮辞听见这话,心中动容,他父亲向来是个磊落男儿,这一生只爱母亲一人,成婚后不要说什么拈花惹草,就是走在路上都目不斜视,不会看别人一眼。
他想了想,说道:“娘,其实十二岁那年,你和爹在书房里吵架,我和阿冉在密道里都听见了。”
旁边的释冉点点头。
武芳华眉毛一挑:“你个臭小子!你怎么找到密道的?”
黎暮辞脸上有些赧然:“就、就是随便乱找找到的嘛。”
武芳华不高兴地对着大儿子背上用力一拍:“肯定是你,没有关好密道的机关,被你弟弟找到了!”
黎妄言一脸委屈:“哎呀,娘,关我啥事儿!你干嘛打我啊?”
反正从小到大,挨打的都是黎妄言,他习惯了。
武芳华见黎暮辞脸上终于舒展一些,不再是满脸的沉郁,心中松了口气。
她说:“那年,我和你父亲吵架,一是因为小白,”她顿了顿,见黎暮辞表情还算镇定,就继续说道:“小白这孩子也是可怜,被你爹从固沙河边捡回来,一心一意地只相信你爹,谁知道你爹这个大老粗,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作聪明把他送进宫去,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皇帝……那样对小白。”
说到这里,武芳华也有些难过,当时她拿了剑就要冲进宫里去救小白,被黎骁拦了下来,黎骁年轻的时候性子叛逆,但是随着他接管了黎家军,又征战沙场多年,性子是越来越稳,不再是年少时那种鲁莽冲动,他给武芳华分析利害,劝阻了她的冲动。
武芳华说道:“如果当时我没有听你爹的就好了,索性冲进宫去救出小白,大不了我们一家子都来齐国,夏帝也不能派大军追到齐国来吧?”
黎暮辞沉声道:“所以,就因为我爹阴差阳错把他献给了先帝,所以固吹白就要灭我们全家?”
黎妄言虎着一张脸,接过话茬:“不止,这只是导火索,他心里怨恨的可不止爹,还有你。”
黎暮辞惊讶地转头看他哥:“为什么?我自认对他没有一点不是,从小敬爱他,把他当亲哥哥一样对待,他为什么恨我?”
黎妄言看了母亲一眼,武芳华点点头:“妄言,你说吧,小辞总该知道当年的真相。”
黎妄言眉宇紧锁,咬着牙道:“你进宫的前一年,固吹白怀了孕。”
黎暮辞大惊失色,从椅子上倏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
那一年,就是那一年,阿岚偷偷告诉他,固吹白病得很严重,已经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十天了,黎暮辞担心他,不顾黎妄言的阻拦,骑上马就冲进皇宫去,跪在皇帝面前请求见一见固吹白,皇帝阴沉着脸看着他,半晌才绽开一个莫测的笑容,和蔼地说道:“小辞啊,你担心你小白哥哥是不是,他得了风寒不肯吃药,朕很担心他呢。”
黎暮辞天真地抬起头,说道:“小白哥哥不听话,但是他最疼我了,我去让他吃药,他一定肯吃的!”
皇帝高兴地喊贴身仆从端来一碗汤药,笑着道:“好孩子,快去劝劝你小白哥哥,他只要肯喝药,病就会好了,你一定会让他喝下去的对吗?”
黎暮辞端着那碗药,急忙跑到固吹白的寝宫,固吹白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嘴唇苍白干裂,正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他满脸死志,早已没了求生的欲望。
黎暮辞扑到他枕边,泪汪汪地道:“小白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病得那么严重!你为什么不肯听话吃药呀?吃了药病才会好,你病不好,我怎么办呀?”
固吹白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向他,嘶哑着说道:“小辞,别哭,我没事的。”
黎暮辞端起汤药,舀了一勺,凑到固吹白的嘴边:“你喝药,喝下去就会好了,爹爹还在等你回家呢。”
固吹白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你爹,说的?”
黎暮辞点点头:“是啊,爹说,他早晚会把你带回家,你再忍忍,爹爹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固吹白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幽黑的眼中落下一滴泪来。
“他希望,我活着?”
黎暮辞拼命点头。
固吹白咳了几声,慢慢张开嘴,将眼前那一勺汤药喝了下去。
见他愿意喝药,黎暮辞高兴了,忙不迭地一勺勺喂给他喝,直到一碗汤药全部喝完,黎暮辞才松了一口气。
看吧,小白哥哥果然最疼他,只要他喂的,再苦的药小白哥哥也会喝。
他喂完药,旁边一直跟着的太监连忙低声道:“黎小公子,您该出宫了,让固少傅好好休息休息,这病呐,很快就会好了。”
黎暮辞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皇宫。
他一个外臣,纵马进宫本就不合规矩,皇帝念在他年少无知,不与他计较,但是后宫不是他该久留的地方,所以他必须尽快出宫。
他回家,高高兴兴地对黎骁说,小白哥哥愿意喝药了,没事了,很快就会好的,黎骁却一脸沉重,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黎暮辞不明所以,黎骁那一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坐在椅子上,直到黑暗吞噬了他。
此刻,黎妄言所说,让黎暮辞震惊万分,当日固吹白不是病了,是怀孕了?所以……所以……
黎暮辞从小聪慧过人,就黎妄言这一句话,他便明白了一切,所以皇帝给他的那碗药,他亲自端到固吹白眼前,亲手喂他喝下去的那碗药,是堕胎药?!!!
他颤声问道:“哥……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我端给他的那碗药……”
黎妄言点了点头,说道:“那碗药不仅将他腹中已经成型的孩子打了下来,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但是先帝不许他死,让五个太医会诊,硬是保下了他的性命,从此以后,固吹白就失去了生育的能力。那药不仅可以打胎,还可以让人绝育。”
这个绝育,不仅是固吹白不能再怀胎生子,就连前面的子孙袋都被绝了,从此以后就是断子绝孙了。
黎暮辞跌坐在椅子上,痛苦地闭上了眼。
所以,固吹白恨黎骁、也恨黎暮辞,这两个人,一个将他推进火坑,一个令他万劫不复,固吹白要灭了黎家,发泄自己的心中怨恨。
黎暮辞此刻知道真相,心中痛得无法呼吸。
他一直都不能理解固吹白为何会如此冷漠无情地陷害黎家,法场上连让他见亲人最后一面都不肯,如今想来,若是换作旁人,经历了这些折磨与痛苦,或许心中的恨更胜一筹,这些年固吹白留着他的性命,就是想要折磨他,看着他在仇人身下受辱,好偿还当年他所受的一切。
黎暮辞的唇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亏他还曾经信誓旦旦说,小白哥哥最疼的就是他,现在看来,应该最恨的就是他吧。
武芳华起身,抱住黎暮辞的头,安慰道:“孩子,别难过了,这种事情谁都不想发生的,都是薛成海那个老畜生的错,你不要责怪自己。”
黎暮辞脸上滑下两道泪来,无声地呜咽着。
景延洗完澡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母亲正坐那儿哭,他来不及多想,连忙跑到黎暮辞身边,用力推了武芳华一把:“不许欺负我娘!你走开!”
武芳华没有防备,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地指着景延道:“你个小兔崽子!敢推外祖母?这臭小子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还能欺负他?就算欺负了又怎么样,你准备如何?”
景延反应过来自己对长辈不敬,羞愧得脸都红了,他支吾着不敢说话,黎暮辞擦了擦眼泪,笑道:“这冲动的性子一点也不像我,倒是像大哥。”
黎妄言跳起来:“胡说!我哪里冲动了?你这臭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敢污蔑大哥了!”
被这么一打岔,凝重的气氛缓解不少,黎暮辞压下心中的难受,微微笑了笑:“好了,我哥最英明神武了。对了,哥,父亲的……”他顿了一下,说道“父亲当年的那些残部,还剩了一些人,都去了哪里?”
黎妄言听他提起这事,连忙正色道:“黎家军一个不少,全在齐国,这次娘能夺回皇位,还多亏了这些忠心的弟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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